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節
顧北辰勃然大怒,正要開口斥責,卻是楚蕭先開口了,此時珠簾后清越的聲音響起,同樣透著淡淡的優雅:“讓小姐見笑了,的確是我失禮了,顧大人,請你先帶著馬老板出去稍候片刻?!边@聲音如玉石擊罄,琳瑯動聽,妙不可言,便是修煉了攝魂術的錦瑟聽了也是心頭一悸,知道說話的男子必定是絕世傾城,這還是對方隨意為之,畢竟她分辨得出此人并沒有刻意使用任何魅術,西塘第一美男,果然名不虛傳。 “不可……這女子來歷不明,況且她還用了易容掩藏身份,怎么說也要逼她先露出真容來?!币宦牫挼拿?,顧北辰又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她慌忙開口勸阻,聲音中帶著連她自己也不曾發現的吃味,不過她此時想不到的是錦瑟的真容更加姿容絕俗襲人心神,若錦瑟真露出真容,只怕她會悔得腸子都青了。 卻見楚蕭的眼神冷冷地掃了過來:“你住口,出去!” 話音之中已是毫不留情。 顧北辰面色一黯,隨即是深深的痛苦,她狠狠地剜了一眼錦瑟,邁步和馬信走出了房間,而那些宮裝侍從們卻依舊紋絲不動連眼風都沒有掃來一個,由此可見在楚蕭的眼里,顧北辰其實還抵不上他身邊的心腹們,不過看這些少年的架勢,錦瑟相信他們也絕非是普通的柔弱男子。其實作為皇族出身的她,錦瑟縱然脾氣再好也明白一個道理,要知道皇族之中等級森嚴不可冒犯,身為臣子最忌諱置喙君主的決定,甚至越俎代庖,這顧北辰估計也是被情愛迷了眼睛,現下楚蕭只是用言語敲打了她一番已經算是很寬厚了,否則的話……呵呵,錦瑟知道若是換成安瀾在此,這顧北辰基本上可以不用再出現在禁宮了。 楚蕭原本以為顧北辰和馬信一離開,錦瑟必然會急不可耐的上前來掀開珠簾一睹真容,畢竟他知道自己的聲音是如何魅惑和吸引女人,可奇怪的是這個少女卻是從容一笑,又重新在珠簾對面坐下了,語氣輕松地道:“哎,可總算把你身邊那個女煞神趕走了,要知道留著她我真的是很不舒服?!边@酸味大得呀…… 楚蕭愣了一下,隨即輕笑起來:“怎么小姐對我的身份不感興趣?” 照理看到馬信這個聚寶齋主人的態度,平常人應該都可以差不多猜出屏風后的人權勢不凡了,可錦瑟的態度卻是始終如一,寵辱不驚。身上更散發著一種令人仰望的自信神色,睥睨而又尊貴,這不由地不讓楚蕭正視起她來。 “閣下應該是……西塘的楚太父吧?!狈Q呼一個感覺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人為太父,錦瑟本能的有些不適應。 “哦,你能認得出本宮?”雖然沒有刻意隱瞞的意思,但錦瑟能一個照面都沒見就看穿他也實在不易,畢竟他眼下可算是微服私訪,楚蕭實在不信一個平民有這個眼力,最多也就是猜測但怎么敢直接宣之于口,一時之間心底深處對于錦瑟的懷疑更深了。想到這里,楚蕭的笑容如繁星璀璨,但涼意卻如東來極寒。于是珠簾外的錦瑟感覺到了一股實實在在的威勢與凜然的氣場。 “您手下那個顧統領顧大人,每次出來都像個驕傲的孔雀一樣到處炫耀自己的身份,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是禁衛統領不討好她似的。誰不知道宮里頭禁衛統領就是伺候帝王的?再說,陛下剛才都自稱’本宮’了,我又不是傻子……?!?/br> 這話一出,簡直人人側目,連那幾個眼觀鼻鼻觀心的侍從都忍不住拿眼角瞟錦瑟了,恍然間似乎看到有誰抽搐了一下嘴角,讓錦瑟幾疑是錯覺,她只是說了大實話好不好。要知道錦瑟壓根不在乎楚蕭這個人,她只是好奇地想來和這個女尊世界的男版武則天聊聊罷了,當然不會刻意諂媚他。說起來她也是堂堂一國親王,至于去討好西塘的太父嗎?