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正月初六早晨,獨居的奶奶沒有點火燒炕,煙囪直到十點多都沒冒煙。平日里奶奶很早就點火燒炕,姑姑發現異常,進屋一看,奶奶已經去世,身體余溫尚在,面色安祥,并無痛苦。 ******* 李望如約而至,三人一頓午飯從中午一直吃到下午四點,眼看趕不上火車,林一山才結帳。 火車站進站口排了好長的隊,高大的李望杵在人堆里,整個頭都浮在人群之上,林一山和許愿跟著他隨著人群往前挪,李望說:“得了,我又不是沒坐過火車?!?/br> 林一山作勢拉起許愿要走,他又“哎”了一聲,對他們倆說:“我明年開春回來,你們得在家里招待我?!?/br> 話不能說太滿,來年開春他遲遲沒有回來。 眼看著綠葉封山了,林一山才想起那位滑雪愛好者,打個電話過去問,人家說今年不回了,幫人弄網店呢,賣東北無公害農產品,還問林一山,要不要買點笨黃瓜、面蕓豆啥的。 作者有話要說: 凌晨四點自然醒,才意識到今天不用碼字了,已經寫完了。居然有點小失落。 關于下一本寫什么,心中有很多模糊、零碎的東西,還不成體系,又翻翻晉江,徹底被眾人的文案帶跑了… 于是決定,暫不開預收,想好了再寫,寫完了再開。這樣更新的時候,你們可以在評論里隨便吐槽、提議,我默默記下,以后改進,不至于影響當篇文的走向。 引用 想飛的田園貓 的話:我想寫的是小說,不是說網文、爽文。 雖然假裝清高,還是想留住你們——我處女作的讀者。 請收藏我的作者專欄! ☆、六十八 私下里, 于興和舒意聊到許愿, 聊到最后,舒意給了于興表了個態:“朋友就是朋友, 不作道德評判?!?/br> 朋友就是朋友,不作道德評判。這句話擲地有聲,不知道舒意是怎么想到的。 原來在許林二人公開同居的初期, 岳海濤找過于興喝酒。找前女友的同學喝酒, 可見岳海濤是有多孤獨、多苦悶。 酒精刺激下,岳海濤先是痛陣許愿無情,剛和他分了手, 轉身就和林一山鬼混;又說許愿陰險,明明知道他劈腿女同事,卻一直不挑明,心機很深;又說自己雖然跟左小萱有那種關系, 可他從來沒動搖過,一直想跟許愿結婚,左小萱也是剛分了手, 孤身一人,無依無靠, 只能靠同事幫襯,一個仗義相助, 一個感恩戴德,才發生了關系。最后,岳海濤酒都倒不進杯子, 抖著嘴唇,淚眼模糊地說:“我真他嗎的傻x!很早之前,有一次吃飯,他突然讓許愿吃慢一點,我這句話擱你說,就沒什么,可事后越想越不對,他跟許愿早就有一腿!肯定是!我cao!” 于興聽得脊背發涼,這個細節他也恍惚記得。于興的描述,跟他了解的許愿相差甚遠,他無論如何不敢相信岳海濤的話,誰遠誰近他自然清楚,可同為男人,看到岳海濤頹廢的樣子,又心生憐憫。 事后,于興把岳海濤的話轉述給舒意,向她求證,許愿是不是真如岳海濤說的,早就另結新歡,一直把岳海濤蒙在鼓里。 舒意對細節不是很了解,可她太清楚許愿的為人,也早看清岳海濤的嘴臉,她懶得跟于興解釋,丟給他一句話:“朋友就是朋友,不做道德評判。你小心點,別被渣男洗了腦?!?/br> 許愿攏了攏自己的積蓄,謀劃著貸款買一個小房子。林一山早有打算,先是想裝修二人“初夜”那個房,看許愿不為所動,又想把許愿現在租住的房子買下來,許愿也不同意,林一山又覺得跟白揚樓上樓下住著,將來自己人老珠黃,白揚正當年,保不齊又搞出什么幺蛾子。別的不說,萬一跳個廣場舞,如果不住樓上樓下,勾搭起來也麻煩。 許愿細心籌謀要買房,林一山開開玩笑,把三十年后的隱憂都說了,最后的決定是:房肯定要買,但肯定不買白揚樓下這一間。 在舒意的幫襯下,許愿湊齊了首付,城八區外新開的地鐵沿線買了一處公寓。 60多平米,免強算作兩室,沒有客廳空間,勝在格局方正,緊鄰地鐵,適合早出晚歸的上班族。 為這事,林一山又跟她鬧了幾次。他自己狡兔三窟,想把其中一處過戶到許愿名下,此等大禮,非親非故,許愿哪敢接。