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仿佛有先兆般,思思更加大聲的哭了起來。 mama說,外公是mama的爸爸,現在外公死了,mama就再也沒有爸爸了,她心底難受極了。 最后孫潛還是帶著思思到了醫院,而隨愿仍舊昏睡著,她呼吸就如同睡著了一般,可是卻又絲毫不見有清醒過來的趨勢。 霍明安抱著女兒,他對女兒說:“mama睡著了,已經睡了很久了,思思把mama叫醒好不好?” 隨愿夢到自己迷失在一片迷霧之中,她一直跑一直跑,她想要離開這片迷霧。 隨愿摔了一跤跌在地上,她看到前方爸爸在沖著自己招手,他叫她過去,隨愿不可思議的看著爸爸,她突然喜極而泣,她顧不得身上的疼,她想要站起來。 她看著爸爸,她一下爬了起來,她跑到了爸爸的面前,她哽咽著懺悔,“爸爸,你還活著,我就知道爸爸不會離開我,對不起,以前都是我不好,以后我再也不惹你生氣了?!?/br> 她失聲痛哭,爸爸將她抱在懷里,如同小時候那般,“愿愿,跟爸爸走吧,以后爸爸會保護你?!?/br> 隨愿點頭,她對爸爸是毫無理由的相信,這是她的父親,曾經對她無比寵溺的父親。 “好,爸爸,以后咱們一起,遠遠的離開這里?!?/br> 前方仍舊一片迷霧,而前路在哪里,她看不清,她只能跟著父親走。 就在這時,隨愿聽到不遠處有呼喚自己的聲音,那是一個清脆的小女孩聲音,不知為何,隨愿停了下來。 “mama?!?/br> mama?隨愿心中如驚雷乍醒,女兒?是思思嗎? 她突然想起,自己還有思思,如果她走了,思思怎么辦呢? 隨愿突然覺得全身都疼,她掙扎著蹲下身,她捂著耳朵,似乎什么聲音都不在了,沒有爸爸,也沒有女兒了,只有她一個人,有一道光透了進來,隨愿下意識的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向著那片光的方向走去。 當隨愿掙扎著 醒來時,窗外刺眼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長久的黑暗,讓她一時無法睜開眼睛。 她聽到女兒哽咽的叫她,“mama,你醒了?” 真的是思思,隨愿心口酸澀到了極點,她一把將女兒抱在了懷里,她親了親女兒。 “mama不會離開你的?!?/br> “mama你不要哭,以后我和爸爸會更加愛你的?!?/br> 思思想,mama沒有了爸爸已經很可憐了,她必須要更加對mama好,要聽mama的話。 隨愿只是流淚,她將女兒緊緊的抱在懷里,仿佛只有這樣,才能讓她心情徹底平靜下來,生活實在是太苦太累了,她只想永遠沉入睡夢之中不要醒來,可是她還有女兒,這讓她有了繼續下去的勇氣。 等隨愿適應了室內的光線時,眼前的一切開始變得慢慢清晰起來,思思,以及床邊的男人霍明安。 他精神看上去不太好,胡子拉碴,身上的襯衣也皺巴巴的,看上去似乎已經幾天不曾睡覺,即使是霍明安在此刻看上去平日的英俊也打了幾個折扣。 霍明安確實這一段時間都不曾好好睡一覺,困了他便趴在床邊的位置閉一會眼,可是這樣也絲毫無法緩解什么,心口的位置仍舊疼的要命。 她始終不愿意醒過來時,霍明安抓著她的手,他突然心想,她是為了逃避自己吧?他給她帶來太多太多的痛苦與折磨,他甚至想,如果真的需要一個支撐才能活下去的話。 那么他希望她恨著自己。 至少這樣她還能有活下去的信念,即使有一天他死在她手上,他也毫無怨言。 29、第二十九章 隨愿努力讓自己精神好了起來, 父親的尸體仍舊放在醫院的太平間,是不是人死了后,便再也沒有任何煩勞了, 世間再也不會為誰而牽掛了。 停尸間里溫度很低, 整個人全身都是僵硬的,隨愿看著他,她知道,從此以后, 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她再也沒有爸爸了。 第二天隨父的尸體便被火化,選墓地以及刻碑立字都是霍明安在處理, 盡管從頭到尾隨愿不曾對他有過一刻好臉色。 