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家里木制的桌子椅子被劈開當柴燒,不過如今的家具,都輕巧得很,除掉各種粘合劑添加劑,哪有多少木料,因此,連這個也要省著點用,因此,雖說屯的東西不少,最后也只能干脆做成大雜燴,很多時候還半生不熟的,也不好抱怨,因為這樣省木柴。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農村里的小路普遍比較窄,饒是如此,幾乎全村的人都出動了,也不過收拾出幾條必經的小路罷了,離得稍微遠一點,就只能隔著幾尺厚的雪用嗓子喊話了,城里的情況更是糟糕。 要恢復水電,恢復交通,自然是要從領導那邊開始,雖說這邊只是個小城,但是這些年因為各種原因在開發,城里的道路多半都是四車道乃至六車道的,幾尺厚的雪加起來體積得有多少,想要清理掉,得花多長時間,想要輪到陳爸他們所在的小區,還不知道要多長時間呢。 相比較而言,城里的人可沒有什么囤積糧食的習慣,雪還沒停的時候,就有人家里快要斷糧了,等到雪停了,卻一直沒有化,雖說他們不知道外面有沒有東西賣,但是路上的積雪讓他們根本出不了小區。 人被逼到了絕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一天晚上陳爸他們半夜的時候被驚醒,從窗口看到對面的一棟樓里面出現了火光,還有叫罵聲,求饒聲,隱隱約約有人影在火光中出沒,不需要看清楚就能猜測到,餓極了的人搶劫了那戶人家,也不知道有沒有傷人命。不過,這么冷的天氣,若是沒了吃的,也是活不下去的。 完全清醒了的陳爸和楊小蕓也顧不上睡覺了,帶著陳哲,摸黑爬起來,將客廳的沙發推過去堵住了防盜門,如此還是不放心,雖說窗戶上有防盜網,但是遇上這群亡命之徒,怎么防范都不為過。 陳爸他們的準備很及時,果然,有一個人邁出了第一步,剩下的人自然拋棄了原本的道德底線,何況,他們都有自己的理由,老婆孩子快要餓死了,老爹老娘快要不行了,不能沒有吃的,有了底氣,這些人就集結在一起,尋找合適的對象搶劫他們的糧食乃至柴火。 自然也有人光顧了陳爸他們家的房子,陳爸他們聽著那些人“砰砰砰”地踹門,還有人甚至拿著鋸子鋸著門鎖,他們只能將更多的東西堵在門后,死死用身體頂著。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外面的人才罵罵咧咧地放棄了,聽到那些人離開的腳步聲,陳爸他們臉上滿是慶幸之色。 楊小蕓幾乎要癱倒在地上,她有些惶惑地說道:“老陳,怎么辦?” 陳爸皺著眉頭,終于說道:“不管了,等到雪化了,咱們就回鄉下!” 楊小蕓驚叫了起來:“回鄉下,咱們幾個都是非農戶口,鄉下一塊地都沒有,而且,回鄉下住哪兒,總不能住在你大哥那邊吧,咱們兩個受氣沒事,總不能讓陳哲跟著受氣!” 陳爸哼了一聲:“用不著那么麻煩,小陳莊那邊,咱們家有地的,還是當初分給陳瑾他媽的,一畝多一點,這些年一直租給了別人種,回頭咱們就收回來!至于房子的事情……”陳爸躊躇了一下,“回去之后再說!” 遇到這樣的事情,哪怕楊小蕓平時再要強,也是拿不定主意的,這會兒見陳爸有了主張,也不再多想,她有些憐愛地看了看一邊顯得很憔悴的陳哲,嘆了口氣,心里下定了決心,哪怕回頭去求陳瑾,總不能讓陳哲跟著受委屈。 陳哲從小嬌生慣養長大,什么時候過過這樣的日子,遇到這樣的事情,他煩躁地抓了抓油膩膩的已經打結了的頭發,下意識地看了看墻上原本掛日歷的地方,哪兒如今只有些被煙火熏黑的痕跡,原來的日歷已經引了火,這會兒他連日子都搞不清楚了,他心中嘆了口氣,這樣的日子,到底什么時候是個頭??! 