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你看什么看,還不轉過身去?”少年咬牙切齒地道。 錦瑟無奈地背過身:“對不起,我不知道這里有人?!惫馓旎罩?,誰會料到有人會這么膽大地在這里洗澡。 身后傳來踏水而出與悉悉索索的穿衣聲音,以及少年清潤的嗓音:“你以為我想這樣?要不是因為方才無意中被一條蛇驚嚇到,不慎落到了泥潭里,哪里會這么狼狽?!?/br> 原來是個有潔癖的家伙,錦瑟在心里嘟囔道。琢磨著半晌了他也該穿戴停當了。 正想開口相詢,卻冷不防的感覺到脖頸一陣冰涼。 唉,嘆口氣,不用問也知道,那是把劍。 “公子,你誤會了,我只是無意路過?!?/br> 那劍可不留情,順著主人的移動而劃了個半圈,隨著少年來到她的面前。 只見他一身白衣,金環束髻,霎針繡著淡金色腰帶,腳蹬秋葉紋革靴,分明是個貴氣軒雅的絕美少年。 “不必廢話,總之你今天要不留下一雙眼睛,要不留下你的性命。不過本公子向來寬大為懷,不草堅人命,我看今日你就留下一雙眼睛吧?!?/br> 這還叫寬大為懷?錦瑟簡直想要佩服這個睜眼說瞎話的少年了。 她笑了笑,少年倒是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覺得她的態度有些讓人不滿,不由把劍又貼近了她的脖子幾分,冷然道:“別廢話了,自己主動把面紗揭起來,把眼睛挖了,本公子就饒你一命?!?/br> “公子覺得自己被人看了吃了虧,焉知看到的人就不算吃虧么?” 少年聽到背后有另一個男子的聲音,不由回頭怒道:“你是什么人,這話又是什么意思??” 錦瑟嘆了口氣,原來君紊和喬盛已經到了,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眼見此時的情形,喬盛自然是大驚失色,倒是君紊顯得鎮定多了。 他走上前去,當著那陌生少年的面前揭開錦瑟臉上的面紗,淡淡道:“看到我家主子的真容,公子莫非還以為自己有何值得一看的必要么?” 這話說得可真是尖銳的恰到好處,持劍的少年頓時怔住了,他看到面紗后的是一張玉般白璧無瑕的臉龐,沾霞若粉的頰猶勝樹梢鮮麗的花蕾,清澈黝黑的雙眸宛然晶瑩澄美的寶石,熠熠生輝,凝映著令天地失色的空靈華彩,唇帶潤色,眼前的美人嬌艷似芙蓉淡紅抹,容貌無雙,璦霏霽霽姿多灼。 少年愣住了,好半晌,才紅著臉收起了劍:“原來你也是男子,怎么不早說?看你穿著女子的衣服,我還以為……” 君紊攔住錦瑟想要抓狂的解釋,他的嘴角微微漾起一抹淡諷:“公子自身不顧禮儀,非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沐浴,卻遷怒無意中路過的我家主子,若是常人,只怕公子已是不分青紅皂白地冤枉他人了吧?!?/br> 那白衣公子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他恨恨地瞪著君紊,偏生君紊雖然不會武功,那副淡定的姿態卻是更有氣勢。錦瑟見勢不對,怕對方又一個不悅,直接給了她家的君紊一劍,不由得主動上前,對著白衣公子溫言道:“此事說到底還是我的不慎,還請公子見諒?!?