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說來九公主被遣出京城后柳太妃的確蒼老了許多,想到柳太妃可能還不知道九公主逝去的消息,太上皇總有幾分心虛。 他話便不由多起來,“朕離宮的這段時日,愛妃看著清減了許多,可是在宮中過得不順暢?有話但說無妨,朕為你做主?!?/br> “謝太上皇關心?!绷鷵u頭,“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待臣妾等人都極好,宮人們也不敢怠慢,許是年紀到了,不大愛用膳食罷了?!?/br> 太上皇瞬間便信了,握住她的手,“這可不行,該多學學朕,看朕,這般年紀都能每頓三碗飯食,依然健碩?!?/br> 陳總管和小十八同時抽了抽嘴角,這幼稚的性格當真是十年如一日,沒變化。 柳太妃突然被握住手,僵了僵才露出笑意,“您說得對?!?/br> 她垂眸,“只是,臣妾每每想到小九,就忍不住掛念,也不知她現在如何了……” “呃……”太上皇語噎,半晌開口,“就算沒了公主身份,她總歸還是朕的女兒,誰敢對她不好?” 說著他忍不住道:“說來若非愛妃對九兒縱容太過,讓九兒失了敬畏之心,竟干出那等事……罷了罷了,過去的事也不必再說。宮里還有好些未嫁的公主,愛妃若著實想念,不如常喚她們來看看,讓她們代九兒盡盡孝心?!?/br> 如果不是時刻謹記不能暴露,柳太妃差點就要露出冷笑。她很想問面前的太上皇到底有沒有心,小九是他們兩的女兒,女兒死了,他沒有絲毫傷心也就罷了,如今還是這個態度,難道他覺得小九變成那個模樣,他就沒有一點責任嗎?! 他這個做父皇的對女兒從來不管不顧,她便想拼命對女兒好,難道有錯嗎? 柳太妃恨得手都在發顫,她真不知自己當初為何會對這樣冷血的人傾心。太上皇與陛下果然是父子,根本是同樣的殘忍。 小九,你莫急。柳太妃心中道,皇后此時應該命不久矣,想必陛下也嘗到了痛徹心扉的滋味,母妃已經為你報仇了。 你不是一直因為父皇待自己不好而難受嗎?母妃這就帶他去陪你,黃泉路孤寂,咱們還是三人一起走得好。 反正,母妃如今已經什么都不用管了。 湯被柳太妃的婢女呈上,香氣撲鼻而來,太上皇頓時食指大動。柳太妃親自為他盛上一碗,柔聲道:“慢慢喝,臣妾煲了很多呢?!?/br> 說罷她再盛一碗,卻是給的自己,她道:“這湯里加了些藥材,大補,不適合十八皇子這樣的孩子,下次得了空暇我再專程為你另煲一種,可好?” 太上皇笑了笑,“沒錯,他一個小孩兒喝什么補湯,滾滾滾,給朕滾去玩兒?!?/br> 柳太妃微笑,低眸喝了一口,輕聲道:“今兒這湯煲的時辰正好,鮮而不膩?!?/br> “是嗎?”太上皇挑眉,拿起湯匙便要品嘗,卻被撲上來的小十八阻了動作,“父皇偏心!憑什么這么好喝的湯我不能喝?!?/br> 小十八別的不貪,就貪這一嘴,美味當前卻不能吃,著實叫他難受。但他不管不顧撲上來還真不是為此,他沒看出什么,只是直覺……感覺柳太妃的神態有些不對。 小十八的直覺幫過他很多次,他選擇相信自己。 糾纏了會兒,小十八搶過湯碗就要往嘴邊送,卻被柳太妃奪走。 柳太妃嘴唇嚅動了下,看著他稚嫩可愛的臉龐心有不忍,想溫柔些,語氣卻還是不免硬邦邦的,“都說了這湯小孩兒不能喝,十八皇子怎么能對太上皇如此無禮呢?!?/br> 第113章 柳太妃向來輕言細語, 依她的性子,絕不會這般對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冷語,而且還是最受太上皇寵愛的十八皇子。 太上皇心再大也看出了不對,心有猶疑, 反道:“沒事,這小子貪吃得很,就讓他嘗個味道?!?