第24章 煩躁的不僅是城里的人,陳瑾他們的老家處于長江中下游,自古以來就是經濟比較發達的地帶,雖說算得上是魚米之鄉,不過也是有名的人多地少。一般的人家能有個四五畝地就了不得了,何況如今大批的外地人跑到這里來投資什么蔬菜種植、山羊奶牛養殖、什么生態葡萄園……那時候因為農村里面壯勞力多半都出門打工去了,留下的多半是年紀比較大的,哪怕現在六七十歲的人還比較精神呢,也種不了那么多的地,因此,自然順水推舟地轉包給了那些外地人。 這么一來,就帶來了一個問題,一般自家種的糧食,也就將將夠自家人吃的,能多出來的也有限得很??墒墙衲陞s不一樣了,沒有菜,自然主食消耗得更多,各家糧食都算不上多了。而且雖說有什么瑞雪兆豐年的說法,可是今年這雪已經成了災,氣候實在太異常,大家都做了地里的麥子顆粒無收的準備,要等到種水稻,還得再等三四個月,等到收獲,又要等到下半年。這樣一來,下一年的糧食就成了問題。 到了這個時候,什么信用已經不在人們的眼里了,他們如今只想著收回自家的地,等到天氣暖和起來,補種點山芋土豆什么的,才能不至于挨餓。 當然,明面上自然不會這么說,大家開始討論起占地補償金的問題。這里面的問題大家其實都清楚,只是以前嘛,一來照顧不過來,二來,人們對于有錢有權的人,總是存在著一些畏懼心理的,村里面談了條件,下了通知,除非是那種刺頭,否則誰也不會跟村干部對著干。不過人都要餓死了,何況,到了這種時候,村干部又怎么樣,芝麻大的官,還能不顧一村的人的生死不成。 “一年一畝地七八百塊的補償金,那也實在太少了,咱們自家種的話,種什么,一年不得賺個好幾千的??!” “沒錯,那些村干部鐵定是收了好處了!” “就是,憑什么他們得好處,咱們就得餓死??!回頭一定要把地要回來!” …… 類似的議論并沒有受到寒冷交通不便的影響,很快蔓延開來,那些村干部自然聽到了風聲。如今因為國家的政策,干部要年輕化,結果村里比較有威望的那一輩人都退下去了,如今的幾個村干部年紀輩分都不大,其中還有兩個還是外鄉的大學畢業生,遇到這種事情,自然底氣不足。 好在如今還在正月里面,天還很冷,村里面也不太好走,加上那些外地來的商人也不在,這事暫時還沒有真正爆發出來,只要等到補種之前,這一切一定要得到解決。 陳瑾也參與了這些人的談論,這種事情,自然是人越多越好,按照他們的說法,看現在的局勢,城里未必比村里可靠,將來只怕糧食只有更貴的,陳瑾家的幾畝地如今都被轉包給了別人,自己門前屋后的那點自留地也只夠種點蔬菜什么的,若是不將地要回來,日子可怎么過呢! 陳瑾想了想,這話的確不假,雖說空間如今依舊在擴大,里面種植的糧食已經足夠自己吃,還能剩下很多,但是,一直這樣的話,傻子也會懷疑了,將那幾畝地要回來,哪怕是做給別人看,也是要種的,當下自然是連連點頭,又跟幾個長輩說些自己年輕識淺,這么多年不在,只怕也沒什么說話的余地,到時候還要大家多多幫襯什么的,將那些人好好恭維了一番。 接下來的日子對于很多人來說都很煎熬,天氣沒有半點轉暖的意思,別的都可以湊合,但是,沒有柴火,不能做飯,不能取暖,才是大麻煩。 不說這邊本身樹木之類的就比較少,也就是路邊上有一些,還都比較營養不良,單說積雪那么厚,就算有合適的樹,又怎么過得去。 為了防止別人看出破綻,陳瑾已經將剩下來的大部分蜂窩煤轉移到了空間里面,然后將之前沒有扔掉的破爛的桌子椅子找了出來,又問隔壁人家借了把斧頭,將那些破爛的桌椅給劈了開來做木柴。 這樣做的顯然不止陳瑾一個人,村里面很多人家都在將廢棄的木制品甚至是還能用的桌椅板凳變成柴火,哪怕再舍不得呢,東西總沒有性命重要。 