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縣衙這回有大事不假,沈家卻因此少了好些麻煩,生意也稍微好點了,沈蓉想著推出幾樣新菜品新形勢啥的,于是一大早就由沈幕陪著去市集買新鮮的菜蔬,順便給傷病患者大錘買一根新鮮的骨頭棒子熬湯。 沈幕十分盡責地跟在她后面拎著菜籃子,邊跟她道:“你有沒有覺著縣城里守備嚴密了許多?” 沈蓉左右看了看,點頭道:“原來進出城都不怎么管的,現在管的也嚴了,今兒好幾個攤主都沒過來?!?/br> 沈幕蹙眉道:“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沈蓉正要說話,突然見長街的街頭一前一后行了兩輛馬車過來,兩輛馬車都裝飾的頗為低調,但她一眼就能瞧出做馬車的木料上好,做工也上乘,拉車的馬骨骼強健,體態勻稱,顯然也不是凡品,后一輛馬車構架精巧,隱約一陣香風飄來,顯然是女子的車架,這兩輛馬車怕是縣太爺也用不起。 她正在疑惑,前一輛馬車的馬蹄突然踩到一處松動的青磚里,車身一歪,她差點被卷到車輪底下,幸虧沈幕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她這才免于摔倒。 沈幕也不管這馬車多富貴了,沉聲斥道:“你們怎么駕車的?這種小道馬車本就不能通行,你硬駛進來已經是不該,還不多留點心,撞到人如何是好?!” 馬車里傳出一道明顯心不在焉的男音:“抱歉?!?/br> 然后就再無下文了,沈幕顯然對這個不走心的道歉很是不滿,皺眉正要說話,馬車里靜默片刻,男子的聲音又傳了出來,這次帶了些錯愕:“正則兄?!”正則是沈幕小字。 馬車簾很快被掀開,一個男人飛快跳下馬車,男人并不算高大,相貌卻十分清俊溫潤,乍一看并不驚艷,看久了總有股淡雅出塵的味道。 沈蓉一見這人就在心里擦了聲,他目光很快從沈幕臉上掠過,釘在沈蓉身上一般:“阿笑?!” 沈蓉覺著自己真該去廟里拜拜了,最近這頭疼的事就沒斷過。沈幕亦是錯愕:“施既明?”這回朝廷派來的錦衣衛竟然真的是他?! 施既明似是有話想說,不過沈蓉卻不想跟他再有什么牽扯,拉了沈幕一把,對著他點了點頭便轉身快步走了,他下意識地想追,手下人卻道:“鎮撫史,縣令還等著您過去商議章程呢?!?/br> 施既明腳步一頓,只得重新回到馬車上,吩咐手下;“幫我看著沈家如今在哪里落腳?!?/br> 底下人低聲應了,施既明坐著馬車一路去了縣衙,他身后緊跟著的那輛馬車突然派出個女婢問道:“少爺,表姑娘讓我問問您,今晚上在何處落腳?” 施既明并沒有遮掩面上的不耐:“縣城里怕是沒有合適的宅子,讓她先隨意找間客棧住下吧?!?/br> 他說完抬步直接進了縣衙里,縣令迎上來行禮:“施鎮撫史?!?/br> 施既明略一還禮,沉聲直言道:“我的來意想必縣令應當知道一二,我們會先從碧波縣查起,然后是附近的縣城村落,這幾日勞煩縣令配合了?!?/br> 縣令拱手道:“那是自然?!?/br> 施既明道:“勞煩縣令把近兩月的外來人口名簿取來?!?/br> 縣令早都備下了,讓他細瞧,縣令有些局促,趁著他翻查名冊的時候低聲問了句:“碧波縣只是個小地方,原不值得鎮撫史大駕的,難不成傳言燁王府...” 施既明抬頭看了他一眼,縣令被看的身上一涼,再不敢多嘴,他這才道:“縣令只管做好分內的事,旁的事我們會辦妥,你無須過問太多?!彼氲缴蛉?,嘴唇一抿,方才道:“放心,我在此地不會逗留太久,過幾日我就得趕回州府了?!?