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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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拜見王爺?!边M了書房,郭伯言不卑不亢地朝站在書桌前的那道修長身影行禮。 趙恒手持畫筆,側頭看了郭伯言一眼,淡漠道:“起?!?/br> 郭伯言站直了,主動道:“今日之事,全怪微臣當年思慮不周,連累王爺,還望王爺恕罪?!?/br> “小事,無礙?!壁w恒繼續作畫。 福公公拾起桌面上的兩封密信,恭敬地送到郭伯言面前,垂眸道:“王爺要說的話,都在這兩封信中,國公爺看了便知?!?/br> 主仆倆打啞謎,郭伯言壓下心頭疑惑,接過信紙,先展開第一封,就見上面寫著:有人以十文、燒雞,慫恿石頭推兩位姑娘落水。 郭伯言心頭一驚,兩位姑娘落水,莫非是指侄女女兒?石頭是那個船夫兒子?事發之后,郭伯言曾經懷疑是魯鎮動了什么手腳,但長子說船夫之子年幼,乃無意撞到的,郭伯言相信長子的判斷,并未多想?,F在看來,果然還是魯家的手段嗎? 郭伯言再展開第二封:譚香玉進宮之前,世子曾攜禮至譚家。 郭伯言看著這兩行字,再聯想上一封,腦海里忽地一片空白。 兩件事,受委屈的都是女兒,魯家或許攙和了落水之事,但兩件事都攪合進來的,只有…… 他的長子,郭驍。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啦,老規矩,100個紅包,前排隨機對半分! 晚安~ ☆、第95章 095 書房一片沉寂, 郭伯言低頭看信,福公公審視地盯著他,只有臨窗的書桌前,壽王爺的畫筆接觸宣紙, 發出的細微聲響。男人一襲茶白長袍, 云淡風輕, 如幽居深山老林的方外之人,但那袖口、衣擺處用金線繡著的蟒紋,卻又透露出與生俱來的尊貴, 不容輕看。 郭伯言的目光自那金蟒上掃過,重新折起信,恭聲朝壽王行禮, 沉聲道:“微臣定會徹查這兩件事, 給王爺一個交代?!?/br> 趙恒只垂眸作畫,淡黃的宣紙上,一幅松石盆景漸漸成形。 福公公替主子解釋道:“國公爺,您的家事王爺無心過問,但既然皇上將四姑娘賜婚給王爺,那四姑娘身上發生任何事便都是王爺的事。小事不必細究, 去年九月,四姑娘在安國寺落水,外面不少流言蜚語,選秀期間,四姑娘臉上突然長了疹子, 致使有人造謠詆毀四姑娘容貌有損,這全是大事,王爺自然要查一查吧?” 郭伯言默認。 福公公繼續道:“這一查,就查出了這兩封信。王爺覺得,咱們王府能查到的,國公爺肯定也心知肚明,并早已解決干凈除了后患,故王爺沒有問責國公爺,只派劉喜到四姑娘身邊伺候,圖的只是以防萬一??扇f萬沒想到,距離王爺大婚只剩一個來月,四姑娘又遇到了這么一樁麻煩,那宋家登聞鼓一敲,天下盡知,壞的可不僅僅是國公爺與四姑娘的名聲,您說是不是?” 太監聲音偏細,什么話說出來都顯得平平靜靜宛若閑聊,但郭伯言卻當即朝壽王跪了下去,肅容道:“微臣無能,累王爺名望受損,請王爺降罪?!?/br> “下不為例?!壁w恒淡淡道。 “微臣不敢?!惫缘皖^保證道。 趙恒嗯了聲。 福公公彎腰扶郭伯言起來,笑道:“國公爺掌管殿前司,每日早出晚歸,對家中之事難免顧及不到,只是大婚將近,王爺不想再出任何差錯。就說那宋家夫妻,此次進京分明是為了訛財,但他們去年開春出獄,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要在王爺大婚前進京給王爺添堵,其中必有內情?,F在人在國公府,王爺不便親自審問,還望國公爺徹查,也免得四姑娘受更多非議?!?/br> “王爺放心,三日之內,微臣必給王爺一個答復?!惫栽俅伪WC。 趙恒頷首。 福公公送郭伯言出門。 郭伯言一路回了國公府,但他并沒有馬上進去,而是負手站在影壁后,對著影壁上的松鶴圖沉思。從去年到今年,女兒身上一共出了三件事,每一件都影響了名聲,前面兩件都有長子的蹤影,這第三樁,兒子有沒有插手? 