白靖無聊地蹲在一邊,看著陳瑾將一張斷了一條腿的條凳劈開,抱怨道:“阿瑾這么小心干嘛,這些人類弱得很,沒什么好怕的!” 陳瑾放下手里已經被肢解了大半的條凳和斧頭,輕聲道:“咱們要在這里過很長時間的,若是被人懷疑了,咱們沒準就要搬家了!花點力氣,咱們就能在這里安定下來,省掉別的麻煩了!” 白靖起身過來拿過斧頭,幫著劈起了凳子:“阿瑾,我來吧!阿瑾,最近這天機混亂得很,我什么都感覺不出來!不過阿瑾你也別太擔心了,我如今修為都已經恢復,就算那些修士里面的老怪物出來,我也有一拼之力,而且,還有你那個空間做退路呢!” 陳瑾一笑:“咱們安安穩穩地在村里待著,再等等,看時候好了,咱們還回城里去,鄉下終究是人多嘴雜,很多事情都要小心一些,到城里就沒那么多麻煩,而且雖說不夠清靜,不過,新鮮東西也多,到時候帶你去好好見識一下!” 白靖對這些興趣不是很大,不過陳瑾這般說,他臉上也露出了笑容,手上動作也不停,很快便將那條凳子給劈散開來。 寒冷的天氣一直持續到四月,因為種種緣故,村里的人多半臉上都有了菜色,一個個憔悴了很多,然而氣溫的升高同樣是突如其來,前一天還是零下十多度,第二天的時候,太陽就在肆意揮霍著熱量,那些堆積得足有大半個人高的積雪一下子就融化了,叫人只覺得措手不及。 按理說,雪化的時候會很冷,但是氣溫卻在短時間內上升到了快二十度,積雪融化簡直就是一場災難,原本挖開的淺溝完全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就被直接淹沒,河水暴漲,洶涌的雪水四處流淌,沖進了院落中,農田中,人們顧不上別的了,只能不停地用各種容器將涌入屋子里面的雪水給潑出去。水中漂浮著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木頭竹竿、泡沫塑料,原本凍死的麥苗和蔬菜乃至樹齡比較小的樹木,一些看上去還沒有死多久的雞鴨,甚至,水中還漂浮著一些山羊奶牛的尸體,一開始人們還沒反應過來,后來便想清楚了,這些山羊奶牛只怕是養殖場里的,那邊所謂的工作人員都是附近村子里面的人,之前那一場大雪弄得交通斷絕,自然沒人去照看它們,沒有了足夠的食物,品種也退化了,扛不住驟然寒冷的天氣,自然死掉,被埋在了大雪中,因而并沒有腐爛,可是這氣溫急速上升,積雪融化,這些尸體自然被雪水沖了出來。 好在這一場水災沒過幾天便退下了,村里的人看著已經被沖垮的農田,打點起了精神,去找村干部解決自家承包田的事情。 第25章 面對幾百個氣勢洶洶的村民,加上那些包下了那些地的外地老板也聯系不上,村里的幾個干部很快做出了妥協,將那些轉包給別人的地還給了村民,村民們得到了滿意的答復,也顧不上高興,立馬就要趁著這個機會,趕緊補種一些糧食。 如今溫度高,有的人家直接就耕了地,放了水,打算種早稻,更多的人家將被雪水弄得一團糟的地整理了一番,干脆就直接種了紅薯、土豆以及玉米,這些東西長得快,不用等到成熟就能吃,而且也不挑地,藤蔓能喂豬喂羊,秸稈也能當火燒。 陳瑾琢磨了一下,打算一畝多地種水稻,另外兩畝地種玉米紅薯和花生,前院和屋后的自留地里面同樣收拾了一番,前院種著些普通的蔬菜,自留地上種了一部分土豆,別的就種上了黃豆。 這樣的景況在各個村鎮都在發生,各個學校也沒有提要恢復上課的事情,市面上的糧食價格飆高了快一倍,依舊沒幾個人敢賣,而這個時候,陳爸楊小蕓還有陳哲三個人也拖著虛弱了不少的身體離開了那個背負了陳爸十幾年房貸的商品房,回到了鄉下。