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林舒雅終于看到他的眼睛里映出了自己,又哭又笑,傻的很,可她卻停不下來,也不在乎。喜歡一個人,也能得到這個人的喜歡,兩情相悅,再也沒有比這更令人歡喜的事了。 桃朔白與王憐花看了眼兩人,也不去和堂中的幾人面辭,直接帶上彥錦彥繡,離開了李園。 “師父,我們去哪里???”錦繡性子最活潑,膽子比彥錦更大,嘴里總有許多的問題。 “去海外仙島?!蓖鯌z花雖是玩笑,但也差不多是實話。 海外多島嶼,沈浪買了一座小島,熊貓兒同住那島上,王憐花卻是在相距不遠的地方另買了一島。王憐花十分有錢,花起錢來也毫不手軟,整座島上種滿了桃花,又費心建造屋宇房舍,布陣、布毒,嚴密防護,主要是防止有人隨意打攪,小島乃是他和桃朔白的家,是他心中的桃源。 “阿飛溜了?”王憐花想起這事,卻似隨口一問般。 “嗯,孫姑娘跟著的,想必要不了多久阿飛會帶孫姑娘回家去?!碧宜钒纂m不如王憐花敏銳,但那兩人之間的曖昧眾人都看出來了,所以天機老人才明知孫女兒跟著阿飛跑了假裝不知道。 “那是沈家的事,跟我們沒關系?!蓖鯌z花突然問道:“你如今事情辦完了?” “暫時完了?!碧宜钒卓戳搜蹚╁\彥繡,唇邊淺笑,若不執意出來這一趟,王憐花哪能收到徒弟?他那本《憐花寶鑒》還沒影子呢,弄不好臨終時書有了,卻沒有傳人。 其實依著他的能力,哪里需要拽著王憐花出來才能辦事呢,但他還是覺得這一趟出行不可避免。 王憐花心有所感,分明神色微變,卻令人覺得他在笑,笑的十分愉悅開心。 第97章 《少年天子順治篇》 順治八年,年僅十三歲的皇帝要大婚了。 皇帝大婚非同小可,孝莊太后對兒子大婚更是重視非常,特別是這門親事乃孝莊很滿意,既是親上做親,也是勢力的結盟,對于尚且年幼的皇帝來說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孝莊為朝堂、為兒子,可謂煞費苦心,偏生皇帝福臨不喜歡這門親事?;屎笕诉x乃是蒙古格格,科爾沁草原的公主,也是福臨的表妹,包括孝莊自身也出自科爾沁草原,這其中的利益衡量權勢交織,哪怕是尚顯稚嫩的福臨也清楚,但他年紀還小,閱歷也少,頗有些任性孩子氣,就是不喜歡那沒見過的皇后。 當然,更深層次的原因大臣們包括孝莊都清楚,乃是源自多爾袞。 福臨自幼雖為皇帝,卻一直在多爾袞的控制下做個影子皇帝,本就十分憋屈恐懼,又因多爾袞和母親孝莊之間似乎有段私情,這令福臨尤其不能忍受。多爾袞在世時他不得不忍,等到多爾袞一死,福臨瘋狂般的報復,羅織了一系列罪名,對多爾袞削爵掘墳,并嚴令諸人不準提“多爾袞”三個字。 如今這門親事,正是當年多爾袞為福臨定下的,所以福臨滿心里不愿意。 隨著婚事臨近,福臨十分煩躁,聽到身邊的首領太監吳良輔說起大婚事宜就發火,即便如此,面對即將到來的大婚,他也只能無奈的接受。 “皇上,和碩貝勒來了?!眳橇驾o口中的和碩貝勒指的是清世祖的皇十一子,福臨的十一弟,博穆博果爾。 “快傳進來!”福臨與這個弟弟關系還算不錯,能有人陪著說說話自然高興。 只見外面進來個英姿勃勃的少年,身體修長結實,一眼看過去便是直爽利落之人。少年穿著藍色貝勒服,進來后便笑著行禮:“和碩貝勒博穆博果爾給皇上請安?!?/br> 福臨連連擺手,笑道:“咱們兄弟,又不是在外人跟前,那么客氣做什么。你快起來,你來的正好,我正悶呢?!?/br> 博果爾笑說道:“我正要出宮,特地來問皇上想要什么?!?/br> 福臨先是皺眉,接著略有關切:“怎么,太妃的病還未好?” 