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陛下,臣實在是沒法保證一點疤痕都沒有,傷口真的是太深了,再偏離一點點很可能就切斷了筋脈。而且火那樣大,娘娘現在竟還能這樣完好無損地躺在這,實在是因為福澤深厚,上天眷顧?!?/br> 那句上天眷顧讓靳承乾心里一動,周身的戾氣頓時消散了三分。 是啊,若不是上天眷顧,自己怕已是早就帶著無盡的遺憾與怨恨化成了一捧塵土?,F在還能平安無事地坐在這里,看著她的臉,能親密無間地抱著她,還有什么該去奢求的呢? “算了?!?/br> 靳承乾搖搖頭,將路菀菀的手輕輕擺好,放在被子上。 “你去開方子吧?!?/br> “陛下?!?/br> 章太醫擔憂地看著靳承乾,躊躇了下,還是輕聲開了口。 “您身上的傷也很重,臣也給您看看吧?!?/br> “不用?!?/br> 靳承乾皺皺眉,手上一用勁就將袖子與傷口粘連的部分給撕了下來扔在了一邊。 “朕自己來便好?!?/br> 血痂被撕破,鮮血再一次洶涌地流了出來,靳承乾用手去抹,可是卻怎么也止不住。 血腥味太重,靳承乾擔心路菀菀聞著不舒服,也有些急,煩躁地轉頭瞪了章太醫一眼,低聲呵斥。 “止血!” 靳承乾的一套動作行云流水,章太醫在旁邊看的是心驚膽戰,幾次想阻止卻又不敢開口。 現下見靳承乾終于給了他機會說話,忙開口苦口婆心地勸起來。 “陛下,您臂上的傷要是沾了土,不好好清理下,怕是會發膿的。還有您的背…唉,陛下,臣給您上些藥吧?!?/br> “婆婆mama,朕說不要?!?/br> 靳承乾聽得豎起了眉,“讓你止血就止血,上什么藥。朕離了這,娘娘要是醒了找不見朕怎么辦?!” “您若是不上藥發了燒,娘娘豈不是更要擔心?!?/br> 章太醫擦了把額上的汗,“陛下,臣動作很快的,在那邊的榻上就行,不離貴妃娘娘很遠的?!?/br> 不得不說,章太醫卻是是很能抓得住這位喜怒無常的帝王的心思。一句“娘娘會擔心”便成功松動了靳承乾的心理防線。 靳承乾抿抿唇,猶豫了下,終是點了點頭。伸手撫了撫路菀菀的發,站起身往塌邊走去。 “快著些?!?/br> “唉?!?/br> 章太醫心下一松,忙提著藥箱也跟了上去??傻搅说貎?,看著靳承乾背后和皮rou連在一起的衣裳,又是犯起了難。 “撕下來?!?/br> 見章太醫遲遲沒有動作,靳承乾不滿地扭過頭看了看,皺著眉吩咐。 “再磨蹭拖出去亂棍打死?!?/br> 章太醫那句“臣給您煎副麻沸散吧”被靳承乾狠厲的眼神生生給嚇了回去,不敢再多說話,只能往上潑了杯茶,眼一閉牙一咬,從上而下地將黏著血rou的衣裳給撕了下來。不敢遲疑,再細細地給他上藥,包扎。 處理好靳承乾背上的燒傷,章太醫早已是滿頭的汗了??蓙聿患辈?,又得急忙去給他臂上的擦傷上藥。 看著那外翻的皮rou,章太醫暗自吸了口氣。 都說自古帝王多薄幸,最是無情帝王家,可現在看來,這天底下最癡情的男兒,怕就是眼前的這位君主了。 這…這得多疼啊… “陛下,已是收拾好了,以后臣每日過來給您換兩次藥,您也當心著別沾上水?!?/br> 章太醫將藥膏收進藥箱里,輕輕呼出口氣??偹闶桥炅?,性命終于是保住了。 靳承乾將頭埋在臂彎里,咬著牙忍痛。他也是個厲害的,除了撕下衣服那一瞬的悶哼,之后竟是連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過。 聽見章太醫說上完藥,便直接干脆利落地從榻上起了身,赤著膊走到床邊坐下,擺擺手。 “你走吧,煎好了藥讓宮女送過來?!?/br> “是?!?/br> 章太醫躬身行了一禮,剛要退下,可想了想又是轉過了身。 “陛下,那貂兒口中的藥有些眉目了,臣估摸著八成是五石散?!?/br> “五石散?” 靳承乾瞇了瞇眼,細細咀嚼了遍他的話,“那它為何最初時還會萎靡?” “如果臣不出所料的話,前幾天貂兒服用的應是天仙子,但后來下藥之人改成了五石散?!?/br> 章太醫頓了頓,“臣認為,貂兒的萎頓和狂躁都是因為藥物,是有人故意為之,而不是個意外?!?/br> “朕知道了?!?