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節
好半晌,方才見楚蕭輕輕側頭,從側面看他的身影,那惑人的面容更是耀眼,恍如一副濃淡相宜的水墨畫,與此同時,一聲美若天籟的聲音淡淡響起:“五皇子仍是沒有任何消息么?” 他口中的五皇子正是被錦瑟挾持的寒漠笙,而他一開口,那兩個女人方覺得微微一松,胸腔內似乎也有了空氣流動:“稟太父陛下,五皇子最后一次是入住文城別苑,之后不久便不見蹤影,而兩個貼身大內侍從更是不知所蹤,臣…臣等派出不少侍衛四處探查卻仍是無果?!闭Z畢,竟是緊張地結巴了。 好好地一個皇子失蹤在了西塘的境內,甚至是她們分管的區域內,難怪這兩個女子冷汗直流,面色煞白卻又不敢不把實情一一上報:“翡翠齋的掌柜也曾來問過,說是五皇子很可能到了南山城甚至曾差人去訂過酒菜,只不知為何又杳無音信,臣等懷疑皇子殿下很可能……” “很可能什么?”楚蕭淡淡地問道,他表情波瀾不驚,眸光中卻是清冷森涼。 咽了一下口水,其中一個女子硬著頭皮回道:“很可能被歹人挾持……“最后一句話她說的又輕又細,仍誰都想得出,堂堂皇子金枝玉葉,若真是遭遇不測被人擄去,那也意味著差不多清白不保了,可這樣的揣測她們兩人卻絕不敢明目張膽地說出口。 一旁的內侍凌霄垂著眼眸遞來清茶,淡淡的茶香流轉,霧氣中更襯得楚蕭青絲如墨,膚如凝脂,玉池勝堆雪,月照似浮云,剎那觸目,直是驚心動魄地讓人近乎窒息,只是這番美景眼下卻無人敢于注目。 他緩緩地放下茶盞,曼聲道:“這就是你們給本宮的答復?當初是誰給了你們膽子,在五皇子經過你們兩處的城鎮時竟不予派出城主府侍衛沿路護送?” 其中一個女子慌忙解釋道:“陛下,臣等雖然提議過,可皇子殿下一力拒絕了,說是西塘境內無需擔憂,而且殿下身邊的兩個大內侍衛皆是身手過人之輩,臣等無能,還請陛下恕罪?!笔聦嵣虾线@一路惹得麻煩著實不少,像脫韁的野馬一般到處招搖,他一會兒扮女裝去逛青樓,一會兒又沖到尼姑庵去見識,到處橫行霸道肆無忌憚,若是讓侍衛們浩浩蕩蕩地跟著他自然就完全不可能那么輕松自在了,何況被人盯著也就意味著他的行程和所作所為都是要經過當地官員稟告楚蕭。寒漠笙于是哪里肯依,言語威脅之下,幾個當地的城主官員們也只得依從,畢竟誰都知道他如今是楚太父最為寵愛的皇子,簡直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誰敢違背這個小祖宗的意思! 這女官一臉委屈地解釋著,并未感覺到面前楚蕭的神情變化以及他看著她越來越冷的眸光。 “所以為了不得罪五皇子,你們就寧可違抗本宮的御旨?” 對于楚蕭來說,身為他的臣子便要無條件遵循君主的命令,任何情況都不得違抗,否則就是有千萬條理由也要受罰,這是楚蕭御下的手段,也是他作為帝王的準則。 兩個城主一聽他的語氣,頓時就覺得天都快要塌下來了,也虧得她們知機,不再多言而是忙不迭地磕頭求饒:“陛下饒命,臣有罪,臣有罪?!?/br> 還沒有把她們怎么樣,一個個就嚇得魂不附體不停地喊饒命,這所謂的皇女后代,世家貴族的女子們也不過如此,還不如一個大周來的平民。楚蕭的眸中閃過一絲不屑,卻并沒有理會她們,又轉頭對著一旁的凌霄淡然道:“顧北辰呢?” 凌霄俯身在他耳邊細聲低語了兩句,楚蕭微微揚起嘴角,卻是慢慢地泛出了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給人一種極強的威壓感。 “也好,待她回來了讓她即刻來見本宮?!贝藭r的楚蕭尚還不知顧北辰已經一命嗚呼,而從他的態度中也可看出,楚蕭并非對顧北辰的所為一無所知,只是帶著放任的態度罷了。