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作為一只土生土長的青丘狐貍,待在老家調養是最明智的選擇。在父王母后每天的脅迫下,我頓頓喝著五花八門的藥品補品,最終成功戰勝了病痛,養了一身肥膘,又成了一只生龍活虎的狐貍。 “晏溫這小子,出門偷玩都這些日子了,還不想著回來?!眹鴰熎疵負u著扇子,試圖靠扇風來緩解想打兒子的心情?!八澩嬉膊皇沁@幾百年的事了?!蔽页灾负髣偼腥怂蛠淼纳徸痈?,正吃的不亦樂乎?!拔疫@算來算去,他這幾日就該回來了。那個臭小子的事倒沒啥,你看看你,堂堂青丘儲君,這養個小傷竟然養出一身膘來?!蔽衣勓酝O铝司捉?,迅速咽下了嘴里的糕餅,默默地把剩下的放回了盤子里?!罢米罱笠鼍壍念H多,你挑一個抓緊去辦了,權當給你減減肥?!?/br> 我擦擦嘴,粗略地瞄了下最近的求緣帖,看到有一條求緣帖寫的是一句:“我想跟阿玄成親?!薄拔揖拖矚g這么簡潔明了的,不啰嗦,就這個了!”我將姻緣簿攤開,朝著墻壁投射出幻境。 幻境展開,是一個幾乎密閉的空間,桌椅擺設也非常簡陋,借著昏暗的燭光,我隱隱約約覺得這像是一個地洞。床上躺著個面容憔悴的女子,身邊的襁褓里躺著條碧色的小蛇,蔚藍的眼睛正骨碌碌地張望著四周。一個男子正跪在地上握著女子的手,身軀因為激動而止不住地顫抖?!鞍⒂?,你挺住,我這就回去求族里的醫師來救你,你一定不會有事的?!蹦凶与p目噙滿了淚水,緊緊地握著女子的手?!跋喙?..別去...我既然觸犯了族規...就該接受我應得的懲罰...只是苦了咱們...咱們的女兒...生來就要沒有了母親...”女子虛弱地伸出手,摸了摸襁褓中的幼蛇?!袄咸鞝斀K究是殘忍的...”。女子不甘心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氣,整個洞里回蕩著男人凄慘無助的哭喊。 接下來的畫面,是那個男子渾身是傷地奔波在一片樹林中,身后一群道士正窮追不舍。男子幾乎用盡了所有力氣略微甩開了他們一段路,他在一棵參天的古樹下停了下來,蹲下身抖了抖袖子,一條青碧色的小蛇掉了出來,吐著火紅的芯子,正茫然地看著他?!芭畠?,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連帶著我同你阿娘的份,活下去?!蹦凶蛹t了眼眶,戀戀不舍地摸了摸它的頭,然后下定了決心,咬著牙往來時的方向奔去。那群道士已經追了上來,男子擋在了路中間,阻止了他們繼續前進?!按竽懮哐?!還不快束手就擒!”男子怒吼一聲,宛如炸開的天雷,層層妖氣中搖身化成一條黑色的巨蟒,朝著道士們張開血盆大口。道士們與他打成一團,然而終是寡不敵眾,更何況黑蟒早已經傷痕累累,黑蟒被符咒控制地完全無法動彈,小蛇遠遠地看到這一幕,扭動著身體想要奔向父親,黑蟒吃力地扭過頭,朝著小蛇的方向歇斯底里地嘶吼一聲,那凄慘的嘶鳴,分明是一句快跑。下一秒,黑蟒被道士一劍刺穿了腦袋,眼淚和著血液滴落在土地上。小蛇停了下來,看著父親的身影緩緩地倒下,震起塵土飛揚。那群道士正興高采烈地將它的父親裝進了鎖妖袋,收攏的只有巴掌大小。小蛇嗚咽著流出了幾滴淚水,看著那群道士朝著自己這個方向走來,它又看了幾眼裝著父親尸體的那個鎖妖袋,便一頭扎進了草叢不見了身影。 我看著幻境中這個無父無母形單影只的小蛇經歷著風吹日曬之苦,捕不到食物就啃食幾口青草充饑,冬日就找個山洞團成一團冬眠。