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過了一場縣試也不錯,算是一名參加科考的生儒,步入讀書人行列,社會地位高不少,小方氏也不能再隨便口出穢言。 這就是當代人對讀書人的敬重和畏懼。 而萬一林大秀運氣足夠好呢,到時候說不定考個童生回來。這時候童生也不是隨便亂叫的,只有通過縣試和府試參加過院試的生儒才能叫童生,如果沒有參加過院試,那是不可以的。 讀書人最重身份等級,絲毫亂不得。 也就是說你只過了縣試,沒過府試,那對不起,你不是童生,只是一名生儒或者學生。而且你沒過府試的,來年也不可以直接去考府試,還是得先參加縣試。 這樣無形中就增加了知縣的工作量和難度,這也是為上級分憂,否則歷年積累的過縣試不過府試的,都蜂擁去考府試,那知府大人不是要累死? 而且縣試和府試是淘汰賽為主,任務繁重,尤其是知府,既要淘汰大部分,還得選拔真正優良者送院試。 好在過了府試就是正經童生,可以直接參加下一科的院試,不必再被蹂躪一回。 到了臘八這天林重陽已經把他爹的小灶開好,然后開始對他爹的地獄式培訓,無時無刻不在背誦高頭講章。 韓椿兒和張氏天不亮就起來熬了一大鍋臘八粥,現在生活好,以前舍不得的東西都放得足足的。 什么蓮子銀耳、紅豆、紅棗、糯米、核桃的,比外面賣的可好多了。 鄰里之間會互相饋送節禮,臘八粥、粽子等都算。 這也是林重陽跟張氏說的,別人不管,甚至是遠親也不必搭理,反而是這近鄰一定要送到了。 反正逢年過節的表示一下即可,也不需要額外鋪張,這樣一來如果有什么事兒,近鄰可以幫忙,別人要想使壞,鄰居都不答應。 張氏本身就是一個心善的,有林重陽提點著,那更處處做到位,心疼歸心疼,做的時候她也不摳搜的,反正已經做了,心也疼了,還是做到位好。 也由此韓家在這一片人緣奇好,哪怕做生意賺錢,也不招附近人的眼紅,若是有陌生人來打探消息,他們還會幫著搪塞過去。 臘八節傍晚,韓大嫂生了一個小閨女,現在營養好,奶水足,那孩子足有七斤二兩。 小名就叫七斤。 韓家因為忙不過來,張氏就和韓大嫂商量,讓她娘過來幫忙伺候一下月子。 年底煮燒rou比往常兩三倍的忙,現在韓大嫂不能幫忙,有些事韓椿兒又不讓外人插手,所以人手不夠用,必須張氏幫忙。 韓大嫂自然也同意的。 到了臘月十五,學堂就給放假,讓學生們自己在家里溫書,若是有問題,還可以結伴去先生家里請教。 林家堡有信捎來,讓他們放學就家去,爺倆自然也都答應的。 林重陽讓韓大壯幫他買了一些節禮,什么年糕、米面、點心之類的,再加上自家的燒rou,用驢車趕著去給陸先生送了年禮。 來年狗蛋也該入私塾讀書,讓韓大壯先和陸先生接觸一下,以后好打交道,讓陸先生對狗蛋也多多費心。 臘月十四的時候悅賓樓就送來又一茬酸菜,張氏忙里偷閑給林重陽他們包了一頓酸菜餃子,還凍起來一些,想讓他們帶回去。 林大秀不想帶,不過林重陽決定還是帶著。 林家堡不缺什么,可這是一份心意,他是連接韓家和林家的紐帶,兩家本沒有聯系,現在有了。 誰也不能說以后會不會更近一步,更何況他其實也蠻想讓狗蛋以后多跟林承潤這些人親近,和林家走得近,總比整天在胡同里當孩子王要更有前途一些。 狗蛋是不肯讀書的,來年直接讓他去,他一定會排斥,讓他多和林承潤接觸一下,他難免也會意動的——原來不只是小九讀書,林承潤也讀的,其他人也讀書。 原來大家不是只有錢小光邱石頭那樣瘋玩的啊。 他和狗蛋約好,等來年上學,就能大家常常一起玩,狗蛋欣然答應愿意上學。 