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然而,他沒想到,虞家村雖多為女人,卻半點也不示弱,她們紛紛舉起竹竿木棍,和皂隸們對抗。 蘇嚴擔心事情鬧大有礙蘇頁的名聲,進而耽誤他的婚事,這才將于德給辦了。 失去了官身,于德之流再也沒有了在縣里橫行霸道的資本。 —— 虞峰把村里的事安排好,便帶上全部家當,只身上了直隸郡。 永安侯府并不難找,在大街上稍稍一打聽就知道。 侯府的大門果然氣派,八級臺階象征著蘇央一品軍侯的超然地位。 永安侯蘇央,以軍功封侯,跟蘇氏一族沒有半毛錢關系。 甚至可以說,沒有蘇英的蔭蔽,就沒有如今的蘇家。 蘇央生前對族人百般照應,不知他是否能想到,當他死后自己的親子會遭到他們的百般欺凌。 說到底,不過是為了府邸,為了爵位,為了看不見吃不著的名頭! 虞峰站在大門前,心激動地呯呯跳——就要見小頁子了!要帶他回家! 他沒有貿然上前,而是像普通路人那樣,帶著崇拜、敬畏而又好奇的目光。 侯府的門房沒有見過虞峰,自然也不會將他放在眼里,永安侯府從前風光的時候,哪個在門前經過不是露出這樣的表情? 即便如今大不如前,也比普通人家好上不是一點半點。 在他們眼中,虞峰就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小子,即便在門前站得久了些,也沒引起他們的重視。 虞峰面上癡傻,心下卻冷靜無比。 他在侯府附近徘徊數日,算準了門房換班的時辰,以及府中守衛的薄弱之處,甚至,從門房的談話里,他還知道了蘇頁的住處。 竹笙院,里面種著竹子嗎? 村子東邊也有一片竹林,蘇頁先前說過,落了春雨,便到林子里挖竹筍。 虞峰倚在臟兮兮的角落里,機械性地嚼著口中的干糧。 看著高高的府墻,他輕輕地呢喃出聲,“小頁子,你還沒跟我去挖筍子,怎么能嫁給別人?” 竹笙院。 這兩日,蘇頁的情緒有些焦躁。 自從他鬧過之后,院子里的人就全都撤了,換上幾個粗使的奴仆,平日里照顧著他的吃喝,其余的事卻是一問三不知。 他也曾試圖從蘇嚴那里打聽虞家村的消息,甚至想見見虞峰,殊不知,蘇家族人早就認定了他和虞峰關系不清不楚,又怎么肯讓他們見面? 這日,他躺在床上,久不能眠。 靜謐的夜色中,突然傳來一陣清脆的哨音。 蘇頁騰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是竹哨! 熟悉的曲調響在耳邊,蘇頁面上一陣驚喜。 剛到村里那段時間,虞峰閑著沒事兒就愛削竹哨,他最愛吹的就是這個調子! 當時,虞峰說他是在軍中學會的吹哨,整個營地的人沒有人比他吹得更好,將軍還因此獎勵過他一大塊rou。 是虞峰過來找他了嗎? 蘇頁激動地從床上坐起來,胡亂披上外袍便跑了出去。 然而,當他沖到中庭,剛要分辨虞峰的位置,流暢的哨音戛然而止。 府墻外。 就著月色,虞峰看清了墻邊那道抱著手臂、笑吟吟的身影,臉上的驚愕頓時轉為狂喜。 “將軍?!” 第32章 【那個男人真倒霉】 “將軍!您怎么來了?您不是在涼州嗎?”虞峰沖到青年跟前,興奮得像個孩子。 “回來了, 還能一輩子在那兒待著不成?”霍達一抬腳, 在虞峰身上烙了個大鞋印, “才幾天不見, 竟學會說‘您’了, 哪個教的?” 虞峰撓著頭, 臉上露出大大的笑。 熟悉的笑容仿佛將霍達帶回了曾經的歲月,那時,他同虞峰并非是簡單的上下級關系, 虞峰替他擋過刀,他也救過虞峰的命。 霍達把虞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頗為嫌棄地說道:“讓你隨我留下,你非要回來, 瞧你現在混的!” 虞峰扯了扯皺皺巴巴的衣服, 笑呵呵地轉移話題,“將軍,這么晚了, 你怎么沒休息?” “不說‘您’了?”霍達白了他一眼, “我還沒問你呢, 你倒先盤問起我來了。說, 你家不是在萬年縣么, 大晚上的, 為何偷偷摸摸窩在此處?” 說到這個, 虞峰的情緒沒由來地低落了幾分, “我來這兒找個人?!?/br> 兩個人朝夕相處整整三年,霍達一眼就看出他心里有事兒。 然而,沒等他問,虞峰又變得開心起來,“將軍為何也在郡府?” 