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桑榆把七七遞給南山,伸手取下紅珠梳與耳墜子,當著商三少的面,使勁地要折斷扯斷,沒想到這首飾不愧是定情之物,還挺結實,一時也弄不壞。商三少還是那副冷漠的樣子,看著她在這兒費勁,冷笑不語。忽然季南山伸手過來,拿過紅珠梳,問桑榆道:“不要了?” 桑榆回道:“嗯,看著礙眼,覺得惡心?!痹捖晞偮?,季南山用力一折,硬木質的梳子斷了。 季南山拿過銀線穿著的耳墜子道:“這個也不要了?” 桑榆回道:“相公,一扯兩斷!”季南山一拽,銀線便與珠子脫開了。 桑榆這才覺得解氣了些,她瞅向商三少,有種豁出去的意味。商三少雖然臉色鐵青,卻并不著急,他慢條斯理地問道:“那花勝呢?也不要了?” 桑榆故意道:“哦,那個啊,早扔茅廁了?!?/br> 商三少忽然笑了,只是這笑卻是冷冷的,他繼續道:“那七七呢?也不要了?” 桑榆心里一震,耳聽得季南山壓低的聲音冷冷地喝問:“商傳祥,你想干什么!” 商傳祥!商傳祥!商傳祥! 桑榆的腦袋里像是有颶風刮過,一片凌亂不堪,似乎有記憶的碎片飛滑而過,正想要看個清楚的時候,忽然銅鑼當當地響了起來,將那根回憶的細線猛然掐斷了! 桑榆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腦袋,痛苦地“唔”了一聲。人群往百歲樹那邊移動過去,只他們幾人還原地站著。陳二少也沒走,他拽了下商三少,忽然一本正經地道:“表哥,他們是我朋友。桑榆和南山,是我新交的朋友?!?/br> 桑榆因為陳二少的話,重新鼓起了勇氣,她放開手,忽然仰臉直視著商三少,輕蔑地笑了:“對不住,三少爺。我覺得七七跟你不算投緣,不過你倒是提醒了我,我覺得七七跟沈少夫人應該挺投緣的。你說我要不要帶著七七去高攀個干娘呢?” 商三少嘴角一撇,低下頭冷冷道:“你敢!” 季南山已忍無可忍,他長臂一伸,猛地將商三少擋開了,接話道:“我敢!” 正僵持間,忽然孫溪和平靜的聲音插了進來:“幾位,在這呆立著干嘛?團圓宴馬上就開宴了?!?/br> 陳二少見了孫溪和立刻招呼道:“孫大哥,你跑哪兒去了,一眨眼就不見人了?!?/br> 商三少聽陳徹對孫溪和似乎很是敬重,便看了過來,隨手抖了抖手上的金鎖片道:“沒什么,只不過想送份禮,卻有人給臉不要臉?!?/br> 孫溪和淡淡一笑道:“商三少爺言重了。南山桑榆不肯收,只不過是覺得太過貴重,無法回禮罷了?!彼焓謴念i中取下了一塊碧綠的小玉牌道,“三少爺,你看用這個回禮如何?” 商三少接過去看了看,臉色凝重起來,將玉牌遞回道:“先生這禮比商某的貴重太多,換不得。想不到先生隱居到這偏僻之地來了?!?/br> 孫溪和將玉牌收起來,笑道:“喜歡此地風光人情,還有這滿山藥草。既是隱居,便不希望有人打擾?!?/br> 商三少收回金鎖片揣進懷里,沉默了半晌,才不情不愿地道:“了解?!?/br> 桑榆與季南山同時松了一口氣,知道孫溪和突然出面,壓制住了商三少。只是對這其中原委,還是一頭霧水。而陳二少爺似有所悟,看向孫溪和的眼神,亮晶晶的。 孫溪和打了個手勢道:“幾位,入席吧,要不就沒地方啦?!?/br> 其實彩樓前,鄉民們雖已聚齊落座,卻還沒開宴。畢竟,孫溪和深受敬重,商三少與陳二少是貴客,兩姓族長都給面子,還在等著。幾人一走過去,桑榆就聽到梨花嫂招呼她:“桑榆,過來!” 桑榆一看,梨花嫂、季秋白兩個人中間還給她留了個座兒,就趕緊抱過七七過去坐下了。季南山也被季連水叫過去坐下了。