/br> “不行!”柳太妃斬釘截鐵,語出覺得太過冷硬, 便放柔了語氣, “臣妾許久不見您, 這是臣妾的一片心意, 還望您、您莫辜負臣妾……” 說著,竟似要傷心落淚。太上皇頓時將懷疑都拋到一旁,他最見不得女人落淚。如果他能有足夠的敏銳, 就不是現在眾人眼中不值得信任的太上皇了。 小十八委屈巴巴湊上前,“柳太妃的意思是嫌棄我嗎?我就嘗一小口,絕不和父皇搶?!?/br> 可憐的小模樣活像吃不到奶的小狗,柳太妃一陣恍惚, 不知怎的想起了女兒小時候就霸道,唯獨在她面前總是撒嬌賣乖的模樣,那樣子,和現在的小十八簡直如出一轍。 越是想到這些, 她越心痛如絞??墒撬鴮嵶霾怀鰹榇司秃α耸说氖? 十八沒有任何過錯。 饒是向來和兒子不對付的太上皇都看著心疼, 揉了揉面前的小狗頭,笑罵了聲,“沒出息,為口湯就這可憐兮兮的模樣,朕往日短了你吃喝不成?” 到底還是沒提湯的事,柳太妃都說到那份上,太上皇也不會堅持要給十八。他雖然渾,也不至于在自己的妃子傷心時不顧她的感受。 十八不依不撓地和他“抗爭”一番,父子親密的方式就是互相你一拳我一口,嬉笑的模樣讓柳太妃淚水真的涌出,并且愈發洶涌。 為何要讓她看到這幅景象?為何要讓她知道太上皇原來也有身為一個父親的模樣?為何要讓她意識到還有那么多人需要太上皇? 早在父親和女兒先后離世時,柳太妃就覺得自己心死了。 女兒為一己私利謀害親外祖父,兒子和太上皇又因此厭惡女兒不給她生路,使她年紀輕輕離世。這對柳太妃來說簡直是一場最大的笑話,她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她低著頭,雙手安穩置于衣裙上,不一會兒,下方的那塊裙擺就被浸濕,明顯一塊深色。 察覺到不對勁的父子兩面面相覷,打量了會兒,小十八先開口,“柳太妃娘娘?是十八不對,惹了您不快……” 話半,他被突然抬首滿面淚痕的柳太妃驚住,柳太妃端起湯碗將湯一飲而盡,浸入幾滴淚水的湯苦澀無比,她哭中帶笑,“這湯味道不好了,改日臣妾重新煲一份給您和十八皇子。臣妾失儀,先行告退了?!?/br> 她和宮女帶著湯匆匆離去,太上皇一臉霧水,還有些無措,“朕……朕做什么了?” 女子怎么就那么能莫名其妙地哭呢? 小十八聳肩,他哪兒知道這些。但人走了,他就松了口氣,當即不再管自家父皇,丟了奏折就去御花園斗蛐蛐去了,身后氣得大罵的“不孝子”也充耳不聞。 第二日,柳太妃獨自一人死在自己宮中的消息傳來,太上皇和陳總管同時嘶了口氣。 莫不是,他們想的那樣吧? 太醫親去看了看,回稟時帶了個意料之中的消息,那湯中有劇毒,柳太妃正是喝了那湯而死。 太上皇心情沉郁,任誰知道自己的妃子想毒害自己心情都不會好。他一邊慶幸自己沒中招,一邊又納悶柳太妃怎么突然放過了自己。 他自然猜不到是自己最小的兒子救自己一命,若非看到十八皇子與他的父子之情,柳太妃怎會掙扎著放手。 她自認為皇后中毒已深,活不了多久,最大的仇已報,所以對太上皇才能放下。 但柳太妃到底帶著什么樣的心情喝下那湯,誰也不知道。 宮女只回稟,太妃去得安詳,面上并無痛苦。 消息傳到南城時,燕歸正陪幼寧園中慢走,她剛解毒,在榻上待了多日,身子軟得很,必須得攙扶著。 鷹衛有事要稟,燕歸暫去了廊下。幼寧停在原地遙遙望去,只瞥見青年原本溫和的側臉轉淡,不知聽到什么,還帶了冷意。 暖陽岔過枝丫,自燕歸上方投下陰影,半面昏暗,令他更顯漠然。 人回了身旁,幼寧輕聲道:“京中發生什么事了?” “柳太妃去世?!毖鄽w不瞞她,直接了當,“她就是給你下毒之人?!?/br> 他本想等回京慢慢收拾此人,沒想到她乖覺得很,先行自我了結。 “柳太妃?”