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這樣好的人。

    一點一點，緩慢又直接地把所有的喜愛和珍視都送到她眼前。

    是祁慕讓溫粥知道，原來喜歡這件事，從來不需要任何撕心裂肺的證明。

    它只會隨著時間逐漸滲透她的生活，融入日常的瑣碎和渺小里。

    不會有過分的驚喜，一切都恰到好處。

    但你會知道，自己正被人愛著。

    那感覺，就像被命運無意眷顧了一樣，讓人想要妥善安放起來，偷偷回味一整個冬天。

    祁慕低下頭，鼻尖蹭了蹭她的，“我們考一個學校，好不好？”

    溫粥微愣。

    他察覺到她的遲疑，蹙了下眉，“不愿意？還是沒信心？”

    沒信心。溫粥老老實實地回答。

    祁慕現在的成績，她想趕上還是很吃力的。

    “溫粥，你是不相信自己，還是不相信我？”

    溫粥咬住下唇，囁嚅：“我不知道……”

    祁慕握了握她的手，“別擔心，就算到時候你真的——”

    溫粥卻仿佛預料到他想說什么，厲聲打斷他，“不要！”

    祁慕皺了皺眉。

    “不要那樣?！彼醭鲆豢跉?，聲音緩下來，“不管怎么樣，高考都是我一個人的事。你不許因為我做任何事……我不許，你就按自己的能力去考……”溫粥說著說著，漸漸垂下頭，“我不喜歡，你因為我而放棄什么。你的未來，也不是我可以決定的?！?/br>
    “粥粥……”

    她猛地抬頭，眼眸深處似跳躍著火光，又有絲哀求，“我會很努力的，一定很努力。但是你可不可以答應我，千萬不要那樣做?！?/br>
    祁慕沒答，黑眸一片深沉。

    溫粥抿緊唇，目光落在凝結了霧氣白茫茫的窗上。

    “如果不行，那我們分手?！?/br>
    話落的瞬間手指被狠狠握緊，他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捏碎。溫粥忍不住蹙起眉，下一刻被重新卷入他懷里。

    祁慕怒意上涌，胸膛隨著呼吸起伏，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道：“不準說分手！”

    “那你答應我?！睖刂嘌劢尬㈩?，也不肯退讓。

    祁慕閉了閉眼。

    僵持了好久，最終敗下陣來。

    “好，我答應你?！彼f著，露出一抹苦笑。

    溫粥低低“嗯”了聲，然后對上他的眼睛，認真說：“我真的不希望你的未來因為我而改變，如果你真的為我妥協了……我會恨死自己，你明白嗎？”

    祁慕撫住她的長發，眸光沉沉，啞聲道：“我如果不明白，也不會答應你?！?/br>
    溫粥點點頭。

    悠遠低沉的鐘聲在這時又一次響起，緩緩地，落在了兩個人心上。

    回程的路上兩個人都沒說什么話，只有相扣的手指交換著彼此的溫度。等到了小區門口，祁慕還牽著她不肯放。

    溫粥無奈地笑，第三次告訴他自己已經到家了。

    祁慕漫不經心地點頭，似乎全然不在意，自顧自道：“再讓我抱一下?！?/br>
    “……”溫粥扭頭看了看四周，寂靜的雪天，家家戶戶都在家里等跨年。她只好伸手抱住他，催促道：“快回去吧?！?/br>
    祁慕順勢用外套裹住她，把頭埋進她頸窩里，蹭了又蹭，撒嬌了好一陣后才模模糊糊地說了句“舍不得”。

    溫粥摸摸他的背：“太晚了祁慕?！?/br>
    “親一下再說……”

    “唔……”

    ***

    后來的每個重要日子，在溫粥記憶里，都變成了一個個遙遠渺小的結點。沿著時間線串聯起來，一點一點完整拼湊出了她的高中和青春。

    不管是熱烈如火的夏天，還是又一次凜冬歸來。

    沉默遠去的歲月里，有個人一直站在那里，對她壞笑，褐色的發絲隨風揚起，眸色深沉而溫柔。

    春風輕柔地拂過樹梢，柳絮漫天。

    溫粥從抽屜里拿出藥盒，一粒粒數清楚放在掌心里，瞅了半晌全部丟進嘴里，咕咚咕咚灌了幾口水咽了下去。

    同桌的女生被她這種彪悍的吃藥方式驚到，從題海里分出一個眼神給她：“你真的真的真的不會噎著嗎？”

    溫粥聽得好笑，邊咳嗽邊搖頭，含糊地說：“分開吃太麻煩啦?！?/br>
    有那個時間，不如多做兩道題。

    對方不明不白地點頭，重新滿埋下頭做題。

    三月已至，離高考還有三個月零五天。

    九十七天。

    寒春料峭，正是流感頻發的時候，溫粥在上個禮拜不幸中招，咳嗽鼻涕發燒接踵而至，整個人昏昏沉沉提不起力來，現在才稍微好轉一點。

    “溫粥……”同桌又湊過來，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她，哀求：“你的那本化學筆記能不能借我看一下啊，有個課外知識點我給忘了?！?/br>
    溫粥咳了下，點點頭，從高高摞著的書里抽出一本黑色筆記本遞給她。

