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陳慕西沒理她,轉頭又對高寶和唐宋道,“唐宋,這個政策馬上就要實行了?” 唐宋點了點頭,“我爸從廠長那聽到,似乎是要實行了?!?/br> “那我就去參軍!”高寶握握拳說道。 陳慕西搖了搖頭,世界變化太快,看來,即將到來的高中開學是和自己沒關系了,對兩人說道:“咱們以后再聊,我帶我堂姐去轉轉?!?/br> “慕西,要是要去插隊的話,咱們一起吧!”唐宋對陳慕西說道。 陳慕西聳聳肩說,“好啊,那就一塊!” 等走出一段距離,陳慕西深吸了一口氣,對陳大鳳笑了笑,說,“大姐,太陽這么大,咱們去看電影吧,最近在放《紅色娘子軍》,你可能喜歡看?!?/br> 陳大鳳看著陳慕西仿佛對剛才的事毫不在意的樣子,臉上甚至還帶著淡笑,脫口而出道,“石頭,要是我是你,寶貝的城市戶口要沒了,肯定笑不出來?!?/br> “是啊,所以你是你,我就是我,你做不來我的事,我也做不來你會做的事?!?/br> 說完,陳慕西依舊笑著,望向陳大鳳的眼睛,聲音不急不緩,繼續說道,“大姐,要是你是我,是不是就要大哭一場,還是繼續像你現在這樣看誰都不順眼,感覺誰都欠你了是吧?” 陳大鳳白皙的臉一下子氣的通紅,伸手指指著陳慕西說道,“你胡說八道什么,我什么時候覺得誰都欠我了,陳慕西,你不要以你那小人之心…” 陳慕西伸出手指捏住眼前陳大鳳的手指,打斷道,“你是君子?” 然后陳慕西在陳大鳳使勁抽手指的時候,松開了她,看他們待的地方比較偏僻,視野開闊,沒什么人,就嘲弄的笑了笑,說道:“咱們倆見面很少,我很也好奇,你怎么就這么看我不順眼,就是因為你爸媽有讓我過繼過去的意思,你羨慕嫉妒了嗎?” “你有什么可得意的,他們稀罕你,只因為你是男孩!”陳大鳳抬了抬下巴,不以為然的說。 陳慕西聳聳肩說,“我從沒覺得有什么的得意的!所以,你拾覺得他們重男輕女想要男孩,錯就是在我嘍?你自以為是的站在道德的制高點,覺得我根本不值一提,心底里卻又妒忌著我,看不得我過得好一點了?” 說完搖搖頭說道,“我一直覺得你是有點偏激,可你要是這樣的人話,那我就真的要討厭你了。 就算你是女孩又怎么了,女人能頂半邊天這句話說了十幾年,五八年開始動員家庭婦女開始走出家庭,走向社會,成為靠自己能力工作的勞動者。 社會在一點點的變化著,雖然不能一下子改變人們重男輕女的局面,可是你現在在這抱怨又有什么用,人們根本不會同情弱者的境遇,只有成功者的聲音才會有人想聽。如果你不滿的話,就該拿出勇氣來,不退縮的,去做出些成績,只有越來越多的女孩在社會各界成為中流砥柱,局面才會變得不一樣,光抱怨是沒有一點用的。 現在的局面,不是某一個人的錯,這是歲月演變的結果,以前的生產力的低下,男女體質不同,勞動力決定了地位?!?/br> 說這么一長串話,陳慕西長長舒了一口氣,擺擺手說,“你可以放心,就算我去上山下鄉,也不會去你家的?!?/br> 兩人這么爭執了一通,也沒了什么好氣氛,陳慕西看陳大鳳沒有說話,就提出去看電影,進電影院里邊黑暗一片,兩人既不用看到對方,也不用說話,省得互看不順眼。 看完電影,從電影院出來后,兩人一路無話的回了家。 吃過晚飯,一家人和來串門的鄰居坐在院子里納涼聊了一會兒天,讓一個兒女雙全的老人把新房的床鋪好后,晚上就由陳慕西和陳小北壓床,兄弟三個睡在新床上。 第二天,陳強東頭發梳的溜順,騎著家里新買的“永久”牌自行車,去楊靜家接親。楊靜就坐在車后座上,穿著一身新做的衣服,一路晃呀晃,在鞭炮聲中,進了陳家的家門。 正值中午,又是暑假,新房里早就聚了許多大人、小孩,事先買的瓜子、糖果都拿了出來,在小孩子們的搶糖果的笑鬧中,婚禮差不多也算是拉下了帷幕。 