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
他提著小箢子進去的時候,還覺得腳步有點虛浮,腦子也暈乎乎的,原本以為就自己這么嬌氣,誰知道走了一會兒看到宋晟和幾個人躲在一邊干嘔呢。 他頓時覺得神清氣爽,解氣得很。 這生化武器管用得很呢。 過了穿堂大院,后面是一個非常廣闊的院子,正面大堂五間,前面有敞軒,兩旁就是考棚席舍,全是敞棚式,左右各七間。每一間里面都是一排排地長桌長凳,一排可以坐十幾個人,一間考棚里面有十幾排桌凳,差不多能做一百五十人。 有差役和書吏引導考生們進入考棚,和縣試不同的是,府試需要對號入座。 這樣就可以將同縣同鄉的考生們給分開,免得他們坐在一起嘀嘀咕咕互相幫助。 基本是不同縣穿插著坐。 林重陽聽見念自己的考牌號就趕緊進去,一進去就有點傻眼,雖然之前已經聽他爹和沈之儀等人科普過,知道長桌長凳,條件惡劣。只是也沒想到現實這樣殘酷,當初縣試有長桌凳他就覺得郁悶,現在真是只有更郁悶。 為考棚買辦桌椅的這些胥吏,不知道侵吞了多少公款去。 這桌椅搖搖欲墜,看著都要倒掉,不得不用長木板給釘起來。這樣可好,直接就成了連鎖桌椅,一晃都晃。 長長的桌凳連起來,可以坐十幾個人,好在兩排桌椅之間還略微留了一點空,像他這樣就可以自如穿進去,有些壯一些胖一些的,根本鉆不進去,還得請別人出來或者起來才能進去。 好家伙,這要是進來,跟坐牢一樣別想出去了,上廁所都麻煩,只能憋著。 林重陽運氣不好不壞,在第八排的第六號,沒到最中間,但是也沒在邊上,到了座位上坐下,然后和旁邊的考生們作揖打招呼。 這一次府試別想有同縣熟人挨著,都被岔開了,且兩人中間隔著兩尺距離,不會再有縣試那么好的事兒,還能讓人看看別人的卷子。 林重陽看到自己左邊那考生的時候忍不住眉梢挑了一下,竟然是郝令昌,他臉色沒露出任何異樣,而是如常拱拱手。 郝令昌沒有還禮,只是不冷不熱地朝著打量了一眼。 林重陽也不和他計較,先拿出帕子擦了座位,坐下后就把文房四寶擺上。 “林案首???”右邊那考生興奮得差點跳起來,“咱倆真有緣啊?!?/br> 林重陽扭頭看過去,哎呀,居然是趙慶年,縣試的時候就坐自己右邊,他詫異道:“不是各縣穿插坐嗎?咱倆怎么還能挨著?” 趙慶年笑道:“這么多人興許有錯漏的唄,反正我是聽見念號牌進來的?!?/br> 說了兩句,各人就坐定拿出考卷檢查一下。 考卷和縣試的差不多,不過多了幾張紙,至于彌封還是一個意思,畢竟整個童生試出題閱卷考官就那一個,沒人監督,基本考官說什么就是什么,彌封也只是一個形式。 檢查完沒有問題,天色還暗,林重陽就閉目養神。突然聽見后面傳來咔嚓一聲,然后是數聲驚呼,原來一個考生坐下的力道大了一些,那凳子年久失修,加上胥吏侵漁經費,質量可以說相當之差。凳子壞了,不修不換,直接木板子和別的連起來,如此一來受力的就是那板子。板薄又脆,可想而知坐上去那感覺,力大重一些可不就咔嚓咔嚓了。 這一下子連累兩三個人跟著他受罪,要么去外面要么站著答題。 林重陽嘆了口氣,這些胥吏也真是好被收拾,這種財也發,也不怕天下學子們咒死他。 正想著,感覺坐著的凳子被什么撞了一下猛地晃悠起來也發出吱嘎一聲,嚇得他立刻就站起來。 左邊的郝令昌發出一聲嗤笑。 林重陽扭頭看過去,正看到他來不及收起來的使壞表情。 林重陽慢慢地靠左邊坐下去,然后毫不客氣地迅速出腳,一腳就踹回去正中郝令昌的凳子腿上,當時就傳出輕微的咔嚓聲。 他日常晨練除了跑步、射箭,還要打拳、扎馬步,這腿功也不是白練的,除了郝令昌沒人知道是他踹的。 郝令昌怒目而視,“林重陽!” 林重陽看也不看他,反而還扭頭往外看去,這時候身穿大紅官袍的知府大人闊步邁入,身后跟著同知、禮房典吏以及府學教授、訓導等一干人。