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想至此,他淡淡道:“哀家倒還是第一次聽得一個宮侍能做詩,倒也新鮮?!边@話平平靜靜,語氣更是波瀾不驚。 錦瑟坦然的任由他瞧,只笑著點了點頭,面對君傲皇太父的稱贊,她居然連半句客氣話也沒有。 那皇太父見她這樣,微微皺眉,似是對她這樣一個小小宮侍的態度不悅,但是多年的宮中生活讓他早已是修煉得喜怒不形于色。 轉過視線,他慢慢地對身后侍立的尚儀說道:“太女的枕席宮人還沒有選定嗎?” 那尚儀本是宮中位分極高的內官,只見他恭恭敬敬地躬身回道:“各位宮中貴人都已選了合適的良家子來,鳳后也已擬定了名冊,正想請太父過目?!闭f著,她將手中一本薄薄的金冊捧給了皇太父。 錦瑟頓時服了,又開始晾著她了,說來說去不就是個枕席宮人嗎,也就是個□□的,什么儀式也沒有,就是被洗干凈了直接扒光了丟到皇女床上給人玩樂的那種…… 只是這樣的位分而已,還要人人擠破腦袋地爭著搶著,然后上了金冊搞到皇太父這里。最讓她佩服的是,素鳴葉居然能把自己的性別隱藏得如此滴水不漏,連這看起來就不是善茬的皇太父也沒半點懷疑。 “聽說太女殿下還欽點了一個大周的宮人叫湘翠的?”皇太父翻了翻冊子,“怎么哀家在上面沒有看到這個名字?” 尚儀看了一眼錦瑟,隨即回道:“這大周的宮侍畢竟不是君傲出身的,身家底子都不太清楚,太女殿下又心心念念要得急,奴才們實不敢擅自做主……” 皇太父當然聽得出他話里的意思,不由笑了:“心心念念?你們啊,還是不懂女人。這男人對于女人們來說啊,就是那么一回事,沒有到嘴里的rou當然是香得不行,還不就是圖個新鮮??芍灰@rou一到了嘴巴里,它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既然太女殿下要那么個人,你給她就是了,沒根沒底的不更好,除了一心一意伺候太女還能有什么其他的奢望不成?難道還任由這塊rou讓太女殿下吃不著,這么一直香下去?” 尚儀自然點頭稱是,錦瑟的嘴角微微抽了抽。那君傲的女帝也真該來聽聽才是…… 而原本剛把目光轉到她身上的眾貴人們也開始偷偷打量起皇太父的神色來,雖說只是一個小小的枕席宮人,是太女身邊最末等的位分,可總也算是個半個主子,何況還是個向來不近男色,后院一片清凈的太女。雖說這太女正君和側君的位分已經被皇太父和女帝下了旨意,配了梅家和幾個朝中重臣的公子,可這枕席宮人的位分卻還是極有用的,身在宮中的各貴人們最想要的無非就是后半生有靠,有子女的自然是想和太女殿下拉好關系,沒有子女的就更想傍上這位未來女帝的大樹了,因此不少人將身邊的貼心宮人薦去這個做這個低位分的枕席宮人,畢竟對只是宮人奴婢的他們來說真正太合適不過,不少人已經算是飛上枝頭了,對他們這些主子亦是感恩戴德。 這些后宮男子們并不知道皇太父對此是怎么想的,反正這于他們來說是個機會,反正明面上怎么說都是為了太女好,是為了皇家傳宗接代嘛。 而事實上君傲的皇太父就和天下所有的父親都一樣,他不喜歡自己女兒的后宮貴君們互相爭斗爭寵,只希望他們各個賢良淑德,聽話本分,而自己的女兒如何風流好色他卻不管,納了多少個狐媚他也不多過問,反正她是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只要不影響到君傲國,不影響到他們梅家的利益,其他的都不算什么。 他當然不是蠢人,也看得清楚此時眾人的心思,卻并沒有因此而著惱,只因為他早就有了準備。 太女的正君只能是出自他們梅家,這是不可改變的。而在他們梅家的嫡子,意即太女正君真正能在后院掌權之前,那些各個有背景有后臺的后宮貴人們所薦的宮人們即使只是來做一個小小的枕席宮人,卻也依然是正君的妨礙,對于女兒孫女們的好色,皇太父并不在意,可他也很清楚一個道理,男人只有掌握了一個女人的心才能真正的握住她的一切,對此他可是深有體會的,當年如果不是先女帝對她情根深種,他那個不成器又風流成性的女兒也不會搶到原本應該屬于她大姐的帝位。