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一直以來生長的環境,讓陳慕西都不曾遇到過這種情況,僅有過的一次打架,大家都是赤手空拳的,這光天化日之下,看到這場面,讓本來就面有菜色的昏昏然的陳慕西心沉了沉。 第二天一大早,各公社各大隊各生產隊派來了接分到自己村的知青老鄉,陳慕西終于在中間找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地——洛水村,和陳慕西分在一個村的還有唐宋、胡蝶,還有那個積極性很高的徐諾。 洛水村來的老鄉有三個人,幫忙把陳慕西幾人的行李綁在毛驢身上后,就負責帶著四人回村。 而讓陳慕西激動萬分的是,洛水村來的三個老鄉中,竟然有個是謝聞哲,自己前世的爸爸。 看到十幾歲的謝聞哲,陳慕西差點飆淚,自己周周轉轉了這么多天,還以為要到洛水村,想法子找他的,沒想到,還沒到就能見到他了。 回村的路上,雖然陳慕西自覺很含蓄的不時的打量謝聞哲了,可還是被謝聞哲注意到了,皺著濃眉就看向了陳慕西,陳慕西再偷看時,正好看到,好在陳慕西臉皮厚度還可以,立馬就臉色一整,臉上掛上恰到好處的微笑,禮貌的說,“你好啊,小同志,我叫陳慕西,你叫?” 比陳慕西大兩歲的謝聞哲,也比陳慕西高不少,不說年紀,任誰從外觀上來看,都會覺得謝聞哲比陳慕西那白面書生的模樣年紀要大些,卻被陳慕西喊什么小同志,陳慕西是新到的知青,大家又是第一次見面,謝聞哲也不好說什么,干脆利落的回了一句,“謝聞哲?!?/br> 陳慕西聽了,心里覺得自己爸爸年輕時怎么是這怪脾氣?明明是個話多愛笑的人啊,雖然偶爾脾氣不是太好,可也不是現在這樣子啊,說話連看對方都不看。這么想著,陳慕西就還要再說話,勢要拉近兩人的關系,還沒開口,徐諾就插話說,“這位大哥,咱們還要走多遠的路???” 謝聞哲立馬就觀感來說明顯有些不正常的陳慕西拋到了一邊,走快了幾步,說,“九十多里的山路,下午就能到?!?/br> 聽到“九十多里”幾個字,陳慕西也不想怎么閑聊了,一下子就懵了,那么遠,還是山路,都要靠腳走,開玩笑嗎? 而接下來上上下下、高高低低的山路,也確實讓陳慕西徹底沒了拉近乎的念頭,這一會兒上山,一會兒下山的走,陳慕西實實在在的體會到了上山容易下山難這句話,上山每一步都得使勁,下山又顛的小腿肚疼。中間休息過幾次,每一次一休息,陳慕西也不挑地上干凈不干凈,直接就坐下了,坐下就不想再站起來。 等走到洛水村時,陳慕西覺得雙腿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只盼著趕快找個地方躺下,天上下刀子也不想動彈了。 傍晚的時間,村民們都在家,聽說又有知青來了,都跑去看新鮮,小孩子們跑來跑去的喊著,又有洋學生來了。 累的沒有半絲力氣的陳慕西,覺得自己就跟動物園的猴子似的,被人用好奇或新奇的眼光盯著,好不容易到了一個院子,從可憐的小毛驢身上卸下來行李,洛水村的一隊隊長也趕過來了,對四人熱情的表達了歡迎。 陳慕西也才知道之前洛水村已經來了四個知青,是三女一男,加上陳慕西幾人,剛剛好四女四男八個人,住的地方也近,男生一個院子,女生一個院子,兩個院子挨著,隊長安排八人互相認識了后就又安排他們去老鄉家吃飯,吃過了飯,陳慕西直接就回了窯洞睡覺。 有人睡覺就有人不睡覺,晚回來的徐諾沒有回窯洞,而是跑去找到了隊長,上來就問了一句,“隊長,我們明天干什么活?” 隊長劉貴聽了,愣了一下,說,“先休息,休息好了再說,現在只有挑糞這一種活,怕你們城市娃做不來?!?/br> 徐諾一擺手,“這有什么難的,沒有問題,我們全身都是勁,什么活都能干,來這里就是為了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的,又有什么不能干的呢?!?