知府大人往正堂前面一站,書生們立刻窸窸窣窣地站起來行禮。 知府大人一擺手,“給至圣先師上香,叩謝皇恩?!?/br> 說著他開始上香,然后領著全場眾人三叩首,考生們在座位上不便,三揖禮即可。 一切完畢,知府大聲朗聲道:“開始考試!”然后他拿出幾個信封,用小刀挑開封泥,交給了禮房的書吏,讓他們開始往黑板上謄抄題目。 眾學子們看得直吐槽,看來知府大人也夠省事躲懶的,考卷也不用刊印,直接手抄,所有考生也不分縣,直接一起考,這樣可以少出題目呢。 很快就有差役們舉著黑板開始巡場,讓各考生們自己抄題。 “陽數座次的考生,做甲黑板的兩道題,陰數座次的考生看乙黑板?!辈钜垡贿呑咭贿吅爸?,眾考生們聞言紛紛探頭去看。 考題分兩種,是為了防止坐在一起的考生們互相詢問,至少隔著一個不那么容易商量,也算體現了一些府試比縣試更加嚴格的地方。 林重陽掃了一眼,抄下自己的兩個題目。他是六號,陰數,做乙黑板的就行。 當他低頭寫題目的時候,聽到郝令昌又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笑,聽著有點奇怪,他這是神經??? 林重陽沒看他卻扭頭去看舉著牌子的差役,正好看到陽數題目,一看之下頓時愣住。 陽數題目第一個居然就是四月初一那天文會,他做的一個題目。 竟然這么巧? 他側首去看郝令昌,后者正狀若得意地奮筆疾書。 林重陽總覺得有點不對勁,那天的文會是有預謀的?那個題目也是有人設計好的? 只是可能嗎? 第一:王訓導怎么可能拿到府試的題目? 第二:當時自己也沒有公開卷子,直接被王訓導收走……不過王訓導拿走,郝令昌如果想看肯定有辦法看到吧,畢竟看他們關系還是不錯的。 他胡思亂想著,就看到右前方的王文遠以及左前方的林維民回頭看他。 他知道他們一定會驚訝,畢竟自己跟他們說過這個題目。 若是知府大人知道題目泄露,不知道會不會暴怒,到時候會不會牽扯自己? 不過自己不是獲益方,必然是沒事的,再者說那題目是王訓導給的,跟自己沒有關系。 他定了心,只管去考慮自己的題目,不過別人卻沒有他那么鎮定,尤其是買過沈之儀怡園精粹文選的那些考生,覺得那兩銀子花得太值了,居然就正碰上一個題目! 那文選上沈之儀還附上了幾個破題,雖然沒精心推敲,卻也算中上之作。 所以一時間考場上有人興奮有人懊悔,沒買的聽左右的意思是買對了,更懊悔的是買了沒認真分析這個題目的,真是腸子都要悔青了。 只可惜沒有賣后悔藥的。 林重陽看著右邊的趙慶年,正在那里眉飛色舞歡喜地直叨叨,叨叨得他思路有些受阻。 林重陽忍不住低聲道:“趙兄,若是碰到題目更不能照抄,到時候起碼十幾個一樣的破題,大人少不得要大怒罰你們重考,說不得還定個剿襲罪名呢?!?/br> 趙慶年猛然一驚,呆呆地看著林重陽,心道莫不是小學弟嫉妒自己陽數正好碰對了題目,他們陰數沒碰上?可隨即一想,人家林案首還用得著嫉妒自己,他說得對,買沈之儀文集的人不在少數,看得人就更多,那上面也只有三個破題而已,若是大家都抄襲…… 他朝著林重陽拱拱手,“多謝林案首點醒?!彼珠_始揪著頭發冥思苦想去了。 林重陽一般研墨一邊思考自己的題目,等墨磨好也有了眉目,他也不急著寫,而是雙手托腮,閉上眼老僧入定一般將要寫的文章在腦子里過一遍。等腹稿打好,遣詞造句以及該注意的細節、避諱等問題也就明了了。 這時候他直接提筆在草稿紙上一氣呵成,草稿紙上依然是行書,雖然草稿紙要交上去,但是沒人規定字體一定要相同,只需要內容、筆跡一致即可。作為進士及第的知府大人,博覽群書,熟悉各種書法,對于一個人的不同字體,那還是一眼就可以分辨出來的。更何況草稿紙就是為了打草稿,方便、快捷就好,寫行書草書也是一些人的習慣。 草稿好了,他又把句讀標上,再檢查確信無誤,只需要謄真即可。 