本來打算在事情解決之前,先在鎮上的宿舍住一段時間的,結果回去一看,那邊的宿舍本就是老房子,冬天的時候又沒人住,那么大的雪,加上化雪時候的動靜,已經變成了廢墟,不得已,只得提前回了村里。 陳爸一直以來是個要面子的人,從讀書到工作,積累下來的人脈還算不錯,但是當年陳瑾大學畢業那年,正趕上金融危機,工作很難找,陳爸也沒有肯為了陳瑾拉下面子去求人,還是陳瑾自己先找了個近似于打雜的工作做了快一年,才跳槽到了后來的單位,慢慢也好了起來。 不過關乎到生存的時候,陳爸也顧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事情了,拉下臉面,跟村里的人爭吵了一番,將當年分給陳媽的一畝多地要了回來,又幾乎跟陳家大伯撕破了臉,爭取到了一塊宅基地,也不心疼手里的存款了,幾乎用盡了自己大半輩子積累下來的人脈,又欠了不少人情,在那塊并不算大的宅基地上動了工,地里的事情要趕緊做,蓋房子的事情也要兼顧,已經很多年沒有cao心過這些事情的陳爸短短一個月老了快十歲,真正像是個五六十歲的人了。 陳哲白長了一副大個子,不過當年陳瑾都沒有忙過類似的事情,何況陳哲已經是90后的人,更是嬌生慣養到了一定程度,不看包裝的話,連廚房里的糖和鹽都分不清楚的,想要讓他幫著干活,不添亂就是好事了! 好在楊小蕓也是農村里面出生的,農活很快也上了手,而且楊小蕓心中也有些憂慮,不管怎么樣,陳瑾不會不顧及陳爸的死活,可是,他們母子兩個,陳瑾是沒多少感情的。娘家那邊,因為之前的事情,幾乎是鬧翻了,想要在如今的境況下好好活下去,唯有依靠陳爸,好在陳爸別的不說,人還是厚道的,不會真的拋下他們娘倆不管。 陳爸他們如今的日子很艱難,如今的農活很多都是機械化了,可是,雖說那些機器還能用,但是機器是要耗油的,如今這個節骨眼上,壓根買不到柴油,自然,那些機器就成了廢鐵,光占地方,派不上用場。 因此,所有的農活都得人親自去干,這還不算,農活也就是賣力氣罷了,可是,要種地,種子是要的,這些可以問相熟的人家買,哪怕價錢貴一些,不過又用不了幾斤,貴一點也無妨??墒欠柿限r藥呢?農藥也就罷了,如今是哪兒都買不到了,肥料就麻煩了,村里的人家里都有茅廁,平常做飯也有草木灰,這些都是上好的肥料,可是如今買不著化肥了,家里的地就全靠這些農家肥,誰家肯賣! 更重要的是,陳爸他們遇到了糧食危機,因為沒有想到冬天會持續近半年,糧食都吃得差不多了,剩下來的那點,也就夠撐半個月的。何況如今陳爸和楊小蕓要做重體力活,陳哲這么大的人,飯量一向不小,這么一算,那么點東西,撐個十天八天了不得了,畢竟,如今是沒地方買菜的。半年的嚴冬,便是什么高科技種植養殖也是扛不住那樣的寒冷和雪災的,何況電力系統出了問題,什么高科技也不頂用。因此,如今市面上不僅買不到糧食,什么蔬菜rou食副食品,通通都消聲覓跡了。更何況,除了他們三口人,還請了泥瓦匠過來蓋房子呢,總不能不給人家管飯吧! 楊小蕓想要用之前囤積的一些食鹽之類的調味品換取一些糧食,卻被陳爸堅決制止了,糧食的問題,哪怕他厚著臉皮去借,總是能解決一些的,不過如今這個境況,誰知道以后還能不能買到鹽呢!好在這個時候,大家都強迫自己相信,國家不會不管這些事,因此,錢還是有用的,在陳爸咬牙出了大價錢之后,總算暫時解決了糧食問題,安頓了下來。 陳爸遇到的麻煩,陳瑾知道的時候已經是大半個月之后了,還是小河村去外村走親戚的村民回來說起的,陳瑾一愣,然后心中就生出一些不知道是酸楚還是憤懣的感覺來。 