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她皮膚很白,霍明安銳利的眼神甚至能看見她臉上細膩的毛孔,細小的絨毛,如同盛開的蒲公英,細膩的讓他忍不住想要觸摸。 然而當他心底涌起這個念頭時,隨愿又后退了幾步,從始至終她身上都帶著拒人于千里的排斥,與曾經的她大相徑庭,更遑論她最愛他的時候。 有人說當你開始老了后,便開始喜歡回憶往事,霍明安不知道自己是從幾何起開始一遍又一遍的想到那些過,他曾經以為自己過去的刀口舔血的生活沒有值得留念的,可是最后想起來一切美好的似乎都與隨愿有關。 只是記憶越美好,現實便越是讓他難受。 “愿愿?!彼曇羯硢〉暮八?。 “你不要這樣叫我?!彼Э?,雙眼赤紅,那烏黑的眼里揉雜著濃烈的恨意,霍明安如一盆冷水陡然從頭澆到腳,淋的全身冰冷。 隨愿喘著粗氣,她討厭聽到他這樣叫她,她無比憎恨他這樣的語氣,現在的她已經與過去徹底說再見了,她的純真浪漫早被這個男人毀于一旦。 她至今仍記得父親出事后,她去公司找他,那時候的她懷孕了,嗜睡的厲害,因此進了辦公室的休息區躺了一會,醒來時聽到外面傳來隱約的說話聲。 是霍明安的聲音,“我為什么要求你?” 羅欣的聲音透著幾分得意,“或許我善心大發,看在過去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我會幫你一把?” 男人極輕的嗤笑一聲,“幫?隨彥勝?我為什么要幫他?我恨不得他把牢底坐穿?!?/br> 隨彥勝,隨愿的父親,那刻她全身僵硬,她怎么也料不到每日與她同床共枕的枕邊人,竟然一直謀劃著奪取隨家。 在那一刻隨愿突然反思,一直以來她將他看的太重,為了他,她變成了一個白癡傻瓜。 夜色低垂,暖黃的燈光照射在她身上,似乎還能看見她毛衣上浮起的纖維,她沒化妝,穿的也很素凈。 她應該是一個精致美麗的姑娘,就適合住在大房子里無憂無慮,看看雜志,逛街購物,品嘗美容。 只是如今的她似乎早已拋卻了曾經的影子,他甚至還能看見她手上的一塊不大不小的疤痕。 “手怎么了?” “沒什么,燙傷了?!彪S愿不愿多談,冷淡的回答。 霍明安點了點頭,氣氛平靜的透著詭異,他緊抿薄唇,散發出近乎凌厲的氣息,幾秒后又妥協道:“你最近幾天住在這里,有事可以找管家老張?!?/br> 隨愿毫不留情的反駁,“不需要?!?/br> 霍明安揉了揉眼眶,“時間不早了,一起吃頓飯吧?” 她再次拒絕,“不用,我答應過來只是想要與你談一談思思的事情?!?/br> 他臉色已經恢復平靜,絲毫不給面子的,“我餓了,沒心情談別的?!?/br> 言下之意,讓她陪著一起吃飯。 白色的木質餐桌,上面擺著幾支嬌艷的白玫瑰,插在精致的白瓷花瓶里,燈光柔和,家里的廚師廚藝頗好,牛排煎的香味撲鼻,白色的餐盤邊還擺放著用胡蘿卜雕刻的花朵。 只是隨愿沒有任何心情,她只是冷冷的看著霍明安,他動作輕緩而優雅,他注意到她在打量他,一句話也不說。 “我畢竟是思思的mama?!?/br> 霍明安放下手中的刀叉,一雙眼深邃而幽暗,“所以呢?” 隨愿放在桌上的手又緊了幾分,指甲掐進掌心,微微刺痛,“這么多年過去,我想你就算是再多的恨大約也消解幾分了吧?我父親他欠你們家一條命,他現在已經在彌補了,可是我不欠你?!?/br> 霍明安面無表情的看著她,似乎在透過面前的人看別人,如今的她溫和、堅韌、平靜,與過去那個肆無忌憚,敢愛敢恨的女孩相差甚遠。 可是怎樣都好,他幾乎是忍不住在心底低嘆,他無比感謝這一刻,他還能再等到她,無論怎樣都好,她還是他深愛的那個人。 隨愿母親早逝,父親從小就格外寵溺她,她就如同一個被寵壞的孩子,做事總是橫沖直撞,不撞南墻不回頭。 隨愿第一次見到霍明安時還是一個被養在象牙塔的公主,不知人間疾苦,那段時間正是農歷春節前夕,她因為前幾天闖禍被父親關在家里不準出門,她氣性大跟他冷戰了幾天。 最后還是他妥協,有一場酒會帶著她出去玩玩,酒會上隨愿被一個仰慕已久的追求者糾纏,她不勝厭煩,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從宴會廳里溜了出來,最后不知道怎么誤入了后花園。 