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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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身,走向忘川河,背骨嶙峋,傲然倔強。 明知前路兇險一去不歸,仍要堅持追尋,誓死不悔。 他想要的,她都可以成全他。 可即便如此,又如何呢? 凝眉閉目,再次睜開之際,烏黑的眼睛看上去有些冷漠。 “走吧,該上路了?!?/br> 開了口,再無退路,此后風光,與君無關。 話音漸落,烏黑的忘川河泛起了琉璃色,那美到極致燦爛到極致的流光,能夠讓人忘記此刻身處陰森凄涼的冥界而獲得短暫的歡娛,大片大片七彩的光芒在忘川河上此起彼伏,一座小巧玲瓏的木筏,嵌著一盞燦金的蓮花燈,在眾人屏住呼吸的注視下,緩緩浮出水面。 冥有慈悲筏,渡人斷往生。 可她心里清楚,慈悲筏渡人無度,來生無期。 阿善走上前,瘦削的白骨當先坐在前頭,雙腿伸到忘川河里戲著水,固執的看著前方。 荀晚與花沉沉對視一眼,兩個人牽著手走了上去。 死水一般的慈悲筏開始緩慢而從容的飄向遠方,忘川河的盡頭,是潑天墨灑的黑暗。 待三人上筏,葉迦言便掀袍席地坐下,如端然栽于岸邊之俊松,凝刻春風冬雪的凜然,玉朗明清的面容沉著冷靜,冥王抱著阿善的皮站在一邊,無聲的目送飄遠的慈悲筏。 很快,整個忘川河上空,響起了清雅飄渺的梵音,似遠古浩界里踏空而來的亙世靡音,恰如冷月銀輝的湛然,一字一念間皆是動人心魂的安寧與歸息,能撫平心間波瀾起伏的痕跡。 那樣千古絕唱的妙音,伴著流動的金紋緊緊的環繞著慈悲筏,一盞精巧落錯的蓮花燈,燃著豆亮的燭光,孤筏遠去,來生無歸期。 岸邊刮了風,風里摻著血腥之氣,乍然驚醒了發呆中的冥王。 “葉公子!” 冥王嚇得俊臉發白,抬起一只手扶住葉迦言歪下去的身子,黑亮的眼睛看向那一灘濃稠刺眼的血跡,心里生了怒。 “當初我們說好的,實在不行就不要硬撐,葉迦言,你別念了!” 氣急之下,哪里再顧得上其他。 葉迦言無聲搖頭,鮮血劃過唇邊,低低的淺念低吟,聲音太輕,恍若呢喃。 “別念了!別再念了!每一次都是這樣,每一回都兇險萬分,葉迦言,算我求你...”冥王欺紅了眼,扣著他肩膀的手十分用力,聲音越來越小,“千年之罰即將結束,已經差不多夠了,阿善她遲早會發現,我...我真的快瞞不下去了...” 他瞞了八百年,瞞的滿心咳血。 葉迦言默然看他一眼,那樣沉漠冷凝的目光,話里血腥氣深濃,冷不防讓他鼻間一酸。 “青闌,所有人都放棄了她,但我不能。無論她變成了什么樣,她始終是我的軟肋?!?/br> 冥王的臉孔一瞬間變得煞白,嘴唇不受控制的抖了兩下,頹然松開了手。 慈悲筏上,花沉沉靠在荀晚懷里,望著前方孤寂的背影笑道:“阿善,和我說說你的故事吧?!?/br> 阿善沒理她,窟窿眼靜靜的凝望漆黑的遠方,似是在出神。 “嘶~”良久,花沉沉忽地彎下了身子,趴在筏上脆弱而劇烈的顫抖著。 荀晚扶著她,整個人也在控制不住的發抖,卻咬緊牙不吭聲。 夜色又濃了幾分。 阿善依舊目視前方,冷淡的聲音傳過來,“覺得痛了,就喊出來,我不會笑話你們?!?/br> 魂魄一點點被撕裂和咬噬,這樣鉆心的疼痛,她試過太多次,早已痛到麻木。 也僅僅是麻木了而已。 身后一片安靜,只有越來越重的喘息。 她動了動手指,指尖劃過冰冷的河水,“我以前,是個十惡不赦的人。做盡壞事喪盡天良,害死了很多人,最后落得三魂七魄劈出身體的下場?!?/br> 花沉沉額間冷汗涔涔,她緊抓著荀晚的手,勉強的回道:“阿善以前,是天上的神仙嗎?” “算是吧?!?/br> 她漫不經心的說著,自己也笑了起來,“我這樣說,大概會玷污了‘神仙’兩個字,那時候,所有人都避我如蛇蝎,只有葉...” 說不下去了。 喉嚨里刺刺的疼。 過往被塵封的太久,偶爾拿出來聞一聞,會嗆得咳嗽不止眼淚撲簌。 花沉沉重新坐起來,呼吸一下比一下粗重,“我們都是有罪的人,所以都要接受懲罰。阿善,我比你幸運,臨死了阿荀還陪在我身邊??晌乙矝]你幸運,起碼你還活著,你還有來生,還有贖罪的機會?!?/br> 她卻連贖罪的機會就沒了。 阿善安靜的垂著頭,那些話,并不往心里去。 “人活一世,兩情相悅不容易?;ǔ脸?,你的確很幸運?!?/br> 你多幸運,他為了陪你走完這段路,舍棄了來生千萬載。 明明失去的那樣多,可他看起來那樣地快樂滿足,就好像從未失去過什么一樣。 不貪心,所以很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