畢竟他對錦瑟雖是帶著招攬之心,可他也不想要無用之人,因此顧北辰便成為了他的試金石,正好讓她探探這個大周少女的虛實,至于錦瑟是生是死自然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當然若是她僥幸生還,恐怕也會主動求見他主持公道,如此便可以如他一開始所計劃的,讓這個高傲而不知世事的少女了解何謂現實的殘酷。 在場所有人,也就只有凌霄了解他的心思,猶疑了片刻又輕聲請示道:“陛下,顧大人私自調動了大部分的禁衛軍前去,甚至有不少的□□手,恐怕……”他話里的意思也是提醒,若楚蕭真的有心留下錦瑟一命,以他的能力自然可以阻止,但楚蕭卻是微微沉吟,毫不在意地理了理早已十分整齊的衣袖,那一舉一動襯著他如玉的容顏更是高貴清雅,嘴角帶著一抹細微的笑意,聲音卻仿若有些深邃:“若她連這點本事都沒有,自然也沒資格被本宮看中……?!?/br> 楚蕭對錦瑟是有些欣賞,但他的欣賞是建立在把她作為心腹和下臣看待的基礎上,此時連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他對錦瑟是的心思和其他人是略有些不同的,但從來高高在上不曾經歷過真正男女情愛的楚太父理所當然的把這種情緒歸咎于上位者對一個極其出色的年輕后輩的贊賞。 只是話一出口,聯想到擁有如此才情和品行的女子也有可能今夜一命歸西,不知為何楚蕭還是覺得心頭一沉,莫名地有些煩躁,只是他自已都不知道他在煩什么,只覺得自己下了這個命令后心里似乎有些郁悶和不虞。 “把御林軍統領宋淮安喊來?!贝丝?,楚蕭原本淡然卻森冷的氣質又是驟然一變,冷厲鋒芒,帶著君臨天下睥睨眾生的霸氣傲然,利用顧北辰去試探錦瑟雖然也是他的意圖,但皇城禁衛軍如今幾乎是顧北辰獨大的局面也同樣需要重新整頓一下了。長此以往,以后禁衛軍眼中豈非唯有顧北辰而沒有他楚蕭,雖說很少人知道他手中真正的依仗并非是禁衛軍,顧北辰更是一貫對他忠心耿耿,但是楚蕭卻有著身為帝王的多疑與謹慎。男人和女人不同,他從不過分相信一個人,也不會完全放權給一方或者一人,他要的是君權穩固。 如今朝中赫然兩派,一派以他的母親楚丞相為首,另一派則是以新貴禁衛統領顧北辰為主,兩派人馬互相傾軋,各自爭權奪利,楚蕭看在眼里卻從不干涉,因為他清楚地知道朝堂就是講究制衡之術的地方,為帝之人更要懂得使用制衡之術。楚蕭就是因為清楚他才需要看到這樣的場面,這也是他當初為什么遲遲不收拾李敬的原因,直到他后來重用顧北辰等一些寒門出身的新貴方才借機鏟除了右丞相李敬。而在有了顧北辰掌控了禁衛軍后,他又將與她不合的宋淮安提拔為御林軍統領,讓她們互相牽制,要知道她們之間如果不互相斗,那就等著合力來斗他吧。不得不說,楚蕭或許天生就該是君主,他擁有著這個世間任何女人都難以企及的帝王心術和政治謀略,雖然容顏絕美,卻是心狠手辣,郎心如鐵。 宋淮安聽到楚蕭的傳喚反應極快,她龍行虎步,一入內便立刻跪下來,一字一頓地朗聲道:“陛下,臣有罪?!?/br> 楚蕭淡淡一笑,氣勢未減:“本宮還未問責,你請什么罪?” “顧北辰罔顧軍法,私自調配禁衛軍,我身為御林軍主將未能第一時間向陛下上報,臣有負陛下隆恩,死罪?!毖粤T,宋淮安端端正正地跪伏于地,頭死死地抵在大殿的地上不敢動彈。 此時室內一片寂靜,所有人都不敢抬頭,半晌,只聽得楚蕭重重地一拍書案,氣勢凌人地冷聲道:“你好大的膽子??!” 聽到他發怒的聲音,宋淮安頓時松了一口氣,但身子卻依舊一動不動,只是把頭埋得更低了,若是十年前,有人告訴她有朝一日她會對一個男人如此臣服懼怕,她恐怕都會嗤之以鼻??墒朗码y料,這些年她跟隨著楚蕭一路從名不見經傳的小侍衛到眼下人人巴結的御林軍統領一職,不得不說是楚蕭給了她飛黃騰達的機會讓她有機會站在今日如此耀眼的位置上,也正因此她感激楚蕭,愿意忠心于這個給了她權勢和未來的男子。