當初君傲的皇太父都同樣被她氣得吐血。 “你倒是聰明?!彼恼Z氣淡淡,聽不出喜怒,但錦瑟不會在乎楚蕭是不是贊賞她,更不會因為一句話而受寵若驚,她和安瀾素鳴葉都打過無數交道了,哪會在乎所謂的“帝王恩寵”。 “我其實也是蒙的,現在看來我是猜對了?!彼α诵?,沒有絲毫的忸怩之態,落落大方地起身隨意行了一禮又立即坐下了,“小民見過楚太父陛下,陛下不會怪我剛才失禮吧,反正是微服私訪嘛,那我應該就不必拘禮了吧?!庇谑撬f是行禮,但行為舉止卻絲毫不見卑微,甚至還有著令人側目的從容。 楚蕭的唇角微微的勾了起來,只這一個細微的動作,便如同春暖花開一般,剛剛的冷酷與氣勢全都消失了個無影無蹤,讓他身邊的內侍差點以為自己眼花看錯了。 “你不怕本宮?” 錦瑟無語了,這句臺詞好耳熟,是不是每個高位者都喜歡看到別人戰戰兢兢,誠惶誠恐的才滿意。 不過眼下既然楚蕭都這么問了,她也干脆順著梯子爬一下,于是她眼眸一轉趁機道:“都沒看到陛下真顏,我怎么會害怕呢?!?/br> 錦瑟說話的語氣十分隨意自在,令人如沐春風,身在高位又一路殺伐而來的楚蕭不知道多少年沒有聽到有人敢用這樣的語氣和這樣的方式和他對話了,一時竟是有點恍惚。尤其對面的少女看起來還如此的年輕稚嫩,這讓他忍不住唇角勾起,眸色微瞇。從京中到南城避暑山莊,他的行蹤其實并未刻意保密,只是短短兩日接連遇到這個少女也實在有點太巧合了,該不是有人授意,故意做個局引起他的興趣讓他上鉤吧。畢竟他楚蕭私下里的名聲可并不好聽,哪怕是如今的宮里不少人都以為他喜好美女從而養了一堆的面首,若是有人投其所好也不無可能,不過聯想到先前顧北辰提到的這個少女本身也是易過容的,他又有點懷疑這是不是某種欲擒故縱的手段。 “凌霄,將珠簾卷上去,既然這位小姐已經猜出了本宮的身份,本宮自然也不該隔著珠簾對話了?!?/br> 錦瑟一聽,頓時整個人都來了精神,正襟危坐全神貫注。楚貴君哎,不,現在的楚太父了,這傳說中的人物,當年拒絕了四姐子雁的提親不說,又讓二姐安瀾記仇了這么多年,赫赫有名的西塘第一美人,能看到他本人實在是激動人心的一刻啊,回去若是說給安瀾和眾姐妹聽,鐵定嫉妒死她們。不得不說,錦瑟此時的心情就和看整容減肥節目時最終揭曉女主真容時完全一樣。 而她表面上卻是淡然地對屏風后的楚蕭頷首,彬彬有禮地道:“希望楚太父不介意我平日行走江湖早習慣用易容了,實在是失禮?!彼斎徊粫@露真容,但客氣話還是要說一下聊表歉意,反正相信以楚蕭堂堂太父的身份,也懶得去看一個女子的真容吧。 “無妨!” 第280章 第二百七十九章 279. 等珠簾卷上去的一刻,錦瑟幾乎都有點不敢確信這就是那個傳說中魅惑了女帝并奪了皇位的楚貴君,不是因為他長得不美,相反他長得極美,那顛倒眾生的俊美面容,五官精致絕倫,玲瓏如玉,青絲如墨,氣質傲然,整個人無一處不令人贊嘆,饒是早已見慣了俊男美女,錦瑟也不曾見過這樣出眾的人。果然是天下聞名的美男,有當禍水的潛質,只是他看起來又實在太過成熟尊貴,氣勢非凡得完全不像一個禍國殃民的妖姬角色,或者說他美則美矣,但因為那凌厲的氣勢足以讓人忽略他的美。 錦瑟從小到大見過太多的美男,早就該審美疲勞,閱盡千帆了,但這個男人的容貌氣度仍是讓她驚艷了。此時他坐在那里,如同一幅畫一般安靜而美好,五官更似一塊絕世美玉,龍章鳳姿,天質自然。錦瑟今日才知道,原來這個世上真的會有一個人,稱得上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如此極品美男很容易讓人心驚沉淪,任何人直面如此美色恐怕都很難保持平靜,但錦瑟不愧是修行攝魂術的高手,她本就在美色面前心志極為堅定,何況又心有所屬,因此只是稍稍一愣便恢復了清明,目光中并無沉迷,只余贊嘆和欣賞。 