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原來昨夜他認了錯,被打了板子,還得跪在地上認認真真地道謙,最后又道:“父親,都是孩兒之錯,林學兄和學弟是被孩兒連累的,還望父親不要再對他們有看法?!?/br> 當時他爹哼了一聲,瞪了他一眼,“你知道個甚?你以為我不知道他們交了飯錢被你貪墨?再者說即便他們不交飯錢,你以為你老子就小氣?” 不過是等著他自己坦白而已。 陸行之心里狠撇嘴,你不小氣可也不大方。 不過他不解為何父親對林家父子突然有點偏見。 陸秀才卻不悅小孩子多管閑事,還訓了他兩句,陸行之也只好閉嘴。 聽他一講,林重陽有點納悶,還以為陸先生是因為誤會自己和爹沒交伙食費吃白飯呢,原來不是這么一回事。 那可古怪了。 不過他也沒再多想,一切隨先生吧,自己和爹小心就是。 陸行之見沒幫到他也有些過意不去,不過他爹也屬于時不時抽風型,有時候對他非常和藹,有時候非常嚴厲,他只是不好意思跟林重陽說罷了,那可是非議父親,是大不敬。 吃飯的時候,林大秀習慣性地把瘦rou挑給林重陽吃。 雖然現下以肥rou為貴,林重陽卻不喜歡吃,那是因為大家不舍的買,要是有錢了他就不信大家整天吃肥rou,多膩歪啊。 他看林大秀精瘦的,十七歲的少年新陳代謝旺盛,吃點肥rou也沒啥。 反正這菜里左右不過那么幾疙瘩,他就把自己肥的挑給林大秀。 那邊方子春探頭看到,陰陽怪氣地驚訝起來,“哎呀,你們倆還真是特別,老子搶小子的rou吃?!?/br> 這個方子春不知道哪里抽風,跟他們倆說話總是陰陽怪氣的,林大秀是懶得搭理他,要么放學小樹林見,要么滾一邊,什么同學同年的,他根本不在乎。 林重陽笑瞇瞇地看著方子春,“方學兄,你四書都背好了嗎?” 方子春也自詡自己聰明的,哪里還有不好的,得意道:“比你老子要好一些?!?/br> 切,你還喘起來了。 林重陽道:“過而不改,是謂過矣,當何解?” 方子春隨口道:“有過不為錯,有過不思改,是為錯?!?/br> 林重陽就嗤嗤地笑,“既如此,則肥瘦干卿底事?” 你管我們爺倆誰吃瘦rou肥rou,你吃飽了撐的,先生沒打屈你。 方子春臉微微發紅,不過已經不如之前那么容易羞惱,不但沒有翻臉,還笑起來,“我知道學弟孔融讓梨,父慈子孝,讓人羨慕?!?/br> 林重陽點點頭,“方學兄不用羨慕,趕快讓令尊給你娶一房媳婦,你也可以這樣啦?!?/br> 大家都笑起來,孫兆華大笑道:“我知道為什么方學兄總是看林學兄不順眼了,原來是想成親了,哈哈?!?/br> 方子春翻了個白眼,有心要反駁,卻也沒法一口對眾口,只得氣鼓鼓地吃飯。 林大秀輕輕地悄悄兒子的碗,示意他專心吃飯,小心消化不良。 林重陽吐吐舌頭,又趕緊吃了兩口,雖然老太太教他要細嚼慢咽,可他還真不是那么仔細的人,前世也并不這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身體是男孩子,有時候會身體影響意識,他不由自主地就會粗放起來。 林大秀看他吃飯有點往狗蛋發展,伸出白細的手指扣住了兒子的碗。 林重陽有點小郁悶,哎,林大秀這是要造反,居然來管他了。 他低聲道:“這么難吃?!?/br> 林大秀露出一絲笑意,“難吃?我看你狼吞虎咽,還以為要將碗也吞掉?!?/br> 林重陽低聲道:“難吃才要快吃呢,好吃細嚼慢咽,這叫品味,難吃就恨不得一口吞下去,這叫免得受罪?!?