但身為臣子多年,她同樣也清楚楚蕭此人雖然容顏極美,但他深謀遠慮,心思深沉難以捉摸,不過若是他對著你怒斥,說明你還有一線生機,可若是做錯了事他還對你和顏悅色,那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條。 看著眼前臉色愈加冷峻的楚蕭,若說宋淮安尚有余力考慮如何補救,那先前的兩個城主卻已經連呼吸都感到十分困難,整個人抖抖索索的,恨不得將自己縮到地底下去。 “你是不是以為,顧北辰連替罪羊都找好了,事后本宮也必不會為這種小事責問她,所以你就干脆兩頭不得罪,先隱瞞不報?還是你以為本宮平日里如此信任她便可以由著她陽奉陰違作出以權謀私的事情來?”頓了頓,他又緩緩地沉聲道,“本宮當日就警告過你,不忠的人本宮從來不用,要知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宋淮安,自作聰明的下場你可知道?” 宋淮安幡然變色抬起頭來,欲要開口辯解,卻被楚蕭冷厲的目光一閃而咽回了腹中。堂中愈加靜默,而先前的那兩個女子更是臉色煞白,顫顫發抖,楚蕭卻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她們,便是宋淮安也對她們心中極為輕蔑,只是主子的一個眼神就讓她們輕易被嚇破了膽,虧得兩人還都是一城主事,地方的土皇帝,也或許是她們安逸的日子過多了,如今光五皇子寒漠笙失蹤的事情就足以讓她們以死謝罪。 楚蕭此時終于又注意到了她們,聲音恢復了先前的冷漠:“你們兩人退下吧,三日之內,若再沒有一點五皇子的消息,你們提頭來見?!?/br> 兩個女人渾身一顫,嚇得四肢發顫,幾乎腿軟得沒法從地上爬起來,楚蕭不是女人,又是一路從刀山火海的后宮之爭帝位征伐的戰場中走來,心性十分冷血無情。他理性大于感性,毫不感情用事,賞罰分明,若是他說了提頭來見,那便是真的不會留一點余地真的要取其性命了,任憑你哪個來說情都是如此。 兩人都慌了,紛紛磕著頭求道:“陛下饒命,求陛下饒命!”她們顛過來倒過去的都只有這么一句話,聽得楚蕭不厭其煩。 “滾!”他優美而冷酷的的聲音響徹在整個廳堂內,雙眸鋒利地一掃,冷冽而霸氣:“再不滾本宮現在就殺了你們?!?/br> 短短的兩句話,卻是溢著明晃晃的殺氣,此刻室內一片寂靜,兩個文官面色煞白,連討饒的膽量都沒有。幸而凌霄上前一步對著她們十分客氣地道:“兩位大人,請吧?!?/br> 兩人聽到凌霄的聲音竟是如蒙大赦,雙股戰戰的動作著,幾乎都站不穩身形,好半晌方才互相攙扶著走了出去。 室內只留下了宋淮安一人,一旁香爐裊裊青煙,在室內氤氳著,將楚蕭的容顏襯得越發如月桂蘭芝,優雅絕世。 “說說你查到的五皇子的下落?!眱蓚€城主不知道楚蕭從一開始就沒將希望寄托在兩個這兩個無能的勛貴世家后代身上,此次來到南山,他不單單帶了禁衛軍更戴上了一部分的御林軍,若說顧北辰是明面上貼身保護他的禁衛軍首領,而宋淮安則就是暗地里調遣御林軍為她探查沿途各個城主府及皇女們家族后裔和各個貴族世家的動向,事無巨細都詳細地要向楚蕭回報。別人看來他作為楚太父在游山玩水,實則只有宋淮安才清楚楚蕭此人多智近妖,從不做無用功,而寒漠笙的失蹤消息也恰恰就在此時通過京城八百里密報傳來。 “我查到五皇子得罪的人和顧統領想要對付的是同一人,因此,我懷疑五皇子或許是被她給害了?!?/br> “或許?”楚蕭直接冷冷地道,“查了這么多日,你就給了本宮這么一個似是而非的答案?”顯然他極為不滿宋淮安的辦事效率。 宋淮安張了張嘴,咬牙道:“臣其實也只是猜測她與五皇子的事有關,還未探查清楚,但今夜顧統領正好有心,臣便也推波助瀾了一番,故意不捅破也暫時未和陛下稟報,恰恰也是為了通過顧北辰探探此人的虛實?!?