本是愜意的好時候,卻被一陣凌亂的喘息聲夾雜著女人嬌柔的聲音打破,那聲音纏綿入骨,無端讓隨愿驚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夜色漆黑,花園里亮著一盞盞昏黃的光束,隨愿以前就聽人說過目睹人打野戰,雖然沒吃過豬rou,但至少也見過豬跑,她自然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隨愿聽的面紅耳赤,只是盡管知道那兩人是在做那檔子事,雖在學校里幾個小屁孩湊一起也會偶爾聊起這些限制級的事情,只是到底沒親身經歷過,對這種事既充滿好奇又滿臉羞躁。 一陣沁涼的風吹過,隨愿下意識的準備離開,走了兩步卻見后面的座椅上竟然還坐著一個男人。 男人仰躺在座椅上休息,隨愿從后面看男人的后腦勺,她不免佩服起這個男人,聽墻角還能這么平靜,或許是她的視線太明顯了,他轉過頭冷冷的看著她。 這個男人身上散發的氣息太烈且狠,與隨愿曾經所遇到的許多人都不同,利落的短發,分明的輪廓。 “你是誰?”他問她。 隨愿翻了個白眼,“我本來在這里待得好好的,你突然闖進來,還問我是誰?你是不是搶了我臺詞?” 少女伶牙俐齒,霍明安眉頭緊蹙,過了幾秒他想再說什么,而此刻那沉浸其中的男女自然沒料到還有這么兩個看客在一邊看熱鬧,直到男人吼間發出一聲似發泄又似壓抑的悶哼聲,女人抱怨了幾句,兩人穿好衣服便快速的離開了。 總過程不過十多分鐘,隨愿回過神來,臉色還帶著緋紅,而身邊的男人一臉興味的看著他,隨愿惱怒的,站起身來,“看什么看?沒見過美女嗎?” 男人似乎笑了一下,冷冽的臉色也隨之柔和起來,他從包里摸出一只煙,“小屁孩,成年了嗎?” 被人看輕了隨愿有些羞憤,“誰說我沒成年?” 后來隨愿跟著他從小徑悠長的后花園里繞了出來,隨愿不知為何坦白道:“好吧,我確實沒成年,不過后天我就十八歲了?!?/br> 霍明安輕笑,酒店的走廊十分幽長,走廊鋪著厚厚的地毯,踩在腳下是柔軟的,走廊盡頭擺放著裝飾用的精致花束,隨愿便見男人從里面隨意抽取了兩朵玫瑰,修長的手指隨意一繞,遞給了隨愿。 隨愿并未接,反倒故意說道:“你這人怎么偷東西?” 那男人倒不在意,眉間帶著絲痞氣,“反正過了今晚這些花也會被丟掉?!?/br> 最后隨愿還是接了他手里的花,回到家后她隨手就插在了家里的花瓶里,等它枯萎了也沒舍得扔,做成了標本放著。 作者有話要說: 哎,收藏跟死了一樣,心塞~~~ 我真的沒有虐女主啦,我一直都虐的男主(霍先生提著刀趕來的路上…)笑 ☆、第六章 過去有多美好,現實便有多么的諷刺難堪,當真相大白天下的時候,她才知原來所有的一切不過是一個圈套,他接近她,讓她愛上他,與他結婚,所有的一切不過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一個連自己感情都可以出賣的男人,還有什么能再值得讓人相信的呢? 隨愿的雙手緊緊的掐著自己掌心,直到疼痛襲來,她皺了皺眉卻仍舊一聲不吭,霍明安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看著她。 他微微勾唇,“你現在讓思思跟著你?你能保證她吃好穿好?接受好的教育嗎?” 隨愿啞了聲,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可是不能因為如此,便將她的孩子給剝奪了,她已經許多年不曾見到自己的孩子,而這一切都是因為眼前這個男人。 這個男人是一切的罪魁禍首,她有什么錯?她不過就是在花樣年紀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可是她卻為此付出了慘痛代價。 霍明安吃飯的動作超級慢,他偶爾撇她一眼,見隨愿壓根沒有動筷子的念頭,他又問道:“你不餓嗎?最好吃一點?!?/br> 隨愿臉色難看到了極點,“我不想吃?!?/br> 空氣里浮動著一絲壓抑的氣息,時間真是一個奇妙的東西,曾經她愛他愛到了骨子里,跟個盲人般,眼里心里只能看得見他,因此忽略了太多其他的,后來得知真相的時候,她是恨他恨到了骨子里,恨不得飲其血食其rou,可是如今四年過去了,她原本以為她會一刻也沒辦法容忍與他待在一起的,可是多么奇妙,她竟然還能這樣平靜的與他坐在一起。 