/br> 施既明說完又低頭找了起來,他這回來碧波縣就是為了找那個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的魏燕綏,上次錦衣衛派了大批人馬來劫殺他,沒想到派去的人馬竟是全軍覆沒,他也人間蒸發一般沒了蹤影,不過從這里到他的地盤蜀中的唯一道路已經坍塌,因此朝中料定魏燕綏沒有走遠,派他帶了二百余好手來找人。 說來讓人哭笑不得,魏燕綏這些年都沒到過京城,蜀地被他治理的宛如鐵桶,他和二百多手下就沒一個見過魏燕綏真容的,只憑著畫像在茫茫人海里尋人,談何容易?只得依靠地方衙門了。 施既明思忖片刻,低頭認真看著戶籍,沈蓉隨意編了家仆的身份,早就幫燕綏上了戶籍,不過用的是大錘的名字,他看一眼自然而然地就掠過了。 光看名薄自然看不出什么來,縣令見他放下手里的冊子:“鎮撫史,咱們明日就開始查人?” 施既明緩緩搖頭:“后日吧,明日我還有件私事要辦?!彼f完又叫來手下人:“幫我送一張拜帖?!?/br> ...... 沈幕沈蓉一臉倒霉地拎著菜籃子回了飯館,沈瑜迎上來見兄妹倆都是一臉悲催,奇道:“你們這是怎么了?” 沈幕看了他一眼,含含糊糊地道:“見到故人了?!彼娚蜩ぐ櫭?,看了眼沈蓉才無奈道:“您還記得昨天聽說的要派錦衣衛來查案的事嗎?朝上派來的真是...” 沈瑜一聽就懂,也看了眼沈蓉,才低聲道:“他堂堂一個從四品,竟真的被派到小縣城來了?” 沈幕勸道:“您就別說了,阿笑已經夠不痛快的了?!鄙蜩@了口氣,就是他一向對沈蓉沒什么好臉,也不禁面露憐惜。 沈蓉給這爺倆煩死:“別遮遮掩掩小心翼翼的了,不就是我原來的未婚夫嗎!” 她不說還好,一說沈瑜沈幕表情更加微妙,沈幕還柔聲勸道:“好好好,阿笑說的是,他沒什么的,你看開些?!?/br> 沈蓉本來沒覺著有什么的,給這倆人絮叨的頭疼,翻著白眼轉身走了,她還挺沈瑜背后跟沈幕叮囑:“最近別讓她去河邊,什么刀具麻繩之類的東西也少讓她碰?!?/br> 沈蓉:“...” 沈幕這才說完,外面突然有個幫閑樣的人送了張拜帖過來:“沈老爺,有位姓施的公子讓我把這個交給您,說是明天要來拜見?!?/br> 沈蓉把熬好的骨頭湯給燕.傷病號.綏端過去,就見燕綏略微撐起身子,蹙眉偏頭道:“你有未婚夫了?” 沈蓉:“...” 她現在最煩人提這事,搞得她跟棄婦似的,于是沒好氣地道:“你什么毛病啊,這么愛聽墻根!” 燕綏一小口一小口抿著骨頭湯,一邊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沈蓉假裝沒看見,放下骨頭湯就走了,堅決不給他多問的機會。 晚上吃飯的時候沈幕怕她又多想,壓根沒提施既明送拜帖過來的事,沈蓉自己也就沒啥了,晚上早早地就睡下,第二天早上又想到幾個新菜式,生怕自己忘了,匆匆趕到廚房隔壁的小儲藏室里取了胡麻油和面粉,沒想到才打開門出去,一下子撞上迎面過來的燕綏。 就聽撲的一聲,她手里的胡麻油和白面粉一下子把她半個身子撒勻了,沈蓉:“...” 燕綏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一大早過來找她,只是腦海里隱隱盤旋著她未婚夫的事,想著想著便不由自主地跟她過來了,哪里想到...他看著沈蓉的狼狽情態,竭力繃住臉道:“你快去洗洗,也不小心些?” 沈蓉身上正難受著,也沒功夫鄙視他,取來巾子從水缸里舀了清水就開始擦衣,她身上被潑面粉的地方太多,頭上身上擦下來動作太大,青絲散亂前襟不整,他能看到她白皙細膩的頸子和若隱若現的鎖骨,不覺有些尷尬,下意識地側過頭去,又覺得戀戀挪不開視線,等他從別扭中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把衣裳攏好了。 