對她的反應楚蕭自然也都看在了眼里,正因如此他也開始正視和端詳起了錦瑟,這個少女容貌倒是其次,她的氣度風華卻是更令人驚艷,無意中驚鴻一瞥竟覺得她身上似有某種讓人移不開視線的魅惑之感,心下震撼,仔細一看又疑是錯覺。畢竟這少女只是甜美可愛偏男孩氣罷了,似乎還稱不上如何特別,不過她看向他的眼神卻未免太過平靜,要知道無論是他的容貌還是他如今的地位,都足以讓人趨之若鶩。 “如今看到本宮真容了,你有什么感想?”不知為何,即使明顯懷疑眼前的少女別有用心,楚蕭還是想試探逗弄一下她。正所謂見微知著,像楚蕭這樣的帝王級人物,只要看對方的簡單談吐便已知水平。 錦瑟卻是老實地回道:“陛下盛名果然名不虛傳,不愧是西塘第一美人?!?/br> 這句話實在是有些膽大了,但偏偏她眸光清澈,說的又是眾人皆知的事實,連侍從們都不好斥責她。卻見楚蕭又看著她問道:“那可比得上你們大周的錦親王?” “……” 這個世間所有人都知道如今大周,西塘,君傲的三大第一美人分別是玉錦瑟,楚蕭和隨文君,也是這些女人們太八卦了,真不知道她們怎么評選出來的,君傲和西塘明明都是男人,可到了大周就變成了她玉錦瑟一個女人了,而女帝和玉家的姐妹們居然也不反對而是聽之任之。結果楚蕭如此直白地一問,錦瑟頓時就語塞詞窮了。兄弟,你可知道你想比較的人如今就在你眼前嗎?再說你干嘛要和我比較? “那肯定是不如太父陛下的,錦親王只是個女人嘛,哪里能和陛下相提并論……”錦瑟這句話可謂真誠極了,便是楚蕭這個宮斗高手都沒有從她的眼中看出哪怕一點點虛偽客套的成分,不由也是怔了一下。這姑娘不是大周人嗎?這話……貌似是說反了吧……,可看她的表情,卻完全沒有一點趨炎附勢之下的勉強。他卻不知道錦瑟早就恨死了這所謂的大周第一美人的名頭了,這玩意一點好處和實惠也沒用,還總是連累她出門總是被人圍觀和被眾姐妹調侃,話說二姐就不能下令把這個稱號送給莫如焉那妖孽嗎? 看她一臉無語心塞的表情,楚蕭忽然笑了,這一笑傾城絕色,差點連錦瑟也給看傻,果然這個傳說中的男人能夠迷得前女帝把整個西塘帝國拱手相送并非是傳聞啊。 “聽說,你毀了一副錦親王價值千金的《云卷圖》?”楚蕭其實已經清楚內情,但他也是故意如此質疑從而觀察錦瑟的神情。 就見錦瑟微微一愣,隨即有些無奈地道:“我毀我……她的畫做什么?大家都看到了那不是我干的,也就是我倒霉一點,莫名的惹上這糟心事,估計也是今天出門沒看黃歷?!彼哪樕蠜]有被冤枉的氣惱只有無奈,甚至還帶著云淡風輕的自嘲,這份度量和心性可不是常人能有的,顯然她也不在乎所謂的錦親王的畫如何貴重,楚蕭頓時微瞇起眼,對她莫名地產生了一絲興味。他卻不知道,那畫本就是錦瑟自己作的,自然對價值之類的壓根無所謂。 “照我看來這聚寶齋可真是個黑店,說起來你背后的這副《尋雪圖》表面上帶著錦親王的落款,可我確定這只是一副贗品罷了,拿贗品掛在貴賓房,不知道是生怕太多人被發現倪端還是真的沒那個眼光瞧出來?!?/br> “贗品?”楚蕭微微一怔,不由地凝神看向身后畫,微微一笑地問道,“你如何認定這不是真品?” 正主都在眼前了,怎么可能辨認不出,但錦瑟當然不可能這么說,干脆讓楚蕭身邊的侍從將畫取下,十分自信地在畫上指出了幾點細節上的漏洞,說得楚蕭嘖嘖稱奇。 “你才幾歲,能有這樣的眼光?若非極為熟悉錦親王的畫便肯定長時間在她的身邊待過,否則哪能一眼看穿真偽!”楚蕭此時的眼光分明帶著審視,錦瑟聽他所言也驚訝幾分,這人心思居然如此通透。 “這有什么,誰讓我天資聰穎呢?!狈凑F在的樣子沒人猜得出她就是玉錦瑟,她也干脆厚著臉皮地夸起了自己。 這回連楚蕭都有些忍俊不已,身邊的幾個宮裝少年再度抽了抽嘴角有破功嫌疑,這少女也實在是太不謙虛了,而且還是在西塘的楚太父面前如此大言不慚。 