/br> 徐諾這話一下子就把劉貴堵了個啞口無言,就應了下來說,“那行,明天就開工?!?/br> 終于安頓下來的陳慕西,回去躺下就睡著了,還睡了個沒夢的踏實覺。第二天睡醒的時候,腿疼的更厲害了,吃過飯后,陳慕西正想著繼續回去睡覺多好呢,卻沒想到,一直沒見人影兒的徐諾從外邊進來就高興的宣布道,“大家快收拾一下,我和隊長說了,今天咱們就開始投入勞動?!?/br> 渾身就沒有一塊不疼的陳慕西聽了,真是想殺了徐諾的心都有了。 身邊有個積極分子,就算再累,也不能隨大流了,要不然再徐諾那張嘴上綱上線的扣上有小資產思想之類的,就不是鬧著玩的了。 只比陳慕西一行早到了一天的幾個北京知青還好些,至少已經休息了一天了,就這樣,八個人都開始了初來乍到的勞作。 事實證明,人的潛力是無窮的,力氣也像是海綿里的水,擠擠就有了,早就累的挪不動步子的陳慕西,又跟著眾人一塊,開始了第一份工作——挑糞。 第三十六章 下了一夜雨的秋日清晨, 秋老虎也減了威力,溫度涼爽了許多。 “陳慕西,你管管你養的煤球!”一大早, 陳慕西住的窯洞門口就響起徐諾高昂的嚷嚷聲。 聽到這每天早上都會響起的、毫無新意的叫嚷聲,陳慕西已經懶得說什么了, 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幾只死老鼠嘛,一個大男人至于這么大驚小怪的?! 窯門口的徐諾沒聽到陳慕西應聲,就又不滿的說了起來,“明明養的是只狗, 干起抓老鼠的事這么熟練,還有點身為狗的自覺沒了?真是不知道怎么養的?!?/br> 為了讓耳朵清凈點,陳慕西終于揚聲喊了一聲,“煤球?!?/br> 聲音一出,一只全身黑毛溜光發亮的黑狗就跑到了炕邊, 當然,還把它抓的戰利品帶了過來,放在了炕前的地上,仰著狗頭,“汪汪”叫了兩聲, 期盼得到主人兩句夸獎。 陳慕西伸出手摸了摸煤球的狗頭,說,“煤球,好樣的!” “陳慕西, 你自己都吃不飽,干嘛非要養這只狗?”今天的徐諾好像火氣很大,跟著煤球就跑了進來。 煤球一秒從剛才的乖乖大狗露出了兇相,對徐諾呲著牙,喉嚨發出“嗚嗚”的聲音。 陳慕西從炕床上坐了起身,輕斥了一句,“煤球?!?/br> 說完就抬頭看向徐諾,挑挑眉笑著說,“這還不簡單,每天煤球都能抓幾只老鼠,老鼠可是吃人民糧食的害蟲,我這也是犧牲小我造福大家,這難道不好嗎?” 光線透過貼著窗紙的窗戶透進來,徐諾看著晨光中陳慕西那張分外英俊的臉,哼了哼,說不出反駁的話來,一扭頭出去了。 看徐諾出去了,陳慕西才低頭看向地上躺的老鼠,從剛開始看到死老鼠的嚇一跳,到如今,陳慕西心里早就沒有波瀾。 寒暑交替,現在已是七二年秋天,陳慕西已經到洛水村兩年了,因為幾乎每日都要勞作,陳慕西胃口也變得很大,不知不覺的人也真的長到了一米八,身材挺拔,人才樣貌在洛水村,絕對是頭一份。 而經過兩年的時間,陳慕西終于在謝聞哲面前的好感度刷得了滿分,兩人成了好哥們,雖然這是陳慕西此行的目的,可和自己前世的爸爸當好哥們的感覺還真是有一丟丟說不清的奇妙感。 煤球是陳慕西一次去羊川縣城交公糧的時候,意外撿的,這家伙比一般的土狗長得更高大些,極通人性。陳慕西當時看著它黑乎乎一團,想了好久,覺得叫黑團似乎太沒技術含量,也體現不出自己取名的能力,就叫了煤球這么個名字。 早些在煤球大概幾個月大的時候,某天一大早煤球第一次從外邊叼了只老鼠回來邀功,因為老鼠還沒死透,煤球一松口,就在地上跑,把陳慕西嚇的簡直想蹦到天上去。當時同住的徐諾也在屋里,看到后嚇的臉都白了,叫嚷聲差點把窯頂震破了。 幸好煤球利索的又咬住了想竄逃的老鼠,而徐諾的反應讓陳慕西的害怕之心一下子消了大半,心里只覺得分外解氣。 無他,徐諾這家伙,積極性極高,剛來的時候,徐諾擔糞弄倒了,在大家趕忙拉他的時候,高呼了一聲,“別管我,先管糞,這不能浪費?!