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當他衣裳一脫,蘇奕的目光就不由自主黏住了。 桃朔白皮膚很白,泛著玉質光澤,身形看著瘦,卻肌理分明,緊致有力,線條流暢。一頭墨緞似的長發垂直腰際,襯著膚色越白,發色越黑,胸前兩點紅櫻色澤艷麗,配著一張清絕出塵的臉,簡直惑人至深。 蘇奕眼睛發紅,口干舌燥,渾身熱血沸騰,若非拼命壓制,只怕當即就要出丑。他能明顯的感受到,對方不僅容顏氣質惑人,連氣息都格外甜美,或許真是所謂全陰命格之人的特性,從第一眼見到這人,他就想將人拆吃入腹。 兩人都沒有久泡,桃朔白先行起身,這時才意識到一件疏忽之事。 他沒有包袱,沒有換洗衣物,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是在外游歷之人?看著面前準備好的嶄新衣物,顯然蘇奕是清楚的,卻一句沒問,仍招待的熱情周到。 桃朔白覺得蘇奕此人真是不錯。 彼此換好衣裳,回到屋里,時辰已是不早,彼此便相繼安歇。 桃朔白摸出一枚符紙,激發,往身上一拍,符紙便沒了蹤影,而他身上濃郁的陽氣卻為之一收。這符紙是障息符的一種,收斂自身氣息,效用很強,但時間僅有一個時辰。原本桃朔白是打算買來捉鬼用,畢竟沒了紅娘,萬事須得自己動手,身上陽氣不收斂,很難活捉到那些鬼。這樣的符紙一張花費一千冥幣,他一口氣買了一百張,打了個九折,共花了九萬冥幣。 蘇奕沒讓丫鬟伺候,親自將床鋪了,正放枕頭,忽覺不對,扭頭朝他望來。 “你……”蘇奕皺眉,桃朔白身上的氣息很不對,忽然就變了。 桃朔白知道他對陽氣敏感,解釋道:“方才我用了符,若是不遮擋身上氣息,只怕那惡鬼不敢來?!?/br> 蘇奕朝他走近,直到三步以內,終于感覺到其氣息一切如故,這才舒緩了神色:“時候不早了,安歇吧?!?/br> 說完也沒問,自顧在床外側躺了。 床上準備了兩床被子,桃朔白雖別扭,到底是躺到了里側。本來就不習慣躺著睡覺,更何況身邊還有人,桃朔白根本就睡不著。聽著呼吸,不多時蘇奕便睡著了,他想坐起來,沒等動作,蘇奕一個翻身將他抱住了。 “……君實?蘇奕?”桃朔白推了兩下,對方卻抱的越發緊了,還發愁滿足的嘆息。這也怨不得蘇奕,好比要餓死的人面前擺了一碗香噴噴的rou湯,哪能忍住不吃? 就在感覺蘇奕手腳越發得寸進尺時,忽然嗅到一絲陰氣,并以極快速度靠近,越發濃郁,帶著滿滿惡意。桃朔白將蘇奕嘴一捂,同時將人推醒,示意蘇奕不能輕舉妄動,靜待惡鬼到來。 平靜的夜色里,窗紗帳簾無風自動。 蘇奕十分敏感,立刻覺察到陰冷之氣,滿溢著惡念,一雙眼睛緊緊黏在身上令他惱怒之極。隨著那陰冷氣息越發靠近,渾身毫毛倒豎,幾乎要忍耐不住,卻見身畔一空,一道白影閃電般竄起。 桃朔白已憑借惡鬼氣息查出對方身份,竟是地府逃出的惡鬼之一,價值一百萬冥幣! 當即不敢大意,這些逃獄鬼雖不見得個個法力高強,但對陰間地府很了解,當年為抓這些惡鬼也頗費工夫,所以與地府鬼將等人糾纏的久了,斗爭經驗很豐富,打不過還會逃,躲藏的能耐也強。鐘馗捉鬼在地府當屬第一,乃是陰天子的得意干將,可就算是鐘馗當年也沒少抱怨這些惡鬼難捉。 果然,剛一祭出縛魂索,對方雖不察之下挨了一下,但躲得快,沒抓住,并以此認出了桃朔白的身份,由不得一聲驚呼:“弒魂公子?!” 弒魂公子…… 桃朔白身份特殊,無門無派,當初化形乃是集天地精華數萬年,兼鎮壓陰間萬鬼擁有極大功德,因而得了機緣化形。