博果爾搖頭,神色憂慮:“皇上也知道,自從去年七月jiejie去世,我額娘她就大病過一場,上個月是jiejie忌日……”說到一半意識到不妥,忙又止?。骸俺嫉芊潘亮?,皇上大婚在即,臣弟不該說這些事?!?/br> 福臨本就不在意自己大婚,況且只是說一說,他也不介意這個。見博果爾憂心甚重,便說:“也難為你。太醫們也是沒用,關鍵時候拿不出本事來。你快去吧,興許真能在外面尋訪到一位名醫,上天總不會辜負你的一片孝心?!?/br> “多謝皇上,臣弟告退?!?/br> 博果爾出了宮門,繼續在外頭打聽。 八月的天氣還是很炎熱的,走了半個時辰身上就出了一身汗,便走到一家茶樓歇腳。之前他已出來過兩回,京城里大小有名氣的醫館都去過,一聽去宮里給太妃治病,唬的沒人肯應承,便是有幾個應了,也沒見效。如今他也是抱著僥幸在找,同時也找人去外省尋訪,總歸還等得起。 太妃的病倒不是急癥,乃是歷年來攢的病根兒,又碰上痛失愛女,一齊迸發出來,傷了根基身體。這一年來,太妃飲食不佳,少眠多夢,精神越來越差,縱然沒什么大病,可這般下去哪里受得了呢。 不經意一個低頭,博果爾突然看到大街上有個道士。 那道士穿著一身素白道袍,頭戴著桃木蓮冠,手中化了柄拂塵。走在大街上,行人紛紛側目,實在是他的長相氣質過于出塵,人們就似見到了真正的世外仙長,無形中便露出敬意來。當然,也有好些姑娘家看的目不轉睛,紛紛感慨這位道長好相貌。 北京城是京師重地,天子腳下,自然是繁華非常,桃朔白歷經好幾個小世界,卻是頭一回愕然。此方小世界的朝代服飾習俗十分怪異,旁的倒罷了,堂堂男兒竟是將好好兒的頭發剃成半月,前頭光光,后面綴著條大辮子。桃朔白自認見多識廣,依舊很不適應。 為此他特意查了查資料,誰知他眼下看到的已是好了,在正史中的這個時期,男子的頭發更少。 桃朔白無法接受剃頭,便做道士打扮。 博果爾也不知怎么心頭一動,朝下喊道:“這位道長,我請你喝杯茶解解渴如何?” 桃朔白抬頭一看,看到了龍氣,哪里還不知對方身份。 他并未拒絕,走入了茶樓。 來到博果爾桌前,他倒也坦然:“貧道有禮了?!?/br> “道長不必客氣,請坐?!辈┕麪栍终J真打量了一番,哪怕同為男子也不得不贊嘆此人氣韻,那是一種他形容不出的感覺。 兩人初次見面,博果爾少不得問一問桃朔白的來歷。桃朔白早有準備,身份度牒一應物什俱全,只說如今是出門修行。博果爾對外面世界也很向往好奇,便聽他講,彼此越聊越投機。 桃朔白見博果爾眉間有股郁色,便問他煩惱什么。 博果爾道出原由,乃是為太妃的病。 桃朔白聽他敘述了太妃病情,便說:“我倒是懂些歧黃之術,若你信得過我,我愿為令堂診治?!?/br> 博果爾先是愣了愣,接著想,反正也尋不到別人,試一試又何妨?當即就帶他出了茶樓,坐車回宮,半途中才想起一件要緊事,略有遲疑道:“忘了和道長說,我乃是當朝和碩貝勒博穆博果爾,先帝十一皇子,我額娘便是太妃?!?/br> “嗯?!碧宜钒咨裆届o,卻是說:“我可以為太妃醫治,但是皇宮內院,我卻不愿意去。那里面都是貴人,我去,多有不便?!?/br> 博果爾忙道:“這有什么,你去為我額娘治病,哪怕皇上也會同意的?!?/br> 桃朔白只好直白說道:“我去給太妃治病,需要叩拜么?若皇上或太后宣召,我要叩拜么?我這人灑脫慣了,只跪天地,皇子龍孫與平民百姓在我眼中都是一樣?!?/br> 博果爾明白了,這個道士是嫌宮里規矩多禮節重。 “可是……”博果爾也為難了,他可以不在意禮節,甚至勸說額娘不在意,但太后和皇上豈能不在意?遇見了其他貴人豈能不計較? 