此時結婚,都是鄰居熟識的人們過來吃兩顆喜糖,磕些瓜子,道過恭喜,湊了份子錢,夸幾句新娘子漂亮,笑鬧一陣也就走了。每家的糧票都不夠自家吃,飯店的餐食也是要糧票的,是以結婚也不辦什么酒席,都是過來喝口茶水、吃點水果、吸根煙熱鬧熱鬧而已。 中午招待陳巖、陳建新、陳大鳳以及幾個幫忙的人吃過飯,等陳建新三人要走時,王淑英又拿出事先留的糖果、瓜子還有點心等物,讓陳建新他們帶著回家。 等家里恢復了安靜,因陳強東結婚,下午不用上班的陳建翎和王淑英才長舒了一口氣。 “東東要是在家多好,說不定明年就能給咱們添個胖孫子了?!蓖跏缬﹃惤嵴f道。 陳建翎捏了捏眉心,往外邊看了看,聽到新房里鬧哄哄的,像是在玩打牌,就說,“小北才多大,你就急著要孫子了,現在能不能顧好這幾個孩子還都不一定呢?!?/br> 多年的夫妻,王淑英立馬就聽出陳建翎話里的不同意味來,忙轉過頭,看著陳建翎問,“怎么這么說?我記得看到你和唐晉湊在一塊嘀嘀咕咕的,是不是他從廠長那聽說什么了?” 陳建翎對自己沒說事情,王淑英就這么精準的發現事情的起源,毫不意外,點了點頭,說,“唐晉說,有個新政策,咱們慕西、楠楠還有小北上不了高中了,可能只能去插隊,規定家里只能留一個孩子?!?/br> “什么?”王淑英一驚,隨即就急聲道,“怎么突然要這樣了?” 陳建翎搖搖頭,說,“這個已經不重要了!我在想該怎么辦呢,東東以后畢業了要是能留在省城,剩下的慕西他們幾個還能留家一個,最好能讓他們在附近的農場、村子里插隊,離的也近些?!?/br> 王淑英嘆了口氣,說道,“你年輕的時候恨不得跑到天邊那么遠,現在開始擔心孩子們離的遠了?” 陳建翎無奈的道,“是啊,看來我真是老了。等過幾天問問慕西吧,看他怎么想的,這開學他就不用上學去了?!?/br> “慕西才多大,能有什么主意,還是要咱們拿主意?!蓖跏缬⒉毁澩恼f。 “那是你不知道,他做的事,可不是個沒主見、沒膽量的小孩子?!毕肫鹎岸螘r間晚上無意看到的一幕,陳建翎站起了身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o(n_n)o明天入v哦 第二十九章 去留問題 剛剛下過一夜雨的夏日清晨, 少了幾分燥熱,空氣變得濕潤涼爽了許多,呼吸間盡是泥土的氣息。 陳慕西早早的醒了, 輕手輕腳的跑到了院子里,周圍安安靜靜的, 偶有水滴滑落葉子的“啪嗒”聲。 天空是一片暗調的藍,像是調色盤里放多了顏料,濃稠的無法稀釋,顯得有些壓抑。仰頭看著黎明前的天空,陳慕西心里有些沒著沒落的。對未來的不可預知, 讓他連對最愛的睡懶覺都沒了多少興趣。做了一夜亂七八糟光怪陸離的夢后,睜開眼就忘了個干凈,只余隱隱發脹的腦袋。 按了下太陽xue,陳慕西自嘲的笑笑,還以為自己經歷了莫名其妙的穿越, 還是變成男孩這件事后,已經學會了隨遇而安了呢?,F在看來,自己依舊是個安全感的奴隸,生活有點變動,就連覺都睡不好了。 在院子里站了一會兒, 陳慕西看天邊已經有了熹微的亮光,就打算去跑步,剛剛打開院門,應該是聽到聲響的陳強東就從新房的窗戶出伸出了頭, 看到是陳慕西后,揉了揉眼問,“這么早就去跑步???” 陳慕西點了點頭,說,“醒了也睡不著,也到平時早起的時間了,就去跑跑好了,大哥,你睡吧!” 陳強東喊住要出門走的陳慕西,說,“你等等,我和你一塊?!?/br> 說完人就消失在了窗戶,幾秒鐘后,陳強東就跑出來了,“走吧,每天都要早起跑步,你倒也能堅持的下來?!?/br> 陳慕西笑,“大哥你忘記床頭上的字了?那可是掛了十年了,有咱爸揮著戒尺在后邊監督著,無論什么事,我都不敢有半點松懈的?!?