兩姓族長夫人忽然離座,向孫溪和三人走去,說了句什么,然后五個人一起坐到了單獨列出的一席來。 梨花嫂低頭對桑榆道:“那是品鑒席,原來邀了三位貴客品鑒,怪不得族長夫人親自相陪?!闭f完笑了起來道,“哈哈,族長夫人不能不給貴客面子,而三位貴客都是你熟人啊,桑榆!這次十有八/九能得獎??!” 這時候已有不少大姑娘小媳婦的走出座位,到長案邊上拿了小碟子夾了自己做的菜送去品鑒席了。梨花嫂推推桑榆,桑榆不動,梨花嫂有點著急,桑榆扭頭對她道:“嫂子,你不認識,溪和先生與陳二少中間那人,就是商三少爺!” 梨花嫂“啊”了一聲,愣住了。季秋白卻被溪和先生牽住了目光,她站起來道:“桑榆的我送過去?!崩婊ㄉ┮哺酒饋?,喜道:“對,對!得了獎私下給你就行了?!闭f完兩人離座,去送菜了。 桑榆把七七托高了點兒,蹭著她嫩滑的臉蛋,聞著她滿身的奶香,小聲道:“閨女啊,不管前事如何,你可真真是娘拼了命生下來的,誰也搶不走你?!?/br> 小七七以為桑榆在逗她,很配合地呵呵笑起來,桑榆心情好了點,湊過去親了親她臉蛋兒。 桑榆正胡思亂想著,忽然聽到有人問:“桑榆,你不會是什么家道中落的大家小姐吧?怎么認識這么多貴人???” 桑榆一聽這聲兒就是桂花嫂,抬頭一看,果不其然。 桑榆笑笑,指了指品鑒席,問桂花道:“桂花嫂,溪和先生你認識吧?” 桂花撇嘴道:“這不廢話嗎?” 桑榆道:“那我不廢話,想必二丫的夫婿,陳二少爺你也是認識的,另一位是陳二少爺的表兄,想來二丫也給你介紹過?!鄙S芡A送?,學著剛才桂花嫂酸溜溜的語氣道,“桂花嫂,你不會是什么家道中落的大家小姐吧?怎么認識這么多貴人???” 一旁季連水家的笑了起來,扭頭過來贊桑榆道:“桑榆,你的裙子真好看,還沒見人這么做過衣裳呢。雖然也有七彩顏色,但都是一塊布料上印染上去的。這種,這種……拼湊,很別出心裁,叫人眼前一亮。你與七七,都粉嫩嫩的,好俊的小娘親啊?!?/br> 桑榆笑起來,客氣道:“連水嫂子,你夸得我都臉紅啦。這裙子這種拼湊法,叫撞色。色彩選好了,的確比較打眼。你要是喜歡,我可以幫你一起選選色?!边B水家的道了謝。 桂花嫂卻陰陽怪氣地道:“撞色么?誰不會???乞丐身上也撞色?!?/br> 桑榆與桂花簡直八字不合,每次見面都叫她氣著。她也不給桂花好話,笑道:“我與連水嫂子眼光太低,看不出乞丐穿的衣裳哪里好,還是桂花嫂眼光與乞丐一致?!?/br> 桂花嫂氣得臉上通紅,正好開罵,梨花嫂拉著季秋白回來了,瞪她一眼道:“桂花你個死娘們,你坐我這兒干什么?” 桂花退了回去,嘟囔道:“誰稀罕!” 又一聲銅鑼響,兩位族長一唱一和地開了場,說了些吉祥話,介紹了下來參加團圓宴的貴賓,然后就宣布可以開宴了。 桑榆已經餓了,抱著七七剛要動,被梨花嫂摁住了。季秋白也看著她納悶道:“你干嘛?等陣子才輪到咱們呢,男人們先吃!” 桑榆咬牙坐好,肚子咕咕直響,心道:萬惡的古代社會! 不過她坐好一移回目光,就看到了樂子。陳二少不知道什么時候從品鑒席上沖了下來,老鷹展翅般地護著兩份菜,沖別人瞪著眼。這兩份菜不用說,正是桑榆做的水煮魚,還有他嘗過滋味的叫花雞。 他這樣子倒吸引了不少人過來,只是不好意思伸箸子跟他搶。不一會兒,商三少爺與二丫過來了,給陳二少夾了不少菜之后,將他扯回了品鑒席,其他人才一擁而上。 桑榆目瞪口呆地道:“這還能剩下嗎?咱們吃啥?” 季秋白道:“殘羹冷炙唄?!?/br> 梨花嫂卻很看得開,笑道:“這說明你做的菜好吃!” 桑榆嘆道:“奶奶的,這節過得憋屈!” 作者有話要說:親們: 上午的三更已更完,下午晚些時候,還有兩更??