币虼说妹?,在當晚的開大會中,得到了點名表揚,這也沒什么,各人思想不同,愿意積極也沒什么。 可后來,因為徐諾的積極,弄得陳慕西苦不堪言,干農活的時候,這家伙總要挑最苦最累的,以顯示積極性,為人小氣摳門,又總是一副了不得的樣子,喜歡對人指指點點。 八個知青中,有徐諾在前邊搖著旗,這剩下的包括陳慕西在內的七個知青,都被動的跟著徐諾行動,稻子成熟的時候,他們去最費力的爛泥田割稻子,修路挖渠的時候,他們沖在前邊,還有平時的其他事情都是這樣。 提起徐諾,陳慕西恨的牙癢癢,這兩年干的許多活計都是在徐諾的攛掇下不得不干的。陳慕西簡直想晚上給他套個麻袋,狠湊一頓,一解這兩年以來吃苦受累的氣。 懷著對徐諾的強烈不滿,直到煤球逮到老鼠,見徐諾那么害怕,陳慕西就決定,自己忍耐著,也要放任煤球每日對徐諾一嚇,來報復一下長久以來內心的郁氣。 而從那以后,煤球仿佛受到了鼓舞,老鼠、麻雀、青蛙、小蛇,什么都抓,甚至還抓到過剛出生的小老鼠,那次陳慕西惡心的一天沒吃飯。 到現在陳慕西早已經可以對老鼠面不改色了,畢竟比起蛇和青蛙,老鼠真的是好太多了。 陳慕西他們這些男知青住的窯洞是老鄉騰出來的石窯,和女知青們住的是土窯院子相鄰。 石窯雖然外觀漂亮些,卻不如土窯冬暖夏涼住著舒服,好在窯洞門外就有個大鍋灶,冬天的時候燒火做飯,炕上就暖融融的,也不覺得冬天難熬。 剛來的時候,知青們是八個一塊做飯,后來男女之間因為矛盾,就各做各的。女知青們是一起做,四個男知青是各做各的,四人中徐諾早上最早起來,下工跑的最快回來,總是搶在第一個做飯。 陳慕西覺得,分開做飯也有個好處,剛開始的大家在一起吃飯時,早晚八個人都會站在主、席像前,語錄緊握在胸前,早請示晚匯報,匯報一天里自己的表現,以及那些需要注意改正的。后來分開后,吃飯都不是同時吃,這個過程也就沒了。 兩年的時間,陳慕西也從不會生火、不會做飯,變化成了燒火、做飯、挑水、打柴、劈柴、套驢磨面等等家務都會做的人,而翻地、種菜種莊稼、鋤地、犁地、割麥子掰玉米、揚場等等這些農活也是熟練掌握。還在農閑的時候干過修水渠、修路、送公糧等等事情。 通過平日的觀察學習,陳慕西還從開始什么都不懂的蠻干,到了如今的學會磨洋工偷懶,工分從八分漲成了一天十分。 “慕西,該吃飯了,你還在睡?”這時,院子外邊響起謝聞哲的聲音。 陳慕西忙應了一聲,出了窯洞,正看到謝聞哲在院子外。 謝聞哲一家三口是六九年疏散城市人口的時候,被遣返還回原籍的,住在陳慕西這個院子的東邊。 陳慕西和謝聞哲熟了后,就終于不再忍受自己那超爛的做飯手藝,提著自己的口糧,腆著臉皮,領著狗狗煤球去謝家搭伙了。 “剛下過雨,今天也上不了工,韓姨怎么還做飯這么早,也不歇一歇?!标惸轿鞒T口走著,對謝聞哲說道。 謝聞哲看了陳慕西一眼,說,“今天隊長不是要去量糞方了?我媽都和我念叨好多遍了,夸你聰明能干,會活學活用,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我媽早早的就起來了?!?/br> 感受到謝聞哲話里的醋意,陳慕西聳了聳肩,說,“這是咱們倆一塊弄的,算工分也是一人一半,不只我一個人的功勞?!?/br> 謝聞哲就是小小的表達一下不滿,聽陳慕西這么說了,也就沒揪著再提,而是看著跟在陳慕西旁邊的煤球問,“今天煤球又逮了幾只老鼠?” 跟在陳慕西身邊一同去吃飯的煤球聽了,使勁的搖著尾巴“汪汪”叫了幾聲。 陳慕西摸了摸煤球的頭,笑著說,“兩只,我覺得煤球肯定是貓變的,這逮起老鼠來,可真夠專業的,比貓也不差什么了?!?/br> 兩人閑聊著就到了謝家,和謝聞哲一同被遣返的除了謝聞哲的mama韓珍外,還有謝聞哲大一歲的jiejie謝聞燕。 一進院子,韓珍就高興的招呼道,“慕西過來了,趕快過來吃飯。估計一會兒隊長就過來了,你這孩子就是聰明,這下賺的工分肯定不少。