在女尊世界,皇位傳長是傳統,除非是長女自己放棄,又或者,女帝強行改變主意。所以雖然先皇長女和一些女帝的姐妹們當年也都其實有些隨波逐流的意思并不在意皇位,可先女帝因為自己而極為偏心如今的女帝也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而這時的錦瑟聽他們說來說去,總算有點明白了,只是姓梅的實在是不夠聰明,看看坐在這皇太父身邊毫不掩飾地將刀子一樣的目光朝她身上射來的梅昭侍就知道了,真要奪權也不用把自己梅家的子孫一個個地嫁到皇家吧,這也太司馬昭之心了,不過另一個側面也可以看出這君傲女帝是多么多么地無能,畢竟對一個帝王來說,任何一個父家戚族過于做大都不是好事……不過再看看滿殿的“美人”,錦瑟也理解了,她是實在不會有什么心力去糾結這些事的。其實做女帝做成這樣也是很幸福的事情,國家大事有素鳴葉這么個強人cao心,后宮有自己厲害的老父親坐鎮,她活得可真比安瀾滋潤多了。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對于皇太父對自己的冷淡和不聞不問的態度,錦瑟知道那不過就是宮中的下馬威,不能明著發落自己就只能玩些小手段,也真是可笑,宮里的男人也好女人也好,都只會玩這一套。她畢竟也是浸yin皇宮多年,早就習慣了,故而還是泰然自若,鼻尖上連一滴汗也沒有。 倒是那些原本只是看熱鬧的后宮男人們,開始對她的鎮定奇怪起來。 此時梅昭侍正坐在皇太父身邊給他剝葡萄,而他身后立著的則是三位低位分的和他同居一宮的才人們,如今卻被他這樣區區一個后宮昭侍當成奴婢一樣的使喚,可見他氣焰之盛。 皇太父仍然低垂著眼瞼翻閱著手中的金冊,他的動作緩慢,卻給人一種透不過氣的威壓,只是誰也想不到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唯有觀察入微,又心情放松的錦瑟看到這位君傲的后宮boss眉頭幾不可見的蹙了蹙。 “哀家怎么看著這上面倒有不少是出自宮奴或低等宮侍?就算是枕席宮人,可也終究是要服侍堂堂太女的……” 鳳后正欲回話,就聽皇太父沉穩和緩的聲音再度傳來:“這幾年宮中一直由你打理,也算是井井有條,不過如今看來這諾大的后宮事務繁多,你也的確有些忙不過來,竟連這樣的小事也疏忽了,讓一些如此低賤的人去服侍太女,傳出去豈不是失了我們皇家的顏面?!?/br> 鳳后的臉色白了白,忙誠惶誠恐地起身想要請罪,皇太父說他錯了就是錯了,壓根不需要理由,一個孝字就可以壓垮他,即使鳳后明知道他不過是借題發揮,卻也不敢有半句辯解。 “當然,哀家知道你做事一直是上心的,只是這諾大的宮里,陛下又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光你一個人恐怕也是忙不過來,今日哀家就指了梅昭侍與你一起同理六宮,協助你一起,日后你們要好好相處,將后宮盡心打理,讓哀家讓陛下都能省心?!?/br> 聞言,鳳后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而在座的各個宮中男人又有哪個不會察言觀色,有了皇太父這一句話,哪怕是名不正言不順,也十足地把鳳后的權利給分了一半出去,梅昭侍則是面露喜色,當即就起身福了下去謝恩,他入宮不過短短半年尚沒有一男半女因此不能明目張膽的升他的位分,可如今宮里只要還是梅家的皇太父掌權,就等于是他們梅家的天下,鳳后又怎么敢說出一個不字來,鳳后看著他喜形于色的背影抿了抿嘴,面沉如水。 “好了,哀家要的不是你的謝恩,是你真心實意地為鳳后解憂?!