陳爸是這個世上跟他血緣關系最親近的人了,可是,到頭來,陳爸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將他放在第一位的爸爸了,之前無論是進城還是如今會村里蓋房種地,無論是享福還是有麻煩,首先想到的不會是他,而是楊小蕓母子兩個,他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陳瑾很早之前就被排除在外了。 陳瑾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在做飯的時候,差點將半瓶子醋當做醬油倒進了鍋里,還一直沒有發現,吃出來之后不得不重新回鍋,加了幾大勺子糖進去,將紅燒rou變成了糖醋rou,白靖知道陳瑾心情不好,雖然覺得不好吃,還是強迫自己將那盆糖醋rou吃了個干凈,只不過吃完飯后,喝了足足三大杯水,還是覺得嘴里有股子奇怪的味道。他苦著臉看著陳瑾,郁悶道:“阿瑾,為什么聽到你爸的事情,你就這么難過?” 陳瑾看著白靖,好半天才說道:“也許是因為我一直心中存著希望吧!因此,當我知道自己其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的時候,心中便會非常失落!” 白靖上前抱住了陳瑾:“阿瑾,你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 陳瑾莞爾:“怎么越來越會說甜言蜜語了!”不過他心里還是長嘆了一口氣,罷了,他只要盡到自己做兒子的本分罷了,既然知道了陳爸的難處,他自然也不能不管,不過,他因為心里膩歪,最終壓根沒有自己去,反而委托了一個去小陳莊探親的人,用半袋子紅糖做酬勞,請他給陳爸他們帶去了一袋玉米面還有兩袋大米。 第26章 差不多已經徹底失望的陳瑾下了決心,日后除非陳爸自己找上門來,否則他什么也不管了,就當什么都不知道!下了這個決定之后,陳瑾只覺得心里有些空蕩蕩的。 說實話,陳爸對陳瑾盡到了一個做父親應該做的事情,在他有獨立生活的能力前撫養他,供他上學,也不曾在錢上面克扣過他,但是終究心中還是有不平。 傷春悲秋的情緒沒有持續多久,五月中的時候,氣溫已經升高到了近四十度,這個算不上偏遠的地方如同被上頭的人遺忘了一般,電力一直沒有恢復,自然,什么空調、冰箱都不頂用了,而陽光也極為毒辣,只有皮膚在陽光下暴露超過十分鐘,就會被曬傷,因此,盡管天氣炎熱,大家出門還是要報的嚴嚴實實,要不然,就等著被曬掉一層皮吧! 為了避過白天強烈的陽光,不少人的生物鐘直接發生了轉變,白天睡覺,晚上做事。開始的時候,因為天氣炎熱,屋子里面猶如蒸籠一般,又沒有風扇和空調,睡不著,不過,人都是被逼出來的,白天壓根不能出門,地里的農活總不能不做,因此,日夜顛倒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了。 又有人從城里回來了,人數很少,一個個蓬頭垢面,面黃肌瘦,像鬼多過像人,這些人人數并不多,他們是從城里逃回來的。 那些大城市的情況也很糟糕,生物物資都需要實行配給制,憑著戶口本限量購買,而農村里面出去的人,連暫住證都未必有,哪來什么戶口本,對于他們這些非本地人口來說,他們需要花比本地人多幾倍的代價才能買到食物,那么一點糧食,哪里夠一家子老小吃。 那邊的大雪比村里這邊下的還要大,這些人在外面是為了掙錢,哪里舍得好吃好住,因此,住的地方條件并不好,價錢便宜了,房子質量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城里面的樓房起碼都有六七層,誰敢冒險去屋頂除雪,因此,雪下了不到一周,就有樓房塌掉了,整個樓里面就沒逃出幾個人,這些房子的質量都差不多,看到了這樣的情況,誰還敢住在樓房里面。