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那滿面陰沉的跛子死死地盯著燕綏的臉,手已經按在了腰間,似乎下一瞬間就要動手,沈家兄妹二人并未察覺,燕綏雖然瞧見了,也略有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見他收回目光,他也很快就調開視線把目光落在沈蓉身上。 這是兩縣之間唯一的驛館,基本上來往的人都會住在這里,住在這兒的人形形□□,兩邊很快擦肩,跛子竭力保持著鎮定,按在腰上的手卻沁出汗來,等兩邊正式交錯過去,他才從晃神中反應過來。魏燕綏他居然還活著?!他為什么不殺了自己?! 跛子心如擂鼓,心里更是疑惑,想到上頭的命令,咬牙選了個離三人很近的桌子坐下,就見三人當中那個身形窈窕的少女轉頭吩咐道:“大錘,你去幫我要點醋來,這面條味道太淡了?!?/br> 燕綏抿了抿唇,從靈魂到rou.體都散發著對大錘這個名字的抗拒,不過兩邊對峙半晌,他還是依言去要了醋壺,慢慢往少女面前一放:“給你?!?/br> 沈蓉笑呵呵地挑起一根面:“你是還沒習慣,習慣了就會覺著這名字挺好聽的?!?/br> 燕綏默默地斜了她一眼,一言不發地低頭吃起了面條。 在一邊探聽的跛子整個人都凌亂了,大,大錘是誰?!難道這人不是魏燕綏嗎?!可他如果真是魏燕綏,哪有旁人敢對他這般頤指氣使?如果他不是,世上真的會有如此相似的兩個人?! 跛子坐在遠處懵了半晌才緩緩回過神來,越看越覺著詭異,干脆拄起放在一邊的拐棍上了二樓,推開自己的房門,一股子濃烈的中藥味傳了過來,然后是人刻意壓低的咳嗽聲。 跛子端著飯菜走過去,小聲激動道:“千戶,我見著魏燕綏了!” 床上的咳嗽聲一頓,呼吸似乎都亂了幾拍:“這絕無可能,他那日明明被咱們的大隊人馬圍攻,雖說咱們的人馬折損殆盡,可我也眼睜睜地看著他被落石砸死,斷無幸存的可能!” 跛子搖搖頭:“真的是他,我們還對視了一眼,不可能認錯的?!?/br> 床上的聲音更加疑惑:“他那人記憶超群,總不至于把你忘了吧?既然他也看到了你,怎么可能還留你活口?” 跛子沉默下來,直到床上的千戶不耐地催促了幾聲,他才緩緩道:“他好像...腦子出問題了?!?/br> 千戶:“...” 他簡直難以想象那樣一個天之驕子腦子出問題了是啥樣,半晌才道:“當真?”千戶得到肯定回答之后,當機立斷道:“不管他是真瘋還是假瘋,這人絕不能留,否則上頭追究下來,你我二人一家老小的性命難保!” “不要驚動旁人,找個合適的機會,靜悄悄地...”他做了一個單掌下切的動作:“除了他!” ...... 到底是鄉野小店,而且又是專門做住店買賣的,做出來的吃食實在是一般,也不知道廚子心情不好還是怎么的,三碗面不是鹽太多就是醋太少,三人匆匆扒了幾口就沒了胃口,蔫蔫地吩咐小二住店。 沈幕要了兩間房,沈蓉一間,他和燕綏一間,吃完飯他跟老母雞似的叮囑道:“阿笑你可小心點,有什么事你就喊一聲,我們倆就在旁邊,千萬記著別給陌生人開門,晚上不要隨意出來走動?!?/br> 沈幕哪里都好,就是絮絮叨叨這點實在讓人受不了,沈蓉聽的耳朵起繭子,忙不迭點頭:“知道了知道了,原來我還趁你們不在家的時候偷跑去天津玩過一個月呢,不也沒什么事嗎?!?/br> 沈幕笑著搖頭:“這怎么能一樣?你以為家里人都不知道,其實祖父母早都知道了,只是對你寵溺慣了,沒舍得開口召你回來,只多派了些人手暗中護送你來回?!?/br> 家里長輩都念著她年小,又是唯一的女孩,平日也是嬌縱得多,其中尤以祖父母最為疼愛她,可惜二老前不久就雙雙離世了。