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等孫溪和再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桑榆正跟他獻寶:“溪和先生,你看這個草帽,特不特別?好不好看?”說著她將草帽扣在了頭上,眼巴巴地等著評價。 孫溪和便微笑了,由衷地點頭贊道:“非常特別,實在好看?!?/br> 桑榆聽了笑意更甚,露出兩顆潔白的小虎牙。孫溪和有點慌亂地轉過身去,恰好看到了掛在大門口的那個籃子,他一把摘下來,轉身遞給桑榆道:“鄉民們……” 桑榆低頭瞅瞅籃子,快聲地接過話來:“鄉民們送來的山蘑菇,你不愛吃,給我了?” 孫溪和有點兒不好意思,想了想換了個說法兒:“山蘑菇燉雞吃最好了,你跟梨花嫂那么要好,捉她只雞燉了,送我一小碗就成了?!?/br> 桑榆接過籃子來道:“這要是以前,說不定能行,現在可準不成。她的雞比著賽的給她下蛋,她可舍不得宰了吃。還是等南山獵著山雞我再燉,燉好了給你送一大碗來?!?/br> 孫溪和摸摸下巴,笑得很溫柔:“好,那我就等著?!?/br> 桑榆跟他告了辭,還沒抬腳,就看到季南山走出了大門,想是來尋她的。桑榆招呼道:“南山!” 季南山回過頭來,看著她的新式大草帽有點愣。桑榆一手挎著籃子,一手捏著草帽邊,轉了一個圈兒臭美道:“好看么南山?” 季南山看了看旁邊的孫溪和,臉有點紅了,低頭掩飾般地咳嗽了一聲,這才穩住面色,刻板地道:“回家吃飯!” 桑榆快走兩步,到了季南山身邊,兩人一起往院內走去。孫溪和也走進自家院里,猶聽到那邊桑榆道:“看我,采蘑菇的小姑娘!”然后季南山沒說什么,倒是季婆子的聲音響了起來,“吃飯!采蘑菇的大肚婆!” 孫溪和又在院中駐足聽了一會兒,卻沒聽到桑榆再說話,他微嘆了一聲,走到茅草亭里一看,飯已涼了。 孫溪和坐在涼亭中,想起春三月,他跟桑榆第一次見面的光景。 那時的桑榆,雖然生得好看,但是面色憔悴,目光中藏著懼意,說話都是怯怯的。當時季婆子為季南山的事兒憂心,頭疼病又犯了,包著頭巾歪在炕頭上。孫溪和帶了藥草過去,桑榆跟他見了禮,拿去灶上煎。孫溪和怕她不知道火候,與季南山寒暄兩句后,也跟了過去。 火塘那里,藥已煎上了,桑榆坐在草蒲團上,正捧著大肚子掉眼淚。她與季南山的事情,孫溪和聽到了不少傳聞,心想她可能是受了季婆子的氣,便過去想勸慰兩句:“那個……”桑榆目前的身份尷尬,一開口孫溪和卻不知道怎么稱呼才好。 大著肚皮的小女人,慌亂地抹了抹眼淚,柔聲對他道:“我叫桑榆?!?/br> 孫溪和當時聽了,腦中立刻泛出一句話來:“孤雌吟於高墉兮,鳴鳩棲於桑榆?!? 而今日,他心里忽然泛出另一句話來:“吾聞有大才者必居貴仕,子何獨在桑榆乎?”2 不知道為什么,孫溪和忽然又想到,那次季南山跑來叫他。 “溪和先生,快,快!去我家看看!”季南山焦急地喊他。 “別慌,南山。是季阿嬸頭疼又犯了?”孫溪和披著外衫隨他往門口走,嘴里問道。 “不是!”季南山道,“桑榆暈倒了!” 回想到這里,孫溪和瞇起了眼睛,他終于想到了自己曾經費解過的一件事情。那天夜里,他到了季南山家中時,桑榆倒在堂屋的地上,季婆子呆立在一旁,地上有一只打碎的黑瓷藥碗,空氣中滿是藥草的苦味。 那夜桑榆被救醒后,神色迷茫,表情呆愣,令人不忍猝睹。孫溪和悄悄去火塘那兒檢查了藥渣。 