任憑博果爾如何懇請,桃朔白咬定了不松口,卻提出:“若你能為我請得一道赦免行禮的恩旨,我便入宮,若不能,你可以帶太妃出來?;蛘?,你可以另請高明?!?/br> 這番拿捏態度的話,換個人博果爾早怒了,偏生這時只有心焦,卻隱隱的不敢生氣。 最后到底是博果爾一個人進了宮。 他進宮后就去求見孝莊太后,訴說原委,懇請接太妃出宮去治病。 “竟有這樣狂妄的道士?”蘇麻拉姑吃驚,不免多說了一句:“貝勒爺,那人真可信么?” “我覺得他可信,我覺得他一定能治好額娘的病?!辈┕麪柧褪怯羞@么一種直覺,所以才這般執著。 孝莊淡淡點頭,說道:“難為你一片孝心。你額娘也不方便挪動,倒不如將人請進來,宮里什么都方便,外頭雜亂,也不安全。至于不愿叩拜的話……不過是個虛禮罷了,我就恩準了他?!?/br> 博果爾聞言大喜:“多謝太后恩典!” 博果爾歡歡喜喜的去請人了,蘇麻拉姑卻是若有所思。 “太后,您這是……” “派人去仔細查查,看那人的度牒是真是假,包括他修行的道觀,掛過單的地方,行過哪里,做過什么事,和什么人接觸過。一切的一切,我都要知道?!毙⑶f神色沉肅。 如今他們滿人入關年頭還很短,不少漢人還存著反清復明之心,各地時有叛亂,更加上馬上就是皇帝大婚,這個敏感的時刻一丁點兒風吹草動都由不得她大意。盡管那個道士可疑,但她深信便是敵人也要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略有異動,也能盡快處置。 如此,博果爾帶桃朔白進宮了。 太妃娜木鐘的病對桃朔白來說,不難治,他不是純粹的醫者,都是用的取巧的法子。他把治療過程分作三回,一次療程為七天,開了張方子。 別看博果爾輕易請他來醫治,但若要用他的方子卻是有程序的。首先有專門負責太妃脈案的太醫,這太醫要先驗查方子,初步覺得沒害處,再呈給院使進一步驗查,通過之后才會按方抓藥,開始給太妃熬藥服用。 為太妃治病,湯藥只是其一,最要的卻是針灸。在第一次為太妃針灸之后,娜木鐘便覺得渾身舒坦,暖融融的,好似身上去了一層枷鎖,去了一重死氣,因此才對桃朔白的治療有了信任。 到底身份有別,桃朔白不可能住在太妃宮里。孝莊在佛堂附近撥出一個座院子,作為他的安置之地,待遇頗高,服侍的一應宮女太監俱全,也算是監視了,否則哪怕他是給太后治病也不值得這般陣仗。 桃朔白心知肚明,并不以為意。 孝莊太后對娜木鐘母子倆一直心存防備,博果爾倒罷了,還是個孩子,心思淺,性情也憨直,但娜木鐘卻不同,當年先帝在時娜木鐘可是壓在孝莊頭上的。先前派人查證桃朔白的底細,消息沒那么快傳回來,卻得知娜木鐘病情大有起色,越發對那道士好奇。當然,孝莊與娜木鐘表面和睦,暗地里卻相互防備爭斗,孝莊也想過此人是不是娜木鐘所安排的。 身邊只有蘇麻拉姑,孝莊便直言問道:“那是個什么人?你可親眼見了?” 蘇麻喇回道:“我倒是去看了,不瞞太后,那位道長瞧著的確不凡,很有些仙氣兒呢。我跟著太后這么些年,也算是見多識廣了,卻還是頭一回見識到這等人物呢。至于那道長的治病手段,倒似很有效果,下了一回針,太妃的氣色就好多了,有種……容光煥發的感覺?!?/br> “哦?”孝莊對蘇麻拉姑的話自然是不懷疑,頓時就生出興趣來了,但孝莊到底是太后,關心的事太多。思忖了一番,孝莊說道:“既如此,你請他來一趟?!?/br> 孝莊自認看人有幾分眼力,哪怕旁人說的再好,她唯有親眼見過才放心。如今就要到皇帝大婚,真是丁點兒差錯都不能有。 “是?!碧K麻拉姑領了懿旨,親自去請人。 此時的孝莊太后尚且不到四十歲,加之保養得宜,著實是個美人。