/br> 也想到這些年陳建翎對陳慕西的嚴厲,陳強東搖了搖頭,說,“那也是你能堅持,咱爸也沒少對我怎么揮戒尺,我不還是照樣不愛看書做學問?!” 陳慕西無語的道,“那是大哥你比較抗打!” “從小到大你挨得打可比我多多了,還是你想學習,我是一點也看不進去書的?!标悘姈|又把話題拉回了學習上。 雖然沒有人和陳強東提起陳慕西上不了高中的事,可沉浸在新婚的喜悅中的陳強東就算眼睛耳朵快用蜜糖封住了,也還是知道了此事,心里很愧疚,覺得是自己搶了陳慕西的學習機會。 “大哥,你…”這種藏著客套的對話,讓陳慕西忍不住皺了皺眉,覺得陳強東有話要說的樣子。 陳強東拍拍陳慕西的肩,說,“我都聽說了,因為我,你連高中都上不了了,石頭,是大哥…” 陳慕西轉過頭看向陳強東,正了臉色,說道,“大哥,你胡說什么呢,這和你有什么關系?!不說事先誰都不知道,而這也完全不怪你,你別亂想,胡亂愧疚!” “昨天我去革委會問過了,里邊的人不能做主,我打算去問問咱們廠廠長。反正咱們是兄弟,要是能讓你代替我去上大學,我去插隊就好了?!标悘姈|說道。 沒想到,昨天沒看到陳強東在家,原來是跑去問這件事了,陳慕西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這又不是去商店買東西,可以講價的,哪能說換人就換人,可別被人拿著生出什么事來了,陳慕西心里擔心,可還是放緩了聲音,無奈的說道:“大哥,不就是去插個隊嗎?那么多人都去了,我怎么就不能去了?你別再去問了,這被選出當工農兵學員都是經過層層篩選和政、治審查的,不是誰都行的,你千萬別再去問了,萬一要是你也去不成了,那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br> 陳強東卻不信,一梗脖子,說道,“不試試怎么知道!” 陳慕西搖搖頭說,“這就不是能試一試的事,大哥你還是別管了,好好準備準備等開學去上學吧。而且,你都是有老婆的人了,你也得替大嫂想想?!?/br> “想什么?你不想想就你這身子骨,連袋糧食都扛不動,下鄉能干得了農活?”陳強東眼睛一瞪,說道。 陳慕西一梗,也瞪起眼睛道,“誰說我不行的,你沒看我胳膊上的肌rou嗎?我那是沒有用全力!” “就你那也叫肌rou,瘦rou還差不多!”陳強東哼了一聲,說道。 “大哥,你…”說到一半,陳慕西突然覺得不對,本來要討論的不是這個問題,隨即才驚覺,自己這到底是在爭什么啊,自己曾經的軟妹子心去哪了?現在怎么就能理直氣壯的為自己的有沒有肌rou還有力氣大不大的問題爭辯上了? 雖然這十多年一直刻意的忘記自己曾經的性別問題,可現在自己這樣臉紅脖子粗的爭男孩才會在意的東西,還覺得毫無違和感,陳慕西心里突然怪怪的。 “怎么了?”看陳慕西說到一半,突然剎車不說了,臉上的表情分明有些怪異,陳強東都已經準備好辯詞,陳慕西卻明顯跑神了,就擰起眉毛問道。 陳慕西咳了咳,擺手道,“沒事,我是說,大哥你還是不要瞎折騰了,老老實實的上學才是正經?!?/br> 陳強東不耐的說,“我有分寸,你別管!” 看陳強東明顯沒有聽勸的意思,陳慕西聲音一下子提了起來,“大哥,你要是去問,我今天就去公、安局報名,隨便找個地方插隊去?!?/br> 沒想到陳慕西這么混,陳強東眼睛瞪得像銅鈴,“你敢!” 看陳強東被威脅到了,陳慕西翻了個白眼說,“這有什么不敢的,我可不是被嚇大的?!?/br> 說完揮揮手道,“那就這么愉快的決定了,大哥你好好的去上學,我暫時就先不去報名,爭取在家過完年再走?!?/br> “誰和你愉快的決定了?我說了,你下鄉根本就不行!”陳強東皺著一張臉,滿臉愁苦的說。 “大哥,你再說我不行,我就跟你翻臉了啊,多少女孩子都去了,我這體格怎么就不行了?