/br> 那白衣公子看了她一眼,眸中瞬間再度閃過驚艷,隨即默然地收起了劍,轉身離開。 喬盛這才舒了口氣,她對著錦瑟深深地作了一個揖道:“我說王爺,能不能別再添亂了,在下還想安安生生地回到京都,求您老老實實地回去吧?!?/br> 錦瑟也嘆了口氣,朝君紊看了眼,無奈道:“為何要讓他誤解我是個公子?” “莫非您真的想讓他殺了您?” 君紊難得地和自家主子爺開起了玩笑。 “若那公子以后知道真相,只怕……” “反正以后也不會遇到了,既然看了便看了吧,反正您也并沒有吃什么虧,人海茫茫,他不過是普通百姓,被看到了又能怎樣,他怎還會遇到王爺?” 錦瑟微微挑眉,幾乎懷疑自己剛才聽錯了話。 總覺得,君紊是在用云淡風輕的表情說了句無恥的話呢。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什么,所有的客房都被包下了?” “是啊,還請公子見諒……” “我付雙倍的銀子,你是掌柜,騰一間出來又有何難?” “公子,不是在下不肯做生意,只是小店三日前就已經被貴客包下了?!?/br> “什么貴客,這方圓十里,只有你們一家客棧,難道你讓我一個男子露宿荒野?” “公子……!”掌柜為難地看著他。眼前的公子不是別人,正是兩日前險些沒挖了錦瑟眼睛的白衣少年,此時他正一派理直氣壯地與客棧的掌柜說理。 “你若是為難,我便等在門口和包下你這家店的主人說去,我就不信普天下真有這般不講道理的人?!卑滓律倌暾f著便徑直做在門前,一副誓不罷休的模樣,看他腰間橫劍,身穿束身勁裝,顯見得是不拘小節的江湖兒女,雖說容貌不俗,但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家做派還是叫人敬而遠之。 倒是掌柜急得是滿頭大汗,幾個小二姐見勢不妙慌忙地上前不住作揖哀求道:“公子你可真是難煞小的們了,此行的貴客乃是京城的皇親貴族,人多勢眾路經此地,這才包下了小店,你說一群大女人們,哪里可能勻得出房來讓公子您借宿?莫說公子您沒法子,就是我們掌柜想幫也幫不上忙啊?!?/br> “什么達官貴人這么教人稀罕,能把你們嚇成這般模樣,我今日倒要親自瞧瞧?!?/br> “公子,小人若是能做主,便是自己睡大街把房間讓您都成……可是,實在不行哪……”掌柜一個堂堂女子,簡直急得都快給他跪下了。 白衣公子看了幾人一眼,倒是悠閑得很,他干脆閉上眼靠著橫梁打起了瞌睡,急得老實的掌柜和小二們團團轉,卻又礙著名節的緣故誰也不敢上前拉他。漸漸的,客棧門口圍了不少人指指點點,白衣公子倒是悠閑,依舊不管不顧地閉著眼睛假寐。 這么著過了半日,門外的大道上漸漸地喧鬧起來。 當先的是一群高大的御林軍開道,斂襟肅容,行人紛紛避讓噤聲,光看這陣勢便知她們身后護送的定是個身份尊貴不凡之人,看來掌柜所言不虛。白衣公子倒是鎮定的很,他站起身,瀟灑地撣了撣衣袍上的灰塵,隨即看著掌柜和小二們慌忙跑出去迎接,自己仍舊是泰然自若地斜倚在門柱旁,瞧著一群人和一頂鸞轎停在客棧門口。 那轎子被數匹白馬拉著,比尋常的轎子大了許多,轎身一瞧便知那是上百年的檀香木,上面精雕細繪著龍鳳圖樣,吊飾珠絡都是上好的瑪瑙翡翠,還有數名宮侍打扮的女子隨侍在兩旁行走,這陣勢果然是氣派非凡。 