丛谖甯拿孀由?,撒花要給力??!北北第一天入v,大家看完了留個爪印,愛你們! 后兩更內容預告:彩樓拜月,水邊放燈,桑榆想起部分記憶。 33 第三十二章:記憶碎片 。 其實團圓宴的場面,也并非桑榆想象的那么不可控。大過節的,又知道女人們還沒吃,各家的漢子也知道留飯菜,盛完了就退了,接著女人們也去盛了飯菜。 桑榆發現每個菜盆里都有一把專門盛菜的勺子,這樣還算比較干凈。那只叫花雞已經只剩下荷葉和馬蓮草繩了;那盆水煮魚還有不少湯汁,桑榆撈了撈魚rou都沒了,不過豆腐絲,山蘑菇什么的都已入了味兒,正好舀湯泡飯。 梨花嫂幫著桑榆盛了飯泡了湯,季南山過來了,把七七接了過去,好讓桑榆吃飯。桑榆問他:“你怎么吃這么快?”季南山沒回她,悄悄遞過一個油紙包,里頭一只雞腿一只雞翅膀:“溪和先生病剛好,不想吃油膩的;陳二少爺撕了半只雞走,這是特意給你留的?!?/br> 季南山抱著七七走了,桑榆回到座位那吃飯,把雞腿往梨花嫂碗里一放道:“溪和先生給留的,春樹香草跑哪兒去了?給孩子吃吧?!?/br> 梨花嫂墊著荷葉,將雞腿一撕,三人碗里分了分道:“咱們吃。剛才還見他們在雜耍攤那邊,一眨眼就不知道跑哪兒了。放心吧,他們可餓不著,每年都不用特別管,春樹知道管他meimei?!?/br> 梨花嫂給桑榆夾過一個紅燒rou丸子道:“這是二丫做的,前兩年就是這個菜得了獎,你嘗嘗?!鄙S芘ゎ^問秋白:“你有沒?”季秋白頭也沒抬,只回道:“有?!?/br> 梨花嫂忽然道:“快吃,一會兒就撤桌了。這片兒要鋪大草席,請的曲藝班的師傅來拉弦,會唱的大姑娘小媳婦的要登臺獻藝了?!?/br> 桑榆匆匆吃了飯,又去找南山抱回七七。商三少爺在這兒,她覺得有如芒刺在背,充滿了不安。到了那頭一看,季南山抱著七七正與季婆子說著話,看季婆子的臉色還不太好。 桑榆走過去喊道:“娘,那魚你吃著沒?”季婆子忽然回過頭來,目光銳利地瞅著她,桑榆一陣的不安,臉上就有些不自在。 這時候七七忽然哭起來,季南山道:“哎呀,尿了?!边B忙把七七抱離了些,給她把墊著的尿布抽了出來。 桑榆過去幫著忙活,又問季婆子道:“娘,帶尿布沒?”半晌沒人答話,回頭一看,季婆子居然走開了。桑榆渾身不自在,問季南山道:“娘這是怎么了???” 季南山黑臉上滿是無奈,最后道:“先回家給七七換尿布吧!” 到家里給七七收拾妥當了,喂完奶桑榆把她放搖籃里,輕輕晃著,看著她慢慢地閉上眼睛,呼呼睡了,才問季南山道:“娘到底怎么了?誰惹著她了?對了,剛才那么熱鬧,我找好幾回沒找著她?!?/br> 季南山坐在板凳上,一只胳膊搭在桌子上,忽然道:“不知道哪個碎嘴的,聽到商三少爺要認七七當干閨女,又聽到你拒絕了,告訴了咱娘,娘找我問為什么?!?/br> 桑榆眼皮一跳,就知道沒好事,她問道:“那你是怎么說的?” 季南山道:“我半真半假的說的,我說你之前在商府做工,但得罪了商三少爺。商家有你的賣身契,要你自贖自身,否則就賣去青樓。是我借給你的銀子,后來你就跟著我了?!?/br> 桑榆道:“難為你了,你也不是個會撒謊的人。更何況,還是對娘撒謊?!?/br> 季南山過來看著七七道:“我會護著你們娘倆的。桑榆,不用怕他。梨花嫂雖然不知內情,但說的一句話很對,你的賣身契在咱們手上,你是自由的。我們拜了天地,你是我名正言順的媳婦,七七是我閨女,誰也搶不走?!?/br> 桑榆淚意翻涌,忍了半天,才點了點頭,接著問道:“那娘為什么看著那么不高興呢?” 季南山站起來,有點焦急地踱步道:“因為娘之前懷疑過七七不是我孩子,現在商三少爺一出現,她更懷疑了?!?