只是她曾經對他的那些滿腔愛意皆化為烏有,如一把火燃燒殆盡后徒留了一地的灰塵。 霍明安停下手中的動作,他看著她,“明天思思會回來,她這幾年很想你,你難道不想看到她嗎?” 隨愿緊緊咬著下唇,直到嘴里有血腥味蔓延,霍明安起身,走到她身邊,他的手放在她的唇上,阻止了她繼續折磨自己。 隨愿雙眼赤紅瞪他,下一秒,她一口使勁咬在男人的手指上,她用了力,而他卻只是皺了皺眉頭。 有濕熱的淚水流入口中。 幾秒后,他又回到原來的座位,眉目清俊,“把飯吃了,晚上就在這里住?!?/br> “我不要?!彼莺莸幕亟^,冷厲的看著他。 他對于她的冷漠視若無睹,他頭疼的捏了捏眉頭,“不然明天思思回來看不見你,她會很難過的?!?/br> 隨愿的心又開始疼了起來,如針扎一般,密密麻麻的疼痛,鋪天蓋地的襲來,空氣稀薄,似乎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她以為自己能夠平靜面對的,可是到底還是高估了自己,而這個男人,這個罪魁禍首,怎么還有臉給她提女兒? 霍明安叫了管家王叔進來,霍明安對他介紹道:“這是太太?!?/br> 隨愿跟炸毛的兔子般,“我不是?!?/br> 霍明安沒跟她糾結這個稱呼的問題,又吩咐道:“將客房收拾一下?!?/br> 這些年霍明安仍舊住在他們婚后住的地方,或許習慣真的是一種可怕的東西,她存在他身邊太長太長的時間了,久到似乎成為了他身體的某一部分,當有一天她突然離開了,他便如同被人生生斬斷了左膀右臂一般,疼痛難忍。 晚上隨愿還是被逼著住了下來,柔軟的床墊,舒適的房間,房間里帶著絲絲清香氣息,一切的一切都很美好,只是她的心卻沒有一刻能夠平靜下來。 她又開始做噩夢了,夢中重復著曾經發生過的那些事,一會是自己嬌俏可愛的沖男人撒嬌的聲音,一會她又哭的聲嘶力竭的聲音,最后畫面一轉,一個小小的人兒拉著她喊mama。 然后隨愿便被驚醒了,胸口陣陣的疼,她咬牙壓抑著那股疼痛,她緊緊的揪住自己胸口,那里仿佛有千萬只螞蟻啃咬一般的疼。 有人進了房間,急切的叫她的名字,他將她抱了起來,眼前男人的臉與過去重合在了一起,隨愿幾乎是想也沒想,一巴掌就打了過去。 霍明安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他顯然沒有預料到隨愿會突然打他一巴掌,他膚色很白,很快臉頰上便映出一道紅印出來。 隨愿的身體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如今的霍明安早已不是當初那個任由她撒嬌胡鬧的霍明安了,她腦海里所能記得的只有他的壞,他的惡,以及潛藏在自己內心底里對他的恐懼。 她大口的喘息著,直到十幾秒后,霍明安才恢復平靜,他漫不經心的蹙了蹙眉,“剛夢到什么了?” 隨愿臉色蒼白,“沒什么?!?/br> 霍明安也不再說話,房間里開著一盞微弱的臺燈,他穿著一身居家服,“待會我要出去一趟?!?/br> 他似乎在跟她報備,隨愿又突然想起了小路,“我要出去?!?/br> 霍明安臉色平靜,“我讓司機送你?!?/br> “不需要?!?/br> 霍明安皺眉不悅,“隨愿,你最好聽話?!?/br> 他這句話徹底惹怒了隨愿,“我不是你圈養的寵物,你逗一下我就得笑?!?/br> 霍明安的心底突然升起了一股無處安放的不安與無奈感,他擰了擰眉頭,英俊的臉上夾雜著絲苦澀,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 過了幾秒,他轉身出了房間,下樓的時候王叔攔住他問道:“霍先生,早餐已經準備好了?!?/br> 霍明安臉色黑的跟鍋底似的,“不用了,我先走了?!?/br> 王叔嗯了一聲,霍明安又退后一步,叮囑道:“待會如果她要出去,記得備車送她?!?/br> 隨愿過來的時候也沒帶什么東西,她簡單洗漱了下,客房里收拾的很簡單,衛生間里放的洗面奶與沐浴液都是剛拆包裝的。 隨愿從樓上下來后,管家笑著問道:“太太,早餐想要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