他也不急著謄真,而是先吃飯,一邊吃飯一邊想第二篇文章。 看著那被捏碎的大餅,立刻就能想起那辣眼睛的臭雞蛋、臭咸魚的味道,林重陽一點食欲也沒。 他們還有個途徑可以獲取食物,那就是花錢請差役幫忙置辦,只不過哪怕再簡單的飯食,也要一兩銀子起步。 他見有人拿錢請差役們買飯菜,便也不再委屈自己,也拿了一兩銀子請差役幫忙買倆包子一碗咸菜蛋花湯。 稱不上可口,但是溫乎新鮮,也還干凈,他仗著自己出去上茅廁也不麻煩別人,所以放心地把雞蛋湯喝了個底朝天。 吃飽喝足,再拿出濕布來擦了手和臉,等差役收走碗筷就繼續以手托腮閉目休息。 雖然考場上各種窸窸窣窣的聲音不斷,可他居然還真就迷瞪了那么一刻鐘,類似冥想瑜伽一樣,可以放松身體和精神,恢復精力,就好像是深度睡眠了一覺般精神抖擻。 這還是前世趕時髦,辦了辦健身卡跟著專門瑜伽教練學的,可花了好多軟妹幣呢。 他調整自己狀態,感覺已經處于最佳,然后開始繼續磨墨整理思維,等墨磨好了,便提筆蘸墨開始寫字。 他雖然沒舍得用那支筆王,但是帶來的也不差,且是平日里已經用習慣的,寫起來自然是一氣呵成。 正寫著,突然坐下板凳傳來“吱嘎”一聲,板凳面隨即下陷。 左邊的郝令昌看他在謄真,原想趁著他不備踹斷他本就搖搖欲墜的凳子腿,這樣雖然還有木板連著,可林重陽勢必會受影響,手一哆嗦,那就會有個墨點,影響卷面美觀整潔。 他想得很好,林重陽肯定會一屁股沉下去,那卷子都要報廢掉。哪里知道林重陽不但沒坐地下,反而依然穩穩當當地半坐著手上都沒停,他這才發現林重陽居然屈膝站在地上,根本就沒坐實! 這個jian詐小耗子! 郝令昌氣得險些冒煙。 林重陽心下冷笑,自打看到郝令昌坐在自己旁邊,第一聲吱嘎響起他就滿懷戒備,所以他還特意踹回去,既是報復郝令昌也是提醒自己已經對郝令昌出腳,要隨時提防對方使壞,不能掉以輕心。 更何況在看到陽數座次的題目時,林重陽已經拿定主意,不管是不是郝令昌搞鬼,那他也絕對不會掉以輕心。 所以謄真的時候,他的屁股根本就沒坐實,只是挨著凳子借一點力而已,大部分力氣還是在腿上。 蹲馬步,他已經被祁大鳳練出來,還有每日的晨練,都不是虛的。 他可能沒有韓興那么喜歡習武,但是只要自己做的就會做到最好,絕對不敷衍不偷懶,因為他知道所有都是給自己學的,學會了就長在自己身上,絕對不會沒用。 他一邊謄真,余光也瞥了郝令昌一眼,見他還沒有謄真便也不怕,繼續自己的。 他寫字不但快,而且又穩又好,這也得益于林中和對他的嚴格訓練。所以說一個好習慣,都能讓人受益終生。 他謄真這一篇文章,可以比普通人節省一半的時間,甚至更多,就算比趙文藻那些優秀的學生,也能節省出至少兩成時間來。 等他謄真完畢,立刻將筆放在筆架上,然后狀若忘記一樣,順勢用力一坐。 “咔嚓”一聲,坐下的板子徹底報廢,同時他也不忘一腳踹出去,狠狠地踹在郝令昌那本就已經非常脆弱的凳子腿上。 相比之前第一腳的報復警告,這一腳他也是運足力氣的。 第94章 當堂錄取 “咔嚓”又是一聲, 郝令昌的凳子也坐不得了。 只可惜郝令昌沒有他這樣的準備和功夫, 直接踉蹌了一下狼狽地歪向一邊, 好歹抓著桌沿才穩住。 他們個人的桌凳都是有腿的,只不過因為壞掉才用木板子和別的連起來, 也只是借一點力而已, 凳子腿壞了就等于直接坐在薄而脆的木板上,自然不受力, 不過也就他們倆的板子斷掉, 不至于連累左右, 畢竟人家凳子還好好的。 好在各人的凳子都是有腿的, 雖然連在一起,他們的斷了倒也不至于連累其他人。 兩人自然也觀察過, 這也是為什么敢于互相出腳。 巡考的書吏和差役立刻跑過來查看情況, 看看有沒有人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