/br> 說著他示意林大秀附耳過來,又道:“爹,這老仆做飯,比你做的還難吃的?!?/br> 林大秀臉頰一紅,屈指在他腦門輕彈一下,“狗蛋說我做飯很好吃?!?/br> 切,狗蛋有不好吃的東西嗎?那是個牛胃,野草也覺得美味。 林重陽把炒得半生不熟的茄子推過去,“你吃,不要浪費?!彼麆t干啃饅頭。 林大秀有點為難,真的很難吃啊,不過他也沒有拒絕,自己把兒子的菜吃掉,尋思等天涼快了,是不是給兒子帶點吃的,特別是冬天沒菜的時候,這里頓頓蘿卜白菜咸菜的。 因為家里有燒rou,所以林重陽并不饞rou,有時候反而喜歡吃清淡可口的小菜。 在林家堡的時候他吃得就很香。 這么一想,回林家堡也不是那么難以忍受了,畢竟對兒子還是好的嘛。 第49章 人緣、幸福 日子在火辣辣的高溫里嗖嗖地過去, 等天涼快下來的時候, 大家都松了口氣, 頓覺幸福是那樣的簡單。 氣溫涼爽,蚊蟲退避, 知了啞巴, 心情平和。 連整個夏天有些暴躁沒事找茬的方子春都安靜很多,有段時間沒諷刺, 還和林重陽有說有笑, 看起來很正常。 林重陽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 他對這個時代的人有著一種出乎意料的包容, 總覺得他們因為時代局限,眼界有限、物資貧乏, 難免就會有很多不那么敞亮的舉動。只要無關大體, 一些不傷大雅的小動作,他也并不介意,就當他是游戲npc。 舒服的日子過得格外快。 林重陽覺得這樣的日子真是神仙不換, 白天和爹上學,有陸行之孫兆華這樣合得來的同學相伴,回家又有狗蛋這個兄弟一起玩,晚上還得和他爹夜聊一會兒交換一下意見, 順便隨時掌握他爹的心理動態,關心一下后中二少年的心理健康。 韓家的燒rou也是蒸蒸日上,每天忙得腳不沾地,干娘肚子大了不方便, 張氏就讓她多歇著,狗蛋因為調皮也被禁止在家里上躥下跳,現在跟著爺爺奶奶睡。 還有一件事,韓椿兒開始相親了。 這時候相親可不是后世那樣男女大大方方地見面吃個飯,處處看,這時候是媒人上門跟父母提,先了解男方的家境、父母、人品,然后悄悄打探一下,當然如果太遠的也只能聽媒人說,所以很多時候會有被蒙騙的,導致那么多人罵媒人。 如果父母對男方滿意——很大程度是人家給多少聘禮,然后也會讓媒人帶著男方上門來瞧瞧,這時候女兒就會躲在里屋或者哪里偷偷瞧上兩眼,基本也就是看看模樣身高,只要沒有一臉麻子坑什么的,不是三寸丁,行事不是特乖張的,基本也就成了。 這時候憤青還是少的,尤其非讀書人,出門在外做客還是有點拘謹放不開的,自然不會太奔放讓人側目。 當然也有找個好看的來相親,成親不是那么回事的,反正這世道什么騙人伎倆都有的。 只要成了親就是板上釘釘的,誰也沒辦法,女方也只能認倒霉。 成了之后就是下定那一套,普通人家可沒有三書六禮那一說,基本下了定,然后就是安排迎親日,到時候馬車或者花轎抬過去就可以。 張氏先聽了好幾家,中意也有兩家,只是問韓椿兒,她都說好的,娘做主就行。 張氏就琢磨著閨女是不是不樂意。 她和兒媳婦商量,韓大嫂就說要不再等等,反正小姑還小,想多在家呆兩年,這也沒什么不好的,嫁出去以后想這么親近就不容易了。 張氏也沒強求,就先這么相看著,等過兩年出嫁也不晚。 就這么著進入了冬天。 一入冬,林重陽感覺幾個年長的學兄就緊張起來,因為來年二月他們要下場,這還有滿打滿算四個月時間。 就連方子春都不再說說笑笑,而是每天苦讀,背誦前科程文。 