楚蕭倒是有點喜歡她的個性,要知道從小到大圍繞在他身邊的女子盡皆別有用心,若非為他的美色所迷的,便是被他如今的權勢所誘惑,但楚蕭卻能從錦瑟真摯明亮的目光中看出她壓根不在乎這些,沒有癡迷沒有意yin沒有諂媚更沒有鄙視……她看著他帶著好奇,卻如同看待一個普通人一般再平常不過。 說實話楚蕭的容貌足以讓這個世界無數人為之神魂顛倒,但錦瑟卻只是稍稍一愣便很快緩過神來,和他交談也是神態自如,輕松自然。這讓楚蕭也不得不正眼看她,漆黑的眼眸更是直勾勾地盯著錦瑟,眼中帶著沉思。眼前的少女年紀不大,可心性卻是世間少有,這樣的人物只是大周一個普通的商人?他當然不信。也許是長久以來身處高位又是從腥風血雨的宮廷中掙扎而走到如今的位置,楚蕭對任何人都會本能的擁有許多懷疑。 “小姐平日里行走江湖也要易容么?”說著說著,楚蕭便又拋出了這個極其尖銳的問題,他的語氣非常溫和,并無咄咄逼人之勢,可錦瑟還是從其中聽出了幾分強勢,她也理解這一點,任誰對著一個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家伙,心里總會有些疙瘩。 錦瑟知道楚蕭是個人精,她也干脆繼續發揮自己厚臉皮的攻勢道:“還不是因為我長得太好看了,未免招引狂蜂浪蝶,干脆就易容得稚嫩可愛一點?!闭f著她還對著楚蕭綻放出一抹天真無邪的笑意,“當然,比起楚太父我肯定還是差得遠了?!?/br> 這話幾乎算是有點像是調戲了,畢竟楚蕭的容貌哪里是可以被人隨便評判的,就有侍從想要喝一聲大膽,可再看錦瑟的臉上,大家都能瞧得出那副坦然自若問心無愧的表情,可見她真的是很光明正大不帶任何綺念的隨口一說,語氣完全沒有半點不敬,眼神更是十分純澈,侍從于是想要開口卻又覺得沒到那個地步,猶豫之下面色反而變得有點扭曲。 在錦瑟的攝魂術之前,區區一個侍從哪里夠看,然后她又轉向楚蕭微笑著和盤托出自己的來意:“今日有幸能見楚太父,我真的十分榮幸,不過這聚寶齋欺負我勢單力孤,莫名地給我扣了一個毀壞親王畫卷的黑鍋,還要我賠錢,這個我可不認?!彼俺林亍钡貒@了一口氣,表情顯得有些委屈,“如今太父陛下在此,是不是可以給我主持一個公道?這堂堂的南山城聚寶齋做事情如此不厚道,也是丟了你西塘的臉面嘛,我一個大周的良民在自己國家沒受什么委屈,到了你這里卻要給人栽贓陷害,這可實在是太冤了,所以您可得給我做個主啊,要不然我可是傾家蕩產都賠不起……”再嘆氣,重重的嘆氣。這回整個房間的人嘴角都開始抽搐了,這姑娘到底是真的在抱怨還是在撒嬌賣萌?居然對堂堂的太父陛下用這一招,她是個女人吧!…… 楚蕭淡然挑眉,看著錦瑟唱作俱佳的模樣,他可不相信這姑娘真的需要他來撐腰,要知道就片刻之前,她還氣勢凜然地在樓下和顧北辰打得不可開交,顧北辰身為西塘第一高手向來不可一世,尤其對自己的武功身手更為自信,但在這個少女的手中愣是沒有討得什么好去,楚蕭就算沒有親見但不妨礙他的內侍將所看到的都告訴他,如今眼看這少女一副明顯裝可憐的模樣,生平第一次,向來很懂得應付各種人的楚太父有些無語了。這大概就叫扮豬吃老虎? “那小姐希望本宮如何為你做主?” “讓聚寶齋關門大吉,好好地查查馬家,就這馬信的人品,為富不仁,平日里肯定也做了不少黑心生意,連副畫都是假的,也不知道賣了多少假東西出去,還有那馬靜平日欺女霸男的肯定沒少干,也得好好的收拾一下?!卞\瑟大手一揮,鄭重其事地提議道,臉上哪還有剛才半分的可憐委屈模樣,她表情收放如此自如,便是楚蕭都是愣了一下。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錦瑟:“本宮今日不過路過此地,并不能干涉地方事務,這事要出面恐怕也要城主來做,我只是一個后宮男人罷了?!?