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無罪者(二十九)
樓梯縫隙間的那雙眼睛,應該就是韓城了吧。 宿臻咽了下口水,為了不露怯,便一直與上方的那雙眼睛對視著,連路也不走了。 詫異與宿臻的忽然不作為,賀知舟繼續攬著他的肩膀,順著宿臻的視線向上看去,他只看到了一道黑影伴隨著咚咚咚的聲音,從上方閃過,眨眼間就消失不見了。 “你看到了什么?”賀知舟說著,手掌在宿臻的肩膀上拍了拍。 宿臻下意識的掙扎了一下,伸手揉了下眼睛,不太確定的說:“我剛才好像看到了韓城?!?/br> 賀知舟心里‘咯噔’了一下,手指僵硬的張張合合,一不小心力氣就用大了些,給宿臻肩膀掐出了道印子來,可兩人的注意力都沒放在那上面,他朝著剛才黑影出沒的地方又多看了兩眼,那里早就是空無一物,別說黑影了,連柳絮都不一定能看到。 “他是死在這棟教學樓里的,我們還沒有到五樓,就看到了他,看來他已經具備了自我行動的能力,倒是省了我的符?!?/br> 宿臻聽著他插科打諢,說的想的都是從友好的方向出發,與事實是否有偏差,他這會兒也顧不上了,只知道聽賀知舟這么一說,剛才因為突然看到血紅色的眼睛,而被嚇到幾乎停止跳動的心,終于恢復了該有的跳動速度。 他舒了一口氣,將方才的事情歸咎于沒有防備的以外,便晃了晃頭,把那些個稀奇古怪的想法都從腦子里給清了出去。 “看樣子他已經在上面等著我們了,我們就不要再耽擱了,直接上去好了?!彼拚樯焓肿プ∑≡诎肟罩械恼彰鞣?,跟賀知舟一樣把東西抓在了手里,讓明亮的光只從他們手中的縫隙間滲透出去。 他一邊說著,一邊朝著樓上走去。 賀知舟仗著腿長,又走到了前面去,一只手拿著照明符,另一只放在身后,牽著宿臻的手,兩只手都不曾落空。 他擋在了前面,沒有再讓宿臻直面陰暗里的生物。 宿臻默默的跟在賀知舟的身后,嘴里雖然沒有說話,腦子里卻忍不住開了會小差。 說實話,他的男朋友就算是只看背影,也很能給人安全感了。 真的很慶幸當初確定了兩人間的戀愛關系。 沒有等他繼續向更遠的地方發散一下思維,他們就已經到達了四樓。 確實,樓層不高。 三路和四樓,只兩個拐彎的時間,就已經到了。 像這種狹窄的樓梯過道,上一層與下一層之間的間隔就是二十六個臺階,從第一數到第十三的時候,會出現一個拐彎,四四方方的轉彎區域,大約是直角九十度那么大的彎。 如果有人從樓上摔進來,首先得從上方的十三個臺階上跌跌撞撞的沖下來,然后就會跌進有四個直角的拐彎區域里。 運氣好的,用屁股著地,頂多會有幾天走不了路。 運氣不好的,腦袋先著地,就會向韓城那樣,以后都不能用腳走路了。 他們停在了四樓與五樓的樓梯過道里。 從四樓向上去的第一個臺階開始數,在第十一階上停留了許久。 宿臻他們站立的那個角度,恰好能看見五樓最后的一個臺階上,有個穿著黑色t恤衫的身影,一腳踏空,從上面摔了下來,起初是屁股著地,可翻了個跟頭之后,就成了腦袋先落下,他的頭直直的撞到了拐角的墻壁上,白的紅的,全都濺到了白墻上,濕潤的液體逐漸變成了固體,看的分外顯眼。 如同一段固定好的程序。 循環往復。 永遠不會有到達終點的時候。 宿臻和賀知舟卡在了第十一個臺階上,剛抬起來的腳僵硬的停在了上面一個臺階上,腳尖虛點著地,始終沒有壓實。 而前方的那個人在循環往復的默劇之中,毫無征兆的抬起來頭,在照明符四散開來的光芒中,咧開嘴角露出一個笑,那笑并不觸動他的皮rou,僵硬而冰冷的笑容掛在他的嘴角,在滿臉的紅紅白白的映襯下,更加的不像是個活人了。 宿臻只覺得背后一寒,整顆心臟就像是掉進了冰窖之中,快速上凍后,就忘記了鮮活是何種滋味,更絕一點,連跳動都已經忘記了。 “他……”宿臻張了張口,嗓子發干,明明是想要說些什么的,可到頭來卻只剩下一個氣音。 賀知舟也看到了那個人臉上不合時宜的微笑,在看到的那一瞬間,他就下意識的擋在了宿臻的前方,想要將那副詭異的畫面阻攔在前方,然而還是沒能來得及。 他回過頭,手里的照明符被他拋丟出去,任由其漂浮在半空中,他緊緊的攥住宿臻的手,試圖挽留住宿臻手心里的溫度。 “鬼物在神志不清之際,往往只會機械性的重復自己生前最后的映像。你剛才所看到的,不過是多年前就已經出現的東西,只能說是一種幻覺,并不能當真的,所以不必害怕,也不必為此擔憂,因為那些都是沒有必要的?!?/br> 他的聲音放得很輕,溫和柔軟的像是春天里盛開的鮮花,大朵大朵柔軟的花瓣,令人滿心滿眼都只剩下了安逸。 宿臻先前是真的被嚇到了。 他也說不清為什么進了這棟教學樓之后,就那么容易被嚇到。 明明在此之前,他也同賀知舟經歷了不少恐怖的事情,可沒有哪一次像這一次一樣,格外的容易驚慌失措。 連心跳都被嚇停了兩三次。 他僵立在原地,渾身上下只有被賀知舟握住的雙手之上,還殘留著一絲暖意,其他的地方都如同剛從冰窖里出來似的,帶著透骨的寒氣,冷的幾乎失去了知覺。 漸漸地,暖意順著指尖擴散開來。 宿臻偏過頭,從賀知舟與墻壁的夾縫間,看到他的背后已經空無一物。 在樓梯上摔倒了不知道多少次的鬼魂終于停止了無望的輪回,他的人不知道去到了哪里。 只有墻面上紅紅白白的東西依舊存在。 且在時間的流逝下,凝固成了奇怪的圖樣,就連原有的紅紅白白的顏色,也暗淡了更加的詭異的模樣。 隔著許遠的距離,宿臻也聞不出墻上是否還殘留著血腥味。 他只依稀記得從樓梯上摔下來的那個人,他的眼睛最初是深棕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