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因此,此刻曲玲瓏不敢明目張膽過去,只偷偷的藏在垂花門后小心的往外看著。 大門前站了幾人,大部分是她家的人,有她阿爹、做飯的張嬸子、看門的老福頭以及不知什么時候跑到前面的碧落那丫頭。 曲家只是個再尋常不過的平頭百姓家,曲堂禮靠著一間古玩鋪子過活,可是在這并不是很富裕青??h,能來買古玩器具的人并不是很多,曲堂禮賺不了幾個銀子。 是以除了碧落是打小買來的,張嬸子和老福頭都是他咬牙雇來的,他平時要照看鋪子怕照顧不好曲玲瓏,只得請人過來幫忙。 此刻他們四人正站成一排,將一人擋在門外。 那是個穿紅著綠頭戴紅花,滿臉涂粉,嘴唇鮮紅的婦人,看著比話本里的老鴇強不到哪去。 她正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臉上的神情憤怒又輕蔑:“人家陸府是個什么人家,能看上你曲家女那是你們幾世修來的福分,如今你們得罪我李大媒婆不要緊,要是罪了陸府你們可得仔細著嘍!” 碧落早就被氣的臉蛋發紅,這時也不看她,只四顧望著訝異:“哎呀呀,這是哪一條老母狗在這吠呢!我怎么找不著呀!” 罵她是母狗!那李大媒婆目光一厲,上手就抓:“我撕了你這蹄子的嘴!” 只是還沒碰到人家就被張嬸子和老福頭攔住了,一個個虎著臉看她:“你想干什么?” 見占不到便宜,李媒婆不甘心的收回手叉腰瞪眼:“怎么,想人多欺負我人少嗎?” 他們這里吵鬧多事,早有許多鄰里圍過來看熱鬧,曲堂禮皺起了眉頭,怕影響不好,伸手拉過張嬸子和老福頭:“李媒婆,你來做媒本是好意,我老曲頭心領了,只是我曲家再不濟也斷不會將女兒嫁與他人做妾,你還是請回吧?!?/br> 說著也不待那李媒婆應話,自帶著人回去麻利的關了大門。 曲玲瓏早在他們進門之前就返回了閣樓,等了好一會兒碧落果然回來,見她坐在繡墩上正看著自己,愣了下:“姑娘?” 曲玲瓏也不廢話,直接問:“前面怎么回事?” 碧落閃躲這目光,吞吞吐吐:“沒,沒什么呀!” 知道是自家阿爹不讓說恐惹她不愉,曲玲瓏也不急,只緩緩道:“剛才我都看到了,那陸府說的可是咱們先前在慶云寺中遇到的那對母子?” 她既都猜到也沒什么好瞞的了,碧落原本就憋著氣,此刻猶如洪水決堤:“那對母子也忒不要臉了,在慶云寺扯了姑娘的帷笠不說現在竟還譴了這么個狗似的東西過來惡心人,老爺都已經拒絕多次了還不依不饒,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臉,呸,真是要多惡心又多惡心!” 她一氣就有些口不擇言,聽得曲玲瓏直皺眉頭:“你這丫頭,天天跟在我身邊哪學來這么多罵人的話?” 碧落噎了噎,自知理虧也不敢再罵,直不服氣的小聲嘀咕:“本來就是嘛!” 曲玲瓏嗔了她一眼,還沒說話她卻又是一聲驚叫,看著她有些躊躇。 知道她在躊躇什么,曲玲瓏擺手:“無事,他們既都鬧到家門口,阿爹定要問你,你告訴他也在情理之中?!?/br> 碧落捧臉:“姑娘你真是善解人意?!?/br> 她說著小臉一皺又轉回了先前的話題:“姑娘啊咱們真真是遇上賴子了,當真是氣惱著我了,要我說咱們就一狀子告上衙門,讓他再得意!” 看了她一眼,曲玲瓏搖頭:“且不說他們同朝為官,中間又有多少曲曲繞繞是你我不懂的,就只說人家一沒搶二沒盜,你用什么罪名告?” “這……”碧落噎住。 “好了”曲玲瓏垂了眸子翻開手中暗紅色的話本:“阿爹已經回絕過了,想來他們也不會再來了,這檔子事也不是什么好事,不值當總提起平攤些子煩悶?!?/br> 想想也是,碧落點頭:“老爺也是這樣講呢!” 見她看的認真,便自去了窗臺處開了那雕刻著云紋的繡窗,有微風從窗外吹進,輕輕拂動著她的烏發。 這繡窗一開便可看到不遠處的樓臺,紅漆彩瓦,檐角處還垂掛著一串朱紅色的鈴鐺流蘇掛飾,被風吹的微微飄蕩著。