麝香,藏紅花,那是落胎藥。 孫溪和握緊了拳頭,他忽然起了強烈的好奇心,那晚,究竟發生了什么? 14 第十三章:北出陽關 。 季南山的鳥籠子,終于是編好了。弄了兩個,一個大的,一個小的。 小的那個,是遛鳥兒的時候拎著的,粗竹片的底邊,細竹枝做的幾道緯線,細竹篾的經線扎了一圈兒,上端合攏到一起,收成一個南瓜形狀的頂,頂上還鉆了孔,穿了一個銅線彎成的鉤子,方便提掛。鳥籠內部吊了根橫木,鳥兒可以停在上頭,一旁一扇活動式木門,可活動的門板也是柵欄式的。 大的那個,是在家里放的那種,外觀與小的基本相同,只是沒有上面攏起的頂子,上下都是平面??臻g要大得多,里面懸了兩根橫木,兩只八哥鳥兒正在里頭歇息。季南山還細心地用粗竹筒做了喂食盆和飲水桶。 桑榆對季南山佩服得五體投地,圍著鳥籠轉了好幾圈,不住口地贊美。哪個男人在這樣的時候能不得意?季南山的唇角微彎,含笑看著桑榆道:“這算什么?我本就會做些木工活兒,要不也進不了商氏木器行做小工?!?/br> 話一出口,季南山臉上的神色忽然變了,他看一眼桑榆,發現她還在這里摸摸,那里瞧瞧,似乎沒聽見他剛才說的話,這才漸漸地緩過了神色。只是一時間,剛才那雀躍的心情,卻是不容易轉回來了。 等桑榆終于直起身來,再看向季南山的時候,立刻便發現季南山有點小不對勁兒,她碰碰季南山胳膊道:“我說的可都是真心話,你別以為我像哄娘一樣哄你??!” 季南山看過來,忍不住道:“在木器行里,你應該見過不少比我手藝更好的老師傅?!?/br> 桑榆安慰他道:“咦,不能比。老師傅們胡子都一大把,干了幾十年了,南山要是真好好學,日子久了未必比他們差啊?!?/br> 季南山忽然又不說話了。繞過桑榆,將地上的廢竹片、竹枝收拾起來。桑榆也跟過去幫忙,提著那柄亮晃晃的柴刀,掛去了草屋墻側。又拿了笤帚回來,清掃戰場。 季南山見她忙乎這些,便去尋了兩塊較平整的青石磚,放到了靠草屋的這側棗樹下頭,將那個大鳥籠擺了上去,然后又將那個小的,也掛到了那側的棗樹枝上。八哥鳥兒愜意地在籠子里叫了兩聲。 桑榆走過去,假意逗八哥鳥兒學話:“來,好鳥兒,跟我學?!闭f完看一眼季南山,又扭頭道,“拉大鋸,扯大鋸,小木匠,別生氣。桑榆怎么惹了你,你就怎么還回去?!?/br> 季南山原本站在樹下,仰著頭看這那只小鳥籠,不知道在想什么,此刻聽桑榆這么說,便低下身來,拉著桑榆站了起來,與他面對著面。 季南山將手回縮,從桑榆的手腕滑下,握緊了她的手,看著她眼睛問:“桑榆,你說過,肚里的娃娃要叫我做爹,是不是?” 桑榆聽到這個問題,心里一緊,卻連忙鄭重回道:“是!”然后撫了撫肚皮道,“這是我們的娃娃,姓季?!?/br> 季南山繼續道:“好,桑榆。這是我們的娃娃,姓季。不要帶著娃娃離開我,不要回陽關城去?!?/br> 桑榆很想告訴他,她根本不知道啥陽關城。但看季南山一臉嚴肅的樣子,也只能先寬慰他道:“我就在荷塘村,我哪兒也不去,頂多跟梨花嫂,跟娘,跟你,去三葉鎮上趕個集?!?/br> 季南山往前拉了下桑榆的手,桑榆上前半步,靠進他的懷里。她引著季南山的手撫了下大肚子,柔聲問道:“南山,給孩子起什么名兒???” 季南山笑了,回她道:“我早就想好啦。咱家下輩人,應該在青字輩。要是生個男伢子,就叫季青禾;要是生個女娃娃,就叫季青苗?!?/br> 桑榆笑道:“聽著還不錯?!闭f完忽然想起啥來道,“那陶大牛是在大字輩嗎?