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說笑一會兒。

    “別傻站著，快去給師尊送酒，莫誤了時辰?！憋嬘窈眯奶嵝阉?，看著暗下來的天色，又道：“我也該回去了?！?/br>
    師尊嗜酒如命，若真耽擱了時辰，不說挨一頓打但一番責罵必然少不了。池昭這才手忙腳亂拎起食盒，臨走還不忘和飲玉道謝一句。

    因為賭約帶來的喪氣被珠串的歡喜盡數掩蓋，此時的飲玉心情極好，慢慢往住處走，一邊思量著如何讓青禾師姐高興起來……愿賭服輸，她花皇有巢氏一族賭得起，也自然輸得起。

    可一直到月御神女上工，她也沒想出個頭緒，這時，池昭來到她百花簇擁的院子里，手里握著一只九鳳飛天銜青碧玉珠的步搖。

    步搖精美華貴，但藏不住老氣，也不是當下時興的款式。飲玉摸著腕上的碧色珠串，臉色有些古怪，飲玉師弟今日未免也太殷勤了一點。

    但顯然她想多了。

    因為已經入夜，池昭不好在她院子里久待便三言兩語言簡意賅表達了來意。

    原來，池昭送完酒原路返回時，在二人講話的地方撿到了這支鳳銜珠步搖，因為步搖看起來異常金貴，怕飲玉發現不見會著急，所以急急歸還回來。

    “這不是我的?！憋嬘駬u頭，看著步搖直接道：“池昭，你難道沒發現，我從來不會用這種樣式的步搖?！彼讱庵另數拇蠼鹬?，她根本不會用。

    池昭壓根兒沒想到會在飲玉這兒得這么個答復，但他仔細一想，也確實沒見飲玉用過這種樣式的步搖。

    “那是何人之物？”

    望著流光溢彩的金鳳步搖，池昭陷入困惑，徒然靈光一現。

    師姐之前說，遇見了……

    “北渚師兄？！”

    二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神情都很古怪。

    *

    今年的學業正式落下帷幕，北渚踏著祥云降落在北天蠻荒之時已是七八日過后。

    比不得神界其他處的明亮蓬勃，蠻荒之地如同一個生機斷絕的老者，他合目而躺，發須稀疏而干枯，所處的空間陰沉壓抑。

    頭頂昏暗，目之所及處纖毫不生，無邊無際的曠野之上只有連綿的戰將行宮起伏。

    他稟明身份后，很快便見到御風。

    御風無比熱情接待了他。

    蠻荒累，蠻荒苦，不來蠻荒不知道。這一次的歷練，雖然是御風自己求來的，但親身經歷下來，他還真有些吃不消。

    人人高看的凰帝長子，天之驕子，如今，在這里不過是一個被嫌棄的小小戰將。

    遍地兇獸的蠻荒，比想象中兇殘，可怕，也恰好激起年輕神君的好勝之心。

    在近似煉獄的環境下，御風突然見到了北渚，那感覺，差不多是凡人口中的“他鄉遇故知”了。

    曠野無邊，星空萬里。

    酒菜備上，師兄弟二人一番暢聊，說舊事談當下，恣意快活。

    “師兄，我一直想問你一個事?！本浦廖歹?，御風好奇道：“為何當年你不與他們一樣待我？”

    這個他們，自然指的是太一帝君別的弟子。

    御風越是深入和北渚相處下來，越能明白他骨子里的面溫性冷，也愈發奇怪當年他初入山門之時，明明一堆師兄師姐都恨不得躲他如蛇蝎，為何偏偏北渚卻主動與他交好。

    他可不信，這是自己的人格魅力。

    “為何我應該如同他們一般待你？”

    “因為落霞神女?！庇L想起來數千年前的舊事，自嘲道：“他們怪我害了她，若不是我，她便不會神形俱滅。我是個十惡不赦的人啊……”

    “你真這么想？”北渚喝一口酒，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分明是不信。

    “當然——”御風聞言一樂，嘴角的笑張揚：“不?！?/br>
    “命是她的，我從未對她做過什么，也從未給過她一絲半縷會讓她誤會的念想。她的死，或許與我有關，但我，問心無愧?！?/br>
    “那便是了?！北变居朴频?，“我相信師尊的眼光，也相信……相信月胥前輩的后人?！?/br>
    “你知道我阿娘？”御風坐正了身子，盯著他。他沒有繼承父神朱雀氏的上古血脈，是一只玄鳥，可即便如此，眾神也只會記得他是九天火鳳之子，鮮有人去探知他的阿娘月胥是何人。

    “有所耳聞?！北变拘Φ溃骸皫熥鹪缧┠暝f過，月胥前輩是他見過在術法和推演上最有天分的神族，若不是……”他收了話，道：“那個時候，師尊每每提及，總是扼腕長嘆?！?/br>
    “是啊?！庇L聲音變得懷念：“我阿娘不僅術法好，而且歌唱的也好?！?/br>
    話罷，似乎是為了印證自己的話，他立即哼唱了一首小調，御風的聲線并不是大多數男神君慣有的低沉，有些高昂。但就是這樣略顯高昂的聲音把一首簡單的小調唱成了日光下悄然而至的花開……無比溫柔，像一雙手輕輕拂過心口。

    小調結束了，兩位神君一時都沒有開口。北渚同御風一樣的靜默，卻并不只是不想打斷御風的回憶，也因為這首他不是第一次聽的小調想起來一些事情。

    見御風飲了一口酒，神情放松下來，北渚便打破了持續許久的安靜。

    “什么？”

    酒至微酣，御風已昏昏沉沉的腦袋強行變得清醒，他一度以為自己是聽錯了話：“你見到我家小妹了？”

    北渚躺在青石上，呼嘯而過的風把素白的衣袍吹的咧咧作響，低低的一聲“嗯”響起，他道，“大概不會認錯?！?/br>
    那也就是真的見到了。

    不過，從來沒見過自家小妹的北渚何以能斷定自己不會認錯？心存困惑，但御風卻下意識已相信他的話。

    “阿音在凡間如何？古凰羽碎片她可有尋到？沒有人受她欺負吧……”他疊聲扔出一長串的問題，又好奇不已：“還有，你們是怎么遇上的？你不是去剿殺幻影獸了嗎？”

    不擔心她被欺負，卻是擔心有人被她欺負，這腦回路……還真是親哥無疑。不過，猜的卻也是八九不離十，眼前這一位高陽氏的神君，可不是正是被“欺負”慘了。

    “她，還好?！北变局换卮鹆说谝粋€問題，也是御風最關心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