被侍笖[了擺手,用眼神示意梅昭侍不要太過得意忘形,“如今哀家知道你們都是為了太女殿下好,原本給她安置枕席宮人這等小事也用不著知會哀家,讓她自己喜歡即可,不過既然金冊已經到了哀家手里,那哀家也少不得要說兩句?!彼鋈豢聪蝈\瑟,說道:“哀家看這個大周的宮侍倒是很不錯?!?/br> 看戲看了半天,見他的注意力又轉到了自己的身上,錦瑟頭皮都發麻了起來,她面上卻是微笑著:“皇太父抬愛了?!?/br> 見了鬼了,不會是要把她推了去給素鳴葉做什么枕席宮人吧,這不是要讓他活活笑死。 “能入皇太父的眼自然是不易的,豈是一句抬愛足以說明的?”這時另一個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明顯是在拍皇太父的馬屁,錦瑟暗自抬頭瞅了那人一眼,只見那說話的男子一雙丹鳳眼,熠熠生輝,妝飾也華麗得很,看人的時候目光微斜,帶著居高臨下的優越感。 其實以這個后宮侍君的身份地位,他本是沒有資格可以說話的,只是眼下正好有一個契機可以討好皇太父,他又怎么會放過。 只見皇太父果然是看了他一眼,這才又徐徐說道:“哀家看你長得端莊,聽說還會作詩,既然是大周宮侍,不如就喜上加喜,和鳳后選的幾個宮奴一起為太女枕席吧,好歹也算是除了奴籍的半個主子了?!?/br> 其實在眾人的眼里,這個大周宮侍長得并不算漂亮,可是卻讓人一眼看過去覺得氣質清新,讓人感覺很是舒服,想來也的確可以做個枕席宮人。而錦瑟的腦袋嗡的一下就大了。 見她不答,不知道是歡喜得傻了還是呆了,那剛才開口的某位小侍君又笑了笑,彎彎的月芽眼顯得很是討喜:“怎么,你這小宮侍莫非是嚇呆了不成?皇太父在問你話呢?還不快跪下謝恩,入了太女的王府,往后可就是貴人了?!?/br> 錦瑟默默在心里送了三個字給他——馬屁精!她面上不動聲色,聲音卻響亮清澈:“皇太父錯愛了,奴資質駑鈍,實不敢伺候皇太女。還請皇太父見諒?!?/br> 皇太父面色一沉,眉頭蹙了蹙,冷笑道:“你倒是謙虛,莫非還看不上這位分?……”言下之意就是說錦瑟有意抗命,心比天高了。 錦瑟面上態度愈發的恭謹,只是心里早就把個皇太父的祖宗八代就罵了個遍:“奴蒲柳之姿,又是大周的宮人,實不敢唐突了太女殿下,還請皇太父另擇佳人,奴感激不盡?!?/br> 其實眼下在座的男人都知道,什么資質駑鈍啦粗陋啦,那都是這個大周宮侍的借口,只怕他唯一要表達的意思就是他不愿意去。只是沒有人會想到錦瑟居然會拒絕,還這么正大光明,言辭侃侃的在一國皇太父及鳳后的面前毫不留情地拒絕。畢竟從宮侍搖身一變做皇女的枕席算是三級跳,換個奴才早就歡喜得淚光盈盈了,還管什么大周君傲之類的分別? 當下,不少人沉吟起來。 而此時錦瑟又不卑不亢地加了一句道:“若皇太父心意已定,還恕奴先行回稟親王?!?/br> 這話說得和風細雨,可這句話本身,便有著太大的問題。她在暗指自己是大周親王的人,君傲的皇太父壓根無權決定此事。 當下,皇太父臉色微沉。他瞟了一眼錦瑟,對上她平靜的臉色后,冷冷說道:“原來如此?!?/br> 殿中眾后宮男人們本來各有私語,此時這皇太父如此一說,他們也同時一凜,不敢再說。 卻不料此時隨文君忽然千嬌百媚地一笑,輕言曼語的說道:“想不到還是個古板的奴才,看來若是本宮要你過來服侍也得問過大周的親王了?” 他的聲音瞬間打破了僵持,錦瑟在所有人的注目中亦也有板有眼地回復道:“是?!?/br> 隨文君看了錦瑟一眼,又是笑嘻嘻的說道:“那可不行,誰讓你今日合了皇太父和本宮的眼緣,要知道這可是天大的喜事,旁人求還求不來,若是實在怕你們家親王怨怪,就先回去和她請個旨意吧?!彼@話剛落,錦瑟就明白了他是要替自己解圍,隨文君又接著道:“若是親王當真舍不得你,就讓她多賠十個八個大周的美人給太女賠罪,否則我們可是不依的?!?/br> 他這話一出,明面上是沒有對任何人不敬,但是是個人都聽出來了這話里是想給這小小的大周宮侍找臺階下了,只見林美人不知何時放下了手中的茶盞,一雙鳳目有意無意的看了隨文君一眼,挑眉一笑,卻又馬上將自己的神色隱在眉間。 “隨貴君,不是本宮說你,現在是太父在問話,哪里輪得到你多嘴?!泵氛咽坦室庵刂氐胤畔率种械牟璞K,他如今在皇太父的撐腰下得了后宮的協理之權,自然愈加不會把這個早就讓他看了討厭的隨文君放在眼里。 原本梅昭侍的位分是低于隨貴君的,可是他說話時的口氣高高在上,卻仿佛自己才是那個高品級的后宮侍君,可是他這個公然發作的態度卻沒有一個人敢有異議,連鳳后也沒有動一下眉毛,而是低頭品茶似乎渾然沒有注意到的樣子。 隨文君自然也知道自己從來不得皇太父的歡心,而后宮中因為他出身低賤卻又頗受寵愛,故而也人人視他為眼中釘,自然喜歡看他出丑倒霉的多,而他也習慣了每次在皇太父面前被梅昭侍欺辱,因此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與他多言以免被抓住什么把柄。 見他又是如往常一般云淡風輕似乎完全沒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樣子,梅昭侍自然更生氣了,這后宮紛爭原本就是急躁和沉不住氣的人先落下乘,而這也是隨文君一直都很明白的道理。 “本宮和你說話呢,你為何不答?!?/br> 隨文君恭恭敬敬地起身,他垂著眼:“臣妾已經知錯,皇太父面前不敢造次?!?/br> 他的彬彬有禮對比梅昭侍的氣勢洶洶立即就成為了絕大的諷刺,畢竟有眼睛的誰都看得出現下到底是誰在造次了。 “既然已經知錯了,自然就得罰?!泵氛咽滔騺硎莻€得理不饒人的個性,尤其是這個妖媚的隨文君,平日里他總是藏在自己的殿里不敢出來,今日難得有個機會,豈不能當著皇太父的面讓自己出出氣,于是,他看也不看皇太父而直接越俎代庖道,“來人,掌嘴?!?/br> 而這個時候,一向不按牌理出牌的錦瑟竟然又出聲了,她輕輕地“咦”了一聲,說是輕輕,卻在此時落針可聞的大殿上讓每個人都聽見了,梅昭侍自然也不例外,當然他不知道這是錦瑟故意的。 于是梅昭侍也就擺著威風派頭極大地看著錦瑟,“你想說什么?” 而錦瑟卻只是很平靜,非常平靜又似乎很不解地說道:“奴方才只是一時驚訝而失態了,原來君傲的后宮品級與大周的不同,昭侍竟可以隨意處置貴君…莫非君傲后宮的昭侍之位并非只是五品…許是奴弄錯了?!?/br> 她這話一下子就讓整個大殿的人臉色怪異起來,而梅昭侍自然氣得鼻子都快歪了。 “本宮這是在替皇太父執行家法,你一個小小的奴才居然也敢多話?!?/br> 錦瑟看他一臉鐵青,心里好笑,面上卻是一副委屈的樣子:“奴哪里敢多話,正是梅昭侍出口相詢,奴才不敢不答?!?/br> 梅昭侍又是一記吃癟,他狠狠地瞪著錦瑟,不用去看也知道各人的臉色了,的確,一直以來他狐假虎威仗著皇太父的寵愛為所欲為,從來不將后宮所謂的品級放在心里,若非自己才進宮半年又不是太得女帝寵愛,他相信自己早已不僅僅只是個昭侍之位了,何況皇太父一直暗示他,別說這后宮的貴君之位,就算是鳳后之位,也遲早未必不可得。因此他從來都對所謂的后宮品級不以為然,然而錦瑟這句話可以說直接戳中了他的軟肋。 “哀家原本預備今日就宣旨的,梅昭侍既然要隨同鳳后協理后宮,自然不能不抬一抬品級,這貴君之位哀家早已和女帝提過,就等著擬定文書了?!?/br> 皇太父的話此時讓梅昭侍面色立即轉怒為喜,他知道自己的姑父今日是幫定了自己,不由心下大定,他的目光神氣活現地掠過錦瑟身上,看向了隨文君。 而錦瑟此時,又是不失時機地“咦”了一聲。 梅昭侍再次忍不住喝道:“如今你是不是還心有不服?”他已經完全和錦瑟杠上了,而忘記了自己預備借機羞辱隨文君的初衷。 錦瑟不慌不忙地看了他一眼,依然還是一副佯裝的疑惑模樣:“奴還是有點訝異罷了,畢竟在大周,后宮的貴君之位不經過冊封便不可以作數的,而正式冊封儀式前……?!