    “謝謝啦?！?/br>
    那本筆記其實是祁慕的。

    到了高三，每個人都很緊張，他也是。不過，他自己倒是沒什么問題，只是為溫粥緊張。

    為了消解這種情緒，他花了半個月時間幫她整理了四本筆記，分別是數學、化學、物理和生物。上面清清楚楚列著每一章節每一課的知識點，附帶很多不?？嫉紶枙霈F的課外補充。

    溫粥又感動又好笑，只能更加用功學習來回報他。

    好在，現在她的成績已經差不多穩定在班級前十了。高考前再沖刺一把，他們說不定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是那種，無所顧忌，自由坦蕩，不用躲著任何人的在一起。

    這節課是最后一節體育課。

    溫粥和同桌兩個人都身體不舒服，于是就請了假沒下去留在班級里做題。

    教室里很安靜，每張課桌上都堆滿了書。

    理綜模擬卷做到一半，她突然有點累了。于是趁著喝水的功夫回頭看黑板報發呆。

    占據了教室后面大半的墻面的黑板上，用紅色粉筆寫著粗體的“高考加油”，白邊勾勒，旁邊掛著倒計時的電子鐘。

    溫粥眨了下酸澀的眼睛，輕輕呼出一口氣。

    下課鈴響起，過了會兒，走廊上傳來紛亂的腳步聲。

    “臥槽你剛剛打的那什么球??？眼神不好還是咋的？”

    “你個菜雞還有臉說我？都在籃下了還抱著球不動的是不是你？”

    “滾！”

    “還不承認……”

    教室后門被人推開，一個個都脫得只剩下一件衣服的男生們涌進來。溫粥收回目光，正要回頭，頭頂冷不防被人一敲。

    熟悉的力道，吊兒郎當的話語。

    “背著我看哪個男的呢？”

    第37章 他的小狐貍37

    祁慕站在座位旁邊，剛從球場回來， 零下兩度的天， 身上脫得只剩一件黑色襯衫。他月前剛把頭發染回黑色，也剪短了不少， 露出清晰的輪廓， 將那張臉襯得更清俊秀氣。

    “你先把衣服穿上?！睖刂圊玖讼旅?。

    祁慕漫不經心應了聲，仿佛全然不在意， 探過身去仔細看她的臉，嗓音不覺壓低，“今天舒服點了沒？藥沒忘吃吧？”

    溫粥“唔”了聲， 前面的同學出去上廁所了，祁慕就順勢在空出來的位置上坐下，輕聲和她說話。

    現在畢竟到了沖刺階段， 教室里短暫哄鬧一陣后便安靜下來。班長和一個課代表抱著一摞卷子走上講臺， “大家注意啊， 下面三節課連起來考試， 理綜?！?/br>
    底下一片嘆聲。

    等分完卷子，祁慕還坐在原位沒動。

    溫粥忍不住戳戳他， “快回去， 考試了?！?/br>
    祁慕扁扁嘴，直到原來座位上的人回來了才站起來，走了兩步又回來揉揉她的頭，“好好考?！?/br>
    監考的物理男老師這時正巧從教室后門進來，見全班人都安安靜靜開始做題了， 只有祁慕晃晃悠悠朝教室后面走，不由皺眉，“還沒回到座位的同學抓緊時間，定時收卷，到時候別喊來不及??！祁慕你快點走，慢悠悠干什么呢？”

    “老師我有點緊張，散會步先?！?/br>
    物理老師板起臉，“瞎說什么呢趕緊回座位！都什么時候了還在這耍貧嘴?！痹捖渌酥呱现v臺坐下，又看了眼才坐好的祁慕，無可奈何地搖頭。

    到了高三最后階段還閑散成這幅德行的，教了這么多年書還真是頭一回見。偏偏這人又是同個辦公室祁老師的孫子，常年穩坐年級第一那個，他也不好多說什么。

    思及此，他又側頭看了眼第二排靠窗坐著的那個安靜答題的女生。

    真是想不通了，溫粥這樣乖的學生，怎么就跟祁慕……現在的年輕人啊，唉。物理老師想著想著，幽幽嘆了口氣。

    神經高度緊繃的兩個半小時以后，理綜終于結束，同時也到了放學的時間。溫粥揉了揉酸澀的眼，靠在桌上看窗外微暗的天色。

    高三平時星期一到星期六都是正常上課時間，休息天縮減為周日一天。今天正好是星期六，晚上不需要上自修課，按正常時間放學。

    她才趴了一會兒，教室里就空了大半。

    祁慕拎著書包走上來，“走，回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