如果真是兒子所為,他圖的什么?第一件,女兒侄女都成了百姓談資,雖然無關緊要,但也有些難聽的話。第二件,女兒容貌被毀,能被賜婚完全是意料之外,而外甥女譚香玉雖然沒有落下證據,但她用卑鄙手段陷害表妹的名聲已經人人皆知,再難嫁個好人家,當時他只覺得是外甥女嫉妒女兒,現在想想,譚家母女哪來的那么大的膽子,敢得罪自家? 宋闊夫妻進京,對他的仕途不會有影響,真有幕后之人,安排這種手段,絕不是沖著他來的。假如壽王不喜女兒,皇上不滿女兒,那最終結果,只會是女兒的王妃之位告吹,兩次婚事不成,女兒便與譚香玉一樣,婚事艱難…… 郭伯言皺眉,幕后之人,針對的是女兒?不圖財不圖命,只要女兒身敗名裂? 女兒身敗名裂了,對長子有什么好處? 還在介意他這個父親娶了繼室?這樣的話,長子應是對妻子一家三口都有不滿,但妻子占了譚氏的位子,茂哥兒可能影響兒子的世子之位,長子對這娘倆出手他都能理解,唯獨女兒,出嫁郭家也只是出份嫁妝,長子總不至于小氣到那種地步吧? 怕女兒嫁的太好,夫家成為茂哥兒的助力?可魯鎮只是個勇夫,做不成高官,長子不可能不懂。 回想長子對茂哥兒的細心照顧,郭伯言不信長子還在恨繼母一家。 也就是說,長子針對的只有女兒。 女兒嬌憨可愛乖巧懂事,哪里又招惹到長子了,還嫌惡到使出這等手段? 郭伯言想不通。 原地站了一盞茶的功夫,郭伯言繞過影壁,到了臨云堂前院,看見長子坐在廳堂中,腿上坐著四歲的茂哥兒。同父異母的兄弟,模樣都隨了他,一看就是親哥倆。 “爹爹!”發現父親回來了,茂哥兒扭頭,高興地笑。 郭驍則抱著弟弟站了起來,出門迎接,茂哥兒早早伸出兩條小胳膊,要爹爹抱。 郭伯言接過小兒子,一邊往里走一邊主動向長子解釋道:“王爺問我打算如何處置那二人,沒追究咱們的過失?!?/br> 郭驍淡笑:“王爺心胸寬廣,令人欽佩?!?/br> 郭伯言落座,捏著兒子的小胖手道:“是啊,安安能嫁給王爺,也是她的造化?!?/br> 郭驍附和地點點頭,一手去端茶水,郭伯言暗暗觀察兒子,看不出任何破綻。 天色已晚,郭驍陪父親說了一會兒話,準備告辭,郭伯言看看門外,笑著挽留道:“就在這邊吃吧,今日有驚無險,讓廚房多做幾個菜,咱們一家慶祝慶祝?!?/br> 郭驍沒有理由拒絕。 郭伯言放下茂哥兒,拍拍男娃肩膀道:“去叫你娘她們過來,就說爹爹有好事宣布?!?/br> 茂哥兒仰著腦袋,烏溜溜的大眼睛里裝滿了好奇:“什么好事???” 郭伯言笑,催兒子先去跑腿。 茂哥兒轉身就跑了,最喜歡幫爹爹做事。郭驍猜到父親要說繼妹與壽王的婚事,沒有多問。 很快,林氏便領著一雙兒女過來了,手里牽著茂哥兒,宋嘉寧一身碧羅裙跟在旁邊,轉到門前,瞥見郭驍的身影,宋嘉寧立即收回視線,一眼都不往郭驍那邊看。郭驍亦不看她,眼里只有茂哥兒。 郭伯言往常的注意力都在嬌妻與幼子身上,長子冷峻沉穩,女兒乖巧嫻靜,話少很正常,但懷疑兄妹倆有恩怨后,郭伯言便敏銳地捕捉到了兄妹之間的怪異,尤其是女兒,分明是在害怕兄長。 郭伯言心里有了數,飯桌上一切如常,吃完飯,他笑著對林氏娘仨道:“我有差事交待平章,你們先去歇息?!?/br> 林氏只當差事與宋闊夫妻有關,沒放在心上,帶著兒女走了。 郭驍神色微變。 郭伯言領著兒子去了書房,命長隨魏進在院子里守著,不許任何人靠近。 進了書房,郭伯言坐著,瞅瞅站在一側的長子,他隨意地道:“我怎么覺得,安安似乎很怕你?” 郭驍看著父親,眸中倒映著昏黃燈光,叫人看不清。 但長子的沉默,讓郭伯言的心沉了下去,他抿抿唇,取出一直藏在懷里的那兩封密信,放在桌子上,冷聲道:“你自己看?!?/br> 郭驍上前兩步,沒有拾起信紙,只用拇指壓住信,食指展開,看完了,他后退兩步,還是沉默。這兩件事,確實都是他做的,因為相隔時間很長,他以為無人知曉,沒想到瞞過了父親,卻被壽王查了出來。 可他不后悔,他只自責,責怪自己低估了壽王對繼妹的覬覦,沒想到繼妹容貌毀了、名聲差成這樣,壽王竟然還能勸服皇上為他賜婚,還能保留她的王妃之位。 