少頃,鸞轎停在了客棧門前,兩名隨侍上前躬身揭開了簾子,當先伸出來的是一雙扶著轎沿的纖纖玉手,仿佛是羊脂玉雕出來的工藝品,指甲帶著瑩潤的緋粉色,晶瑩猶如水晶寶石。光看這手,便讓人忍不住幻想這該是個怎樣的絕代佳人。掌柜和小二屏息凝神,都不敢直視,只有白衣公子大剌剌地瞪直了眼看著一個絕色佳人施施然地走了出來,那不是旁人,正是大周朝的第一美人,九王爺玉錦瑟,她身披著黑紅相間的大氅,足蹬黑色絲靴,一下轎便有身旁的侍從替她解下,露出內里的古雅曲裾深衣,配著腰間的玄墨青腰帶。真正是雍容風雅,秀美清雋。 原本光看這周圍的架勢,白衣公子便知道此人必然不凡,但正面見到時候還是愣住了,面前的美人眉若春山,目似點漆,唇如含丹,不正是幾日前在泉邊偶遇的人?只見那美目流轉,那視線在自己身上滑過時那一霎那的光華竟如皎皎明月,頓時忍不住“啊”了一聲,眼中是稱得上震驚的驚訝,“是你?” 掌柜與小二姐們頓時倒抽一口冷氣,若不是因著早前早已被千叮萬囑絕不能隨意泄露王爺的身份,她們此時早就跪下大呼贖罪了,頓時有害怕的已經嚇得忍不住微微發抖,怕被治一個接駕不力之罪。 錦瑟亦也微微一怔,只見眼前的白衣公子雖身姿欣長,倒是生的眉若新月、眼若鳳,美若春花,一身白色錦繡紋緞,身畔一柄長劍,想來是行走江湖的男兒家,原本就覺得有幾分面熟,如今見他出聲,忽然憶起此人正是前兩日在林中偶遇的沐浴,還被他威脅了一番,此時再度偶遇,不由也客氣地微微頷首。 錦瑟本就美貌,桃花如面柳如眉,又兼一身皇族打扮,她這一笑,便有如曇花綻放,難描難繪,無可形容。 白衣公子頓時恍惚了一下,他有些唾棄地看著錦瑟身邊的喬盛一臉如臨大敵的表情緊靠著錦瑟的模樣,至于么,他又不是女人,又不會把她家公子怎么樣。 想著便開口道:“前兩日走的倉促未曾稟明身份,在下楊過……” “噗”的一聲,錦瑟忍不住重重地用咳嗽掩飾自己的失態。 楊過有些疑惑地看著她,錦瑟擺手道:“無妨,你說下去?!?/br> 只是她憋著笑的臉又讓人分明覺得另有隱情。 楊過有些不悅,以為她是在嘲笑他的身份,畢竟行走江湖的人,無人不知他楊過乃是當今武林盟主楊昊的獨子,原本武林中的男兒家習武防身倒也算不得什么,偏生他學得了母親八成的真傳,打敗了無數世家女子,若非是個男子,倒也可算得上武林中排的上名號的一流高手了。只是一個男兒家武功高強,又勝過無數女子,卻只會因此引來了不少人背地里的非議,指責他一個男子不守夫道,整日里拋頭露面行走江湖不成體統。 “既然是你,那我便開門見山。聽說公子你包下了這間客棧,我楊過也不為其他,只想請公子勻一間房出來?!?/br> 錦瑟聞言,不由皺了皺眉,而比她反應更快更激烈的,則是身旁的御林軍與隨侍們。 宮里出來的侍從本就有些傲氣,此時看到眼前不知何處而來的不尊禮節的男子居然當眾侮辱她們家王爺為公子,這口氣怎生咽得下。 頓時有人大喝一聲:“大膽??!” “什么大膽?我楊過難道連話都說不得?”白衣公子直接反詰道,急得身旁的掌柜撞墻的心都有了。 “你可知眼前的人是何人?” “無非便是哪家京都世家的公子!那又如何?莫非還要我下跪不成?” 楊過的話讓錦瑟哭笑不得,而宮侍們的臉都黑了一圈了。 她無奈地揚手制止宮侍們的發作,只溫和道:“抱歉,讓楊公子你誤會了,其實我并非什么世家公子?!?/br> “那……你是皇子?”