霍達壓下心中的疑惑,朝鄰街一指,“我就住那兒,原本要睡了,這不聽到有人吹哨,出來看看么?!?/br> 虞峰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一個人待著無聊,吹著玩兒的……” 霍達眉毛一挑,重重地給了他一腳,“傳信的軍哨何時成了你吹著玩兒的物件,???幸而今日來的是我,倘若換了旁人,看不把你當成細作!” 虞峰自知理虧,垂老老實實地挨了一腳——若不是想早點找到蘇頁,他定然不會如此冒險。 這幾日虞峰過得一點都不輕松,白天他要悄悄觀察侯府布防,到了晚上不僅要躲避巡夜的城衛,還要換著地方吹哨。 即使知道希望渺茫,虞峰還是盼著蘇頁能聽到。 今日,他誤打誤撞來到竹笙院外,眼看著就要把蘇頁引出來,沒想到,霍達卻突然出現。 如果虞峰知道了今日的錯過,見到霍達的驚喜不知道會不會大打折扣。 —— 霍達將虞峰帶回了家。 那是一個兩進的小院子,布局開闊,風格粗放,一如他的為人。 若是旁人見了,指不定要說句寒酸,虞峰卻覺得,這可比西北的軍帳強多了。 雖然已近午夜,院內卻燈火通明。 霍達剛推開門,便有一個瘦小的青年沖了出來,“將軍您可算回來了,若是再不回來,我跟錘子就要出去找了!” 霍達英武的臉上掛上了笑,“爺又不是黃花大閨女,值得你們這么惦記?” 青年皺了皺臉,嘟囔道:“這不是莫名其妙聽到軍哨,心里懸得慌么……” 霍達曲起手指,彈了他個腦瓜崩,“嘰嘰歪歪跟個什么似的,睜開眼瞅瞅,這是誰?” 青年抬眼一看,臉上的表情瞬間亮了,“峰子?!” 虞峰見到熟人,也十分激動,“冬瓜,你現在跟著將軍呢?” “嗯,你走了之后將軍就把我調過去了!”冬瓜喜滋滋地說道。 說話的工夫,后院的人也跑了過來。 那人一見虞峰,上來就重重地錘了他一拳,“你小子,前幾日將軍還說得了空兒便到村里看你,你自己倒先來了!” 虞峰被他砸得胸口發麻,悶聲說道:“你這見人就錘的毛病何時能改改?” “我若改了,白瞎了你們給我起的這諢名!” 四人一陣笑。 廚下整了一桌好菜,就著陳年好酒,兄弟幾個好好地敘起了舊。 看著虞峰狼吞虎咽的模樣,霍達三人心里頗不是滋味。 錘子拍拍他的肩膀,沉聲說道:“峰子,不行就回來,就憑你的這本事,好好跟著將軍干,怎么也比地里刨食強?!?/br> “不是強,而是、而是……強上許多!”冬瓜酒量向來不好,兩三杯下去已見了醉意。 虞峰笑笑,一邊往嘴里塞饅頭一邊含含渾渾地說道:“我如今的日子過得還算不錯,你們別擔心?!?/br> 錘子把眼一瞪,恨鐵不成鋼地吼道:“不錯你能跟餓死鬼似的?是不是連飯都吃不飽?” 霍達臉上的表情也說不上好,冬瓜更是紅了眼圈。 虞峰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他們這是誤會了。 他把嘴里的飯菜咽下去,笑呵呵地解釋道:“最近在找人,沒顧得上吃,確實是餓了。再加上今日見了你們,我竟以為回了營中,不吃快點就沒了!” 三人將信將疑,“真的?” “真的?!庇莘迮滤麄儾恍?,干脆把旁邊的背筐扯過來,從底下刨出整整三吊沉甸甸的銅錢。 “這是前幾日賣吃食賺的,家里新添了一頭小牛犢,村里還有做鞋的手藝,以后的日子會越來越好?!?/br> 三吊錢,對于虞峰這個單身漢來說足夠一年的花銷,的確不算少了,更別說還有一頭牛。 錘子和冬瓜對視一眼,這才放下心。 酒桌上的氣氛再次活躍起來。 霍達抿了一口酒,隨口問道:“方才在街上就聽你說在找人,找什么人?說說看,說不準我剛好認識?!?/br> 想到蘇頁,虞峰的心情再次低落下來,“他叫蘇頁,是個雙兒?!?/br> 霍達莫名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卻沒想起來到底在哪兒聽過。 錘子突然湊過來,勾著虞峰的肩,臉上帶著促狹的笑,“你在找雙兒?莫非是弟媳不成?” 虞峰一愣,下意識地說道:“不,不是,他已經訂了親,興許很快就要成親……” 說到這個,虞峰的心臟就像被人攥在手里肆意揉捏似的,一陣陣難受。 霍達笑言,“看你這架勢,別是來搶親的吧?” 虞峰倏地抬起頭,面色復雜地看向霍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