墓地的位置很好,三面環山, 死前不曾得到安寧,但愿死后能得到安息。 喪事辦的很低調, 只有相熟的好友過來吊唁, 隨愿穿著一身黑衣,天空呈現出青灰色的陰霾, 云層壓得非常低, 似乎是快要起風了。 目光所及之處屆是一片黑色, 隨愿眉目低垂,對前來吊唁的人說謝謝,她心中一片麻木,無知無覺, 如同一個提線木偶,被牽引著做著一切動作。 有人安慰她,“節哀?!?/br> 節哀…… 思思站在mama的身邊,她偶爾看mama一眼,她看上去表情哀傷,似乎根本無法再支撐下去。 喬念抱了抱好友,此時此刻,她大約是最需要別人懷抱的人,喬念還懷著孕,她的丈夫本不準她過來的,可是她還是過來了。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其實心底都懂得,父母總歸是要離開的,或早或晚,他們不可能永遠陪著你。 從葬禮回來后,隨愿便開始發起了高燒,高燒來勢洶洶,如同一個驍勇善戰的士兵輕而易舉的打倒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柳。 霍明安心思疲憊到了極點,醫生給她打過退燒針后,體溫總算是慢慢的降了下來,霍明安一直守在床邊,他無助的抓住她的手。 他鼻翼間涌起一股酸意,他抓著隨愿的手,將她的手貼著自己臉頰,他幾乎是虔誠的。 “隨愿,如果你真的恨我,就打起精神來,你不是想看到我不得好死嗎?你不是想看到我遭報應嗎?” 其實報應早就來了,這四年來,這么多的日夜煎熬,對于他來說何嘗不是一種折磨,如今她對他的敵意與仇恨,都如同一把尖銳的匕首狠狠插在了他心口的位置。 他的報應還不夠多嗎?這樣的折磨,一刻也無法得到心靈的平靜與安寧。 霍明安抓著隨愿的手,絮絮叨叨,如同一個老人般追憶往昔,他突然發現,自己回憶中的隨愿,都是那樣美好的,過去是他不懂得,等到事情徹底無法挽回的時候才明了,到底是回不去了。 他的眼淚從眼眶里涌了出來,淚水落在她的手心里,所有的事情似乎是在一開始就已經有了先兆的。 他為了報復接近她,卻又無法避免的深陷其中,當他知道隨愿懷孕的時候,他心底復雜到了極點,他原本以為自己是排斥的,可是他卻有些隱隱期待著。 他知道自己簡直卑劣無可救藥到了極點。 “我知道我已經不配得到你的原諒,我知道過去我做錯了太多事,如今一切的結果不過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br> “對不起愿愿,我知道你恨我,而我還奢望著你能如同過去那樣愛我,我以為我能置身事外,我以為我不愛你,可是等到我明白的時候,卻已經太遲了?!?/br> 他抓著她的手,措辭混亂不堪,語氣懊悔到了極點,可是床上的女人仍舊一動不動的閉著眼。 隨愿這一場病纏纏綿綿足有月余,病來如山倒,之前她一直強撐著身體,如今父親去世了,就如同一張長時間緊繃著的弓箭,終于斷了弦。 隨愿幾乎不曾開口講過話,只與思思有過幾次對話,但是很明顯的,這也并未改善多少,這也讓思思很是難過。 有一天在霍明安對她講完睡前故事后,思思不安的問道:“mama會一直這樣嗎?” “不會的,mama只是太難過了?!?/br> 思思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那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爸爸你會怎么樣?” 霍明安臉色一變,“不準胡說八道?!?/br> 思思知道自己又說了不該說的話,她吐了吐舌頭,對他說道:“爸爸,我想要mama好起來?!?/br> mama的爸爸去世了,mama很難過,思思知道,如果有一天她的爸爸去世了,她也會很難過很難過的,可是她卻不想見到她難過。 霍明安摸了摸女兒的腦袋,小姑娘眨巴著黑亮的眼眸看著他,他心底軟成一汪水,“你好好聽話就好了,mama會慢慢好起來的?!?