/br> 楚蕭輕淡地反問:“這就是你知情不報的理由?還是你以為本宮會分不清輕重地破壞你的計劃?”雖是輕輕淡淡的一句反問,可這其實如一重山壓得宋淮安喘不過氣來。 他這話一出,宋淮安只能再度跪地焦急地陳述道:“臣看陛下對此人頗為欣賞,而臣眼下只是懷疑并無確鑿證據,可她畢竟大周的人,若真是有心來西塘……?!毖酝庵?,她是寧可錯殺一百不可放過一個,這一條宗旨倒是和周晨相類。 楚蕭驀然抬頭,那冰冷嘲弄的目光,把她的話都逼回了肚子中,他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向她走近,玄色長袍隨步漾開,宛如步步生蓮,一直走到了宋淮安的面前方才停下。宋淮安是頭一回見到楚蕭露出這樣的目光來,冷沉而帶著一絲戾氣,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只得垂下頭去。 “我讓你帶領御林軍,正是要你事無巨細地向我匯報,而不是自作主張,若是顧北辰今夜調動禁衛軍逼宮,你也是準備到了最后一刻才來告訴本宮?還是,你想等著顧北辰犯下大錯再趁機將其絆倒?” 宋淮安心頭大駭,她此時才意識到自己錯得離譜,她居然無形中將楚蕭當成了普通的后宮皇太父,一心想要履行御林軍的職責保護他并遵循他的諭令,卻忽略了他其實更是名副其實的西塘帝王,有生殺大權,在一個帝王面前自作主張玩弄心眼,死無數次都不足惜。 想到這里,宋淮安汗如雨下,明明她才是是個帶兵無數的御林軍統領,可面對一個男人她此時卻無比緊張,連雙手不可自制地輕顫,甚至都不敢抬頭直視他足以勾魂攝魄的深邃瞳眸,楚蕭冷冷地望著宋淮安,良久,他方才薄唇微啟道:“宋統領,你實在是太讓我失望了!” 看到對方的雙手不可自制地顫抖時,他才慢慢收回威壓,語氣淡漠的冷嗤道:“自以為是的蠢貨?!蹦锹曇羰掷淙?,也不知是在說顧北辰還是在說她宋淮安,宋淮安竟是完全不敢應聲,心臟一陣陣地緊縮。她此時方才明白剛才那兩個女子的心理感受,楚蕭,他的氣勢能力完全不遜于這個世間的任何男人,西塘帝王實至名歸。 “起來吧?!背捬凵窳鑵?,依舊氣場逼人地道:“既然你查到那個大周來的女子與五皇子的失蹤有關,便將她抓回來好好拷問?!敝皇俏⒉[著眼想了想,楚蕭又道,“若是她今夜死了,便將她的家眷全都帶回來,盤問探查清楚她的來歷?!痹谡劦藉\瑟的死時,楚蕭神情平淡,語氣聽來竟無絲毫波動和惋惜,似乎前一日與他相談甚歡,以琴會友甚至頗得他贊賞的并非是同一個人。 宋淮安心頭一陣發寒,心中暗道君心難測,口中則恭敬地應聲:“臣領命?!?/br> 眼下的楚蕭并不知道,以后經年他曾無數次的后悔今日過于自信和草率的態度,讓他心痛懊惱不已。 作者有話要說: 我知道你們喜歡楚蕭,但我最喜歡的是楚雪熙……大概沒人信。 不過再喜歡或者不喜歡,我也不會為了一個兩個人破壞情節或改變原本的走向…… 第290章 第二百八十九章 289. 此時的錦瑟理所當然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顧北辰一死,禁衛軍們頓時群龍無首,哪怕她臨死前下了最后一道對錦瑟格殺的命令,但沒有了統領,禁衛軍整個都sao亂了起來,有人質疑有人詫異更有人不敢相信顧北辰會就此斃命,一時間山坡上下聲音嘈雜,混亂不堪。錦瑟當然不可能等她們回過神來,她反應極快,在顧北辰倒下的一瞬間便已經帶著陸塵飛速遠離,身形矯若游龍,眼看她多帶著一個人騰起之勢將竭,竟不借助任何物體,僅憑身形在空中打一回旋,立即拔高盤旋而上高達十幾丈,極漂亮地攀上了一旁的高坡,瞬間便跑出去了數十丈之遠。 