那二丫怎么又二字輩了?” 季南山噗嗤一樂道:“三丫三字輩,是不是?”逗完了又跟她道,“這都是村里人叫習慣的小名兒。大牛大號叫陶玉貴;二丫叫陶玉珠;三丫叫陶玉環?!?/br> 桑榆道:“這名兒起得都挺富貴;咱家的都挺田園。南山,桑榆,青禾,青苗的。要是再生一個,叫青竹吧,配套?!?/br> 季南山低頭在她額上蹭了蹭道:“好。我們好好過日子,將來讓孩子們不至于跟著吃苦?!?/br> 桑榆心下略生感動,伸手去環季南山的腰??s緊一抱,感覺精瘦有料,與她軟綿綿的身子不同,觸手都給人力量的感覺。她心中一蕩,臉上就熱了起來。季南山溫香軟玉抱在懷,血氣方剛下悄悄地起了變化。桑榆緊挨著他,自然是感覺到了,她也有些情動,仰起了臉,一副任君采擷的模樣。 季南山兩手一緊,深呼吸克制著自己,沙啞著嗓子道:“娘去洗衣服,快回來了?!?/br> 桑榆有點兒失望地嘟起了小嘴,低下了頭。卻沒想到,下一秒,人已被季南山抄在了懷中,大步往草屋走去。 她將腦袋一歪,埋進季南山懷里,嘿嘿一樂。季南山黑臉紅欲燃起,只壓著嗓子,小聲道:“再等等,桑榆。九個月了,不能動了胎氣?!?/br> 進了草屋,季南山將桑榆放下地來,用背抵住了門。桑榆抱著他脖子,撒嬌道:“那親親,就親親?!?/br> 季南山也正有此意,哪里還把持得住,早低下頭來,尋到了那芳香柔嫩的唇瓣。他親了又親,啄了又啄,吮了又吮,一把邪火燒得腦袋里一干二凈不知所措。桑榆悄悄張開了嘴,伸出小舌頭,輕舔了一下他的。接下來的事情,完全無師自通,季南山將桑榆吻得手腳發軟,站立不住,整個人都掛在了他身上。 季南山抱著她,纏綿了許久,才猶帶不舍地松開。桑榆眼中都是春意,嘴巴也有些腫了,兩只手捧著臉蛋,靠在四角桌上喘息。等情緒稍穩了,一抬頭,卻看到季南山的視線,正黏在她的胸脯上。 桑榆趕緊雙手環胸,理智回籠,低低道:“不行,再進一步,就收不住了?!?/br> 季南山大窘,扭頭奪門而出,身后傳來桑榆低低的悶笑聲。好純情的少年郎,她的。桑榆這么一想,臉上更紅了。 桑榆拉開屋門,正看到孫溪和在門口與季南山說話。她揚聲喊道:“南山,叫溪和先生進來說話吧?!?/br> 孫溪和卻連連擺手道:“不了不了,我還有些事情要忙,就不多說了?!闭f完轉身回了自家院里。 季南山手上拎了好幾包藥草進來,對桑榆道:“收起來吧,溪和先生說他有事要出趟遠門,這是為防著他不在的時候,咱娘頭癥發作,提前給備下的藥草?!?/br> 桑榆接過藥草來,贊道:“溪和先生真是個有心人?!?/br> 季南山也跟著道:“是啊,為人大方,待人和氣,難得的好脾氣?!?/br> 桑榆也道:“嗯,脾氣的確好,沒見他跟誰著急過,對誰都溫溫柔柔的?!?/br> 季南山也補充道:“可也沒見他對誰更特別一些的好,村上有不少婆子想找他做女婿呢!有提過的,被婉拒了。溪和先生這樣的人物,在咱這小破村是很難找到合適的了,我看他去大城里走走也不錯,說不定還能碰到好姻緣?!?/br> 那邊院子里,孫溪和貼墻站著,將季南山和桑榆的對話,聽了個一字不落。他苦笑著搖了搖頭,的確是心如止水習慣了,對誰都是一副表情一個樣子。對誰都好,就是對誰都不真正的好。 可是最近,他的心有點亂了,說不出是好奇,還是別的什么。他無意中聽到季南山問桑榆的話,忽然想走一趟陽關城。 出谷向北四百里,隸屬于衢州府的,那個商貿大城。 希望在桑榆生娃之前,他能趕回來。 