/br> “太父陛下難道不才是西塘實質上的君主么?這皇城禁衛軍都歸您了,城主府又算什么?”錦瑟說道,以至于所有人面上都是一變,但看她說的極其自然,這才明白這少女簡直是不按牌理出牌,事實上這話如果心里想想也就罷了,哪有光明正大宣之于口的,也太過直言不諱大逆不道了,連楚蕭也是微微一愣,隨即眉眼微斂地道:“小姐說笑了,要知道后宮不得干政,本宮也不過就是皇太父罷了,哪里稱得上是西塘的君主!”話雖如此,他的身上卻是瞬間迸發出一股清傲攝人的氣勢,那是一股俯睨眾人的強者氣勢,是一種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威壓。其實他沒并有怎樣刻意去展現,但舉手投足間卻還是涌現出了這股帝王的威勢,壓得身旁的眾人都是面色一凜,他們知道,這是楚蕭把錦瑟的話聽進去了,即使他口頭上輕描淡寫地推卻了,但……他的確就是如今西塘實至名歸的君主。 錦瑟是現場唯一一個面色未改的,本以為她會有些錯愕,卻見她還是只是認真地看著他,問道:“那太父陛下會為我做主甚至出氣的吧?我今日可不想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呢?!?/br> 話題居然還是回到了原處,感情剛才的一大堆話都被她當耳旁風了,周圍的幾個侍從幾乎可以從錦瑟的臉上看到“無賴”兩個字,唯有楚蕭的嘴角劃過了一絲幾不可見的笑意,所有人都以為他被人這樣追著問,若是往常陛下早該生氣了吧,眾人狐疑間,卻聽楚蕭悠然道:“很抱歉之前讓你為難,也是本宮手下處事不當,倒是委屈你了,稍后我自會遣人通知城主府,好好地對聚寶齋整頓一番,同樣也要徹查馬家,這樣你可滿意?” 即使只是一句話,但對楚蕭這樣地位的人來說也是極不容易了,錦瑟也是見好就收:“多謝太父陛下,陛下處事嚴明公正,真是教人佩服?!辈坏貌徽f這句話絕對是讓楚蕭心情舒暢,要知道這天下女尊男卑,有些女人即使表面臣服于他,心底里眼神里總是不由自主地會帶出一些輕視和不屑。每個人都覺得被一個男人壓在腳底下實在是件羞于啟齒的事情,但錦瑟完全沒有,絲毫沒有,她在質疑時坦坦蕩蕩,在夸耀時同樣情真意切,畢竟對她來說,男人還是女人當皇帝壓根就沒有區別,素鳴葉在君傲不也干得好好的嗎? 不過楚蕭完全不信錦瑟真的是心大至此,只覺得她實在是太懂得揣摩人心,在這位從腥風血雨中走來的楚太父眼里,再簡單的事情都會習慣性地從復雜角度去考慮,因此他現在唯一想到的就是,到底是何等的家族,才能夠教出這樣一個少女?若是西塘的世家,他可真想收歸手下用之了。 事實上從一開始到現在,楚蕭即使對錦瑟表現得溫文爾雅彬彬有禮,但他說話間始終帶著一分化不開的疏離,眸色幽冷,哪怕是笑起來的瞬間也捕捉不到任何溫度,仔細看可以發現其中的漠然和深邃,更有著掩不住的低沉。唯有這一刻,他笑得十分優雅自然,顯見得是完全認同了錦瑟這個人,當然,身為西塘最尊貴的楚太父來說,眼下他對錦瑟也不過就是認同而已。 “小姐有沒有想過入朝為官?若是大周沒有機會,可以來西塘,本宮會為你引薦!” 聞言,錦瑟整個人僵了一下,招賢?她沒有聽錯吧,這楚蕭短短兩句話就看上了她……做臣子?雖說每日對著這樣一個美男辦公絕對是心情舒暢的事情,甚至應該可以帶著素衣隱姓埋名到西塘做個普通官員免得再有人給她后院塞人……有那么一瞬間錦瑟幾乎因為腦補的情形而動心了,但她很快一個激靈反應過來。身為親王若是放著自家大周不管卻跑去西塘作官,姐妹們知道了一定會往死里鄙視,二姐更是會直接抽死她,那下場妥妥的杯具…… 想到這里,她立即婉拒道:“不不不,我閑云野鶴慣了,既不喜歡被拘束也沒什么本事,多謝陛下美意了?!