禁衛軍混亂了只是片刻,她們終究是宮中侍衛出身,很快剩下的幾個副將或隊長之職的將領便重新整頓了隊伍,飛速地朝著錦瑟和陸塵急追而來,今夜的事情太過蹊蹺,顧統領先是以以權謀私私調禁衛軍之責一言不發的滅殺了周晨等人,其后卻被不知從哪里射來的亂箭一箭穿心死于非命,若說錦瑟和這件事有關,似乎她從頭到尾都沒有傷過禁衛軍一兵一卒,而顧北辰臨死前雖言之鑿鑿的想要錦瑟的性命,禁衛軍們卻覺得應該將她生擒然后交到陛下手中審問,從而弄清楚今夜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不得不說禁衛軍剩余的一些將領頭腦思路還是比較清楚的,殺了錦瑟容易,可是死無對證,屆時她們誰也不清楚顧北辰的死因反而可能被陛下追究,雖然顧北辰口口聲聲周晨徇私枉法,可一些了解周晨為人的將領卻并不如此認為,只是之前迫于顧北辰的命令不得違抗。 暗二始終潛伏在暗處靠著夜色的掩護伺機而動,她眼看著錦瑟漸漸被逼入絕境,心中暗急,但看錦瑟面上十分冷靜,依舊在林中仗著地形優勢不斷地左沖右閃的尋找生機,甚至完全都沒有放棄懷中堪稱拖累的少年,心里也不禁十分感動。 其實錦瑟也并不是真的十分冷靜淡定,只是她臉上帶著面具,面上再焦急別人也瞧不出。身后滿天箭雨紛飛,錦瑟依仗著夜色很快地便搶到了一匹馬,緊緊地抓住陸塵騎在馬上一路飛馳。陸塵的嘴唇已經被他咬出了血,但他尤不自知,面色變幻,幾欲開口叫錦瑟丟下他卻始終找不到機會。 這時候一個聲音在錦瑟的背后焦灼地響起道:“殿下快走,屬下在此斷后?!?/br> 此時的暗二焦急中也忘記了改稱呼,陸塵聽到了也不可能有心思當場詢問,而錦瑟卻是對著身旁不知何處冒出來的騎著馬齊頭并行的暗衛下令道:“你帶他走,我自有辦法脫困?!?/br> “殿下……”暗二情急之下自然是要竭力阻止,她原本的任務就是保護親王殿下,可偏偏錦瑟神態堅決,目光冷凝,顯然是毫無商量的余地,她一把將陸塵直接飛拋到暗二的懷中,肅聲道:“帶他去趙正君處,趕快走??!” 但見她的身影飄忽,以驚人的身法一躍而起朝著身后的禁衛軍處而去,被丟開的陸塵一瞬間想也不想的急急去抓,只來得及撕裂她一片衣角,但見她落在地上,揚鞭揮開一陣陣密集的箭雨,他驚呼一聲,聲音中似帶著哭腔:“小姐!”卻已被暗二牢牢一把抓住騎在馬上帶往了遠處。 暗二唇角緊抿,剛才她若是有意抗命也可以,可一直以來暗二都知道親王的個性,她心性善良,又是出了名的憐香惜玉,若是要她當場丟下這個少年,依著親王一貫以來的性子恐怕絕對不肯。為今之計只有先將他放在身邊,然后盡快找機會援救親王,低頭瞥了一眼身旁哭得梨花帶雨幾欲昏厥的美少年,即使淚如泉涌,月色朦朧下卻也無法掩蓋其嬌艷美貌,暗二心中暗自下了決定,她一定會盡全力保護這個親王看中的少年,讓他安然無恙地回到親王的身邊服侍。 ——不得不說,因為暗二的美麗誤解,陸塵也算是撿回了一條命,且后來還給錦瑟引來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孽債。 錦瑟其實并非意氣用事,恰恰相反,她遣離了陸塵等人才有機會實施自己的計劃。今夜任誰看來顧北辰的死都和她脫不了干系,就算她根本是無辜受害,可除非她最后關頭亮明親王身份,否則別想西塘楚太父放過她或者趙寰等人,為今之計她只有兩個法子可想,一個便是盡快恢復原身,以大周親王的身份日后和西塘交涉,解釋情況免于罪責,第二個便是當場假死,讓西塘的禁衛軍們放棄追究,如此有利于將趙寰等人從險境中帶離,只是她此時并不知道楚蕭已經又對御林軍統領下了命令,無論她是生是死,趙寰他們都不可能獲得自由。而這一路她也是有意引著禁衛軍朝著一處懸崖峭壁處而去,畢竟如今的錦瑟目光如炬,五識遠勝常人的靈敏,知道此處有一個絕佳的地方有助于她金蟬脫殼。 