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冬日宴(三十二)
侯平緩緩的站直了身,迷蒙的雙眼已經看不清周圍的景象,然而他對山洞之中的點點滴滴都熟記在心,即便是眼睛無法看見,他心里也是知道什么東西拜訪在什么地方。此刻他的視線就落在了右邊的酒壇子那兒。 看著酒壇子,侯平眼里露出悲憫。 既是給自己的,也是給侯安的。 不過現在,那種悲憫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低聲說道:“他確實是在乎我的,但那并不代表他就不怨恨我?!?/br> 正是由于愛恨交織的緣故,侯安才會請求鶴聞,將他們倆的命數來了個交換。 侯安是知道的,知道他年老以后,滿心盼望著的就是在死后能有個摔盆的人,更知道他并不在乎那個人是否與他有血緣,他只是需要有那么一個人的存在而已。 其他的任何方法都比不上交換命數給予侯平的震驚。 對于自己的盼望,侯平是比其他的任何人都要更加的清楚的。他要的東西不算多,可真計較起來,也不算少。 如果當時侯安能說話,或者他能夠寫字,亦或是能用其他的辦法告訴他,他能夠成為他需要的那個存在的話,仔細想想,其實侯平依舊不會相信。無法眼見為實的存在,仍然需要時間去等待,而那個時候的侯平恰好是最缺少時間的。因此無論如何,他都是不會相信的。 也只有現在,在親身經歷過侯安極其漫長的生命之后,他才知道自己想要的東西,其實在很久之前就已經觸手可及。 然而是他自己放棄了。 因為一個尚且不知道能否實現的盼望,他將那個與自己相依為命數十年的侯安買給了酒館,對侯安即將經歷的凄慘經歷置之不理。 如此一來,他后來經歷的那些,也只能算是報應吧。 侯平不太喜歡報應那個詞語,他回想到了從前的光景,再看看眼前的瓶瓶罐罐,身上那股腐朽的氣息變得愈發濃郁。 身體已經快要支撐到極致,還不知道能堅持多久。 “心頭血凝聚著一個人的精氣神,按照你的說法,侯安身體里的心頭血已經被他的怨恨污染,因此以這種血液釀造出來的血酒,同樣也就會帶有那些負面的情緒?!彼拚槁膶⒆约褐赖臈l件給一一羅列了出來,然而他還是有很多不解的地方。 污血釀造出來的血酒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喝下去的。 就連那些不走正道的邪道中人,也不可能將這種酒當成普通的酒水來喝的。 更何況這世上遺留下來的邪道中人,除了早前賀知舟說過的那群瘋子,也見不到幾個。而那群瘋子行事乖張,不像是會屈居人下的。 再者說,鶴聞求的是世界重新流轉,從邏輯上來說,相當于是要逆轉時間空間,才好將世界重置到最初的模樣,那群瘋子卻不同,他們滿心滿眼想著的都是謀求長生大道。 道不同,不相為謀。 兩者應當是不會牽扯到一起去的。 宿臻的目光落在了侯平的身上。 一個普通人類,按理說已經是一只腳踏進地府,明擺著就是將死之像,可鶴聞卻插手扭轉了他的命數。 當真只是因為侯安的請求? 可侯安在那個時候也不過是個剛剛開啟靈智的猴子,喉間橫骨尚未煉化,連人話都還不會說,更沒有成為猴王,他又是何德何能,才能得到鶴聞的一個承諾呢? 宿臻恍惚間想起了他與賀知舟在回環鎮遇到的那個幻境,在幻境之中,郁生告訴他們不要被眼前的假象所迷惑,而他們在郁生的回憶之中曾經窺見了一個人,一個早在郁生出生之前就已經死去的人類——秦至。 如果說這個世上有誰敢那樣堂而皇之的,借用秦至的相貌與身份的話,宿臻以為除了鶴聞以外,就不會再有其他的人了。 鶴聞在假扮秦至之時,尚且還能保留幾分溫柔,雖然那也只是假象,掩藏在溫柔之下的仍然是刺骨的寒刃。 他從來都不是什么好妖。 尤其在失去秦至之后,他就更不可能突發好心的去答應一只小猴子的請求。 相比于鶴聞突然良心發現想要做好事的這種可能,宿臻更愿意相信他是打著另外見不得人的主意,雖然從本心而言,他并不想將鶴聞設想的那般壞,可是我們不得不承認,如果設想是最極端的壞,而真實發生著的事只要有那么一點可以接受的余地,兩相比較之下,后者也就變得容易接受的多。 話說回來,回環鎮上,出事的是兩個人類,后來的朔溪與和泉市中,出事的卻是一群鬼物,而這一次則是一人一猴,幾件事摻和在一起,似乎也沒有個共通的地方。 若是真心計較一下的話,回環鎮的郁生也能算是鬼,換而言之,回環鎮、朔溪以及和泉市,三者都是與鬼物有關,總結一下,大約就是鶴聞在借助鬼物生事,可是侯平與侯安之間卻是和鬼物無關,牽扯進來的是一只不入流的小妖怪而已。 俗話說,一人智短,二人智長。 宿臻考慮良久,沒有發現更深的線索,便將自己總結出來的東西說給賀知舟聽,想著賀知舟聽過之后,能不能說出一些更有意義的東西來。 賀知舟有沒有想出來,宿臻暫且不知道。 因為被他忽視在一旁的侯平突然插話了。 “你又為什么非得把所有的事情都合為一談呢?”侯平不解的說道,“我聽你說的那幾件事,不是可以劃分出兩個不同的類別么!前面說的那些是一類,而我與侯安卻又是另外一類,他們那些是與鬼物有關,而我這個卻是與妖物有關?!?/br> 鬼物……與妖物? 似乎卻是可以換上這么一種歸類的方法。 只是換上這種分類方式的話,回環鎮還是無法準備劃分,那里有妖物蜃龍,也有鬼物郁生,雖然到了最后郁生已經從世間消失,剩下的蜃龍去了修真者協會的總部,至今也沒傳會個音訊,當然宿臻也一直沒怎么想的起來蜃龍就是了。 那位也是大佬。 就算在回環鎮作繭自縛了近百年,放到現在的這個環境下,他也能當之無愧的坐上大佬的寶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