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由自主避開彼此的眼睛，他轉身走了。

    看著周銳上了一輛出租車離開，我轉身準備進公司，卻與疾步沖出來的董雅茗撞了個滿懷。

    “怎么了？”

    “我跟我媽吵架了?！?/br>
    我笑，這就是小公司的好，不要說沒有用眼角余光看人的前臺小姐，還能時不時看二老板與小老板拌嘴玩。我打算進去，她卻拉住了我：“陪我說會兒話，我快煩死了?！?/br>
    “我要是遲到了，你媽該念叨我了?！?/br>
    “理她呢，考勤歸我管?！?/br>
    我只得跟她一起走上天臺，董雅茗趴在水泥欄桿上，長長嘆氣：“我媽讓我跟守恪分手?！?/br>
    我沒什么心情聽她訴苦，只“嗯”了一聲。

    “她實在太不講道理了，憑什么這樣干涉我的生活?！?/br>
    “因為她沒學過心理學，不懂得要想掐滅熱情，最好的辦法是讓它自生自滅?！?/br>
    “那你幫我去跟她說說——”

    我失笑，搖手不迭：“我才不管這閑事?！?/br>
    “你到底算不算趙守恪和我的朋友？”

    “朋友也不能插手家事啊，大小姐，你們又不是急著結婚，非要雙方家長點頭祝福。靜悄悄地約會，誰能管得著?！?/br>
    “唉，我剛才跟媽吵架吵急了，說我已經是他的人了，她再怎么反對也沒用。她一聽就發瘋了?！?/br>
    我哈哈大笑：“這個‘我是他的人了’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哎喲，看不出趙守恪一臉禁欲的樣子，居然還有這一手?！?/br>
    董雅茗惱羞成怒：“我們兩個都是成年人，又在一起這么久了，擦槍走火不是很正常嗎？”

    “是是是，非常正常?！苯裉爝@日子真是古怪，所有人都跑來跟我宣布他們的私生活，我搖頭，“不過我承認正常沒用啊，你媽顯然不這么看?！?/br>
    她兀自嘴硬：“隨便她?！边^了一會兒，沮喪地說，“她這會兒肯定在給我爸打電話說這件事?！?/br>
    “你看起來也不像怕你爸的樣子?！?/br>
    “他當我純潔得跟白雪公主一樣，聽到非得氣暈不可?！?/br>
    我再度被逗樂，董雅茗悻悻地說：“當爸爸的都有點一廂情愿，難道你爸不是這樣？”

    “我爸沒這么有童話氣息，哈哈哈哈?！?/br>
    “何慈航，不管我父母怎么想，我已經沒辦法放棄守恪了?！?/br>
    她的聲音低微，帶著苦澀，我收斂了狂笑，看著她：“就因為……‘你是他的人’了？你不該這么想。如果他好，值得你愛，才值得你去堅持。不要因為發生了親密關系，就覺得必須與他綁在一起?！?/br>
    “你不會明白的。其實之前我也很猶豫，mama說的那些話難聽歸難聽，都是現實問題，他家境一般，前途未卜倒是其次，他還有個寡婦mama，會是很不好相處的婆婆?！?/br>
    “他mama洪姨對人很好的?！?/br>
    “你只是她鄰居，對她沒有任何威脅，她沒理由對你不好啊。一般守寡多年的女人對兒子都有獨占欲，肯定會排斥兒子的女人?！?/br>
    我惱了：“你在根本不認識一個人的前提下，就依據她的身份對她做出判斷，對她十分不公平。要照此推斷，趙守恪與我都是單親家庭長大，人格與心理肯定不健全，不宜接近，更不宜托付終身?！?/br>
    “哎，你不要這么敏感好不好，我根本沒有說你什么?！?/br>
    “你這樣帶著偏見給人貼標簽，跟你媽說窮人家孩子更能吃苦如出一轍，有什么意思？”

    她一下啞然。

    “你媽是我的老板，她愛怎么想、怎么說，我根本不必理會。你聲稱拿我當朋友，我必須講實話，趙守恪是今天這個你愛的樣子，與他mama給的家教分不開。你不可能剝離他與他mama的關系，與其思前想后，不如按你家人的要求，早點和他分手好了?！?/br>
    她眼淚汪汪看著我：“可是我愛他。而且——”

    而且“我是他的人了”。又繞回到這里，我的火氣平息下來，搖搖頭：“我搞不懂你的邏輯?！?/br>
    我們一同伏在欄桿上，看著遠方，這里是一座7層舊廠房改建的辦公樓，淹沒在一大片居民區中間，不管從哪個角度望出去，周圍密密麻麻全是房子，沒有什么悅目的景致可言。

    我知道董雅茗正在苦惱之中，趙守恪想必也不輕松。跟周銳一樣，他們似乎不約而同踏過了青春的某個階段，將我一個人遺留在原地。

    我不能完全體會他們的煩惱，卻能清晰感受到此刻的孤獨。

    _4

    我翻出那張名片，打通了上面那個手機。

    電話接通后，話筒里傳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你好，哪位？”

    “嗯，我叫何慈航，半個月前，你在一家酒吧外面給了我一張名片，說是在找模特兒?！?/br>
    “哦對，你為什么拖這么久才打我手機？”

    “我想問報酬是多少？”

    他一怔，被我的直截了當弄得哈哈大笑：“首先你得來公司，讓設計師過目，得到認可后再去試鏡，出片沒問題才能通過。至于報酬，不可能高到哪里去，但也肯定是公道價格，比一般打工要好得多，我們是大公司，不會因為你是新人就欺負你?！?/br>
    “好吧?！?/br>
    “方便的話，今天下午一點到公司來，跟前臺就說是找我的?！?/br>
    “要化妝嗎？我可不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