他沒有正式道號,也不怎么在外走動,地府鬼民同事都稱他“桃公子”,會叫他弒魂公子的都是地府關押的惡鬼。 當年鐘馗要帶他去人間捉鬼,怕他被鬼的各樣花招所蒙蔽,特地帶他往地府里游覽了一遍。結果一進去,滿地獄的惡鬼都慘哭嚎叫,竟是因為里頭陰氣惡意太濃,大桃木本能的氣息外放以震懾,好幾個惡鬼慘叫著煙消云散。自那以后,他再也沒去過地獄,但惡鬼們驚恐之下給他取的稱號卻流傳了出來,他很不喜歡這稱呼,所以沒人不識眼色的當面提起。 “楊起!”桃朔白大喊惡鬼名字,召回縛魂索,祭出桃木劍。這柄桃木劍尋常根本派不上用場,但此時他心里惱了,哪怕不要那一百萬,也要將這楊起惡鬼斬于劍下。 楊起到底頗有經驗,拼著挨了一劍,到底順利逃了。 桃朔白豈肯放過,身形化風,隨之追了出去。 此時屋內已是滿目狼藉,蘇奕卻視若未見,嘴里喃喃念著:“弒魂公子、桃朔白、朔白……” 打斗聲引來了下人和護院:“七公子,發生了何事?” 蘇奕打開房門出來,命人進去掌燈,將房間收拾干凈,并與眾人說道:“睡到半夜來了賊,被發現后竟想行兇,幸而桃公子懂得武藝,擋住了賊人。這會兒桃公子去追賊了,我并無不妥?!?/br> “竟有賊人潛了進來?”護院們大驚失色,這可是他們失職啊。 蘇奕又聽到別的院子有動靜,大約是聽說了這邊的事,想到祖母覺輕,只怕也知道了,倒不如親自去一趟,免得老人家嚇著。待去了一趟祖母院子,安撫了老人,回來時就見蘇龍坐在屋內,屋子里反倒的桌椅、打碎的瓷瓶等物都收拾了,一點兒痕跡也看不出。 “大哥,不過是個賊人罷了?!碧K奕知道他的擔憂,這個節骨眼兒上出個夜賊,蘇家無法不多想。 蘇龍讓下人們退下,擰眉問道:“當真只是個賊?你這院子在正中,咱們蘇家巡夜的護院不少,怎樣的賊人如此悄無聲息的潛進來?又有哪個賊人被發現后不趕緊逃竄,反而要行兇?” 的確,蘇龍問的句句是正理,但這件事是蘇奕沒說實話。倒不是有心欺瞞,只是鬧鬼這樣的事,不親眼目睹誰信呢?這位堂哥歷來不信和尚道士。再者說,真讓他信了,只怕更擔憂。 蘇奕笑道:“正如大哥所言,若不是賊人,他找他有何用處?” 他雖是蘇家七郎,可無財無權,殺他有什么好處? 蘇龍正是這里想不通,便認為是那人找錯了院子。 蘇龍突然問:“那個桃朔白到底是何人?可信么?” 蘇奕正色道:“大哥放心,若不是可信之人,我豈能請他入門?!?/br> 恰在此時,桃朔白回來了。 “如何?賊人捉到了?”蘇奕搶先開口。 賊人? 桃朔白微露狐疑,想到人間對鬼的忌諱,便順著話音往下說:“沒有,追了一段路突然就不見了,不過我刺傷了他,短時間內他沒法兒再出來?!?/br> 這話是安慰蘇奕。 桃木劍本就克陰邪,萬年大桃木煉制的桃木劍更是非同一般,那楊起必定元氣大傷,哪敢再出來。暫時蘇奕是安全了,但桃朔白也有些隱憂,惡鬼療傷的法子可不仁慈,這個楊起當年就有前科,不盡快將其找出來,怕是要鬧出滿城風雨。 蘇龍是兵部侍郎,賊人都尋上門了,得了線索他自然趕緊去處理。 待人走后,桃朔白才將實情告知了蘇奕,并說道:“那楊起療傷的法子便是用全陰的童男童女練全陰丹,需要九男九女,他已經受傷,肯定要通過旁人來辦。我懷疑他早就尋好了人,那人必定有求于惡鬼?!?/br> 蘇奕想到那惡鬼放過其他全陰男女,偏生選他,可見看中他在蘇家的身份。要抓童男童女,光有錢不行,得有權,加上桃朔白所言,常與惡鬼相見,必然沾染陰氣,于面相就能看出來,所以人也好找。 桃朔白對此也很積極,怒氣過后,他更想活捉:一百萬的惡鬼??! 第22章 《王寶釧》 后半夜,桃朔白不肯再睡,盤膝坐在榻上打坐,蘇奕覺得十分可惜,但也不好強求。 