/br> 靳承乾斂了眸子,微微頷首,“別讓第三個人知道這件事?!?/br> “是?!?/br> 章太醫認真點了點頭,轉身退下。 路莞莞動了動眼珠,慢慢掀開了眼皮,看著床頂淡金色的床縵有些懵。 難道我沒死? 這里是哪?這料子看上去怎么那么像北辰閣呢。 撐著胳膊想坐起來,卻是不小心牽動了臂上的傷口,密密麻麻的痛意傳來,路莞莞不禁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在疼痛的刺激下,理智卻是慢慢地回了籠。 明玉放火燒了晏寧宮,自己和魚真被壓在柜子下,清月救走了魚真,留下自己… 后來,有人抱起了自己,然后就再也沒了意識。 是了,定是陛下救了自己,原來夢中那個溫暖的懷抱竟是真實的,自己還活著! 想起靳承乾,路莞莞急切地偏頭去尋,可才剛動了下脖子,耳邊就傳來了砰的一聲悶響。 靳承乾跪坐在腳凳上,半閉著眼煩躁地揉了揉磕到床沿的額頭。 怎么就那么蠢,竟能睡著了碰到頭,還磕得那么響,希望乖寶不要被驚到才好。 想起路莞莞,靳承乾忙低頭去查看她睡得是否安穩,一低頭,卻正對上那雙似笑非笑的眸子。 立時,靳承乾滿臉的不耐全部化成了顯而易見的欣喜。 “乖寶…你醒了?” “臣妾醒了,陛下別哭?!?/br> 路莞莞伸手去抹靳承乾眼角的淚,想牽牽嘴角卻發現竟是笑不出來。鼻頭酸酸澀澀的,像是下一瞬淚水就會涌出來。 怎么辦? 那么恐怖的大火里,她都能穩住心神,帶著笑意哼歌聊天。 可是一見到靳承乾,她全部的堅強就都瞬間消散,滿腹的委屈全都涌上了心頭,讓她只想撲進他的懷里,哭著訴說她的恐慌與難過。 “陛下,臣妾的嗓子好難聽?!?/br> 路莞莞眨眨眼讓眼淚流出去,抓著靳承乾的手小幅度地晃著,癟著嘴撒嬌。 “乖,咱不說話,不動?!?/br> 朕哭了么?怎么就哭了呢? 靳承乾尷尬地抹去眼角的淚,大手牢牢地握住路莞莞的小手,軟著聲音安慰。 “你嗓子受了傷,咱們這幾天好好歇著,別說話。有什么要求就比劃給朕看,朕看得懂的?!?/br> 路莞莞吸吸鼻子,拍了拍身邊的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靳承乾。 靳承乾自然是會意,可低頭嗅了嗅自己的胳膊,卻是不由皺了皺眉,面露窘色。 “乖寶,朕就坐在這兒陪著你就好了,身上味道有些大,朕怕你聞不慣?!?/br> 路莞莞蹙蹙眉,大力拍了下被子,氣鼓鼓地偏過頭不再看他。 “干什么呢?” 看著路莞莞近乎自虐的舉動,靳承乾心疼得不行,忙去查看她胳膊上的布條是否染了血。 “痛不痛?小心些,要是滲了血可如何是好?!?/br> 路莞莞心里一樂,面上卻仍是裝作一臉不高興的樣子,愛答不理地哼哼了一聲。 小樣兒,就知道你心疼我。對你使美人計,我什么時候失手過。 靳承乾無奈一笑,只得脫了鞋子爬上床,側著身子半摟著她躺下。 “小機靈鬼,就知道掐著朕的軟肋使勁地捏?!?/br> 路莞莞抿抿唇,半撐起身子去看他背后的傷。 她早就察覺到他背后不對勁,要不然,依他的性子,怎么可能見她醒了不去抱她?而且,這大冷天的,怎么還打著赤膊? 靳承乾動動手指,想去攔住她,想了想卻又頹然放下。 罷了,反正也瞞不過她。要是一不小心扯疼了她的傷口,最后心疼的還不是自己。 靳承乾老老實實地側臥著,將背上猙獰的傷口露給路莞莞看。 過了半晌,周圍還是靜悄悄的,這突然安靜下來的氛圍讓靳承乾有些擔憂。猶豫了下,還是開了口。 “乖寶,朕不疼的,看著嚇人而已,真不疼的?!?/br> 路莞莞咬著唇忍淚,卻是怎么也忍不住。喉嚨里發出聲模糊的嗚咽,淚珠涌出來,從睫毛上潸然滑落。眼看就要落在靳承乾的背上,她忙伸手去接。 手里滑膩膩的,心里卻是像針扎一樣的疼。 若是沒有她的陛下舍了身體為她擋了火,她現在即使還活著,怕也已經是面目全非了吧。 “陛下…臣妾何德何能,能讓上天如此眷顧?!?/br> 路菀菀指尖虛虛落在靳承乾扭曲變形了的皮rou上,哽咽著哭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