15 第十四章:商機被奪 。 鄉下逢五逢十的日子,都是鎮上開集的時候。六月二十這天,季婆子跟梨花嫂一起去趕集,她是過來人,眼看著桑榆的肚子就快到時候了,特意去米糧行買了些小米回來,產婦喝小米粥是最好的。 半后晌的時候,季婆子帶著一斗小米,氣呼呼地回來了。她一進門,桑榆就看出來她面色不對,向她身后一望,梨花嫂臉上的神情,看上去也頗讓人費解。 桑榆近幾日肚子時而痛起來,下腹墜脹常感疲累,人也不大精神,因而一直臥床不怎么敢動,她抬起笨重的身子,喊季婆子道:“娘,你這是咋了?趕集受氣了?嫂子,咋回事???我娘臉色咋這么差?” 梨花嫂拉著季婆子進了桑榆的屋子,對她道:“阿嬸兒,啥話說開了好,啥事兒也不怕細嘮,我覺得這事兒啊,是被那有心人啊,搶了先機鉆了空子,也怪咱根本沒那心眼子?!?/br> 這話聽得桑榆更是一頭霧水了,好在梨花嫂扭頭問她道:“桑榆啊,就是咱那寬檐兒布花草帽,關鍵就是那布花,你是不是也教給別人做了?二丫鄰居桂花那娘們兒,你知道不?在集市上開了個攤兒,專門賣咱倆戴的那種新草帽,五顏六色,大花小花,圍一圈兒的,歪兩三朵的,各種樣式,那鎮上的夫人小姐們,都挺買賬,這家伙賣得可火了,流行起來了,好多大姑娘小媳婦的都戴著,一進城我跟阿嬸兒嚇一跳?!?/br> 沒待桑榆說啥,季婆子憤憤地道:“我還不是老糊涂蟲!前陣子還是我考較你女紅,你做出來的那花花玩意兒,后來還縫到帽子上,回來跟我臭美。這半個來月,你與梨花倆,一人一頂一起戴,無論這之前這之后,哪兒見桂花那蠢娘們兒擺弄過?現下好了,她偷了師,屁都不放一個,自己偷摸趕工,拿去賺錢了!我不過看不過去,上前說了句,這布花帽子是我家兒媳桑榆先做的,她沒頭沒臉給我一頓搶白,你讓梨花說說,她都放了些什么屁!這個滿嘴噴糞的下作賤人,沒把我氣死!” 桑榆聽了始末,也是一臉詫異:“娘,嫂子,你倆都知道,我這幾日身子不爽利,每日里趴窩的時候多,走動的時候少,就算下床也不過院里吃吃飯,去嫂子家里轉轉,從不走遠,遑論下坡一直走到村南,去與那桂花嫂打什么交道。何況,給二丫添妝那日,娘你帶我去,我才認得桂花這號人物,一看就是個勢力刁鉆、見錢眼開的不省心的,我躲都來不及,怎會去湊合她!這倒奇了,她難道心思靈巧,遠遠見咱們戴過,就自己琢磨出來了?要真這樣,這人還真有點兒偷師的本事!” 梨花嫂也是很奇怪,費解道:“這死娘們,到底從哪兒學到手的?這悄沒聲兒的去發財了!你沒去不知道啊桑榆,這死娘們嘴是真欠兒啊,說的那話是真沒法兒聽。阿嬸兒這么大年紀了,她一口一個‘破落戶’、‘窮不起’,什么‘病秧子見了錢兒來勁了’,‘你先做了你不賣?擋人財路進棺材’!我跟你說,桑榆,你嫂子我也是暴脾氣,當時就跟她撕巴起來了,抽了她倆嘴巴,也叫她給我抓了兩道子,你看!”說完湊過來,果然脖頸子上有指甲抓傷。 桑榆心疼了,無論是季婆子,還是梨花嫂,她都心疼了。桑榆這人,不隱藏情緒,心里想啥臉上就帶啥,現在她眼里滿是心疼與憐惜。雖然她只是歉然地看了季婆子一眼,又抬手想碰又不敢碰梨花嫂的傷口,但她那水盈盈的眸子,一望就讓人感覺到了她的真心實意。 季婆子此時,算是老懷略得安慰,真正感覺到,最近這陣子,與桑榆算是有了些一家人的感覺。其實,這婆媳倆已久無之前那種劍拔弩張的氛圍了,要不季婆子又怎會惦記著她,走遠路去趕集專為了給她買那斗小米? 