翌日,蘇奕并不出門,卻是找來貼身護衛吩咐一番,交給對方一百兩銀子。 昨夜內情瞞著蘇龍,兼之蘇奕不想堂兄對上惡鬼,所以此事要私下里辦。蘇奕頗有算計,讓護衛將一百兩銀子打散,尋到長安城里的乞丐,挨個兒發錢,并請乞丐們打聽著城里城外的消息,若知道哪家丟了兒女,必有重謝。 蘇奕這盤算的確不錯,乞丐看著不起眼,卻消息靈通。 安排好這件事,蘇奕便似無事人一般,請桃朔白出游。桃朔白對人間美食興味正濃,很輕易就被勾了心神,任憑蘇奕安排周到,每日里游走在長安城大街小巷,不僅風味小吃、家傳私房,甚至連御廚的手藝都嘗了。 這天兩人坐在茶樓里品茶,恰好茶樓前有爺孫兒倆在唱《蓮花落》。桃朔白聽著新鮮有趣,見那些看客們有給吃食的,有給銅錢的,便也摸出一塊小碎銀從窗戶拋了下去,恰好落在小孫女兒的懷里。這小姑娘七八歲的模樣,瘦瘦小小,穿著舊紅衣,被碎銀子砸了,驚愕中抬頭去看,一雙眼睛十分靈動。 “給你的?!碧宜钒子X得這小姑娘和地府里小孤鬼一樣可憐。 “謝謝公子打賞!”小姑娘頓時喜逐顏開,忙將銀子給爺爺,爺孫兒倆又是好一番謝。 蘇奕沒給銀子,讓人送了些吃食,都是饅頭熟rou等物,方便攜帶又耐放管飽。蘇奕的確是個周全細致人,卻不是個慈善人,起碼不會看見乞丐就舍銀子,這會兒也不過是看在桃朔白的面上。 “你若是喜歡聽,叫他們上來再唱一段兒?!?/br> “那倒不必?!碧宜钒缀龆牭礁舯谧郎系目腿搜哉勚刑岬狡竭|王府,不由得側耳,果然聽到新聞。 這才幾天功夫?薛平貴竟收了姨娘! 昨日是薛平貴生辰,代戰滿臉紅疹見不得人,兼王寶釧已是名正言順的王妃,所以這場生辰宴是王寶釧一手cao辦。中午宴席宴請了親朋同僚,熱熱鬧鬧,府里迎來送往茶水菜肴無一不好。晚上宴席只一桌,皆是按照薛平貴喜歡的口味準備,專為自家人慶賀。代戰沒出席,也使性子沒讓兒女去,生怕兒子年紀小被王寶釧哄了。 王寶釧卻沒在意那些,采用懷柔策略,席間追憶過往,盡是甜蜜之事,反勾的薛平貴愧疚大起,憐惜心甚。王寶釧作陪,又一番巧妙相勸,薛平貴便吃多了酒,王寶釧先行一步借醉離去,囑咐丫鬟們好生服侍。 有前世記憶,王寶釧很清楚底下這些丫鬟的秉性,懷有野心的不少,但有膽子的卻只一個春華。 春華年芳十七,生得嬌俏水靈,并不在東西兩院里當差,而是管著堂中器皿,來客奉茶等事。春華被撥開平遼王府起就動了心思,一來薛平貴剛到四十,常年習武打仗,身形健壯,英偉不凡,又是人盡皆知的有情男兒,否則也不會將年老色衰的發妻接來團聚,并請封王妃之位。二來,薛平貴貴為平遼王,府里只一個失了顏色的王妃,一個側妃雖容顏尚在,但朝中權貴哪個不是三妻四妾?況府里只一個小姐一個公子,但凡得個一男半女,后半輩子也有指望。 懷著這樣的心思,春華瞅準時機,服侍醉酒的薛平貴格外盡心。 當然,前世春華沒得逞,被代戰撞個正著,挨了一頓鞭子,只剩一口氣就丟出了城外,下場可想而知。今生卻不同了。代戰病了,薛平貴“醉”了,那酒水里可是加了催情藥,天時地利占全了,春華的心思豈能落空。 次日醒來,薛平貴傻眼了。 在代戰不知情時,王寶釧借故撞破,并顧全大局,遵從規矩,將春華過了明路。 代戰得到消息時會如何震怒,不難想象。 薛平貴沒去代戰的西院,而是在王寶釧房里,盯著王寶釧平靜無波的神色,皺眉問道:“你何必要給她名分,昨夜不過是意外,雖然讓她失了清白,但可以給她準備一副豐富嫁妝外嫁。昨夜的事……你就不生氣?” 因為此時的代戰就在暴怒,若非攔著,只怕早將春華打死了。薛平貴對她的平靜有些不是滋味兒,同時也犯疑,不愿留下春華也是怕代戰鬧騰。 