這樣過了不知幾百個年頭,小蛇終于化成了人形,出落成一個看起來約莫十一二歲的姑娘。她正笑的天真爛漫地跟一只彩色的蝴蝶嬉鬧著,身上裹著樸素的黛色衣裙,烏亮的長發散亂地披著,直垂到地下,一雙蔚藍的眼睛似是藏著繁星點點。我忽然想起來司煙的眼睛,同樣都是藍色,姑娘的眼睛像是盛夏澄澈的天空,而司煙的眼睛,更像是一灘波瀾不驚的湖水,看不到起伏。 一日,這個小蛇精跑樹林中去覓食,結果她身影突然停住了,她的目光落在了前方不遠處的草地上,一只肥碩的兔子正悠閑地窩在那里吃草。小蛇精摸了摸饑腸轆轆的肚子,舔了舔嘴巴,‘嗖’地一下就竄了過去。然而她沒有注意到,遠處一個人類的男子正手持弓箭,也瞄準了那只肥美的獵物。男子射出了箭,卻見眼前閃過一個影子,下一秒就聽到了一聲女子的慘叫聲。他扔掉弓箭驚慌的跑上前去,看到一個少女背上插著他射出去那支箭,倒在了血泊中昏迷不醒,嘴里還叼著那只兔子。男子將兔子從她嘴里扯出來,抱起女子奔向安置在不遠處的馬匹,策馬帶著她離開了樹林。 小蛇精被安置在一間廂房里,男子迅速派人請來了醫師為她診治,醫師忙忙碌碌好半天,將她背上的箭取出并給感染的傷口上了一層又一層的藥膏。因為傷口的感染,小蛇精高燒不退,昏迷之中因為疼痛而不停地呻吟著。男子日夜候在床前,不停地用冷毛巾擦拭著女子guntang的前額,神情中滿是焦灼。就這么日以繼夜地守了兩夜,第三夜女子才緩緩醒了過來,男子被女子的動靜驚醒,看到女子醒了,趕緊坐過去試了試女子的體溫,松了口氣道:“還好還好,已經退熱了,姑娘的傷還未愈,這幾日就好好養傷吧?!迸颖犞笱劬Χ⒅?,目光逐漸驚恐害怕,全然不顧傷口的疼痛拼命往床尾縮著。男子愣住了,看著床尾瑟瑟發抖的女子,男子只好雙手舉起做投降狀,緩聲道:“姑娘別怕,我也不是故意重傷姑娘的,魏某在此賠不是了?!毙∩呔廊贿€是縮成一團,完全不為所動。自小就沒接觸過人類,唯一接觸的人類還殺了自己的父親,她如此恐懼人類也是情有可原。 緊張的氣氛里忽然飄出一連串的咕咕聲,女子緊緊捂著肚子,試圖阻止肚子繼續抗議。男子一愣,噗嗤笑了出來,遂而起身從桌上端過盤糕餅,輕輕推到女子面前,女子看看糕餅,再看看男子,小心翼翼伸出手拿起一塊,迅速塞進嘴里,還沒嚼幾口就咽了下去,“慢點吃慢點吃,這一盤都是你的,我這就讓人去給你做些熱乎的?!迸映蛑Σ[瞇的男子,確認他沒有敵意,便大膽了些,抱著盤子就狼吞虎咽起來。 那一夜,女子啃了一整只燒雞一大碗rou丸以及一整塊臘rou,這可能是女子這幾百年來吃的最豐盛的菜了,震驚了端菜的丫鬟。男子就托著腮,笑著看著女子在自己面前狼吞虎咽,然后滿足地打著飽嗝拍拍滾圓的肚皮?!俺燥柫藛??不夠的話我讓下人再去宰只鵝?!迸訐u了搖頭拍拍肚子,示意自己已經吃不下。待下人們收拾好碗筷,男子才開口道:“姑娘家在何處?為何只身一人在樹林里?!迸哟瓜骂^,“我,我沒有家?!薄澳枪媚餅楹螘綐淞掷锶ツ??太危險了?!薄拔覠o處可去?!薄肮媚锞故莻€可憐人,在下魏舒玄,敢問姑娘芳名?”女子眼睛眨巴眨巴看著他,歪了歪腦袋。即使男子再震驚也沒辦法,她剛出生母親就撒手人寰,父親也慘死街頭,沒有人給她起過名字。男子端詳著這個可憐巴巴的小女子,輕輕地笑著說:“你這雙眸子生的真是好看,就像是五月綻開的鳶尾花,以后你就叫阿鳶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