第150節
韓興因為沒絞翻那漢子,人家跑遠了他也趕不上,就直接上來幫林承潤,拽了那人的腰帶將人捆住。 這時候官差們追上來,留下一個交涉,另外人繼續猛追。 那被綁的漢子怒道:“你們抓錯人了,放開老子!” “喲呵,你還厲害是吧?!蹦遣钜圻B著刀鞘朝著漢子的腿骨就砍去,“我讓你跑,你倒是能跑?!?/br> 格老子的,累死個人。 他看那漢子也跑不了,就上前和三個少年招呼,看他們一身書生打扮,其中一個還是生員,態度就恭謹一些。 互相報上身份姓名,差役是歷城縣衙的捕快范友亮, 大家問他這些人是干嘛的,范友亮憤憤道:“這些混蛋,真不是東西,專門坑蒙拐騙婦人和孩子,各地報案失蹤人口達三十六起,都是他們干的!” “干你娘!”地上那漢子怒了,“你特娘才坑蒙拐騙女人孩子!” 范友亮一刀連刀鞘狠狠砍在那漢子的腿上,疼得他悶哼一聲,才解恨道:“你還敢不承認,你是本地人嗎?姓名籍貫?外地人,你的路引呢?各地都有案情上報,還有海捕文書,看你還抵賴!” 說著他就從懷里掏出一張海捕文書來展開,對著地上的漢子道:“就是你們三個,還想抵賴不成?” 林重陽幾人探頭過去看了一下,一張大白紙上畫著三個不大的人臉,中間一個國字臉,絡腮胡,右邊臉上一道寸長的疤,左邊那個臉型和地上這個像,干瘦臉兒,眉壓眼,短下巴,無須,右邊那個圓臉,短髭,鼻子上一個大痦子。 除了這幾個特征,也就是能看出眼大眼小,嘴大最小之類的,要說形狀細節,一概不表。 范友亮特意給林重陽看,“林相公你看,是不是他!” 他是秀才,對于捕快來說也是有功名在身的。 林重陽看著地上那人,“你說你不是,那你到底叫什么,何方人士,說清楚不就好了,干嘛非要跑?!?/br> 那漢子冷笑道:“說清楚?跟這些潑皮無賴的捕快能說清楚嗎?咱們還有要事在身,耽誤得起嗎?” 范友亮怒了,“敢詆毀我們捕快,你找打?!闭f著又要狠狠地打。 林重陽攔住他,“還是先問問清楚,免得有誤會?!?/br> 很快另外幾個捕快返回,一個個恨恨難平,他們五個人居然沒堵住那倆,讓他們給跑了,好在這里還有一個,當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來就想狠揍一頓發泄。 那漢子也不吭聲,只冷冷地看著他們。 范友亮倒是攔住了,將林重陽幾人引薦給他們。 眾人朝著三人拱手,先見過林相公,隨后又夸林承潤和韓興好功夫,“不知道兩位公子師承何門啊?!?/br> 在山東地界也有幾家武館以及寺廟、道觀的,有些能傳授功夫,是以他們有此一問。 林承潤笑道:“我們沒有什么門,我們就跟著祁師父學的?!?/br> 報上名來幾個差役卻并不知道祁大鳳名號,卻也不耽誤他們拱手說久仰。 地上那漢子卻道:“如果是祁大鳳,那可是老相識?!?/br> 一個捕快譏諷道:“你接話倒是快,你怎么不說你就是祁師傅呢?!?/br> 林重陽給了韓興和林承潤一個眼神,問道:“你如何證明認識祁師父?” 那漢子冷笑,“祁大鳳身高五尺八寸,能拉一石弓,一頓吃十個大包子,胸口有三條疤,后腰……”他似乎很了解祁大鳳,說祁大鳳的事情居然如數家珍。 韓興和林承潤明白林重陽的意思,沒說祁大鳳在城里,只問道:“你是何人?” 漢子瞥了他們一眼,“祁大鳳沒跟你們說起過?” 兩人搖頭。 范友亮提醒道:“兩位公子別被這廝給迷惑了,他們這些拍花子的最會迷惑人,還有藥呢?!?/br> 林重陽道:“咱們這么多人,不怕,還是問一下?!?/br> 誰知道那漢子只說認識祁大鳳,卻不肯說自己是誰,也不說什么身份,任那丁班頭各種威脅。 林重陽心下一動,請丁班頭一邊說話。 丁班頭對他倒是客客氣氣的,“林相公有話請說?!?/br> 林重陽低聲道:“我猜測這人身份不便透露?!?/br> 丁班頭心里一咯噔,不便透露身份的——難道是宮里?艾瑪,萬一是錦衣衛? 林重陽看他臉色都變了,也不知道他想啥把自己嚇成那樣,就小聲道:“我覺得他可能是兵士?!?/br> 如果是兵士不管是衛所兵還是邊軍,那都是不能隨便走動的,若是被朝廷知道,不只是砍頭只怕還會連累上司呢。 