暗二也并沒有真的帶著陸塵離開,眼下這種時候真要讓她不管不顧地離開親王,她哪怕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女帝給她下的死命令就是要保證親王安全萬無一失,暗二看到錦瑟受傷已是心中有愧,又怎么還敢擅離職守,只是錦瑟當時態度十分堅決毫無商量,情急之下暗二為了安她的心也只能佯裝答應,就如同她先前答應了錦瑟照顧趙寰轉頭卻又暗自跟蹤押走錦瑟的禁衛軍一樣。 雖說她和陸塵兩人俱都放心不下錦瑟,但錦瑟一人還是吸引了禁衛軍的兵力,也有利于他們隱藏于暗處。暗二知道此舉違背了親王的命令,可偏偏陸塵也同樣堅持要跟在錦瑟身后不愿意為了自身安全而離開,明顯一副若是親王有難他也絕不獨活的架勢,暗衛自然對他是既佩服又贊賞,心中暗道這樣的男子才有資格站在堂堂親王的身邊啊。 暗二不知道自己還是在自作多情,陸塵的一雙美眸則一直緊張地關注著錦瑟,看著她一次次在眾人的圍攻中左沖右突,心砰砰亂跳地幾欲飛出胸腔。他知道錦瑟的武功高強,可西塘官兵人多勢眾,憑她再如何勇猛也是抵不過千軍萬馬,更何況還是西塘以精銳著稱的禁衛軍們,重重鐵甲,獵獵西風,陸塵眼見著錦瑟身上舊傷未愈又添新傷,鮮血不斷的灑下來,他不由地雙拳緊握,十指都深深陷入rou里,心里疼得像是被人狠狠地捏住一樣喘不過氣來。 “別管我了,你快去救小姐!”陸塵忍不住地一次次出聲哀求道,“我躲在這里絕不會有事,相反小姐才最危險,求你救她?!?/br> 暗二的心里何嘗不是在煎熬,但她還是艱難地啟口和他解釋道:“現在這種情勢過去也只是送死罷了,必須要找準時機才能救下親王?!痹掚m如此,暗二心里也是全無底氣,她正是因為武功高強,自覺還有機會一搏這才始終牢牢地關注著戰局,但眼看著錦瑟的情勢越來越危急,哪怕是經歷過無數陣仗的暗二也有點心神不定,再也等不住了,想了想她沉聲地對著陸塵交代道:“你躲在石后千萬不要出聲?!比缃袼仓荒苊八莱鍪至?,哪怕只有一線希望,豁出命去她也要救出親王。 此時錦瑟已被西塘禁衛軍逼入了一條死路,身后是一道極深的天塹懸崖,堪稱鬼斧神工,深邃開闊,整壁都是崇山峻嶺,崴嵬壯觀。西塘兵將們來勢洶洶,猶如潮水般蜂擁而至,一路追堵,最后竟到了這一處險境,暗二和陸塵一路跟隨至此早已是心急如焚,他們卻不知道錦瑟是有意領著西塘禁衛軍們來此處。先前出城上山時,周晨等人帶她路過此處她就已經暗自觀察過了四周地形,錦瑟如今輕功卓絕,五識都十分靈敏,她看好了懸崖下不遠處一顆傾斜延伸出來的粗壯樹枝,心中本就打算回頭借此假死逃遁,屆時顧北辰看她跳崖性命不保,自然也只能放棄追究,而趙寰等人也不會再有什么麻煩。何況現在又是半夜,誰也不可能冒著絕大的風險去爬這么險峻的山崖找她的尸體,唯有等她安全后再暗地里將這處枝椏毀了,偷偷地潛伏回去和趙寰及暗衛們會和,一路再喬裝打扮朝著京城趕去最為妥當。 錦瑟心里很清楚,自己要找水家幫忙求醫這件事絕不可以讓楚蕭知道,否則她如何解釋自己為何要千里迢迢長途跋涉為大周錦親王的側君素景然求醫,要知道楚蕭和寒朝羽乃是生死仇敵,而如今這位西塘前嫡皇子又嫁給了她為側君被大周庇護,也就是說她玉錦瑟也和楚蕭成為了仇敵,如此情形,錦瑟怎能輕易曝露身份讓楚蕭知道她的目的從而進行破壞。 暗二和陸塵不知道錦瑟心里早有全盤的計劃,看她被逼到了懸崖邊上又是傷痕累累,早已嚇得目眥欲裂,緊跟著上去,卻只看到最后一瞬,錦瑟朝著暗二藏身之處淡淡地瞥來意味深長的一眼,隨即便義無反顧地朝著懸崖下用力一跳。西塘的禁衛軍們頓時都傻了眼,她們只是想生擒她,沒想要她的命啊,可這個少女偏偏如此大義凜然寧死不屈,一時間心頭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欽佩,只是人人都愣在了當場,完全沒有注意到其后凄厲哭喊著沖上來的陸塵。 