沈蓉聽他說完心里堵得慌,不過面上沒顯露出來,嘆了聲:“再好我也孝敬不了了?!?/br> 沈幕摸摸她的頭,轉過身去倒茶喝,燕綏忽問了句:“阿笑是你小名?” 沈蓉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下意識地答道:“我小字宜笑,家里長輩稱呼我阿笑?!?/br> 燕綏下意識地這名字在心里反復念了幾遍,看著面前臉如蓮瓣一樣的小麗人,話在嘴邊打了幾個滾,最終還是說了出來:“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宜笑這小字取的極貼切?!?/br> 沈蓉的愁緒被稍稍沖淡:“你又想起來了?知道這句話出自哪里嗎?” 燕綏撐著下巴笑:“山鬼?!?/br> 美人看久了能清心明目讓人心曠神怡,他把吃豬食的郁悶都消解了,他就笑看著她:“本來沒記起來的,看見你就想起來了?!?/br> 其實沈蓉的好看在京城都是出了名的,只不過她性格實在是太...一言難盡,導致燕綏習慣性地忽略那張臉。他說完之后不期然想到兩人雨天初見時,她帶給他的那一抹清新驚艷,說不準要是換個貌丑的,早被他拗斷脖子了。 燕綏撫著下巴如是琢磨道。 沈蓉是個對自己容貌粉有自信的人,還是很喜歡別人夸贊自己的美貌噠~~~不過面上還得矜持一二,她捧著茶盞子喝了口茶:“學的挺快啊,現在都學會討好老板了,不過你就是再能說我也沒工錢給你漲?!?/br> 她笑瞇瞇地道:“不過你要是再夸我幾句,我可以考慮以后吃飯都給你多盛一碗?!?/br> 燕綏:“...”這性格果然很一言難盡啊... 沈蓉得了便宜還賣乖:“不過這等話也不是隨便亂說的,我好性子才不跟你計較,若是這話你去跟旁人說,一準被撓個滿臉開花再罵幾句登徒子?!?/br> 燕綏輕笑了聲,他天生一把聲調撩人的好嗓子,這么一笑更顯得曖昧;“好,夸人的話我以后只跟你一個人說,不跟別人說?!?/br> 沈蓉:“...” 她正琢磨著怎么頂回去,沈幕已經端著熱茶過來了,她翻了個白眼,三人喝完熱茶,胃里總算沒那么難受了,這才分開回屋睡覺。 驛館被褥潮濕,三人都睡的格外難受,第二天早早地便起來準備往鄰縣趕,三人收拾停當還沒出驛館,就見一個跛子和一個咳嗽不停地男人從二樓走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就算失了憶也沒有丟掉撩妹技能,男女主日常大概就是互懟(撩) 第9章 沈家兄妹二人壓根沒在意這兩人,倒是燕綏格外多看了幾眼,三人也沒敢再在這里吃早飯,付了剩下的房錢就開始繼續趕路,跛子和那一直咳嗽的男人也跟在三人身后,不過官道上來往的販夫走卒不少,他們對這兩人更加沒留心了。 官道上塵土飛揚,三人都用斗笠遮住臉,就是這樣沈蓉還是被嗆得連連咳嗽,她打小就有這個毛病,一到灰塵大氣味大的地方或者天氣轉冷就會咳嗽不住,雖然不是什么大問題,但原來家里人都會格外注意,現在自然也沒有這個條件,沈幕喂她喝了一竹筒的水都不頂用,急的去討熱水。 燕綏見她咳的撕心裂肺,眼圈泛紅,全然沒了往日跟他斗嘴調侃的精氣神,也不覺皺了皺眉,問沈幕要了幾枚銅板,去路邊小販的攤上買了才熬好的雪梨水和一串糖葫蘆遞給她。 沈蓉一邊捂著嘴咳嗽一邊震驚地看著他,斷斷續續地道:“大錘,咳咳...你買雪梨咳咳水,我能理解,你買糖葫蘆做什么咳咳咳?” 燕綏耳朵自動過濾大錘兩個字,蹙眉看著糖葫蘆,似有些疑惑:“你們姑娘難受的時候不都喜歡吃些甜的嗎?” 沈蓉:“...你這又是哪里來的經驗咳咳咳咳?” 燕綏眨了眨眼,表情又無辜又正經:“看見糖葫蘆就想起來了?!?