多年宮闈生活,多年久居上位,她與尋常后妃又不同,身上威勢很重,又極尊貴,但若她想,她也可以很慈愛,很柔軟。這一個不簡單的女人,或者可以說她是一位女政治家,身在后宮,心在朝堂,看似不聞不動,卻鎮壓著前朝后宮,把持著大清朝前進的方向。 這樣一個女人,如何不令人敬畏,不令人敬佩。 桃朔白見了這位天下第一尊貴的女人,面上神色不動,淡淡頷首:“見過太后,貧道有禮了?!?/br> 盡管早前便聽蘇麻喇姑感慨贊嘆,可孝莊見了人也難免驚詫,著實是好風采好氣度,這等人物豈會是籍籍無名之輩?孝莊發現這人的淡然是骨子里就有的,那雙清凌凌的眼睛恍若鏡湖,眸光清正,看她這個大清太后,似看著尋常草木。 孝莊端正了神色,將先前那份質疑之心去掉了兩三分。 這是忽聽外頭太監報唱:“皇上駕到——” 孝莊立時便知道,定是福臨得知她宣召了這道士,專門過來見的。先時福臨便對道士十分好奇,她擔心對方別有圖謀,攔著沒讓福臨見,如今福臨豈能錯過機會。 第98章 《少年天子順治篇》 “給額娘請安?!鄙碇埮鄣纳倌昊实勰_步輕快的進來。 桃朔白是見過博果爾的,如果再瞧順治,卻不得不說兄弟兩個相貌相差很大,但眉眼間還是有些相似的影子。相較而言,順治五官更柔和,偏于俊秀,大約過多的遺傳自母親孝莊,本身性子又偏于軟弱的緣故。 “你就是給太妃治病的道長?果然和他們說的一樣,真像漢人們口里說的仙人?!表樦紊砩系暮⒆有郧檫€是較重,看桃朔白的眼光就像小孩子看了稀罕事物,至于“他們”,就是宮里的宮女太監們。 順治自小被孝莊保護的太好,身上有些很矛盾的東西,比如他性子很軟弱,可被忤逆脾氣又會很暴躁,他很善良,發狠時卻又能對多爾袞掘墳。隨著年紀增大,他也想做出一番事情,做個好皇帝,可惜他但凡改革推新,總是遭到朝中保守派的反對和抵制;他喜歡一個烏云珠,偏生成了兄弟的妻子,好不容易成就姻緣,卻又被滿宮排擠早早病逝。他的一生充滿了悲劇和失敗,而他自己也不斷的讓別人失望,不說天下大事滿朝大臣,單單這后宮里,上至孝莊,下至宮妃,他一個一個的拋棄,一個一個的讓她們希望落空,他在追逐的東西,最后也完全落空,直到最后又拋棄了一向信奉的基督教,轉向佛教空門尋求心靈的慰藉與解脫。 哪怕是身具龍氣的天子,但順治身上的龍氣并不厚重,氣運也著實不好。 順治極少出宮,他又是個喜歡漢文化的皇帝,頭一回見這么特別的道士,興致很高:“道長,你除了會治病,還會什么?不都說道士懂得畫符捉鬼么,你會不會?” 孝莊見順治這般糾纏追問,只做壁上觀。 “小道耳?!碧宜钒滓徽Z帶過。 “朕卻是很好奇,道長可能讓朕見識一番?”順治又問。 “皇上不怕?”桃朔白不像尋常道士,若順治只要執意見識見識,他真的會如他所愿。只是順治好奇心雖重,可膽子小,真要嚇出個好歹…… “福臨,別胡鬧?!毙⑶f隱約覺得這道長只怕真有些手段,哪怕孝莊實際不信鬼神,卻敬畏鬼神。 “額娘,我只是說說?!表樦蔚拇_有些可惜,但也怕真嚇著,便順勢不提了。既然不能說鬼神,順治還可以和對方聊別的,不論是各地山川景致,逸聞軼事,亦或者琴棋書畫,兵法史傳,隨意挑一樣,對方都接得上來,不止順治驚訝不已,連孝莊都頗為震驚。 孝莊是個很果斷的女人,當發現桃朔白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有才情見識,又見順治毫不排斥,便已有了主意。畢竟聽聞博果爾對著道長也十分禮遇周到,這樣人物若教導了博果爾,于孝莊來說著實不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