也虧得錦瑟藝高膽大,她對準了方向朝著懸崖上的樹枝跳去,倒是不偏不倚地落定了,若換成旁人誰敢如此大膽的自己摸黑朝著懸崖往下跳?可陸塵不知道,不單單是他,暗二也是被嚇得心神劇裂,她是看懂了錦瑟先前的那個眼神,但萬萬料不到她會做得這么絕,徑直就“義無反顧“地跳了崖,陸塵急急趕來撲到了懸崖邊上朝下望去,只是黑夜里哪里還有錦瑟的身影,頓時他肝膽俱裂,目中淚如泉涌地嘶聲道:“不!”想也不想的,他竟也是毫不猶豫地也跟著一躍而下。 暗二大腦差點變成空白,她本也是被錦瑟的舉動弄得六神無主,因此對陸塵的行為壓根阻攔不及。所幸她理智尚存,總覺得錦瑟最后的那個眼神絕非是尋死的意圖,聯想到親王一貫謹慎的個性,她知道此時決不能輕舉妄動,冷冷地瞥了一眼那群因為被兩個人接連跳崖而震驚到無暇顧及她這個陌生人的西塘禁衛軍,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黑暗中。 事實上無論錦瑟還是暗衛都想不到禁衛軍中有不少人都被她和陸塵感動了,甚至開始暗暗垂淚,她們以為錦瑟和陸塵是一對同生共死的鴛鴦,一個為了保護另一個引開追兵,還有一個寧可與妻主同生共死絕不獨活,想到這里無數腦補的情節讓她們感動地無以復加,哪里還忍心下去找他們的尸首,甚至在意暗衛這樣一個陌生人,反而是有心想要放他們一馬了。 而錦瑟此時心里簡直是氣苦地想要罵娘,她好容易死命從西塘的禁衛軍的手中撿回了一條命,結果剛坐定在粗枝上想要休息喘息片刻,頭頂上又落下了一片黑色的陰影,直把她嚇了一大跳,一開始還以為是這些西塘的官兵非要纏著她不放,哪怕是跳崖也要跟著一起下來,所幸她目光敏銳,一瞬間便發現這落下的人身上所著的絕非是禁衛軍盔甲,沒有多想她敏捷地飛躍出去用力地攀附在峭壁上用長鞭將陸塵的身影朝著懷中一卷,身上的傷口因為這樣大的舉動又崩裂開了幾個口氣,惹得她痛的齜牙咧嘴卻也只能咬牙忍著。 陸塵在被錦瑟救下的一瞬間就完全怔住了,剛要張嘴,卻又被錦瑟捂住了唇,只覺得耳邊風聲響起,景色一晃已落到了一處實地上。耳畔卻是傳來錦瑟的低語:“別出聲,她們還在上面?!笔切〗愕穆曇?,陸塵怔愣了半晌方才覺得一顆心慢慢落到了實處,直是說不出的狂喜,看到她安然無恙竟一時忘記了自身的處境,只是他面上雖落下淚來,表情卻是帶著笑意,分明就是喜極而泣,看得錦瑟也是微有動容。 “先坐下吧?!彼吐曉陉憠m耳邊又道,“待上面的都走了,我們再離開?!?/br> 陸塵此時錦瑟說什么便是什么,他連連點頭,緊緊地揪著錦瑟的衣襟,平日里的堅強冷靜全部不見,眼里蓄積的淚水和心頭的害怕委屈一股腦的涌了出來?!靶〗?,你沒事就好……” 錦瑟苦笑了一聲,小心翼翼地拉著他一起坐在了這粗壯的枝干上,她是沒事,但是再被這么折騰下去離有事也不遠了。好在陸塵很快地便平復下了心神,他牢牢地抱著錦瑟,無意中便摸到了她身上的傷口,只覺得濕濕地沾了他滿手,頓時他便明白了錦瑟眼下的處境,忍著苦澀急急地上下認真地看了一下錦瑟,只見她全身大小傷口不斷,鮮血淋漓,兩根羽箭甚至還插在她的手臂和大腿上,而自己卻因為被她妥妥地護著毫發無傷,眼下更是還被她牢牢地抱在懷中。剎那間陸塵臉上血色全無,痛苦悔恨之色一閃而過,他心頭劇痛卻是千言萬語都不知如何說出口,只得癡癡地望著錦瑟。 錦瑟以為他還在害怕,對著陸塵勉強露出一抹安撫的微笑,溫言道:“你怎么也掉下來了?別怕,等那些西塘的禁衛軍離開了,我就帶你上去?!痹掚m如此,她卻是身形微顫,面色慘白,顯然也是失血過多勉力支撐。 陸塵禁不住地潸然淚下,他此時已經哽咽地完全說不出話來,但他不想讓錦瑟擔心便拼命點頭,聲音沙啞地道:“小姐你放心,我不怕……”只要和錦瑟在一起,刀山火海他也不懼,可是看到錦瑟全身重傷,陸塵難受得幾欲心碎,他恨不得那些傷痛都由自己來承受。 