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舊戲臺(二十四)
宿臻:“您來這里就只想在外面拍個照片,不想進城看看嗎?” 他這樣問不過是因為不確定梅老先生到底被抹去了多少的記憶。 如果只是在城中經歷的那些事情被抹去了,那他自然就還記得賓館里的賀卡。 若是他連賀卡都不記得了。 那問題才大發了。 靠充電才能使用的電動小三輪,車頭的顯示屏里電量是滿格的,可在場的人,誰也沒注意到它。 梅老先生回望著舊城,眼神充滿眷戀。 搖了搖頭,他說:“還是不去啦!” “我聽他們說,市里的規劃準備要把這里建成一個景點,還說要全方位的還原當年的一草一木。我再等等,等個三五年,就能看到從前的朔溪,倘若我現在就進去,又能看些什么呢?” 老人語氣惆悵,他眷戀的故鄉在時光中已經不是當初模樣。 如今有人說只要再等上三五年,就能看到當初的故鄉。 那他再等上一等,也不無不可。 五十年都等過來了,三五年又算得了什么呢! 宿臻被他說的一愣一愣的,差點以為是自己的記憶出了問題。 他看向身側的賀知舟,果然在他眼中看到了熟悉的茫然。 口袋里的東西有些硌人,宿臻伸手把東西拿了出來。賀卡早在進梨園的時候,交到白衫男子手中之后消失不見,而當初用來裝賀卡的白色信封卻依舊在。 信封上還寫著宿臻和賀知舟的名字。 字跡是青歲的。 宿臻把信封遞到梅老先生的面前,問道:“您有沒有覺得這個眼熟,或是在什么地方見過類似的東西嗎?” 梅老先生瞄了眼他手中的白色信封,搖頭晃腦的說:“你這小孩不老實,就這樣的信封不是人人都見過的么,有什么特別的,還值得你特地往我面前放?!?/br> “不是,您再看看上面的字,有沒有覺得這個字跡仿佛在哪里見過?”宿臻舔了舔有些干澀的唇,心里有些發慌了。 梅老先生“沒有見過啦!” 說完他又開始催促起賀知舟來,想要早些趕回市里去。 路上宿臻仍然不死心。 拐彎抹角的問著梅老先生對舊城的映像,甚至又談起了舊城的那些傳聞。 誰知這次梅老先生有了新的說法。 當初在火車上,梅老先生說逃出城的人前往附近兵營求救,但救援的人來的太晚了,城里的人一個也沒能活下來。 然后他現在改口了。 “你說舊城??!” “當年朔溪來了一群土匪,個個都拿著槍,兇神惡煞的,他們還殺了很多的人。不過他們的運氣不太好,才在城里待了沒兩天,就有個軍隊從朔溪路過,把他們一窩端了。那時候朔溪城里死了不少人,城里的房屋也在爭斗中壞掉了一大半。等土匪們都殺光了,朔溪城也不能住人了?!?/br> “在當時重建朔溪城需要的銀錢和新建一座城,有的一拼。那場災難過后,城里還活著的人,大部分人都失去了自家的親人,所以很多人因為不想觸景生情,就去了外地闖蕩,留下來的人也都受不了城里那股子散不去的血腥味,就都投票表決,重新找了個地建了座新城?!?/br> 出乎意料的改變,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 卻將舊城從前的那個‘鬼城’的名號全都抹去了。 順帶的,也抹去了青歲出現過的痕跡。 賀知舟騎著電動小三輪把人帶到了之前租車的地方。 下車前,他的余光瞥見車頭的顯示屏上仍然顯示著滿格的電量。 然而等他在看過去,電量又直接掉到危險線一下,眼看著就只剩下一點血皮了。 電量的浮動也許是小三輪電路出了故障,才會顯現出片刻的滿格虛電。 賀知舟把車停好,在外面等著進去找老板結錢的宿臻。 梅老先生也站在他的旁邊等人。 “你們出個門,怎么還要帶個古董銅鏡,小孩子的愛好可真是古怪的?!泵防舷壬洁熘?,把懷里的銅鏡交給了賀知舟,一邊訓話,“東西帶都帶出去了,怎么還忘記帶回去了,要不是我把它拿了出來,你們是不是就要把東西給忘在車上了?” 賀知舟確實是忘記了銅鏡的存在。 在舊城,青歲是直接把東西塞到他懷里,等青歲走后,宿臻問白衫男子的時候,又把銅鏡放到了桌子上,后來白衫男子把他們三人都弄到了城外,又碰上梅老先生記憶出了問題,以至于他們根本就沒想到銅鏡的事兒。 宿臻:“它怎么還在這兒?” 從店里出來的宿臻一眼就看到賀知舟手上的銅鏡,眉毛皺成了一團。 青歲的本體是一面銅鏡,而宿臻一直覺得青歲交給他們的這面銅鏡就是他的本體,偏偏青歲還一定讓他們把銅鏡交給琳瑯,還要讓琳瑯把銅鏡給砸碎了。 四舍五入一下,不久等于在自殺了么! 妖物在化形之后,同普通物件有本質上的不同。 可這也不意味著他們在本體被損壞的情況,也還能繼續安然無恙。 青歲對宿臻來說,肯定只是一個陌生人,不。陌生妖。 可對賀知舟來說,是長輩呀! 他要是真的出了問題,賀知舟會傷心吧。 心里如此想著,宿臻便格外的注意賀知舟的情緒波動,只希望他也不要太過傷懷。 賀知舟沒覺得難過,生老病死是人間常事。 而妖物想要自己找死,那也是旁人攔不住的。 總有些人或是妖會嫌棄自己活得太安逸,想要找些樂子,其中一不小心丟掉小命的,也多得很。 青歲,大概也是其中一個。 個人理念不同,沒什么好傷懷的。 收起銅鏡,賀知舟抬頭看向還站在門口,沒有過來的宿臻,嘴角微微上揚,他朝宿臻伸出手,心里默念著‘來我身邊’。 宿臻在他的注視下,緩緩的朝著他走來,然后將手放在了他的手心。 梅老先生仿佛看到了漫天的粉紅泡泡。 搓了搓手臂,現在的小孩子談個對象真的是很黏糊了。 舊城深處,青歲換下了在看臺上穿著的一身紅衣,重新穿上了他慣常穿著的青衫,臉色蒼白的靠在床榻之間,嘴角還帶著一絲血跡。白衫男子立在床前,拱手回話。 在青歲躺著的那張床之下,黑色的陰氣凝聚成人手的模樣,向外抓取著什么。 可有青歲鎮在上面,那些個陰氣頂多做出個抓取的姿勢,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快要結束了??!” 青歲低沉的聲音在屋內緩緩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