笨此荒槻磺樵傅谋砬?,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她絕對不是欲拒還迎或者試圖抬高身價,畢竟如此生硬的言辭,拒絕的一點余地和退路也沒有,或者說,一點水平和技巧也沒有。 楚蕭幽黑的眸光沉了沉,這姑娘要么是不求名利天性質樸,否則便是心機深沉jian猾狡詐到可怕的地步了,楚蕭素來疑心很重,他自認識人無數,卻也有些看不透她的感覺。不過他很清楚一點,再會偽裝的人,琴音卻是騙不了人的。楚蕭在深宮多年如今又身擔帝王政事,心計早非普通人可比,所以他不是那種只懂得欣賞靡靡之音的人,而是真正的以琴識人。 于是他問錦瑟道:“小姐可會撫琴?” 話題有些跳躍,但錦瑟還是很快地反應過來:“在家偶做消遣時會?!毕氲皆鵀樗匾聫椙俚那榫?,她連眼神都柔和了幾分。素衣也是大家公子出身,明明也懂得琴棋書畫,但就是總喜歡讓她為他撫琴作畫,口中還時常調侃錦瑟身為“大周第一才女”應該不用他獻丑了,同時又要求她只為他一人毫無保留地展現才藝,明知道這是他如此做其實也是在爭寵,但錦瑟甘之如飴,她喜歡看到素衣贊嘆和欣賞甚至崇拜的目光,那會讓她和吃了蜜糖一樣心里美滋滋的。 “那今日可否為我彈奏一曲?”他語帶詢問并沒有強迫錦瑟,甚至都沒有以“本宮”自稱,如此倒是讓錦瑟多了幾分好感,錦瑟這個人素來吃軟不吃硬,見楚蕭誠意相邀,便也沒有推辭,爽快地應道:“也好,就不知太父陛下這里是否有琴可用?” 作者有話要說: 知道你們很喜歡楚蕭,但他在我眼里和其他人一樣。 第281章 第二百八十章 280. 馬信此時連心都在滴血,她本以為出了錦瑟這檔子事,里面的那個主子怎么著也想不到要她的焦尾琴了吧,誰料人家記性好著呢,和這個姑娘聊著天的當口居然還知道派個侍從出來隨她去取焦尾琴。而此時比她更郁悶的人則是顧北辰,看楚蕭的侍從出來和馬信攀談,她的心再度沉入了谷底,楚蕭顯然是對這個少女頗有興趣,如今甚至還要以琴會友。此時她雙拳緊握,兩眼噴火,幾乎快把廂房的門給盯穿,心里更開始涌現出了nongnong的危機,不得不說女人的第六感有時候還是很靈驗的。 等琴取來以后,便是錦瑟都禁不住滿面驚訝:“焦尾琴?” “不錯!”楚蕭贊賞地看了她一眼,讓錦瑟汗顏,她好歹也是才女一枚又是皇族出身,怎么會認不出這么有獨特標志的傳說中的名琴。說起來這焦尾琴算是當世十大名琴之一,它形態飽滿雅致,音色沉厚清麗,但琴身尾部有細密的焦黑瑕疵,但神奇的是或許因為這個原因,反而讓它的琴音愈加美妙不凡,這一點是絕難以偽造的。不過這等名琴落在馬信的手上簡直就是明珠暗投。 楚蕭從錦瑟的眼中看出她同樣對這具琴十分有興趣,他親自起身對錦瑟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錦瑟也不矯情地坐到了原本楚蕭的位置上,沒有一點不安的細細撫摸起了琴身,哪怕親手摸到了這張名琴她的表情也甚為淡定,調了調弦撥弄了幾下,她沉息凝眸半晌,舉指便開始彈奏了起來。那如玉般的纖細手指下,琴音悠悠響起,說不出的悠揚沉靜,清幽明澈,而她則沒有半點凝滯和緊張之色,整個人皎皎如月,自有一番清貴,這番氣度讓楚蕭更為刮目相看,對于她的出身也越發地拿捏不準。 錦瑟此時即興彈奏,并沒有特別選擇什么曲調,但琴音卻十分動人,甚至可說肆意盎然,無視一旁楚蕭的眼神,她垂著眸嘴角噙笑,全身心投入地享受著這具傳說中的焦尾琴帶給她的不一樣的感受,楚蕭只覺得那聲如流水緩緩淌出,又似皎潔的月色輕輕柔柔,如夢如幻,如詩如畫。好像剛剛下過雨的空山寂寂,只覺得仙音浮繞,仿佛清澈的泉水從山石縫隙里潺潺流出來,時緩時急,清清泠冷,漸漸匯集成山谷中流淌的泉水,如春日細雨,潤物無聲,又如夏日清風,沁爽宜人,連心境都豁然開朗起來,一時間竟是有點恍惚。 