偏偏大雪封路,他們也出不去,找不到救援,不得已,相熟的幸存者們各自抱團在還算空曠的地方,用冰雪造了粗陋的冰屋,帶著家當住了進去。 接下來的日子,又有幾棟樓塌掉了,躲在冰屋里面的人們雖然逃掉了這場災難,一直熬到了雪停。不過,這還只是開始,缺少食物,缺少取暖的衣物被褥,年輕一些的人不得不頂著寒風,扒開廢墟上厚厚的積雪,還有那些水泥磚塊,將所有能用到的東西都找出來。不少人不小心被生銹的釘子或者別的劃破了皮膚,這會兒沒有疫苗,甚至連消炎藥都找不到多少,一些人就這樣因為感染死去了。 人到了絕境的時候,什么都干得出來,一些人才將那些死去的親人埋了起來,深夜無人的時候,就有人偷偷摸摸將尸體挖了出來,直接給廢物利用了。這樣的事情剛發生的時候,還有人罵罵咧咧幾句,到了后來,餓得快瘋了的人們已經顧不上什么了,死去的人連埋也不埋了,找個地方直接收拾一番,回頭就帶回去下鍋。 死去的人越來越多,有凍死的,病死的,也有餓死的,還有的,干脆就是被人殺了的…… 當然,這種事情自然不是回來的人告訴大家的,而是白靖和陳瑾去姨奶奶那邊串門的時候,聽陳瑾的那個精神快要崩潰的表弟李林在發泄的時候說出來的。 陳瑾的那個表弟夫妻兩個跟著陳瑾的表舅表舅媽他們住在一起,最后卻只有他一個人回來了,聽他的說法,他老婆在夏天那場疫情中就死了,本來那時候,他就想要回來,但是他爸舍不得還沒到手的三個多月的工錢,就一直拖著,這一拖,也找不到回來的車子了。他們打工的城市還在北方,除了坐火車或者是做長途汽車,想回來也沒別的辦法,不得已,只得在城里停留了下來。 冬天的時候,他爸不小心摔斷了腿,又不小心受了涼,發了兩天高燒便沒了,他媽想要去遠一點的廢墟里面找點木頭回來燒火,結果就再也沒能回來,李林找了兩天,卻發現原本屬于他媽的一件長款的羽絨服穿到了另一個女人身上,他很快知道,他媽這是兇多吉少了。他沒說自己有沒有報復,不過估計他沒這個勇氣。 李林是和十幾個同鄉人一起回來的,他們找到了一輛小貨車,又將所有能搜集到的汽油給搜集了起來,雪一化就不顧一切地出發了。沒有吃的,他們啃樹皮,將新發的樹葉和嫩樹枝給扯下來直接塞到嘴里,車子輪流開,一路上壓根沒怎么停,不過,因為雪災的緣故,路況很糟糕,換過了兩次輪胎,好不容易撐到了j省,車子徹底壞了,也修不起來,他們也沒有浪費時間,順著國道往前走,因為路牌都損壞得差不多了,差點走錯了路,因為氣溫驟然升高,還有人路上因為中暑,最后死了。最后一路打聽著回來了。李林將積壓在心里的事情跟自己的親奶奶一說,歇斯底里了一通之后,已經很久沒有睡個好覺的他連衣服也沒換,就一頭栽在床上睡著了。 得知了兒子兒媳還有孫媳婦的死訊,姨奶奶坐在床頭,差點沒哭得背過氣去,不過看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孫子,姨奶奶還是打起了精神,煮了一鍋粥,又往里面打了兩個雞蛋,加了點鹽和香油,還狠了狠心,殺了一只老母雞,就燉在爐子上。 李林醒過來之后,足足喝了三大碗粥,姨奶奶生怕他撐壞了,便沒敢再讓他吃,見李林神情好了一些,姨奶奶強打著精神說道:“回來就好,好好在家里歇著,這錢沒了不要緊,人沒了,就……”說到這里,姨奶奶忍不住捏著衣角擦了擦眼睛,又嘆了口氣:“哎,說起來,還是你姨奶奶家的陳瑾表哥運氣好,去年夏天就回來了,因此,也沒遇到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之前冬天的時候,要不是你陳瑾表哥幫襯著,我一個老太婆,帶著個欣欣,哪里撐得到你回來,回頭沒事的話,你就去找他說說話!” 