梨花嫂也握住她手道:“沒事兒,桑榆,就當被那發春的野貓子撓了兩把。她奶奶的,我與桂花這死娘們算是結上杠子了!” 桑榆拉她在床邊坐下,仔細瞅著那傷痕道:“嫂子你得上點藥,天熱發炎就壞了。脖子這兒洗臉的時候,還得多加小心,別沾了那臟水?!?/br> 囑咐完又扭頭對二人正經地道,“娘,嫂子,她偷師不過就學會那一種花樣子,管她五顏六色還是大大小小,其實還是那一個樣兒。這種布花做法,我琢磨過十五六種不重樣兒的,我就不信她能都學了去。要是有銀子做底兒,讓我制備那好一點的綃、紗、綢、錦、緞,更復雜精細的花式我都能做出來。而且這個布花不一定用在帽子上,還可以在衣衫上做裝飾,我想過了,肩頭、袖口、圍腰花結都能用上,特別是這圍腰,袴褶、襦裙啥都能配,大有文章可做?!?/br> 桑榆話一落地,梨花嫂就表態道:“桑榆,嫂子信你,你比那蠢婆子靈巧多了,這布花是嫂子眼見著你縫出來的!缺本錢是吧?嫂子還有點兒體己,全壓給你,等你生下娃,嫂子跟你干!” 桑榆做不得主,看向四角桌旁坐著的季婆子。季婆子一拍桌子道:“人要臉樹要皮,不蒸餑餑爭口氣!她桂花當家的是個爛酒鬼,日子過得也不怎如意,我今日叫這種人好一頓挫窩,出不了這口氣,我得一天膈應八百遍。咱家那塊皮子還剩了些銀,我拿一半給你用。桑榆,你可得跟娘保證,不能讓這銀子扒了瞎,更得跟娘保證,給娘出了這口惡氣!” 桑榆躺回床上道:“娘,嫂子,容我好好籌謀。我早就有心,想改變咱家眼下的光景處境,只是又無本錢,又無底氣,不知道自己那兩下子,能不能頂了用。這下子,那桂花也算是替我趟了次河,我多少有了些把握。待我把娃兒生下,咱就一起,一條心一股勁地把日子過好,再不讓人瞧低了去!” 梨花嫂給桑榆正了正枕頭道:“肚子又難受啦?你別跟著上火,眼下先把身子養好,娃落地也就這十天半月的事兒了,生男生女,我給做干娘!” 桑榆笑道:“好嫂子,我心里還真有不少主意。咱塌下心往實里干,別的不敢說,兩年,最多三年,咱倆家翻蓋青瓦房,還做好鄰居!” 梨花嫂聞言,雖不見得真心覺得,前景能做這么好,卻還是笑得開心,對桑榆道:“咱女人們要是在家,邊種地邊做事兒,也能掙銀子,我麻溜地把你大哥給弄回來,還出去做什么工去!讓他回來給咱姐妹兒幫忙,聽咱使喚,中不中?” 桑榆嘿嘿地笑,季婆子站起來道:“剛說兩句正經的,越嘮越沒邊兒了!我不聽了,我做點兒好吃的去,梨花別走了,把春樹和香草倆娃兒都叫過來,今兒個咱一塊吃?!?/br> 沒想到這次一起吃飯,還叫她們解了個謎。小香草扒著飯碗,聽她們說起桂花嫂,忽然道:“我跟桂花嬸家黃妞一塊玩兒,桂花嬸給我吃了桂花糕,拆了我的布花袖去。還說,我要是再縫了新的,她還拿糖跟我換?!?/br> 梨花嫂將碗筷一拍道:“我說怎地,那蠢婆娘忽地開了心竅,原來出了你這個小叛徒!你這小死妮兒,又懶又饞,專門壞事兒,看我不收拾你!”說完就下手擰上了香草耳朵。 桑榆趕忙上前拉開,給季南山一個眼色,叫他把香草抱到了一邊去。這才轉頭對梨花嫂道:“小孩子懂什么,哪兒明白大人揣的什么主意?要我說,這不過一塊碎布頭,我那日不過縫了兩針,哄孩子玩兒的,香草拿它換了好幾塊桂花糕,在娃娃眼里,這是穩賺沒賠的買賣,哪兒錯了?這大人們斗心眼兒的事兒,你別拿孩子撒氣,囑咐好香草,別再被收買了去就好了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