十六一大早林重陽就和他爹一起收拾了東西,帶上給家里人的禮物,然后雇了一輛馬車去林家堡。冬天河面結冰,是沒船可以坐的,只能坐馬車。 路上天寒地凍,北風呼嘯,田地里白茫茫光禿禿的也沒有什么好看的,林重陽就裹著棉襖和他爹縮在車廂里,抱著手爐背書。 平心而論,他覺得林大秀是個好學生,讓學什么就學什么,讓怎么學就怎么學,估計是因為他腦瓜聰明但是又對學習沒有自己的計劃,別人怎么教就怎么學。 林大秀上了將近一年的學,肚子里也有點墨水,自己破題也像模像樣,林重陽讓他每次記下來,回頭讓伯伯們幫忙看。 其實林重陽在研究黃知縣的那一段時間里,制藝水平也是突飛猛進的,不過他怕自己野路子會把林大秀帶歪,所以很少直接教他這個。 坐馬車比乘船要慢,且路上有雪,壓實誠就是冰,很容易車輪打滑,更不能走得太快。 結果他們從早上一直到天黑才到林家堡。 第52章 一寵、一辱 早先林大秀就遞了信回來, 說臘月十六回家, 林家便派人在路口等著, 一大早林承潤就要去接林重陽,惹得大家一陣笑, 說起碼也得晌飯以后。 結果換了幾撥人, 最后天黑才接著,林承潤以為太累早就呼呼大睡了。 看著林毓雋帶人親自來接, 林大秀心里微動, 從前不覺得, 可現在他心里也有點異樣。 這就是有家人的感覺吧。 到了林家, 先去老太太那里請安磕頭,很快大太太帶著孩子們也過來, 又是一番見禮。 林重陽把帶來的禮物都交給大太太, 他才不自己分呢,還是都交給大太太看著辦吧,反正林承潤的禮物他單獨給就好, 其他人也沒什么好單獨給的。 請安之后,在老太太那里吃了晚飯就已經二更天,老太太讓他們回去休息明兒再聊。 老太太已經讓人把自己院子南邊的兩進大院子收拾出來,每進大院子還帶著小院子, 非常寬敞。 反正鄉下地方大,只要夠材料又不違制的話,那是想蓋多大就蓋多大的院子,只要有人住就好。 林大秀帶著兒子住在后面一進, 和老太太前后院,再前面的院子暫時空著,可以做客房院,招待過年來串門的親朋。 林毓雋親自領著父子倆過去,早就有人熏暖了棉被,屋子里炭火正旺,還熏了香,沒有一點久不住人的霉潮之氣。 因為家里有大小廚房,各屋也并不直接生火做飯,所以大炕也不連著灶臺,只是有專門預留的爐口,可以直接燒木炭暖炕。 東西耳房分別有一張床。 不過他們很多人習慣直接睡炕,林毓鋒和林毓堂兩家都是分屋睡炕的,寬敞還踏實,白天把被子收走放進柜子里,炕上干干凈凈,直接待客或者讓孩子玩也沒有問題。 林大秀不想和他兒子分床睡,怕他兒子晚上打拳著涼,自然還是選擇睡炕。 伺候他們的人是春紅,這一次她規規矩矩的,沒有任何輕佻行為。 第二日雞叫三聲林大秀就醒了,林重陽坐馬車累狠了,翻了個身繼續呼呼大睡,林大秀也不吵醒他,穿衣起身,下去走路晨練。 他剛下地,春紅就遞上一杯淡鹽水漱口,漱口之后又上了溫白水。 “少爺,水已經打好了,可以洗漱?!贝杭t不敢看他,總覺得看一眼心跳就加快一分。 林大秀原本還想不急,先去晨練回來和兒子一起洗,不過既然春紅已經打好,也免得水涼了,他就先去洗漱。 春紅又及時遞上細軟的棉布手巾給他擦臉,“少爺,要不要先用一碗銀耳羹?!?/br> 林大秀搖搖頭,“你不用管我,去看著小九?!?/br> 春紅忙退下。 林大秀去了院子里,這才發現這院子真的很大。 正屋三間前面有抱廈后面有退步,帶著兩間耳房,堂屋并非穿堂,不能直接去后院,而是從耳房兩邊有小門通往老太太院子。 