王寶釧微微紅了眼眶,苦笑道:“我并不生氣,你又不是故意,你從來就不是好色之人。我知道這般安置春華你心有不滿,但我也是為你考慮,咱們平遼王府風頭正盛,實在不宜出事。我也不愿外頭不知內情的人議論你?!?/br> 薛平貴默然,朝堂上看不慣他的大有人在,府里真有個風吹草動,御史肯定聞風而奏。 至于王寶釧此舉,只一個目的,離間薛平貴與代戰。那二人在一起十幾年,又有兒女為系,利益相絆,自然感情很深。但感情再好的人也經不起一而再的猜忌,有了春華這個開端,兩個人再想心如芥蒂就難了。 如她所料,代戰傷心之后,深覺薛平貴自回了長安就變了,若真與他們李家生了二心可如何是好?代戰很清楚,她如今的地位身份都依仗著兄長,兄長好,她才能好,否則哪怕薛平貴看重她,她也得被王寶釧壓一頭,恐怕兒子都出不了頭。 思來想去,代戰寫了一封信送往雁北。 代戰的信寫的十分隱晦,唯有李家兄妹看得懂,但代戰往雁北寫信本身就十分敏感。朝廷得了消息,暫且沒動作,王允是宰相,聽說此事心有隱憂,便示意自家夫人將消息透給王寶釧。 王寶釧聞言心中一動,倒巴不得李家兄妹書信常往來,也便于她以后的計劃。 侍女忽而進來稟報:“王妃,春姨娘來請安?!?/br> “請進來?!蓖鯇氣A心知對方無事不登三寶殿。 春華已不再是丫鬟裝扮,碧荷羅衫,齊胸紅襦裙,梳著朝天髻,滿綴金飾,額間又點了紅花鈿,襯得年輕的容貌越發嬌艷。春華進來恭敬的行了禮,一副欲言又止。 若非為膈應代戰,王寶釧豈會理會這樣虛偽做作的人。 現下卻不得不耐著性子問她:“可是有事?” 春華眼眶一紅,滴下淚來,毫不楚楚可憐:“王妃容稟,李側妃要我先去給她見禮,我覺得不合規矩。方才李側妃又派人過來,定要叫我過去,我、我怕……” 王寶釧瞥她一眼。 沒想到春華倒是不蠢,知道代戰不好相與,這是故意來挑撥離間順帶賣賣可憐,想讓自己和代戰斗起來好漁翁得利?不管春華心思是否這般深,她都沒打算與代戰正面沖突,否則要春華做什么。 “李側妃只是怕你不懂規矩,讓你去教導幾句,你怕什么!這樣的話往后不許再說?!鳖D了頓,王寶釧故作為難,半隱半露的提醒:“往后你沒事就呆在院子里,別在外晃悠,李側妃人不壞,就是脾氣不大好。你許是聽說過,她以往也上戰場殺過敵,可不是尋常女子,王爺十分看重她?!?/br> 春華自然聽懂了暗示,越發心里叫苦,王妃不肯出頭相助,她一個小姨娘哪里扛得???幸而春華來時也想過王妃不管,暫時先躲著側妃,實在不行,就去求王爺。王爺到底是男子,難道會看著自己被打死? 為著似乎近在咫尺的榮華富貴,春華也是下了狠心。 西院里,代戰終于正視春華之事,冷靜下來卻發現臉上身上的紅疹子隱隱刺痛,拿鏡子一照,竟是紅腫的越發厲害了。事關容貌,沒有哪個女人不在意,代戰當即大叫,侍女趕緊去了太醫來。 太醫說代戰是肝火太旺,于病情不利,必須心平氣和的靜養。 送走太醫,代戰越是怒火越熾,既恨薛平貴的背叛,又恨春華這等爬床的賤人。今日有一個春華,明知焉知沒有別人?代戰想出了心中惡氣,也為殺雞儆猴,于是打聽著薛平貴不在府里,便讓人將春華叫來。 這回春華沒再躲,再躲,代戰便有正大光明的借口對付她。 原本春華戰戰兢兢的來,可連李側妃的面兒都沒見著,被晾曬在屋子里好一會兒。直到腿都站麻了,才有侍女來說側妃有事要晚回來,讓她先回去。春華以為是代戰故意給的下馬威,沒多想,回去便叫小丫鬟捶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