雖然傷口很是疼痛,但錦瑟始終在凝神細聽崖上動靜,過了許久,覺得悉悉索索的人聲漸少直到消無,她明白那些禁衛軍們此時應該陸續離開了,直到四周寂靜無聲,她終于找到了回去的最好時機。 只是要攀登回去卻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錦瑟此時一只手死命地拉著陸塵,另一只手手牢牢地抓在一旁的石壁中,指甲中已滿是鮮血,順著她的胳膊滴答朝下流淌著,在黑夜中尤甚,陸塵眼見著她手臂上的鮮血不斷地灑下來,噙著淚嘶聲道:“別這樣小姐,你別管我了,你先上去,我沒事?!?/br> “說什么傻話。還沒到那地步呢?!卞\瑟咬牙用力地將陸塵朝上托去,“順著我的身體爬上去?!庇⑷醯脑鹿?,她此時早看到了懸崖峭壁上有一處被枝葉擋著的洞口,“你要是不爬,我就只能把你丟上去了,畢竟你可不輕?!标憠m看她這個時候還有閑心開玩笑,只能咬唇順著錦瑟的身軀努力飛快地朝上爬去,顧不得手掌被碎石擦出的細碎傷口,他努力地朝上爬著,忽然驚喜地道:“小姐,這里有個山洞,我拉你上來?!?/br> 錦瑟有些無奈地道:“你先爬進去即可,等我上來……”錦瑟如今在女尊世界待得久了,已經習慣把一些少年當成柔弱女子一樣看待,哪里敢讓他拉著自己,然后她提了口氣,身姿輕盈的整個人便是一躍而起,跳入了洞中。 “小姐!” 陸塵看到錦瑟也安全地進入了洞中,頓時大舒了一口氣,但一看她身上傷口處處,手掌更是血rou模糊,觸目驚心,陸塵的眼眶瞬間就紅了,手甚至都是顫抖著的,可他知道自己只要一哭,錦瑟便又要分出精力安慰他,因此反而竭力忍耐。 錦瑟環顧四周,覺得這個山洞倒是別有洞天,內里空曠,空氣干燥清新,外面又有枝葉掩蓋倒是比上了懸崖要安全許多,至少可以讓她暫時的休息一下。她松了口氣,坐下后,全神貫注地將身上插得并不深的羽箭拔了出來,但即使不深一瞬間也是痛得她悶哼一聲,看得陸塵更是心疼不已。也虧得她如今是被基因改造過的,身體素質極佳,否則常人哪里經受得住這樣多的傷口,早昏厥過去了。 她低頭點了身上幾個止血的xue道,然后飛快地從懷中掏出了水云卿先前給她的傷藥百香丹,直接倒入了口中,眼下非常時刻,便是毒/藥她也顧不得許多了,否則若是再不療傷她也用不著等禁衛軍來殺她,自己就先沒命了。 凝望著錦瑟片刻后,陸塵忽然用力抹掉眼淚,將外衣脫下用力地撕扯成碎片,飛快地上前為她包扎起了起來,看他的動作極為自然,似乎毫不在意自己身為男子沒有了外衣,錦瑟原想阻止,但實在是有氣無力。 此時她靠在一旁的墻壁上坐著,而陸塵則極為自然的半跪下去一只膝蓋落在地上,神色專注地褪下她的衣服查看她的傷口,小心翼翼地包扎了起來。 “小姐,疼不疼?”方才只是摸到,眼下再看到她原本瑩瑩如玉的肌膚上深淺不一的傷口,陸塵的心里極為難受。 “沒什么,我只要休息一會就好了?!卞\瑟依舊是很溫柔地安慰陸塵,聲音如清泉流過,細雨滴荷,用上了攝魂術瞬間便安撫住了陸塵,“我們現在這里躲一下,到了明日再借機出去!”聲音中泛上了nongnong的倦意。 事實上錦瑟此時已經沒有力氣再多說話了,她迫切地需要養精蓄銳,幸虧她的身體服用過唐博士的基因藥,恢復能力極快,否則若是常人此時早已無余力了。而錦瑟此時不知道的是,她身上所有的傷其實都可以恢復,甚至連疤痕都不留,只要她修行了那配合基因藥的攝魂秘術的第二重甚至第三重,通過和男子交合讓基因藥通過類似修真的手段加速吸收并吸取天地靈氣,持續地排出身體的雜質,任何傷勢都可以盡快的痊愈。但眼下她實在是戰斗了大半夜,只覺得十分疲累,瞌上眼她不知不覺地便被陸塵反抱在了懷中,面具也被丟在了一旁,露出了她慘白卻絕美的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