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發個兩章……一會兒還有 ☆、當街調戲 過了兩日那“陸府”的人果然沒再來過。 曲玲瓏便放了心,將全身心的精力都放在了她閣樓下的花兒上了。 后院是她和曲堂禮住的地方,她種了許多的花兒,有木樨花、海棠、虞美人、紅美人蕉等,日日細心打理,在加上時節已至,許多花期也到了,開的花團錦簇,點綴的這后宅倒像個花園。 今日她穿著一襲淡赤色虞美人花式茜紗單衫,下著百褶豆綠縐裙,一頭烏鴉鴉的長發一如往常簡單的挽了個云髻,依舊一朵絹花也沒帶,但那張嬌顏卻勝似任何一朵花來。 她微垂著眸子細心的看著腳下的樓梯,自樓上緩緩而下,眼周的紅暈應著耳垂的一點朱紅更顯攝人魂魄般的美,依稀將那滿園的□□都帶的入了畫去。 曲玲瓏舉著花壺澆灌了一會兒,漸漸頓住了動作,抬起臉看向前方不遠處,因下了樓這里只能看到那朱紅色的檐角,和飄蕩的鈴鐺流蘇掛飾。 碧落過來的時候正見她望著前方不遠處出神,跟著看了一會兒沒發現什么異樣,便轉過臉看她,奇怪:“姑娘在看什么?” 曲玲瓏回過神,沒有回答只問:“那朱紅色檐角處是什么地方?” 往那邊看了一眼,碧落嗤了聲:“那是個私巢!有錢人的銷金窟!” 曲玲瓏蹙眉,她時??丛挶?,還不至于不知道私巢是個什么地方。 “那可不是個好地方”碧落看她:“姑娘問它做什么?” 曲玲瓏搖了搖頭沒說話,重新提起花壺,細細的澆灌著著滿園的紅紅嫩嫩。 知道她喜歡親自打理這些花朵,碧落也沒接手,陪在一旁給她打下手,半晌一拍腦袋:“瞧我這記性,我剛在外面聽人說楓林書局又上新的話本了,就趕緊跑回來要同你講來著,姑娘,要不要我去幫您買些回來?“ “新出話本了?”曲玲瓏拿著花壺的手頓了頓:“我也一同去看看吧?!?/br> “???”碧落驚詫:“可是老爺……” 知道她要說什么,曲玲瓏將花壺放到花叢底下:“阿爹還在鋪子里吧,你快些去把我的帷笠拿來,咱們快去快回?!?/br> 碧落張大了嘴:“姑娘……” “好了!”曲玲瓏催她:“快去快去?!?/br> 話本她想看,但不是她違背父親的話出去的原因。 主要是…… 她抬眸看向那朱紅色的檐角,上次自慶云寺回來之后,總有種被人窺探的異樣感覺,這種感覺讓她很不適,但又說不上來到底哪不對,是以這次便想出去走走。 興許是她多想了呢! 午間正是繁忙的時候,看門的老福頭閑不住每每總是將門關上便去了廚房幫張嬸子的忙,因此她們出來的毫無阻礙。 適逢雙日,街市上小販、走卒比單日子多了幾倍之余,干凈的青石板旁整齊的建著茶坊酒肆,街上人來人往很是熱鬧。 曲玲瓏沒有閑逛拉著碧落直奔書局,只是行至街市中央之時,人群忽然sao亂起來,橫沖直撞喊叫四起。 原來前面一人的錢袋不知怎么的漏了個洞,里面的碎銀子撒的滿地都是,見眾人哄搶正急的差點跳起來。 碧落早不知給擠到哪里去了,曲玲瓏皺眉,正要往旁邊避去,不防一人直直的朝著她撞來,她躲閃不及被他撞的撞的正著。曲玲瓏驚呼,身體瞬間失去平衡就向后倒去,連頭上的帷笠都甩落了去。 并無預期的疼痛,反倒是腰間一緊,被人攬住帶了回來。 一切都在瞬間,待她反應過來竟是被人握著腰攬在人家懷中。 微微脂粉香夾雜著雄厚的氣味充斥鼻間,這是個男人! 曲玲瓏嚇了一跳趕緊推開他。 卻沒能如她所愿,那人握著她腰的手更緊了些,低頭湊近她耳邊深吸了口氣低沉著的聲音滿是沉醉:“恩,好一股子幽幽女兒香?!?/br> 這分明就是調戲,曲玲瓏臉色發白,揮手就是一巴掌。那男人卻早有防備一把攥住了她的細腕,握著她腰的手絲毫不放松,低沉的聲音里帶著戲謔:“女郎要當心了,外面這么亂,出了我這懷抱,可難有周全!” 如此無恥,曲玲瓏憤而抬臉,這才見著這無賴的真面目。 那是個青年男子,身形高大挺拔,頭戴羊距骨形羊脂白玉發冠,身著圓領月白長褶通身直綴,下擺及湖藍束口箭袖處,鑲繡這金色纏枝花紋,朱紅三鑲白玉腰帶,映著他頭戴的羊脂玉冠更顯的那張臉貴氣中帶著俊雅。 