她把巾子扔給他:“你身上也有,先擦著吧,我這光擦擦不干凈,得回去換身衣服了?!?/br> 俗話說屋漏偏逢連夜雨,這話真是一點錯沒有,沈蓉還沒走到廚房門口,外間已經隱隱聽見沈瑜的聲音,正往廚房的方向走過來,她低頭看了眼自己衣衫凌亂一身狼藉,頭皮都要炸開了,依著沈瑜那個脾氣,見到她和燕綏衣衫不整地在廚房指定要爆,說不得就得家法伺候。 她急匆匆把燕綏往小儲藏室里一推,低聲叮囑道:“等會不許出聲?!?/br> 沈蓉本想著先隨便把親爹打發走,沒想到繼沈瑜的聲音之后,又有一道略低的男聲,聲調無奈:“...伯父何必如此敷衍我?當初之事也非我所愿?!?/br> 居然是施既明的聲音?。?!奶奶個嘴??! 她是真的不想見那位曾經的未婚夫啊,更何況還是這幅衣衫不整的德行! 沈蓉也顧不得想施既明為什么會在這里,一臉悲憤地再次拉開儲藏室的門,把自己也塞了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 迷之激動怎么破??! 燕綏:mmp我的戶籍上居然都是大錘?! 第16章 這小間說是儲藏室,其實也就是一小隔間,六七尺的長寬,里面還堆了好些米面油和易儲存的菜蔬,兩人一進去就得擠在一起了。 燕綏表情古怪地低聲問道:“你進來做什么?”這儲藏室不大,而且建在暗處,不仔細看都難看到,看著倒是個偷情的好地方。 沈蓉沒功夫回答,手腳麻利地‘咔噠’把門一鎖住,這動作更讓人浮想聯翩,她一轉頭就看見他一臉曖昧古怪,悄悄壓低聲音道:“我爹和一個...”她不知道怎么跟燕綏解釋,只好道:“總之你別出聲,等他們走了咱們再出去?!?/br> 燕綏輕笑著低聲道:“咱們這樣...若是讓人瞧見了豈不是更說不清了?我還未曾娶親呢,就這么被你壞了清白你能負責嗎?” 沈蓉:“...”瞧瞧這瞎cao心的勁! 她抖著膀子眼睛一斜,用眼神表達對他這個擔憂的不屑:“我眼光還沒那么差特特壞你清白!再說只要你不出聲,誰會特地跑儲藏室來?”她聲音極輕:“敢出聲扣你月錢哦!” 燕綏悠悠嘆了聲:“我本來就沒有月錢?!?/br> 沈蓉本想答話,透過門框的破洞卻看見沈瑜和施既明已經打起簾子進了廚房,心急火燎地一把捂住燕綏的嘴。 燕綏就覺著嘴唇輕輕挨蹭那香軟的柔荑,鼻端盡都是失憶后頭一次睜開眼聞到的香味,不覺神情和緩,盡情地嗅聞著她身上的馥郁香氣。 說來也怪,沈蓉也是成天在廚下忙的,但身上少見油煙氣味,多是帶著一股馨香。 他這邊正想著一些不著邊際的,那邊沈瑜已經對著施既明道:“施鎮撫史瞧見了吧,小女不在廚房里,這下你能安心回去了嗎?” 施既明倒是不急著走,左右打量一圈,忽的輕嘆了聲:“伯父,阿笑這些日子都在做這種粗活嗎?” 沈瑜淡淡道:“為了糊口而已,鎮撫史也看見了我們家如今的境況,你和我們家已經不是一路人了,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br> 施既明苦笑:“我和阿笑少年相識,雖說貴府遭逢大變,我和她分隔兩地,但是我對她的心意...” 雖說國朝風氣開放,訂了親的少男少女生出情愫乃至相處相戀不算什么稀奇事,只要不逾越便成,但沈瑜是個古板人,最聽不得這話,臉色一沉:“鎮撫史自重,小女和你沒有關系!” 施既明欠身道:“是我失言了?!?/br> 沈蓉在里間聽的也不由得搖搖頭,見燕綏不吭聲了,收回捂住他嘴巴的手。 燕綏聽完沈瑜和施既明的對話,知道這男子便是她的那位未婚夫,她的手又收了回去,鼻端芳香不在,他暗暗冷哼了聲,身子稍稍一轉。 兩人本來就是擠在一起的,他這么一動,沈蓉又毫無防備,差點掉進他懷里,他扶住她的手臂不讓她摔倒,見她瞪眼,臉上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做了個口型:“阿笑,你矜持些?!?