/br> 桑榆的腦子里反復震蕩起一句話,這句話是季婆子說的:“你肚子里是誰的種?你敢發誓是南山的?!” 桑榆猛地抱住了頭,這話像是一個閘口,被關住的一段記憶,隨著閘口的放開,紛涌而來。 那是一個月色朦朧的夜晚,季南山不在家中,大著肚子的桑榆坐在堂屋羅漢床上,默默垂著眼淚。 季婆子冷著臉從外面走進來,質問道:“南山去連水家吃酒,你別想再賴著他。為了你,我定下的兒媳婦都跟他掰了!我只問你一句話,你肚子里是誰的種?你敢發誓是南山的?!” 桑榆縮著身子流著淚道:“我說了你也不信,你問南山?!?/br> 季婆子氣道:“我自己的兒子,我最了解!沒有成親就碰人家姑娘,南山不是這樣的人!我實話跟你說,南山都告訴二丫了,二丫也都告訴我了!我來問你,就是要親耳聽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南山攢的銀子,都花在哪兒了?” 桑榆捂著臉哭著,就只有一句話:“你問南山,你問南山!” 季婆子見問不出個子丑寅卯,改變了主意,又道:“那我問你,南山娶媳婦的銀子,確實都為了你花了?” 這次桑榆點了點頭。 季婆子坐下來道:“原本攢來娶媳婦的銀子都為你花光了,二丫也跟南山掰了,都是因為你!沒明媒正娶就爬到男人床上的,沒什么好東西!”桑榆嗚嗚痛泣。 季婆子繼續道:“雖然我覺得這孩子不是南山的,但是全村人都這么認定了,如果將你趕走,南山也沒法做人了。你要留下跟著南山也容易,但孽種不能留!”說完季婆子走到窗臺那,端了一碗藥湯過來,“你給我喝了!” 桑榆一下子站了起來,激動地道:“不!求你不要!大人做錯了事,跟孩子沒有關系,小孩子是無辜的,我吃盡千辛萬苦,只想留他一條性命!要我打胎,我寧可走!” 季婆子氣道:“走?要走還錢來!禍禍完我們,南山的名聲都臭了,你一走了之,想得倒美!” 說著走上前來就要硬灌,嘴里還道:“仗著有幾分姿色,如此不自愛,早知當日何必當初!被一只破鞋纏上就夠倒霉了,難道還要讓我們養個孽種!你給我喝!” 桑榆扭著頭,奮力掙扎著:“不!請讓我走!我還有些銅板,還有些首飾,都給你,其余銀子我會想辦法還的。我不喝我不喝!” 桑榆挺著大肚子,不敢太過用力,季婆子發了狠,藥碗漸漸逼近,桑榆哭得滿臉是淚,情急之下大喊道:“停手!我說,這孩子……” 季婆子一愣,桑榆稍得喘息,她還沒繼續說下去,屋門被撞開了,季南山見此情形,大吃一驚,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怒喝道:“娘,你干什么!她懷的是我的孩子!肚子里是你孫子!” 桑榆聽了這句話,緊繃的弦一松,立即暈了過去。季南山上前來,拍掉那只藥碗,扭頭往溪和先生院子里跑去。 等孫溪和過來后,桑榆重又睜開了眼,只是表情呆滯,神色茫然。桑榆回憶到這里已經知道了,這是穿越之夜發生的事情,是她穿越過來的原因。 這段記憶碎片,電光火石般在桑榆的腦子里過了一遍,其實不過用了幾秒鐘的時間。桑榆怔怔地流出淚來,她奇怪地抹了抹,她并沒有想哭,也許是這具身體殘留的感覺。 季南山一扭頭見她哭了,立刻停住了腳步,叫她道:“桑榆……”桑榆含淚笑了,她忽然站起來,猛地撲到了季南山懷里道:“怎么……怎么會有你這么傻的男人!”說完之后,忽然鼻子發酸,淚水滾滾。 季南山嚇了一跳,慌忙摟住了她,大手安慰似的拍著她后背,哄道:“沒事了,沒事了,我會跟娘解釋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