后來許愿背著她跟舒意借錢,進一步點燃了他的心火,自家有錢,為什么要跟朋友借?還錢還被退回來,他這個男人就沒有用武之地了嗎? 新房裝修,林一山極力作主,從硬裝到軟裝一一過問,全選自己喜歡的,選貴的,并且第一時間“刷我滴卡”,許愿聽之任之,一點便宜不占,有點說不過去。 地板、櫥柜裝好后,請保潔“開荒”,打掃了整整一下午。 送走保潔,屋門哐當一聲合上,空無一物的新房里,只剩兩個人。 這一天,d市下了最大的一場雪。說是最大一場,跟“雪災”那年自然沒法比,兩人席地板而坐,窗外綿延的輕軌、更遠處的萬家燈火,都被薄雪映得異常清亮,新房裝了地暖,室內暖洋洋。 “問你件事?!痹S愿靠著林一山肩膀。 “嗯?”林一山剛才在沉思。 “那個藥,我走后你用了嗎?” 林一山馬上知道她說的是哪個藥,哪個時間,哪個地點?!啊昧??!绷忠簧奖緛聿幌胗?,從李望腿上摘下來的,碎花布袋子,里面裝著未經實驗驗證有效的草藥,他寧可牙疼著,也不愿意敷自己臉上。 當天,林李二人的車次一直沒通車,兩人在火車站后身找了家賓館,睡了一夜。 晚上林一山牙疼得睡不著,不僅牙疼,整個上顎連著半扇頭骨都疼,疼得在地上走來走去。 李望四仰八叉地睡,被子底下露出淤青的腳踝,居然沒有浮腫,除了皮膚顏色異常,其他與傷前無異。 眼看零點已過,林一山走著走著停下來,把桌子上的碎花藥袋小心翼翼裹在臉上,跟著吸了吸鼻子,淡淡的草藥味。 雪災當天發生的很多事,許愿都記得七零八落。 他不記得林一山跟李望的長相,只記得和個偏臉大王,一個瘸腿圣仙,他不記得如何擺脫的乞丐,卻記得乞丐說的話:“你到底要不要幸福?” 許愿歪了歪身子,把頭埋進林一山懷里,不久,懷里的人呼吸紊亂,還輕輕吸了吸鼻子。 林一山心軟到無可復加,輕扶她的后背,什么話都沒說。 許愿在林一山懷里無聲哭泣,像是要哭到天明。 林一山腿被壓麻了,四面空空的地板,他又沒個倚靠,又敢有絲毫動作,怕驚攏了她。好在許愿終于止住眼淚,抬起頭來,在黑暗中問:“幾點了?” “跟你商量件事兒?!绷忠簧搅砥鹪掝}。 “什么事?” “能不能把這房子加上我的名字?” “……” “這樣以后吵架,你就不能趕我走?!?/br> ******* 趕上林一山不忙,許愿帶他看了場王玉芙的封箱戲。 近幾年王玉芙很少上臺,這次是圈中好友邀約,上演節慶經典京劇《龍鳳呈祥》,王玉芙演孫尚香。 現場幾近滿座,因為年關將至,很多人盛裝而來。還有穿著絲綢對襟棉襖的老人,和子女孫兒,扶老攜幼而來。 許愿和林一山都是第一次進劇場。在林一山的要求下,放愿用白溪買的那條裙子打底,外面罩了羊毛大衣,高跟鞋加持,足夠配得上這看戲的排場。 京劇的發展態勢遠不如話劇、兒童劇,可戲迷是終身制,愛上了,就會永遠愛,不愛的,想愛上也很難。因為唱詞難懂,程式和也不符合現代審美。 但是,京劇中國戲曲史上掀起的□□,至今影響尚在。 作為與蘇聯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德國的布萊希特齊名的世界三大表演體系之一,以梅蘭芳為代表的京劇, 世界戲劇三大表演體系即分別以斯坦尼斯拉夫斯基(konstantin·stanisl□□sky,蘇聯戲劇家),布萊希特(bertolt brecht,德國戲劇家),梅蘭芳為代表的三種表演體系,其虛擬寫意、以演員為中心的藝術體系,仍然獨具魅力。 d市仍然有“過年看大戲的”的傳統,劇場里,一部分人是因“看大戲過大年”的傳統而來,一部分人是因為“角兒”而來。 “我就是沖著王玉芙來的!”開場前,林一山身后的人在打電話,林一山聽到這么一句,驚訝地和許愿對視,許愿做了個表情,意思是:厲害吧!我沒騙你吧! 場上鑼鼓喧天,扮上戲的王玉芙,雖然年近半百,可神態眼神如仙女。林一山許愿都不懂京劇,可二人看得認真,尤其聽到王玉芙開口唱,雖然戴了隨身麥克,音量被放大,可聲音細膩婉約,華美大氣,高處如云中雁,收聲似細涓流。 