丁班頭一下子明白過來,不由得多看了林重陽一眼,“林相公意下如何?” 林重陽卻早就有計較的,他可以讓祁大鳳來對質,但是得先征求祁大鳳的意見,萬一祁大鳳根本不想和這人見面呢,他道:“丁班頭只管帶回去,好生關著,千萬不要用刑。如果他是兵士,時候到了他們自己就會兩名身份的?!?/br> 這些兵士們既然是一起出來的,那自然是同生共死,絕對不會丟下他不管,那倆人匆忙逃離,只怕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若是辦完了,自然會回來找的,要想把人撈出去,也只有亮明身份或者請高人。 既然他們來省城,自然不是逃兵。 丁班頭微微頷首。 林重陽就想告辭,卻被丁班頭挽留。 丁班頭原本想拿此人頂包就賴他是拐子,嚴刑逼供就不信他不招,哪怕招不出來也沒關系,定了罪他就是拐子,到時候自己就是大功一件。只是現在被林相公幾人知道,且那人似乎還認識林相公的師父,怕是不好糊弄。 不過他又不甘心就這樣放林相公走,好不好地也得利用一下,哪怕白白一說呢,他道:“這案子既然林相公知道,那倒是要請教一番?!?/br> 林重生略一沉吟道:“不瞞丁班頭,在下就是一介書生,要說斷案真的不會,不過倒是可以幫忙畫新的拐子畫像?!?/br> 他表示那畫像太抽象,街上隨手一抓就有好幾個像的。 丁班頭覺得這樣不錯,就請他們一起去衙門。 林重陽就讓韓興回去找祁大鳳,將這里的事情告訴他,問問他愿不愿意來見這漢子,如果愿意就去歷城縣衙,不愿意就不用來。 林重陽和林承潤倆就跟著去了歷城縣衙。 歷城縣衙在府衙后面,夾在巡撫衙門和城隍廟之間。 到了縣衙,丁班頭道:“先請林相公去見我們四爺?!绷种仃栕匀恢浪^四爺其實就是典史,知縣老大,縣丞二老爺,三老爺主簿,典史就排四。林重陽之所以要小小年紀就考秀才,也是為了在外行走的時候不至于隨便一個小吏都敢呼喝他?,F在他是秀才,遞帖子要稟見知縣也是可以的,縣丞和主簿和他身份也差不多相當,有的典史出身雜役大字都不識幾個,對他還要客客氣氣。 如果他拿出自己的秘密武器,只怕他們呼呼啦啦地都要跪地磕頭呢。 丁班頭去給曹典史一講,曹典史立刻親自迎接林重陽,客客氣氣地寒暄,不用五句話,就能攀上一點交情。畢竟林家堡在山東地界還是有點名聲,尤其是這些下層胥吏間,影響還是有的。而林家在省城也出過好幾個舉人,前些年林毓鋒和林毓雋兄弟雙雙中舉,這也是喜事,他們差役自然知道。 這曹典史就在那時候和林毓鋒的書僮打過交道,他還特意拜見過林毓鋒,因他母親姓宋,硬要扯上和林毓鋒媳婦同宗也沒什么不對。 胥吏們也是廣撒網的,萬一哪一個就有用了呢。 熟絡起來更好辦事,曹典史就去將所有卷宗拿來,將那些關于拐子的描述都找出來,林重陽表示還是要找目擊者詳細描述才好繪制,否則還是容易出錯。 曹典史又趕緊去找最近的報案者。 看卷宗的時候,曹典史為難道:“這伙兒人真是無法無天的,在鄉下地界,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偷孩子,鄒平、章丘都有報案,案件移送到府里,知府大人又交代到咱們縣衙,知縣老爺可煩心得很呢,讓兄弟們限期破案?!?/br> 林重陽快速瀏覽了一下案卷,看得也是心驚不已,失蹤的大部分都是幼童,少部分是年輕的女人,且都是一些面目姣好的,至少也是村花級別的。 根據案卷的描述,他推測有的女人是走路的時候被拐走的,有的是直接被擄走的因為鞋子丟了,還有的是因為喝水被迷暈了,反正手段多樣。孩子就簡單,落單的時候直接綁走,幾個一起的時候用糖哄,甚至還有那澆糖人、賣糖球、賣冰碗的小販,推著一個大車子,直接把孩子迷暈塞進了車子底下! 用迷藥下在糖里,可以掩蓋其味道,小孩子又不需要太大藥量就可以被迷暈。 其中一個報案的就說,今年端午節的時候,大家都在省城趕大集看雜耍,路口有個賣孩子零嘴的老頭,幾個孩子圍著他,后來丟了一個,大人們都沒留意到底咋丟的,小孩子說法也不一,有的說他拿著糖球球走了,有的說他被那賣糖的裝車子里推走的。 其實每年各地都有失蹤人口,不管是孩子還是大人,多多少少都會有,只是沒有這么頻繁。 