/br> 沈蓉:“...” 她本來想掐他一把的,但又覺著實在太過曖昧,只得忍了,竭力維持住這個姿勢不動。 夏天的衣衫又輕薄,燕綏握住那只纖細玲瓏的手臂,幾乎可以感受到她肌膚是何等的溫軟滑膩。他雖然失憶也不是傻,明知道不應該,但此時男性的侵占本能還是燎原火一般的灼燒起來,僵著身子也不敢動了。 沈蓉墊著腳尖才能勉強跟他保持一點距離,時間越長越是體力不支,不由自主地往他胸前靠過去,在心里大罵施既明個二筆怎么趕緊走,鼻尖已經快要貼在他胸前了,最后實在沒撐住,小腿一軟就倒在他懷里了。 燕綏早已擺好了迎接姿態,但真正溫香軟玉抱了個滿懷,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小心把她半攬著,微微一低頭,下巴正好擦到她額頭和幾縷順滑的青絲,他抿了抿唇,強壓住異樣的心思。 他不知怎么的又想到門外那個所謂未婚夫,不由得伸手搭在她肩胛骨上輕輕攬著,沈蓉從沒跟外男這般親密,臉色不覺紅了,猛然抬頭瞪著他。 他半點不覺著害怕,看著她臉色薄薄的暈紅和竭力瞪出兇狠模樣的鳳眼,倒像是看見了一只沖自己張牙舞爪的小獸。他偏了偏頭,面露疑惑用口型無聲地道:“你臉紅什么?” 沈蓉給他問的更窘,干脆低了頭不再看他,他這才輕笑著收回手。 施既明正在外間和沈瑜說話,突然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怔了怔才問道:“廚房還有旁人?” 沈瑜皺眉道:“不會是廚下又有老鼠了吧?”他說完下意識地幫儲藏室那邊瞧了眼,就見一小片衣角被門縫夾著,不過很快就被拉回門縫里,他見是沈蓉的衣裳,猜測她也是不想見施既明,完全沒想到儲藏室里躲著兩個人。 施既明順著他的目光望向儲藏室,不過沒看到那片衣角,他問道:“那里還有間屋子?” 沈瑜面上分毫不顯,點頭道:“是我們存放食材的地方?!笔┘让鞯溃骸澳悄芊?..” 沈瑜截斷他的話:“我們開飯館的,食材自是一等一緊要,這地方除了阿笑就是我輕易也不會打開,鎮撫史若是有興致,隨我去別處看看吧?!?/br> 施既明見他面上已經頗有不愉,點頭應了,又溫和笑了笑:“伯父只管像原來一樣叫我既明便是?!?/br> 沈瑜淡淡道:“如今你我身份是天淵之別,尊卑不可亂?!?/br> 施既明又輕嘆了聲,跟著他一道往出走。 沈蓉等兩人走了一會兒才敢鉆出來,一推開儲藏室的門就呼哧呼哧先喘了幾口氣,燕綏輕輕給她拍著背,顯然心情不錯;“小心別岔了氣?!?/br> 沈蓉臉色還是泛著紅,不由怒道:“你亂動什么??!” 燕綏一臉無辜:“你只說不讓我說話,沒說不許我動啊?!?/br> 這話說的,跟她無理取鬧似的,沈蓉白眼都快翻進腦仁里去了,燕綏又淡淡道:“不過阿笑你的人緣當真是不錯,竟有人為了你從京城一路追過來?!?/br> 沈蓉牛氣哄哄地一揚下巴:“什么叫竟,別以為就你長的好看有人惦記,天下美人多了去了,我人緣好不正常嗎?” 燕綏失笑,她說完才呸了聲,又被這廝帶歪樓了,她匆匆看了他一眼,估摸著沈瑜和施既明已經往前廳走了,她忙趁機溜出廚房,繞了一圈往后院跑,匆匆忙忙地換好衣裳梳好頭發。 燕綏本來想跟著出去的,沒想到才踏出一步,就見施既明兩個手下在外頭候著,他目光一凝,這兩人都是目不斜視腳下生風,可見功夫不差,最重要的是這兩人的身形走路姿勢和上回要殺他的那個千戶和跛子差不多,顯然是出自同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