臺下頻頻叫好,許愿林一山也跟著拍巴掌。 謝幕后,許愿帶著林一山去了后臺。二人前來看戲,許愿沒有事先跟王玉芙說,等捧著鮮花到了后臺,妝還未卸的王老板驚訝不小。 后臺走廊里擺滿了服裝、道具,很多戲迷穿梭,簽名、合照的扎成好幾堆,熱鬧非常。 王玉芙剛接受完某網站的采訪,笑咪咪地跟對方告別,帶著許愿進自己的化妝間,這里安靜一些。 王玉芙已經卸下頭飾,貼片子的額頭有汗水干涸的痕跡,臉上的妝也花了一點。許愿留意到了,暗暗感慨,唱戲是個體力活。 王玉芙拉著許愿的手坐下,發現她身后還跟著個人,目光掃過他,給了他一個笑臉。 已經夜里十點多,心知王玉芙要早休息,現下妝還沒卸,許愿不便久留,兩人簡短交談幾句,起身要告別。 王玉芙仍拉著許愿的手,手腕相觸一絲涼滑,她低頭看去。 許愿戴著鐲子——就是白溪買這條裙子的贈品——這是林一山的說話。當天的場面歷歷在目,擔心這贈品價值不菲,許愿打算還回去,沒想到碰上前女友被□□暴打,林一山上去解圍。這件玉鐲就沒還成。 王玉芙舉起許愿的手,迎向燈光?;瘖y間里,為了演員化妝方便,燈光格外明亮。玉鐲子隔住燈光,半明半透,呈現濃淡的綠色顯影,如流云,像絲絮。 王玉芙舉著許愿的手,端祥數秒,隨后放下,看向許愿身后的林一山。 “你是她朋友?” 林一山上前一步:“是的,許愿總跟我提起您?!?/br> “咱們應該在白溪見過?”探詢的語氣。 “是的,許愿事后跟我提起,我才想起來?!?/br> “這手鐲也是白溪買的吧?”王玉芙看向許愿,問出這一句。 沒等許愿解釋,林一山搶先一步答道:“是白溪的東西,我們也不懂,小物件,不值一提?!?/br> 王玉芙和林一山對了對眼神,另一只手拉住林一山,把許愿戴著手鐲的手疊到林一山手上:“我就不留你們了,好好的?!?/br> 王玉芙簡單卸掉片子和油彩,小徒弟拿來外套,她邊換便裝,邊看小徒弟收拾東西。 外面腳步聲一陣緊似一陣,還有舞美人員在拆布景、往車上裝道具,夜里十一點的劇院后臺最為繁忙。 王玉芙第一眼就認出了那個鐲子。在白溪小城唯一一家金玉首飾店,那個鐲子就擺在玉器柜臺最顯眼的位置,被鋼化玻璃實實誠誠地圍起來,頂頭一盞燈,照得玉鐲周身要明亮許多,價錢簽上一串數字,夠買半個柜臺的鐲子。 ☆、六十九 林一山回想與李望的對話。離開白溪之前, 他偷偷遞給李望那個精致的絲絨包裝——這明顯是個女人用的東西, 林一山沒多說,李望也沒多問。 隔了段時間, 李望奉命把東西寄回d市,打包裝前,林一山特地囑咐, 讓古著店老板給換個包裝盒, 理由是,絲絨的不結實,快遞暴力裝卸, 很容易破損,另外,這個盒子太浮夸,最好找個木頭盒子, 扔到地上沒人撿那種。 李望閑人一個,把事情一一辦妥,包裝了里三層外三層, 寄了順豐快運。把快遞單號發給林一山時,他忍不住微信上說:“我發現你越來越矯情, 越來越龜毛,玩的越來越劍走偏鋒了?!?/br> 林一山沒回。 他又想起一件事:“我怎么看許愿這么眼熟???你吃回頭草了?” 林一山依舊沒回。 李望, 身高一米八六,體重不祥。畢業于東華大學機械工程學院,機械工程專業。本科畢業后, 就職于上海某知名汽車制造集團,畢業第三年,進入集團研發中心,任某輕量化研發項目負責人,成為研發中心最年輕的項目負責人,可謂年輕有為,前途無量。 大學期間,結識東華大學話劇社社長,郞才女貌,好不登對。 當年上海房價還能夠得著,兩人湊錢按揭買了房,正打算來年結婚,不料女友突患重病,輾轉住進華山醫院。 都說紅顏薄命,沒等賣房手續辦結,鮮活漂亮的她,被護士推出icu,成為一具沒有生命體征的尸體。 本來婚后可能只是俗世夫妻,大城小家,房貸家務,上班下班……可女友突然離世,這世上再無體己人,再無小心性、小吵鬧,李望成了“無望”。 他辭去工作,賣了房子,漫無目的,遠走他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