彼f了一半便住了口,似乎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多話而欲言未止,“是奴失言了,想必君傲的后宮規矩有所不同吧?!?/br> 可僅僅兩句話卻已經把她的意思說得很明白,太明白了,每個女尊國的后宮,除了最高位分的后宮之主鳳后外,余下的便是從一品的皇貴君,正二品貴君和從二品的貴人位份,這樣高位份的晉級都是要經過正式的封授,專門通過內侍經過儀式著正服擇一吉日拜了宗祠才算儀式完成,而在這些大禮完成之前照著后宮大禮,其稱呼與禮儀仍是不能改變的,越是大國,越是在意這些后宮封賜,這也是皇家的規矩以示隆重,畢竟正二品以上的后宮貴君便已經等同于朝中的尚書侍郎了。 其實此時錦瑟的“不識相”也讓皇太父有點頭疼了,偏偏他不能不顧及人多口雜的問題,畢竟君傲的顏面和體面還是要的,總不能讓人家大周宮侍傳出去話說他們君傲的后宮沒有上下尊卑之分吧。 梅昭侍自然不會像皇太父親思考的那么遠,而他被錦瑟幾番打岔,已經忘記了要教訓隨文君的初衷,而將矛頭轉到了這個極其礙眼的大周宮侍的身上,勃然生出一股怒氣來,干脆看著錦瑟喝斥道:“你是存心要和我作對是不是?大周是大周,君傲是君傲,在這里的規矩不是你說了算?!?/br> 于是,錦瑟很乖巧地回應道:“是奴多言了,君傲的規矩……當然不是誰說了就算?!彼f著還故意看了一眼皇太父,然后又將視線轉回到梅昭侍的臉上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大殿里幾人的表情頓時精彩萬分,梅昭侍更是嘴都氣歪了,這小宮侍明面上服服帖帖,說的話卻總是夾槍帶棒,是不是認準了自己拿他沒有辦法了。 “說來說去,你竟果真是不愿做太女的枕席宮人了?”皇太父聲音很平淡,卻讓所有人都低下了頭。他擰著眉頭看了她半天,若是平常的宮侍早在他這樣的目光下冷汗涔涔了,只有錦瑟卻挺直了背,一眨不眨的沉默地垂目看著地板好似在發呆。這個皇太父,果然姜還是老的辣,居然哪壺不提就開哪壺,被他直接直搗黃龍,把個話題又給繞了回來直接戳她的軟肋,有一套。 這時,梅昭侍又出聲冷笑道:“皇父也實在太優待這小宮侍了,照我看來,不過是個小宮人罷了,他的意見有什么好在意的,就算是給太女做通房也是便宜了他了,哪里由得他做主。至于親王那里,還不是一句兩句話的事兒?!?/br> 等他入了太女宮,也就等于是他們君傲的奴才了,到時候圓的扁的,還不是任他們揉搓,也更加名正言順了。梅昭侍只略略思索片刻就想明白了自家姑父的用意,不由得意地眉開眼笑。 錦瑟卻并不買賬,她仍是一副恭敬的樣子回道:“梅昭侍說笑了,就算親王那里只是一兩句的事兒,也得通報了才成不是,何況一奴不侍二主,如今奴仍算是大周的人,身不由己,又怎能輕易答應。若如此,豈不是背主之罪嗎?”她說時,是看著這驕縱的梅昭侍說的,只是那一雙眼睛里雖然帶著笑,卻開始有些冷意了。 梅昭侍面色一僵,而其他人也微有錯愕,有些不了解內情的只萬分不解為什么這大周宮侍非要把這天大的富貴朝外推,而更多懂得察言觀色的已經瞧出了一些倪端來,故而只矜持地搖著扇子看著別處不語。 “你這小宮侍好大的膽子,你以為皇太父是為了什么這般看得起你讓你入皇女府?” “奴的確不解,還請梅昭侍賜教?!彼脑捯魟偮?,一個清脆的聲音馬上接了來。眾人順聲一看,只見這大周宮侍居然眼巴巴的一臉虛心受教的模樣瞧著梅昭侍,臉上是最誠懇不過的詢問,好像她真的很迷惑很不解一般。 這下梅昭侍真正被氣著了,他面色氣得鐵青,狠狠的瞪著她:“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你以為是你是誰?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大周來的奴才罷了…若非看得起你,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也配得上堂堂君傲的皇女…” “正如梅昭侍所言,奴的確是配不上?!