只是此刻他微挑長眉,戲謔的看著懷中的人兒,使得這張俊雅至極的臉顯的有三分邪魅七分輕佻,很是不正經,就像是個慣常調戲良家婦人的惡霸。 怕惹來旁人的注意,曲玲瓏忍了怒沒有掙扎,只低聲斥道:“放開!” 她已然是被氣的臉色發白,但是那唇色和眼周的紅暈卻更加鮮艷,即便是如此盛怒顏色卻愈發的美艷。 攬著她的男人那一雙幽深的眸子陡然加深,定定的看著她:“美,當真是個美人兒!” 被人如此輕薄,曲玲瓏眼底泛紅,抬起腳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狠狠的踩上了他的腳。 那人倒不曾防備這一手,被踩了個正著,嘶了一聲,帶著放蕩的笑:“嬌嬌好很的心吶!” 握著她腰的手卻始終猶如鐵鉗。 十八載來首次受這么大委屈,繞是曲玲瓏再柔善、嫻靜也是惱了、怕了,瀲滟桃花眼中已然是霧蒙蒙一片,聲音都在發抖:“你放開我!” 那樣一副鮮艷的面上淚珠點點猶如帶露的海棠,她即便是哭也是美的讓人心中一軟。 那人看的微怔,握著她腰的手便不知不覺松了些,察覺到,曲玲瓏忙奮力掙脫。 掙扎間一聲大吼傳來:“惡徒,放開我家姑娘!”隨即一道大力傳來將曲玲瓏往身后拉去,碧落救得自家姑娘回來,原本已經揮起了拳頭想照那惡徒臉上揍,只是在看清了那張臉之后,她揚起的拳頭怎么也不敢落下去了,帶著自家姑娘拔腿就跑。 那人于紛亂的人群中靜靜站著,一雙幽深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著那匆匆而去美麗的倩影似有些癡意,連身后小廝拱手遞過來的烏木骨泥金山石折扇都沒看到。 作者有話要說: 好啦,男主就是這貨啦! ☆、惱怒 急慌慌的跑回來,進門時不妨正撞上一個黑瘦老婦,她身邊還跟著四個干巴巴的小丫頭。 曲玲瓏認得這個老婦,正是那天在慶云寺故意拽下她帷笠的人。 劉氏看起來雖然黑瘦,身體卻是實打實的硬朗,二人相撞,曲玲瓏差點被撞到地上,她還紋絲不動的站著。 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曲玲瓏幾眼,劉氏一聲冷哼,譏笑:“我就說長的這般狐媚模樣能有什么好的,看這幅發絲凌亂的惶急樣子,定是出去私會男人了吧?!?/br> 突遭惡言,曲玲瓏怔了下,還沒反應過來之際,那劉氏竟抬步圍著她身邊轉,一雙渾濁的老眼剜著她,狠毒又刻?。骸安贿^是個商戶之女,我兒可是堂堂京官,就憑你這幅做妾的模樣,我兒能看上你,那是你幾世修來的福分,還不趕緊感恩戴德,竟次次相拒,哪來這么大的臉?” “好一句哪來這么大的臉!” 忽然一聲怒喝,一人沖了過來,身著黑頭兒絳色大布短衫,半白的頭發齊整整的束著,雖有老態卻精神矍鑠,正是曲玲瓏之父曲堂禮。 他嚴詞回絕了劉氏的提親正在屋內修整古玩,聽得大門處有叫嚷聲,出來一看竟是這老貨在欺辱自己的女兒! 平日里那樣一個敦厚的人,此刻被激怒,雙眼都在冒著火星,喝道:“老福頭,關門!敢當著老子的面欺辱我兒,你這老貨當真是活膩歪了!” 眼看他擼起袖管就是個要打人的姿態,曲玲瓏嚇了一跳,趕緊攔住他:“阿爹,不可?!?/br> 看著要打人,那劉氏也嚇了一跳,早躲到了一個丫頭身后,此時見曲堂禮被攔住,趕緊往地下一趟打著滾嚎:“天殺的啊,青天白日竟敢行兇,這是要打死我這個老婆子哦!” 大門沒有及時關住,此刻外面又圍了一群人,他們沒有看在地上打滾的陸氏,目光基本都盯著曲玲瓏。 撒潑打滾的引了這么些人來,曲堂禮氣的手都在發抖,攥緊了拳頭。 察覺他的動作,曲玲瓏趕緊擋到他身前,看著在地上翻滾的劉氏“唔”了聲:“原來這就是京官之母的言行姿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