楊過依然傻傻地問道。 “自然也不是?!?/br> “不是世家公子也不是皇子……”楊過沉吟片刻,忽然恍然道,“那你定是皇上的后宮妃嬪!” 喬盛是第一個險些跌倒的,相比其他人幾乎快要抓狂的表情,錦瑟仍是冷靜地微笑回道:“不是?!?/br> 她有些好奇究竟眼前的人還有多少想象力沒有發揮出來。 “那你到底是?”楊過徹底沒了方向。 錦瑟倒是很有閑心地還在調侃他:“連我的身份尚且不知,還想求我幫忙?繼續猜吧,若猜中了我定讓掌柜勻一間客房給你?!?/br> 說著只淡淡一笑,便沉穩地舉步隨著宮侍步入了客棧中。 楊過于是只能堂目結舌地看著錦瑟就這般優雅地離開而無言以對。 這一瞬間,別說喬盛了,就算是御林軍和宮侍們都開始佩服她的涵養,人人都暗忖,難怪世人都道錦王爺性情溫和,平易近人,如今看來,倒是深不可測,真正的喜怒不形于色啊。掌柜的更是對她佩服的五體投地,看到她舉重若輕,如此云淡風輕地就解決了她一個難題,真正不愧是錦王爺啊。 頓時人人肅然起敬了起來。畢竟哪個大周女子遇此境況還能如此應對的,只怕早已勃然大怒,甚至當眾發作了吧。 楊過既然是江湖兒女,自然就不是個輕易能打發的。 到了半夜,仗著輕功卓絕,他直接越過了守衛森嚴的御林軍的看守,探了錦瑟的房間。 其實倒怨不得喬盛手下的人窩囊,楊過本就是一流的高手。更何況錦瑟又是個怕麻煩的,平日里不喜歡太多人守著,而燕州乃至整個大周國都向來是國泰民安,既然大家都有飯吃,有好日子過,自然沒什么人吃飽了撐著了會去干些犯法的事情,何況那些御林軍原本的職責更多的只是為了防備她們家王爺逃跑。誰也不會想到有哪個男子會夜半探到她們家王爺的房內。 于是因為這種種原因,楊過輕而易舉地摸到了錦瑟的房間。 其實也不難找,天字第一號房,且周圍守衛得最多的還能有誰。 可憐的錦瑟自然想不到,她睡得好好地,到了半夜卻突然發現床邊多了一個人。 相信任誰都會被嚇得不輕。 她當然先是傻眼了,然后是驚叫了一聲:“啊~~” “叫什么~~是我,我又不是女人!”楊過橫了她一眼,直接坐在了房內的椅子上。 錦瑟那一瞬間有種想要苦笑的沖動,她在猶豫,是說實話呢,還是不說實話? 最后,還是良心占了上風:“楊公子,你夜半來此,似乎不太合適吧?!?/br> 楊過倒是答得直接:“你把整間客棧都包下了,這附近又沒有其他的客棧,你讓我一個公子家,半夜上哪借宿?” “難道你不能借宿民居?” “我是公子,哪家百姓肯平白無故地讓我借宿,荒郊野外,也不能讓我這么過一夜吧?!?/br> 錦瑟笑了:“原來還有這一緣故,倒是新鮮,難道你們男人出門除了客棧便無處棲身?” 楊過不悅:“你這是什么意思,難道也和別人一般暗諷我一個男兒家不該獨自行走江湖?” 錦瑟這才想到女尊國的風俗,奶奶的,這是女尊國啊,哪會有什么男人家一個人在外行走的。 一個個都待在家里生孩子伺候妻主呢。 她嘆口氣,問道:“那楊公子現在又是預備如何?是希望我讓掌柜的幫忙替你騰間房?” 那楊過倒是答得爽快:“不必這么麻煩,既然你包了客棧,那我就在你這里棲身一夜,你放心,我不會打擾你,天一亮我就走?!?/br> 錦瑟無言了半晌,問道:“你待我的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