聽他們講,方子春已經背了一千多篇,現在五經絕對不看,四書隔兩天翻翻,每天就是背誦高頭講章。 林大秀一直都是按照陸先生給他安排的課程學習,但是夏天的時候也已經涉獵制藝,自己破題、承題寫文章。 他制藝晚,來年就算下場也只是去探探路,熟悉一下形勢給人墊底的,沒人看好他。 陸先生不建議他下場,畢竟四書都沒融會貫通呢。林家也沒逼他了,林毓雋還寫信告訴他不用有壓力,小九的事情已經解決,讀書的事就是完全自愿。 那意思不讀也沒人怪他的。 可林大秀還是要讀書,現在是自己要讀,最重要的是陪著兒子,其次有個不想說的小心思起碼也考個秀才出來。 林重陽除了背書,也或買或借別人的程文看,畢竟市面上程文多得汗牛充棟,不可能全都買回來,但是有名氣的是要看的。 現在先應付縣試、府試、那么本縣知縣以及本府知府的前科程文是要看的,可以了解他的觀點。 這個上課的時候陸先生也提過的。 這就是拜師的好處,不拜師單靠自學,很多竅門是學不到的。 所以時人注重師生、同學之誼,因為可以互相幫助,互通有無,以后真考出去,也可以互相幫襯,大部分都是真心實意的。 林重陽也給林毓雋和大爺爺寫信,請他們幫忙弄一些密水黃知縣的程文,以及去年他主持縣考的題目??h考題目還好說,黃知縣自己的程文這個市面并不是那么容易買到的,畢竟知縣也不是多有名,市面販賣的多半是名家程文。像知縣雖然是一縣父母官,可在全國士林中就微不足道了。 要買他的,那就得有點門路才行,一般稱得上家族的,還是可以辦到的。 不管是買還是互相交換資源,也都是可以的。 密水縣黃知縣,密州縣文知縣。 他們雖然住在密州,但是考試要回自己戶籍地密水考,所以要看黃知縣的。 進入冬至月下了一場大雪,鵝毛大雪紛紛揚揚,跟扯棉絮一樣,一眼望去,樹、房屋、籬笆、道路,四處一片雪白。 夏天的時候恨不得把學堂的墻壁都推翻好通風涼爽,這時候又恨不得所有門窗都沒有縫隙。 各人自己帶了炭爐取暖。 林重陽父子倆每日堅持鍛煉,身體棒棒的,又穿著厚厚的棉襖,并不那么怕冷。 尤其小孩子火力旺,林大秀這個年紀新陳代謝也旺盛,比起方子春那幾個一心讀書并不喜歡鍛煉的純書生就抗凍得多。 就是這樣,林重陽還是帶了三個炭爐,放在他和爹腳底下一個,兩人懷里各人抱一個。 雖然來學習的學生家境都是可以的,平時穿衣說話甚至看不大出差別來。 但是畢竟不像林重陽這樣就爺倆,賺的銀子還不少,他們都是舉家之力供養,還有其他人,所以不可能無限度地供應銀錢。 尤其是取暖這種事,最能看出家里的經濟狀況。 這炭不便宜,燒了就沒了,等于就是燒錢。 炭有好壞,炭爐自然也有優劣。 林重陽和他爹去逛街,買了幾個非常高檔的炭爐,分為手爐和腳爐,手爐是紫銅制的,保暖不燙手,上面的罩子眼密密麻麻卻又有多層,絕對不會有火星迸出來燙著手。 那些差一些的,火星迸出來不但燙手,很可能把衣服都燒起來呢。 這樣一個紫銅手爐,就比有些同學用的普通銅手爐貴一倍多的價格。 再就是里面放的炭,有的煙火氣很大,熏得身上火熏火燎的,又嗆人。他們用的就是很少煙的上等手爐專用木炭,這種在富貴人家里那也是大把的燒熏籠炭盆的,根本不吝嗇。 可普通人家一塊難求,等于是燒錢,自然不會隨意用。 林重陽就發現班上有兩個十歲出頭的學生凍得手都生了凍瘡,腫得跟胡蘿卜一樣,還會裂開化膿,別提多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