卞\瑟仍舊是朝著他老神在在地一笑,表情恭敬,語氣卻充滿了調侃,順水推舟的就把皇太父的旨意給光明正大拒了。 見她如此說,梅昭侍氣更是得臉色慘白,他忍不住起身皺眉喝道:“王允兒,這里可是君傲的皇宮,不是你們大周,便是本宮現在直接在這里處置了你,你們大周的錦親王又能如何?” 這一句話實在是對錦親王的大不敬,連皇太父聽了都忍不住皺眉:“住口?!?/br> 他怎么會看不出錦瑟是刻意相激讓他說錯話,可偏偏當著眾人的面他不能點破這一點,只是斜睨著了他一眼以為警告,口中冷哼了一聲:“真不知道你的腦子是用來干嘛的?!焙喼笔莻€豬。 他一怒之下,空氣中就變得陰森森的。幾位后宮男子,就算是梅昭侍,也似產生了懼意。因此也不情不愿的住了口。 聽到梅昭侍如此肆意的話,其實皇太父很想撫額,若非他們梅家當初青黃不接,在女帝成年之初并沒有合適的適齡男子入宮,鳳后之位當初也不會輪到別家,他也更不會讓這么一個不成器的旁系的庶出兒子進宮,不過幸好,真正懂得進退,被梅家全力教養出來的嫡系公子還是頗為知機,懂得進退的,而那位公子現今雖然才十三剛剛及簈,卻還算是心思沉穩,有母儀天下的氣度,若非是為了等他長大配給皇太女,皇太父也不會這么多年都明里暗里的阻止和壓下了不少素鳴葉的親事。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面對皇太父的怒氣,錦瑟似乎毫無所覺,相比那些臉色發白的后宮貴君們,她甚至連眉毛都沒有抖一下。 皇太父這回總算是明白到這個大周小宮侍的厲害之處了,想到不過一個小小的宮人都有如此膽識,不由心中微微就有些寒意,遂又淡淡問道:“哀家會派人與錦親王請旨,讓你脫離奴籍,你還是領旨謝恩吧?!毖粤T,他再沒有給錦瑟說話轉圜的余地,就立刻吩咐宮人道:“去派人下彩禮給大周親王?!?/br> 皇太父這人,慣常說話處事,喜歡不動聲色,便是奪人性命時,也會面帶微笑。如他這般嚴厲下令的時候,還真不多,可見錦瑟的胡攪蠻纏,真的是把他逼急了。 那宮人應聲預備退下,錦瑟終于深知她只有出狠招了,只見她泫然欲泣,哀凄道:“皇太父的美意奴本不該再三推拒,可奴雖不過是蒲柳之姿,卻也是大周人,雙親尚在不說,便是對故土家鄉之情亦是難以割舍,如今遠離父兄,千里迢迢到君傲卻不曾想連再回去侍奉雙親的機會都沒有了,這讓奴情何以堪……?!币环捗骼锇道?,掛著孝道和忠國的大旗,卻又分明在暗指堂堂君傲的皇太父強人所難,逼人為妾。 此時滿殿的后宮貴人們都是噤聲不語,唯有皇太父面色一冷,任誰都知道,太女殿下并不缺少枕席宮人,而他堂堂皇太父竟然還強迫性質地要求這樣一個并不甘愿的大周奴才去服侍太女殿下,傳出去簡直是等同在他臉上扇了一個巴掌,畢竟身在高位的人,也不得不時常為了地位而考慮到名聲。 梅昭侍卻不是個足夠聰明靈透的,他不屑地冷笑一聲:“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出身,莫非以為回了大周就能找到好人家?就你這樣的貨色,能攀上太女殿下已經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了,居然還挑三揀四了,難道你以為自己還可以嫁給你家的主子錦親王?就算如此,還不過還是做個???算是個什么東西?!?/br> 錦瑟一聽更覺得好笑,她意味深長地看著梅昭侍點點頭,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樣:“梅昭侍說的極是,不過奴才家中自小便有祖訓,寧可嫁到平頭百姓家做正夫,也不為貴人之侍…畢竟為人做小,的確不算是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