/br> 沈蓉都拿不準他是故意犯蠢還是惡意賣萌,深沉地看了他一眼:“我現在確定,你原來家中肯定沒有家室?!?/br> 燕綏笑一笑,飽滿豐潤的唇瓣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似調侃似戲謔,偏頭看她:“阿笑,你為何要琢磨我家中有沒有家室?難不成...” 沈蓉一口雪梨水差點噴出來,燕綏作勢要給她拍背,又換成了一本正經的表情:“阿笑,我知道我相貌出眾,但我真的賣藝不賣身啊?!?/br> 沈蓉以為自己就夠自戀的,沒想到山外有山??!她一時想不出頂回去的話來,用裝水的竹筒擋住他手臂:“你,你閉嘴!不然我叫我大哥捶你!” 她說完也覺著不對,怎么跟跟小孩吵架要找家里人告狀似的!她把脖子一梗;“你是什么身份?!阿笑不是你叫的,要叫東家知道不!” 燕綏眉眼一彎:“是,東家?!?/br> 燕綏原也不是饒舌的人,不過卻格外喜歡跟沈蓉說話逗趣,沈家家道中落,她年紀不大,但平時為了撐起家里總端著一副嚴肅面相,只有皺眉瞪眼露出兩顆小虎牙的樣子才像個小姑娘,可愛的叫人忍不住想逗她。 沈蓉用一個快翻到腦仁里的白眼表達了對他的嫌棄,咕嘟咕嘟喝完潤肺的雪梨水,總算覺著發癢的嗓子好些了,看了眼那糖葫蘆覺著自己吃不完,沈幕又不愛吃甜食,哼哼了兩聲才把糖葫蘆對折掰開遞給燕綏:“給,賞你的?!?/br> 燕綏本來是見好就收的,見到半串糖葫蘆便沒忍住笑道:“還是東家心里念著我?!?/br> 沈蓉啐他:“美得你,要不是怕浪費我就是扔了也不給你!” 燕綏還要說話,沈蓉給氣的又開始咳嗽,正好沈幕討要了熱水過來:“你先喝點熱水,咱們等會去縣城里看有沒有賣秋梨膏的,給你買點調水喝?!?/br> 燕綏見她咳的臉通紅,蹙了蹙眉道:“你們就任由胡涵把你們逼得東躲西藏?不打算想個一勞永逸的法子?”他說完垂下眼,似乎在思索什么。 沈蓉緩過勁來搖搖頭:“怎么一勞永逸?把他給殺了?就是原來我們家也不能動輒殺人放火的,更別說現在了?!?/br> 胡涵之事都是因她而起,她說完郁悶地咬了口裹了糖稀的山楂果。 燕綏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半串山楂,目光微緩,見她神情煩悶,難得說了句中聽的:“你也不用太過擔憂,我會想法子護著你的?!?/br> 沈蓉無語道:“...這話真是毫無說服力啊?!弊约哼€在他們家打工呢,哪里來的底氣! 燕綏挑眉一笑,似有話想說,沈幕打圓場道:“我看大錘形貌也不像是尋常人物,等他腦子清醒了,沒準就會有什么大作為呢?!边@也是父子二人同意留下他的原因之一,想著給日后結個善緣什么的。 燕綏:“...我不叫大錘?!彼运还庾约哼@么叫他,還把這個名字給發揚光大了! 沈幕語調疑惑:“可阿笑叫的時候也沒見你反駁啊?!?/br> 反駁無效??!你自己的meimei什么性子你心里沒點數嗎...燕綏聽他說完表情也有些不對,正要說話,沈蓉就已經吃完喝完起了身:“走吧,已經耽誤不少時候了,咱們爭取正午之前趕到縣城?!?/br> 沈幕皺眉問道:“你身子受得了嗎?” 沈蓉動了動胳膊腿:“沒問題!” 三人略歇息了片刻又啟程往鄰縣趕,路上那個跛子和千戶仍舊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跟著三人,這兩人都是偽裝刺殺的行家里手,跟了一段沈家兄妹二人都未曾覺察,只可惜燕綏直覺敏銳,偏頭往后看了好幾眼。 兩個刺客也是敏銳之人,他們本想著先跟著三人,等到了一處荒僻的地方把三人一并殺了,看見燕綏轉頭便知道他有所覺察,當機立斷地變換了策略,千戶上前來用此地鄉音跟沈幕搭訕道:“這位兄臺也要去碧波縣?” 