/br> 思思認真的點頭,“我會好好聽話的?!?/br> “乖女兒?!?/br> —— 隨愿最近每日里有一大半的時間都是用來睡覺了,大多數時間她都處于半夢半醒的狀態,總是會忘記了自己如今身處何地。 其實四年前剛離開的時候,她也時常處于這樣的狀態,總是忘記了自己在哪里,夢里她以為自己回到了隨家,可是夢境清醒后,不得不面對現實的困境與艱難。 隨愿從小學會繪畫,繪畫功底非常好,甚至在她不滿十八歲的時候,她的作品便已經被人高價拍賣。 她開始重新拿起畫筆,畫筆下的世界是自己構造的,她想要什么樣就變成什么樣,這種方式讓她的精神也好了許多。 在一個月后,她終于主動親了親思思,這讓思思十分感動,她心底幸福的快要叫了出來,mama又重新回來了是嗎? 而思思的表現也讓隨愿愈發愧疚了,她沉迷于自己的悲傷之中,而忘記了思思也需要她的關懷,她從未盡過半分母愛,可是思思卻毫無理由的相信她,似乎怎么看起來,她都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 這天隨愿陪思思一起畫畫,思思說老師讓他們畫一張全家福,過去她的全家??偸菚倭薽ama,而今天她終于將mama也補齊了。 隨愿時隔兩個月后第一次對霍明安說話,是要求她去接思思放學。 霍明安自然點頭同意了,事先他便交代的管家安排車送隨愿去幼兒園。 兩個多月的自欺欺人,渾渾噩噩,也應該要清醒過來了,隨愿想,人不能一輩子都躲起來不去面對問題。 隨愿在臨行前還與思思通了電話,她特意提早到了學校,而直到放學后,也不曾見到思思的人。 霍明安接到思思失蹤電話的時候是下午五點五十分,他又多次確認,隨愿已經找老師問過了,老師說今天有一個女人到學校領走了思思,并且思思認識她。 霍明安眉頭皺的死死地,雖然心中慌亂,卻又安慰隨愿,“你先回家等著,我去找思思?!?/br> 隨愿突然哽咽,“你一定要把她帶回來?!?/br> 此時此刻,她只能相信他,她不知道是誰帶走了思思,她害怕思思會受到傷害。 掛斷電話后,霍明安臉色陰沉的可怕,他幾乎沒有猶豫的便撥打了羅欣的電話。 她電話接的很快,開口便嘲諷道:“你終于舍得給我打電話了?” 霍明安沒有心情與她繞圈子,他開門見山的問道:“思思被你帶走了?” 羅欣輕笑一聲,也沒否認,“思思真是個可愛的姑娘啊,看的我都喜歡她了?!?/br> 霍明安呼吸一滯,恐懼到了極點,“你想要什么?” 與霍明安此刻的不安呈對比的是羅欣語氣的輕松自在,“霍明安,你將我們家逼到絕路,我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來的?!?/br> “不要……” 霍明安聲音都顫抖著,他絲毫不敢用思思的安全去馬虎,他幾乎是低聲哀求著,“羅欣,我求求你了,看在我們往日的那點情分上,你不要傷害她,思思身體不好,你不要嚇唬她,有什么事你沖我來?!?/br> “現在知道求我了?情分?霍明安我們有什么情分?少廢話,我現在給你發一個地址,你馬上過來,不許報警,也不準帶任何人過來,不然,小心你女兒的命?!?/br> 霍明安幾乎沒有停留,掛斷電話后他抓起自己的車鑰匙便坐電梯下去了。 幾秒鐘后他收到了一個地址,是一處偏僻的廢棄工廠,自然霍明安也知道,羅欣不懷好意,他過去或許等待他的是一個陷阱。 可是沒有辦法,他不得不冒險,他不敢有絲毫的僥幸,那不是別人,是他最愛的女兒。 當霍明安趕到費工廠時,門口有人守著,謹慎的看著他,將他身上的東西給拿了出來,這才放他進去。 只身入虎xue,霍明安推開門進去,便見羅欣坐在中間的椅子上,空氣灰蒙蒙的,舊工廠里還有許多老舊設備,因此并不顯得空曠。 霍明安開口第一句,“思思呢?” 羅欣笑了笑,“你還真一個人過來?!?/br> 霍明安蹙眉,此刻他只想見到思思,“羅欣,不要用思思跟我開玩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