李林心中不知道是個什么滋味,說實話,陳瑾在老家這些同一輩的親戚里面,其實人緣并不算好,陳瑾懂事的早,小學中學拿獎狀,上了大學也有獎學金,人也乖巧老實,不會亂花錢,也很少調皮搗蛋,活生生就是個對照組,長輩們教訓到自家孩子,就把陳瑾這個正面典型拎出來:“你看看人家陳瑾,怎么怎么樣,你怎么怎么樣……”讓一干表兄弟們暗地里面直咬牙。不過,陳媽后來又去世了,陳爸對陳瑾的關心顯然也不怎么夠,一般人總是對不如自己的人會多出一些善意,因此,才沒有讓陳瑾成為公敵。而且,等到大學一畢業,混得好的多半還是能來事的人,賺錢多少跟學歷沒多大關系,陳瑾雖說有個算得上體面的工作,但是在收入上,在這些表兄弟里面只能算是中流,自然更不可能成為被羨慕嫉妒恨的對象了。 不過這會兒,李林在陳瑾面前顯然沒了多少優勢,不管怎么樣,陳瑾在老家混得即使不是如魚得水也差不多了,可是他呢,回來的時候差不多丟人丟得十里八鄉都知道了。不過他也知道,如今老家這邊正經的親戚,其實也就是陳瑾了,農村不比城里,關上門,一家三口就能過,在農村里面,你要是這么獨,旁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于是,在休息了兩天,將自己打理了一番之后,李林抱著欣欣來了陳瑾家。 第27章 李林他們父女兩來的時候太陽剛剛落山,屋里面還留著一點亮光,陳瑾和白靖已經吃過了飯,這會兒正在井邊用井水沖澡,見兩人進來,陳瑾將水桶放到一邊,將兩人迎到一邊坐了下來。 欣欣早就跟陳瑾白靖他們混得熟了,因此大大方方地叫了一聲表叔,然后乖乖地坐了下來,眼巴巴地看著陳瑾,陳瑾笑了一聲,端出了一個裝著自家做的花生糖的盤子,然后又給欣欣沖了一杯果珍,欣欣的臉上露出了歡喜的笑容,接過杯子,小口喝了起來。 陳瑾給李林倒了一杯白水,又讓白靖抓了一大把炒花生堆到桌子上,有些歉意地說道:“茶葉沒有了,別介意!” 李林搖了搖頭,自嘲地一笑:“還什么介意不介意的,我現在還能活著喝杯白開水,已經是運氣好了!” “別多想了,能回來就好!”陳瑾不是很有誠意地安慰了他一番,然后也坐到了一邊。 李林看著白靖自然而然地在陳瑾旁邊坐了下來,順手抓了一小把花生剝著吃,不時還送幾粒到陳瑾嘴里,那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親熱讓李林吃了一驚,不過他臉上并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問道:“這位是?” 陳瑾看了白靖一眼,不在意地說道:“啊,白靖,我對象!” 李林差點沒被嗆著,好在他在大城市這種事情也見得不少,總算沒有露出厭惡惡心的神情,他帶著一點好奇瞧了白靖一眼,好半天,才有些結結巴巴地說道:“那個,那表姨夫知道嗎?” 陳瑾神情淡了下來:“他若是來,會知道的!” 李林按捺下心中的驚訝,他這回算是明白了,為什么在這么艱難的年代,陳瑾會帶著一個人在身邊吃白食,原來兩人居然是這種關系,他看著兩人流露出的自然而然的親密,心中居然生出一些羨慕之意來。 白靖聽到陳瑾在別人面前毫不顧忌地說自己是他的對象,嘴巴咧得快要合不攏了,要不是有外人在,都要撲上去啃陳瑾幾口了。 李林沒有多說別的,這個消息足夠他好好消化一番了,至于陳瑾跟男人在一起,會不會讓陳家絕后的問題,關他什么事呢,聽說表姨夫拿自己那個繼子當親生兒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