幼寧愣住,她總不愿抱著惡意猜測他人,所以當初九公主死后,她還擔心柳太妃太過傷心,令人暫時瞞住了消息。 柳太妃往日也表現得與世無爭、淡泊名利,幼寧對她頗為憐惜,但就是這樣一個溫柔的人,對自己下了這種毒。 幼寧不知該不該評價她聰明,至少知道從自己這兒下手才最能影響十三哥哥,“十四皇子呢?” “十四沒參與?!彪m這么說著,燕歸微瞇的眼眸顯然十分不善。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誰讓他是柳太妃的兒子呢,子代母過,不是理所應當么? 幼寧頷首,“那……柳太妃是自盡?” “……也算?!毖鄽w語氣有些奇異,“她將毒下在湯中,本想暗害父皇,最后卻自己一人喝了?!?/br> 他這父皇運氣不是一般好,聽鷹衛的稟報,差一點兒那湯就入了口,若非小十八纏住,恐怕現在宮中就是兩具尸體。 燕歸心中對此事不以為意,在幼寧面前卻一副有些慶幸的輕松模樣,“好在父皇沒事?!?/br> 幼寧歪頭看了他一會兒,對燕歸的行為明顯詫異,不過高興大于疑惑,抱住青年腰身,軟軟道:“嗯,還好都沒事?!?/br> 她道:“十三哥哥,我們該回京了吧?” “離京時日有些長,是該回了?!毖鄽w觀察她神色,“想多待些日子嗎?” 幼寧想了想,搖頭,“算啦,也該回宮了?!?/br> 就算對兄長再不舍,她也不可能一直留在南城。在南城,她也見到了兄長的狀態,他尋到了真心喜愛的事物,自己應該支持他。 只是查案實在危險重重,幼寧還是添了句,“十三哥哥多留些人馬下來吧,哥哥在這兒應該用得上?!?/br> “嗯?!毖鄽w現在對她的要求無不有應,露出極淡的笑容,“此事我早已想到,留了一半鷹衛在南城?!?/br> “一半?”幼寧眨眨眼,她知道鷹衛的意義,“似乎……也,不用那么多吧?” 燕歸真正笑出聲,輕撫她烏發,“不多,京中若是需要,再訓些就行,費些時日罷了?!?/br> 一半的鷹衛,能換回妻子投在兄長那兒大半的注意力,讓她再也不用擔心,這筆買賣再劃算不過。 不得不說,燕歸如果從商,定也是個jian商。 臨別前,系統再度打量了幾番容云鶴,止不住的惋惜。此人若生在亂世,定是個王佐之才,但他與燕歸注定不能同時成為大周的君臣,這對大周來說會是場災難。 留在南城……也不算完全埋沒了他的才能,如此也好。 系統思來想去,覺得還是任務目標燕歸厲害。只因為是命定的大周天子,身具龍氣,這個世界所有都要圍繞著他來,幼寧如此,容云鶴如此,紀瑯華亦如此…… 天道,到底公平還是不公平呢? 似乎無人說得清。 **** 來時帝后一前一后,歸程甜蜜蜜同坐馬車而去,一路不知閃瞎多少鷹衛的眼。 幼寧別扭地坐在燕歸腿上,雖然這舉動在兩人獨處時常有,可現在是在馬車上啊,做什么非得抱著自己坐呢…… 她動了動,不自然道:“十三哥哥,讓我坐旁邊吧?!?/br> “這樣坐著不舒服嗎?”燕歸給她調整了坐姿,親了口面前粉嫩柔軟的唇,“朕想抱著自己的皇后,不可以嗎?” 幼寧面前似乎有三條黑線滑下,頓時想到了喝醉那晚的燕煩煩。 太黏人了。 關鍵是燕歸身體向來屬于高大勁瘦類,雖然并不單薄,但真的沒什么多余的rou。就算有rou,也是硬邦邦的。 平時坐著是情趣,這路上還要一直待在上面就是折磨了。 幼寧散發出一臉生無可戀的氣息,恨恨咬了幾口面前的喉結,知道自己中毒的事把對方嚇得狠了,也只好幽怨道:“那十三哥哥墊個墊子嘛,這樣坐,咯得疼……” 燕歸:“…………” 被嫌棄的他連忙做出補救,片刻后抱著哼哼唧唧輕輕撓他的小妻子哄道:“幼幼?!?/br> “嗯?” “我們要個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