這里原本是老太太的會客室,這些年她表面已經不管家都交給大太太,她一直都在自己上房燕息,所以很少來這里了。 除了正屋,還有東西廂各三間,帶著南北鹿頂,南面是垂花門沒有房屋,但是有帶檐的廊子,屏門下來連接各屋也有墁磚甬路。 雖然房屋挺多,但是院子很寬敞,一點都不擁擠。 東窗外是一棵高大的芭蕉樹和石榴樹,西窗外是一棵西府海棠、玉蘭,西廂南邊有一座小茅廁,外面是一棵高大的梧桐樹,還有一叢夾竹桃,東廂南邊是一架紫藤,還有一棵桃樹。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小花圃,種著時令花草,什么牡丹芍藥、月季薔薇、迎春探春之類的。 看得出來應該是新修葺過的,門窗廊柱油漆鮮亮,都是新的。 林大秀心里涌上一種說不清的感覺,記憶里他還從來沒有受過這種好的待遇呢,這一切……都是因為小九吧。 想起兒子他的心就變得溫柔,這樣的園子,小九最喜歡了,在密州小院的時候他還總念叨要栽點什么什么花呢。 他將褲腿扎起來,然后在院子里跑了十幾圈,最后又打了一趟太極拳,感覺身上已經微汗就停下來。 他剛進屋,春紅就遞上溫熱的手巾,他接過去擦了兩下就去看看兒子。 春紅問道:“少爺,東廂是您的書房,要生炭火嗎?” 林大秀搖頭,“不用,正屋這么大,西間這里休息,在東間溫書就好?!?/br> 春紅便去東間生了火爐,把炕熱乎起來,再放一個炭籠。 林大秀看看兒子還不醒,想了想就自己去給老太太請安,老太太問了他幾句話,不過他有些拘謹話不多,如果不是其他孩子幫著,只怕場面會很尷尬。 老太太也不留他們吃飯,只讓重孫女在那里玩,男孩子該讀書讀書去。 請安之后林大秀就回自己院子,早飯已經送過來,有花卷、棗糕、山藥糕,還有紫米粥、小米粥并幾樣小菜,非常豐盛。 林大秀看都是兒子愛吃的,怕涼了就去叫兒子起來。 林重陽也著實餓了,昨天坐了一天馬車晚上沒怎么吃,這會兒肚子里骨碌碌地直叫喚。 他聞到了早飯的香味兒,一骨碌爬起來,“哎呀,這一晚上累死我了?!?/br> 林大秀笑微微地看著他,“去搬磚了還是爬山了?” 林重陽拍拍肚子,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到處找吃的啊,剛看到一大盤燒rou,是臭的,又看到一個大rou包子,變成石頭,又看到一大盤蝦仁,哎呀變成一盤子蚯蚓,孫兆華還逼著我吃,爹,我怎么也找不到你,你不知道我多可憐啊?!?/br> 林大秀最受不了他這可憐樣,裝的也是,趕緊摸摸他頭,“快起來吃飯,都是你愛吃的?!?/br> 林重陽幾下就把衣服穿好,屋里熱乎乎的,也不用穿大襖,套上襪子穿上棉鞋,蹬蹬地就跑出去。 春紅立刻就送上了熱毛巾,“小少爺,擦擦臉?!?/br> 林重陽認出她是春紅,“謝謝春紅jiejie?!?/br> 春紅臉頰一下子紅了,趕緊道:“小少爺可不要這樣叫奴婢?!?/br> 林重陽點點頭,怕她不習慣,“那我以后叫你春紅?!?/br> 春紅哎了一聲,又給他端了水漱口,拿來了青鹽和嫩柳枝給他刷牙,然后請他落座吃飯。 有人伺候真是舒服,水溫剛好、手巾細軟,看來自己很容易會被封建主義的溫柔鄉給腐蝕掉啊。 早飯擺了一桌子,林重陽立刻問春紅,“是每個屋里都這樣,還是單單我們呢?” 是不是自己和爹剛回來,特意照顧一下。 他感覺這都要趕上大太太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