沈幕一怔,出門在外防人之心不可無,沒有直接回答,只問道:“你們是...” 千戶嘆了聲,堆上滿面愁苦:“我和兄長行商賺了些銀子,本來準備回到碧波縣的,沒想到路上遇到了山賊,我們兄弟二人雖然僥幸活命,但是身上的銀子沒剩下幾個,我弟弟還卻瘸了一條腿,我身上也挨了一刀,路上行走實在不便,這里離碧波縣還有一些腳程,所以我們想同三位結伴而行,進城之后我們還能幫你們帶帶路?!?/br> 既然跟蹤被發現,倒不如順水推舟先取信于他,一路跟著魏燕綏,不愁找不著機會下手,反正他們奉命前來就是為了殺魏燕綏的,養傷的時候見他死而復生雖然詫異,卻沒有多慌亂,大不了再殺他一次。 這話合情合理,沈幕正在思量,燕綏抱胸冷眼旁觀,忽的問了句:“我聽說碧波縣前幾日正在修路,縣里的路怕是不好走吧?” 這話就是胡謅了,燕綏又沒去過碧波縣,哪里知道縣里的路哪條在修?沈蓉看了他一眼,千戶心頭微微緊了緊,不過仍舊笑道:“這我就不清楚了,我還真沒聽家里人說過哪條路在修?!?/br> 魏燕綏雖說腦子好像不大清楚了,但精明厲害卻還在啊。 沈幕思量片刻,還是不想橫生枝節,正要搖頭拒了,燕綏目光從千戶和跛子的臉上一掠而過,竟然出聲勸道:“跟他們一道也無妨,這次去碧波縣本來就是進貨的,有個當地人帶路,不用擔心遇見價格過高或是質量太次的,說不準能省下一筆?!?/br> 他又壓低聲音道:“也不必怕兩人心存歹意,有我呢?!?/br> 提起省錢沈幕就不淡定了,再說光天化日官道上人來人往的,他思忖片刻就點頭答應了,和氣笑道:“那就一道走吧?!?/br> 千戶道了聲多謝,原本提著的心終于放下,看來燕綏是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 倒是沈蓉一臉莫名其妙,她對燕綏的了解可比沈幕要多,才不信他有這種樂于助人的好心,等五人繼續往前趕路,她猝不及防地問了句燕綏:“你和那兩人認識?” 燕綏靜了一瞬,把那兩人的舉止神態在心里過了一遍,才搖頭道:“不認識?!?/br> 沈蓉見他神色無異這才嘖了聲:“我還以為你們三人合謀下套搶劫呢?!?/br> 燕綏對她的腦洞頗為欽佩:“不管原來是什么皇親國戚,你們沈家全部身家加起來攏共就幾十兩銀子吧,值得我費勁下這么大的套圖謀嗎?這又是青天白日,那點銀子還不夠我麻煩的?!?/br> 沈蓉當然知道這點,所以就是隨口一言,聞言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們家還剩下多少銀子?!” 燕綏修長如玉的手指搭在唇上:“秘密?!彼值溃骸霸僬f我真要惦記你們家家財,也用不著費這么大功夫,我一個人便足夠了?!?/br> 沈蓉斜眼:“你一個人?苦rou計嗎?” 燕綏徐徐一笑,眼底似有艷光浮動:“美人計?!?/br> 沈蓉:“...” 她聽完覺得自己該吃點腦殘片了,就不該經不住他的撩撥跟他說話的!而且最煩人的是她居然覺著這廝說的還挺有道理,這臉太適合施美人計了!= = 沈蓉打定主意不再說話,任由燕綏怎么誘敵深入她都巋然不動,他也覺著無趣,終于閉了嘴,一行人悶頭進了縣城,因為要買的東西不少,他們找了家便宜的茶館把要買的東西列出單子來。 千戶端了茶點來有意無意地和燕綏套近乎,他應付自如,唇角卻勾起一個泠然的弧度。 作者有話要說: 沈瑜:大錘給我端茶來 沈幕:大錘過來給我磨墨 沈蓉:大錘你去給我把菜洗了 燕綏:(╯‵□′)╯︵┻━┻ 大錘表示已經舉起了他的大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