我們家小哲啊,都是托你的福,他要是有你的聰明勁就好嘍?!?/br> 韓珍曾是中學的英語老師,陳慕西和謝聞哲關系變鐵后,也不忘和前世沒見過面的奶奶搞好關系。而韓珍自從知道陳慕西英語不錯后,對陳慕西更是喜歡,這樣下來,沒少對謝聞哲敲打。 每每看到謝聞哲被韓珍教訓,陳慕西就想偷笑。前世的時候,每當謝聞哲教育陳慕西不好好學習的時候,必然會說上一句要是他會怎樣怎樣,更是大大吹噓自己年輕的時候是多么多么聰明,上學的時候學習多么好云云,沒想到,事實竟然是這樣的。 現在聽到韓珍又捎帶的說起了謝聞哲,陳慕西本著人道主義精神,開口說,“韓姨你這是遠香近臭,謝大哥可比我懂得多多了,去年修路的時候,要不是謝大哥教我開拖拉機,我就得埋頭挖土了,哪能干開拖拉機的輕松活啊?!?/br> 自己的兒子當然是好,聽陳慕西這么一夸,韓珍就笑了起來,牽起眼角的細紋,整個人看起來有種歲月靜好的安然。 “媽,你大清早不睡覺就急著做飯,現在慕西都來了,還吃不吃了?”這時,長的有幾分英氣的謝聞燕從廚房出來,催促的說。 作者有話要說: o(n_n)o寫過兩個大綱,劇情還是總跑偏,所以,關于女主的問題,咳,寫著看著吧,至于到底是誰,(攤手無奈.jpg)我也不大敢肯定了。。。。。 第三十七章 “慕西, 吃完飯沒?”陳慕西正在吃飯,院外就響起隊長劉貴的喊聲。 陳慕西端著碗出了窯洞,說, “這就吃完了,隊長過來坐一會兒?” 劉貴背著手進了院子, 對同樣出來的謝家幾人指點道,“雖然剛下過雨,可你們一家也不能閑著,吃完飯去把村頭被水沖壞的路平整平整?!?/br> 韓珍手捏了捏衣角,笑著說, “隊長,我們吃過飯就去,可你不是要去量糞方的,那是我們家小哲和慕西一塊弄的,他是不是和慕西一塊去?” 劉貴黝黑的臉上哼笑了一下, 說,“去什么?誰還能虧了你們不成?!” 韓珍臉上微微一僵,又勉強笑了起來,說,“這哪能啊, 我們吃過飯就去平整路?!?/br> 陳慕西三兩口把碗里的小米粥喝了,對劉貴說道,“隊長,咱們走吧, 我還想著趕快弄完上山砍柴呢?!?/br> 說完對韓珍笑著說,“韓姨,麻煩你給我洗碗了?!?/br> 看到陳慕西走了過來,劉貴伸手拍拍陳慕西的肩,笑著說,“你小子,洗個碗和他們客氣什么!不虧是咱們工人大哥的兒子,這能干的,趙老五說你弄的糞全是一等的,這下工分可不少??!” 陳慕西和劉貴一同出了院子,煤球搖著尾巴跟在后邊,陳慕西才謙虛的說,“趙五叔就看了一眼,到底是那個品級還得大家看了才能定呢?!?/br> “趙老五只要一掌眼,那就準沒錯。你們這些洋學生就是愛瞎謙虛,這習慣得改改?!眲①F看著陳慕西,就跟看自家后生一樣,眼里盡是滿意。 兩人說著話走遠了,謝家的院子里,謝聞燕感慨的說,“我要是生在貧農,不中農的家里多好啊?!?/br> 韓珍拍了下謝聞燕的手臂,說,“又瞎說了,快去吃飯,吃過了洗碗,雞喂了沒?” 謝聞燕撇撇嘴說,“早喂過了。真是的,又沒別人,說說怎么了?!?/br> 謝聞燕看看沒說話的謝聞哲,說,“小哲,你說,陳慕西干嘛要和你做朋友?” 謝聞哲皺了下眉,說,“姐,咱媽說得對,你沒事別想東想西的,哪有那么多為什么?!?/br> 謝聞燕端起自己的碗繼續吃飯,邊又說,“我腦子想什么也要管,你這當弟弟的,管的也太寬了?!?/br> 謝家這邊加快速度吃飯,趕著去干隊長分派的額外工作平整路。 陳慕西和劉貴也到了陳慕西弄得蓄糞池處,這是陳慕西經過去年的試驗,今年夏天的時候用青草、樹葉加了糞便等物發酵成的一種綠肥。 七零年的時候,因為已經到了年末,除了分了些口糧外,干活得的工分沒分得什么錢。去年干了一年,有徐諾這個干勁足的在邊上,陳慕西三百六十五天幾乎一天沒拉下,天天出工,掙了三千多的工分,年底分紅的時候扣去口糧,只分到了六塊五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