他自小聰明過人,又有著絕世美貌,自然也心氣甚高,這也是為什么他最終會同意入宮的原因。多少年來,他在宮中步步為營,從一開始的掙扎求生到其后每日里心計謀算,最終大權在握鏟除異己,哪一步不是驚險萬分,殫精竭慮,本以為掌握了權勢便能隨心所欲,結果還是處處為權勢所控制,依舊有許多力不從心之時。 而錦瑟沒有追求,她身來應有盡有,卻也不在乎權勢地位,她所向往的是一種肆意自由的人生,在錦瑟的心目中,或許一切都不如和素衣兩個人過簡單安靜的生活來的重要,因此她雖然彈奏的并不是什么名曲,但勝在情真意切,也最為貼合她現在的心境—人生得意須盡歡,卻不知無意中卻是深深地感染到了楚蕭。 曲罷,房中鴉雀無聲,楚蕭亦是久久不能回神。錦瑟的琴曲沖破了他身上籠罩的層層暮氣,讓他多了幾分肆意輕狂的氣勢,原來他也是被自己的想法禁錮了,認為男人當政不合世間情理,有時候也不得不處處深思熟慮收斂行為,可如今一曲過去,琴曲鳴心,沖破了他的執念,令他驟然間豁然開朗,有了撥云見日之感。他是男子又如何,他是楚太父亦是西塘的帝王,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如今他既已是大權在握,天下臣服,又何必還要處處小心,而不能活得更自在肆意一些。 “小姐的琴技果然教人嘆為觀止,但最難得是,你是以心為曲……”正因為心中一片澄明,才能彈得出這樣的音色和曲調,再看她的雙眼黑白純粹,好比稚子般干凈不染塵埃,如此人品才最是難得,想到這里,楚蕭對著錦瑟微微一笑,這一笑如同水滴進了寧靜的湖面中,亂花漸欲迷人眼,他本就長得絕美,如今近距離一笑之下,那眼神魅惑得連錦瑟看了也覺得有點暈。兄弟,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無時無刻都在無差別對人放電嗎?難怪連你家的禁軍統領都對你情根深種…… 來而不往非禮也,她也回視著楚蕭綻放了一抹大大的笑顏:“獻丑了,不過信手彈奏了一曲,讓太父陛下見笑了?!卞\瑟面上雖然帶著易容,可她畢竟是修行攝魂術及魅術的,結果這一笑同樣晃花了一房間人的眼,大家都覺得特別好看卻又說不出為什么吸引人,連楚蕭都不得不贊嘆,好一雙漂亮的眼睛。 兩人今日只是隨意聊了兩句又聽錦瑟彈了一曲,說起來并不算多么深交,但楚蕭顯然對她很有好感并沒有感覺時間的流逝,而此時門口的馬信及顧北辰卻早已按耐不住了,她們兩人一個憂心自己的寶貝焦尾琴留不下了,另一個則憤恨錦瑟得了楚蕭的青眼,因此聽到琴音一停,顧北辰就迫不及待地推門而入,也不待楚蕭發怒,當先就畢恭畢敬地躬身道:“主子,已過午時了,不知道是否要傳膳用飯?” 無視楚蕭不滿的神情,顧北辰分明就是意圖裝傻,不錯,她就是要破壞楚蕭和錦瑟的會面,哪怕是這么不夠冠冕堂皇的理由。她一邊說著,一邊眼睛冷冷地看了一眼錦瑟,見她剛剛從楚蕭的位置上站起來,不由更是閃過一絲戾氣。 楚蕭完全沒有理會她,他轉眸看向錦瑟,依舊十分親切的道:“今日聽小姐一曲,本宮實在是心情舒暢,恨不得日日聆聽?!贝藭r他溫潤的聲音輕盈而熟絡,好像他們已是相交多年的朋友,不過連她都沒有料到的是楚蕭的下一句話,“如此名琴,恐怕也只有在小姐的手中才能大放異彩?!?/br> 無功不受祿,錦瑟本能的就要推拒:“彈琴不過是我的閑暇愛好,其實對我來說,用什么琴都無所謂,只要彈得高興,聽得人愉悅便夠了,又何必非要拘泥于用什么名琴?!卞\瑟的話很簡單,卻無意中道出了琴之一道的真意,這讓楚蕭頓時對她好感倍增,他于是又道,“能聽到這樣的琴聲實在難得,本宮很想聊表謝意,不知道你想要什么賞賜?”錦瑟聽楚蕭如此說,眼睛都亮了,那模樣就好像真的在乎什么貴重的賞賜一般,唯有楚蕭從中看出了幾許戲謔,嘴角又輕輕揚了起來,看她預備玩什么把戲。