他也不想狡辯,安國寺、宋闊夫妻的事他沒有落下任何馬腳,便是壽王也沒有證據追查到他頭上,唯有表妹那件事,只要抓住表妹一審,便什么都知道了。郭驍早就考慮過后果,然利用表妹是當時他唯一能想到的辦法,而且,差一點便成功了。 “宋闊夫妻,也是你挑唆進京的?”郭伯言起身,臉色鐵青地盯著兒子。 郭驍抬眼,直視父親道:“是?!?/br> “啪”的一聲,男人一掌扇在了兒子臉上,那刺耳的聲音穿透黑暗傳到院中,魏進心神一顫,難以置信地望向書房。他在國公爺身邊伺候了三十多年,親眼看著世子長大的,世子幼時頑劣犯錯,國公爺打過手心罰過面壁,唯獨沒有打過臉。 書房之中,郭驍緩緩轉過腦袋,右臉有如火燒,嘴角有什么溫熱的東西流了下來。郭驍抹了一把,看都沒看便放下手。 郭伯言雙目泛紅。他希望長子跪下來認錯,希望長子求他寬恕他一回,可長子比曾經每一次犯錯都平靜,為何平靜,因為他心里并不覺得自己錯了! “安安哪里對不起你,你為何要害她?”掌心發熱,郭伯言呼吸粗.重,想不通! 郭驍垂著眼簾,一言不發。 郭伯言怒極而笑,指著兒子道:“好,你骨頭硬,我去問安安!” 說完便越過兒子,疾步朝門口走去。 “她沒有對不起我?!?/br> 就在郭伯言手已經碰到門簾時,身后終于傳來郭驍冷漠的聲音,郭伯言身形一頓,回頭看長子。既然兄妹沒有恩怨,長子為何…… “父親,兒子從小到大沒求過您什么,今晚,兒子求父親為我做主?!?/br> 郭驍撩起衣擺,背對郭伯言跪了下去,脊背挺直,猶如一匹不肯屈服任何獵人的狼:“父親,我想要安安,能做的我都做了,皇上替壽王做主搶了她,兒子再無計可施,只求父親也為我做次主,別讓安安嫁給別人?!?/br>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這章寫的好卡,遲到這么久,發100個小紅包吧!/(ㄒoㄒ)/~~ ☆、第96章 096 郭伯言曾在影壁前沉思許久, 揣度過各種長子對女兒出手的理由,唯獨沒有想過,長子居然對meimei動了那等大逆不道的念頭,甚至為此用盡手段敗壞meimei的名聲, 不惜賠上堂妹、表妹乃至他這個父親的臉面! 多可笑, 他的兒子居然挑撥兩個刁民, 進京告他這個老子強搶民女! 郭伯言怒發沖冠,幾個箭步沖到長子前面,左手扣住長子肩膀用力往上一提, 右手高高揚起,便要再打這個孽子一巴掌!可他手都抬起來了,卻見長子閉著眼睛, 酷似他的冷峻臉龐上沒有一絲懼怕或悔恨, 平靜如水。 郭伯言雙手顫抖,想打下去,右手卻仿佛被什么往后扯一樣,遲遲下落不能。 “爹爹,我走不動了,你抱我……” “爹爹, 我想騎大馬!” “父親,兒子想隨您一起出征?!?/br> …… 三歲的朝他撒嬌的男娃,十歲的貪玩好動的孩童,十四歲神采飛揚要隨父殺敵的少年郎,一幕一幕, 全是他的長子,最終與面前倔強桀驁的臉龐重合??粗鴥鹤舆€腫著的半邊臉,郭伯言這一巴掌,再也打不下去了。 他松開手,轉身背了過去,頭微揚。 郭驍睜開眼睛,看到的是父親寬闊的肩膀,曾經他必須仰望的男人,現在已能并肩。 父親打他,郭驍一點都不恨,他知道自己有錯,知道打了他的父親心里也難受,但郭驍沒有辦法了。她太膽小,父親一問,她肯定會招,郭驍不想她害怕,寧可自己告訴父親。而父親也是他現在唯一的希望,除了父親,再也沒有人能阻止她嫁給壽王。 郭驍重新跪了下去:“父親,我……” “她是你meimei,你們絕無可能,你趁早死了這條心?!惫岳渎暣驍鄡鹤拥陌?。 “我與安安沒有任何血緣關系?!惫敳豢贤讌f,仰頭看前面的男人:“父親,如果安安是我親meimei,我絕不會對她動心,便是動了,我也不會做任何事,可安安不是,我親眼看著她長大,她那樣好,我,我管不住自己的心?!?/br> “管不住又如何?”郭伯言轉身,雙眼泛紅地質問跪在地上的長子:“便是我幫你毀了這門婚事,安安依然是你meimei,你娶她便是**,會身敗名裂,遭世人唾棄。就算我放她回宋家,讓她恢復宋姓,你依然無法娶她,注定不能在一起,你又何必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