我說行就行!”陳慕西斬釘截鐵的說。 “還跑步不跑了?大哥你要是不跑你去回你的溫柔鄉去!別在這羅里吧嗦的煩人!”一大早縈繞在心頭的煩悶,和陳強東直眉瞪眼的吵了幾句,陳慕西感覺好了不少,看陳強東還有再說的打算,都打算要趕人了。 陳強東看著陳慕西開始跑起來了,就追了上去,語重心長的說道,“陳慕西,你就不能學學別人家弟弟,聽話乖巧一點?我說東你就說西,咱們倆到底誰是老大?” “咦,我難道不是個天下第一好的弟弟嗎?大哥,你不要不知足,我覺得我很好了,要不,你看誰的弟弟好,你去和人打個商量,換換?”陳慕西笑嘻嘻的說道。 “真的下定決心去插隊?”陳強東卻沒有和陳慕西嬉皮笑臉的的打算,擔憂的說。 “算是??!不過我聽說要是能在話劇團或者是宣傳隊里的話,作為文藝型人才,是不算在一家只能留一個人的人數里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留下了。不過,不行也沒事,找個附近的農場的話,插場也比插隊強,農場是國營工廠的編制,有師傅管,剛去的話,每月拿學徒工十八塊錢的工資,也還不錯!”陳慕西說了說自己了解的情況,讓陳強東放心。 “你不是還在業余宣傳隊的,是不是能直接轉正式的?”陳強東忙問道。 陳慕西搖搖頭,說,“還不清楚呢,我打了個報告,還沒回復呢,手風琴不是那么重要的樂器,我小提琴又不好,鋼琴倒是會一點,可鋼琴太大了,一般也用不上?!?/br> “那個話劇團呢?你去問沒有?”陳強東又問。 “我什么都不會,也唱不來樣、板戲吧?沒去問呢?!标惸轿鲹u頭說。 陳強東想了想說,“還是去問問吧,未必會輪得到你登臺,跑個龍套,應該不會太累,離家還近,只要不用下鄉就行?!?/br> “嗯,這幾天去問問吧!”陳慕西說。 陳強東點點頭,沒有再說什么。 “大哥,結婚感覺怎么樣?”陳強東結婚后,兄弟兩人很少坐下來聊天了,跑著步也沒事,陳慕西就有些好奇的問。 陳強東聽到陳慕西的問題,一張臉板的嚴肅正經的不得了,語氣很嚴肅,帶著過來人的神秘,說道,“等你結婚就知道了,不過,你畫了那么多圖,抄了那么多書,肯定什么都知道了?!?/br> 陳慕西看到陳強東發紅的耳朵,哼了哼沒有說話,那些小黃書除了第一本,其余的都是陳強東找來的,現在說這話,就像是自己多么不正經一樣,幸虧自己宰相肚里能撐船,不和他一般見識。 隨即想起來好玩的事,壞笑著問,“對了,大哥,處對象時,你給大嫂買這個買那個的,她就沒問過你錢哪來的?” “這有什么好問的,當然是我存的壓歲錢?!标悘姈|強撐著正氣凜然的臉說道。 陳慕西“嘖嘖”著搖頭,說道,“想不到大哥你還存的有壓歲錢啊,看來,等今年過年的時候,大嫂就會知道,咱們家的壓歲錢都只是在大年初一那天擁有的事了?!?/br> 說完,陳慕西不厚道的想,要是大嫂哪天知道曾經她收到的禮物,都是大哥用出租小黃書的錢買的,不知道會是什么表情?! 真是期待??! 看陳慕西剛正經了幾分鐘,就開始使壞了,陳強東后槽牙差點咬碎,這是什么弟弟!這么唯恐天下不亂!自己根本就不該擔心他,活該這家伙下鄉去累的腰都直不起來。枉自己這個做大哥擔心半天,看到他大早上的不睡覺在院子里直愣愣的站著,以為他瘋了呢,拋下新婚的老婆,覺都沒睡的跑出來陪他吹風,真是好心沒好報! 剛剛的兄友弟恭早沒了蹤影,兄弟倆之間又開始互坑互損,誰也不讓誰。跑了幾圈回家,都是一身的臭汗,懶得搭理對方的神情中盡是釋然和默契。 陳慕西成了游手好閑人士,不用上學不用上班,白天待在顧老那里下棋,或是在家看書,下午的時候就去學校打籃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