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竟是徹底將另一邊的顧北辰忽略了。 顧北辰秉著良好的修養面色一直帶著笑容,可卻僵硬的很,總覺得自己都變成了石雕,若是別人一碰這神情就碎了。 “要個免死金牌可以嗎?否則我怕我出了這個門以后顧大人就要找我算賬了。我膽子小,可實在有點怕呢?!卞\瑟一臉認真地道,但她的表情分明和害怕沾不上邊,甚至她還很有閑心地轉頭主動看著顧北辰詢問道,“顧大人,你說你回頭會不會找我麻煩?” 顧北辰整張臉皮都在抖動,好容易才從牙縫里蹦出了兩個字:“不會?!?/br> “真的不會?“錦瑟還在問,口中一邊嘟囔道,“可我看你的眼神恨不得吃了我?!?/br> 顧北辰牙齒咬得咯吱作響,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火很大,偏偏錦瑟像是瞧不見似的,故意上前還握住她的手,咳嗽了兩聲一臉苦相地道:“顧大人能這么說可就太好了,要知道我身上這傷被你打得還沒有痊愈呢,要是顧大人再一時不高興補一下,我可不是你的對手啊?!?/br> 顧北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錦瑟偏偏拉著不放,還一臉熱忱的寒暄著:“如今能和顧大人冰釋前嫌,我真是太高興了,雖然顧大人先前蠻橫了點,不講理了一點,如今不打招呼擅闖房間又無禮了點,但至少顧大人會一諾千金,說話算話的吧!” 眾人聽了都是一陣無語,這姑娘到底是怕顧北辰找麻煩還是怕她不找麻煩???這簡直就是花樣作死的節奏好么。 顧北辰的臉色亦是一陣青一陣紅的,眼角不停地猛抽,一旁的楚蕭面色淡淡,心里卻是饒有興味地想道,這個姑娘實在是有意思。 看顧北辰不答,錦瑟勾了勾唇,回身看著楚蕭,她語氣有些哀怨地道:“太父陛下,你看顧大人的樣子,分明就是還要找我麻煩呢?!焙苡行┮麚窝鲋鞯奈兜?。 楚蕭聞聽此言,不禁又是莞爾,這少女故意當著聚寶齋馬信的面點破自己的身份,顯然是預備狐假虎威了,可他卻完全沒有因為錦瑟的擅作主張而生氣。此時的楚蕭還沒有意識到,今日自己的笑容比這一年加起來的都多,尤其在聽了錦瑟一曲之后,他對她的人品秉性已經去除了基本的懷疑,何況她能甄別畫技,琴藝高超,很有些真才實學,如今的他見獵心喜,對她更加欣賞,愈加想要收攬為手下。 而一聽錦瑟對楚蕭的稱呼,原本還被楚蕭的容貌驚艷著半晌說不出話來的馬信當即嚇得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雖然有猜測這簾子里面的主子身份不低,可萬萬想不到居然會是皇太父,想到自己先前還在推三阻四的不舍得把焦尾琴拿出來,她一陣的冷汗直流,而現下就算讓她把琴送出去都還要感謝陛下隆恩吧,想到這里她當即從地上爬起來跪地磕頭不止:“小民有眼不識泰山,招待不周冒犯天顏,請陛下恕罪,還有這位姑娘,先前多有冒犯,還請姑奶奶大人大量,不要和小人計較?!彼⒉簧?,看得出楚太父對這個少女頗為欣賞,搞不好她日后就要入朝為官,從此后飛黃騰達,這樣的人物她怎么得罪得起,想到這里,馬信對著錦瑟不但不敢再有一丁點先前的念頭,眼下甚至還害怕她秋后算賬。 馬信如今的反應其實是正常人都會有的,但是和錦瑟見到楚蕭的反應一比差距就太明顯了,因此楚蕭對她淡淡地掃了一眼都懶得回應,像這樣的螻蟻之輩,他壓根都不會放在眼里。正在此時,卻見顧北辰忽然冷冷地喝道:“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擅自透露陛下的身份,該當何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