就以密水縣來說,一年里面,可能最多有兩三個報案的,這是家里想要找回去的?,F在歷城這里的卷宗,從去年冬天開始,到現在也還不到一年,居然有三十六個人失蹤。 這就不得不讓人重視。 那三人的畫像就是根據之前報案人以及目擊者的回憶畫的。 不過林重陽還是蠻擔心萬一人家喬裝打扮了呢?如果目擊者是小孩子,那還真是不好識破。 比如沒有痦子,卻在鼻子上粘一大顆假的,別人就會注意那個,從而忽略他的容貌。 曹典史的屬下辦事也利索,畢竟是知縣大人嚴令下達的死命令,不比其他的可以拖延,很快就有報案者和目擊者被領來。 林重陽就和他們聊天引導他們回憶那天的事情,他沒有把焦點放在拐子身上,而是那天的景色、有趣的事情,以及他們吃了什么,見了什么人,還說了什么話,到最后他們就很放松,自然而然說了很多。這里面就有之前他們報案的時候,怎么都記不起來,或者是說得不對的東西。因為人的記憶會欺騙,人也會根據需要無意識地修改自己的記憶,他得讓他們處于非常放松的狀態,才能將真實的情況說出來。 這是他從自己的心理輔導老師身上學到的,當初老師為了給他做心理輔導所付出的艱辛還歷歷在目。 放松,是他印象最深刻的感覺。 就在那些人互相聊得正歡的時候,林重陽敏感地捕捉著需要的信息,然后完成了八幅畫像,雖然還沒有細化,輪廓卻已經清清楚楚,比那張滿大街都是嫌犯的畫像可好多了。 他拿了畫像去找曹典史和丁班頭,開門見山道:“初步推斷應該是團伙作案,他們習慣用這樣的偽裝,因為這樣不打眼還吸引孩子和女人。挑擔子推車子的貨郎,主要賣胭脂水粉、針頭線腦、小孩子的吃食,且基本上獨來獨往,凡是這樣的一律嚴查定然能有收獲?!?/br> 他畫的那八幅畫像,其中有兩幅就是一個人,只不過是略微改了一下打扮,眉眼不變,貼個胡子,粘個痦子的。沒有年輕人,基本都是五六十歲的老者,這種人不起眼,看起來沒有攻擊力容易讓人不設防。 這邊忙得差不多了,林重陽就想和曹典史告辭,言明自己明日要啟程往泰安州去。 他也是故意要告訴曹典史,因為嚴參議的的照顧只在青州萊州地界,往南是要去泰安州,那自然是歷城和泰安的地盤,所以他想借用一下曹典史的勢力,這樣路上多少也平順些。 不說別的,就算有路引這一路上也會遇到各種刁難,而曹典史的名頭還是好使的,在歷城的一畝三分地上,他還是四爺的。 而且他肯定和泰安的典史也有公務往來,自然是有交情的。 這樣起碼不怕鄭老七那一類的村霸。 果然曹典史也不問他去做什么,只是道:“從城南的龍山驛去泰安中間沒有驛站,路上多有不便,難免遇到幾個毛賊,若是有那不開眼的,林相公只管報上我曹雪濤的名號,等去了泰安縣,你去縣衙尋一個給你通過話,見見那丁典史,他就如在下,有使得上的林相公只管開口,他沒有不應承盡力的?!?/br> 說著他就給拿了一塊歷城縣衙捕快的牌子交給林重陽,路上有什么小混混小毛賊的好使,回來歸還即可。 林重陽便拱手致謝。 這時候有人說祁大鳳和韓興到了,曹典史便請了林重陽和林承潤一同去捕快們的公廨,就在歷城縣衙的西南邊大院里,那里是三班衙役辦公休息以及監牢所在地。 丁班頭已經領著韓興和祁大鳳去看過那漢子,如今從牢房里提出來正呆在一間辦公房內大眼瞪小眼。 林重陽幾人進來的時候氣氛有點詭異,祁大鳳和那漢子一副相顧無言的架勢,那漢子顯然不想跟他說話,祁大鳳又一副無話可說的樣子。 曹典史看了看,問道:“這么說已經清楚了?” 丁班頭笑道:“四爺明鑒,清楚了,這位果然不是那拐子?!?/br> 那漢子對他怒目而視。 林重陽對曹典史笑道:“曹大哥,既然不是壞人,那不管是什么人,還是放了吧,興許他有急事?!?/br> 那漢子原本對他印象就不錯現在又好了兩分,他看得明白,自己能好模樣地離開,多虧了這位小秀才。 林重陽又對那漢子道:“既然你是祁師父的故人,必然也不是什么壞人,這都是誤會,其實你們早點和丁班頭說清楚,根本也不用這么麻煩?!?/br> 漢子瞪了韓興和林承潤一眼,要不是倆小子添亂,當然不用這么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