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芳蕓見李玉兒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失態,尷尬的心思也被沖淡了些,看了一眼外面大亮的天空,趕緊幫程禮整理。 程禮見著時間不早,也沒有多說,只留下一句:“這畢竟是關乎一生的大事,你要仔細思考,不要意氣用事?!?/br> 顯然,程禮最后認定芳蕓剛才說的只是氣話。 程禮和阮芷娘收拾好后,很快就去了正院。 芳蕓頭也不回的快步出了正房。 鄒大娘在后面呸了一聲:“也是個不知羞的!” 李玉兒聽了有些尷尬,裝著沒聽到的走開了。雖然程禮和芳蕓談的并不順利,但李玉兒不知道芳蕓的具體說法和打算,對芳蕓這個人,也不能妄加評判。 正院,今天吃完早膳后,程夫人并沒有放幾個兒媳離開,而是很高興的宣布了一件喜事。 “老大在京城里給程家添了丁,你們也要加把勁了?!背谭蛉苏f著,目光掃過三個兒媳婦,最終落在阮芷娘身上:“尤其是老三媳婦,你現在年紀也不小了,老三還膝下空虛,要知道不孝有三無后為大……?!?/br> 程夫人打著為人好的旗號,一直在說著戳心窩子的話,然而阮芷娘還沒法反駁,只能一直應是。 “再過兩個月要是還沒喜信,我這個當母親的說不得就要給他指幾個人了?!背谭蛉艘贿呎f著,一邊欣賞阮芷娘僵住的表情。 阮芷娘一直以為自己對納妾之事早有準備,然而這個事情真正被說出來的時候,她才發現是這樣的難以接受,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她早已對程禮有了不一樣的期待。 嫡母關心庶子的子嗣,這事兒說到哪里也是對的,又抓住了他們年紀不小的話頭,阮芷娘找不出理由反駁,也拉不下自尊祈求,又不愿意同意,一時僵在那里無話。 大少奶奶看著阮芷娘的窘況,感覺壓抑的心情都松快了些,唇邊不自覺的泛起了一抹笑容。 二少奶奶看不下去了,開口道:“三弟妹進門還沒有半年呢,說這事兒太早了,還是先說說給大伯子帶什么東西進京吧?!?/br> 程夫人已經在阮芷娘身上享受夠了當婆婆的權威,現在一聽到她自豪的大兒子,談興就被勾出來了:“上京東西都不缺,想要什么都買得到,除了些特產,倒也不用特意帶什么東西,只是花費太大了,現在又要養孩子,錢是少不了的?!?/br> 又要送多少銀子?還沒學出個樣子,家里就快被搬空了!二少奶奶心里不忿,轉眼看著大少奶奶道:“也是,有了銀子,才能養出白白胖胖的侄兒?!?/br> 大少奶奶聽了攥緊了手中的茶盞,恨恨的看了二少奶奶一眼,轉而柔聲對程夫人道:“夫君一個人在京城,兒媳實在是放心不下,兒媳身邊有個懂事兒的丫鬟,就讓她代替兒媳去照顧夫君吧?!?/br> 程夫人看了大兒媳一眼,點頭同意了,她如何不知道大兒媳的小九九,不過這種無傷大雅的事兒,她也就懶得管了。 ☆、第66章 城 李玉兒覺得這些天西院的氣氛有些不對,阮芷娘的心情一直低沉,即使是做著她喜歡的事情,也不能有片刻歡顏。鄒大娘也是經常面帶苦色。 西院的下人們行事都小心翼翼起來了,李玉兒在幾次試圖取樂阮芷娘失敗后,也不大打擾她了,只私下里偷偷問翠蒿原因。阮芷娘心情不好,就是那天從正院回來后開始的,陪著她一起去的翠蒿可能知道。 “夫人對三少奶奶說,要是兩個月后沒有喜信,就給少爺指人?!贝漭锍蛑車鷽]人,才湊到李玉兒耳邊,壓低聲音道。 李玉兒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奶奶才進來多久?!” “誰讓奶奶年紀太大了?”翠蒿搖頭嘆息道。 年紀大?!二十來歲的姑娘正是風華正茂好不好。不過這句話,李玉兒也餓只能在心里吐槽,誰讓這個時代的主流思想就是女子十五成年。 李玉兒知道了阮芷娘的心結之后,卻不好解決。孩子這種事既要看夫妻雙方的身體,又要看緣分。李玉兒能做的只有幫阮芷娘保持好備孕心態和推算排卵期。 因為李玉兒年紀還小,葵水之類的事情大家都是避著她的,李玉兒想要知道,還要拐彎抹角的打聽一下。她不想引起大家的詫異,推算排卵期這種事情也不能直接說出來,算出來之后也只能旁敲徹擊的影響。 然而,李玉兒還沒有把自己推算的時間說出來,就看到了鄒大娘給阮芷娘端了一碗黑兮兮的藥汁。 阮芷娘現在又沒什么病,這藥是干什么的可想而知。前世醫學那么發達,也沒有藥物可以增加懷孕幾率,李玉兒怎么會相信這一碗來路不明的黑色藥汁! 是藥三分毒,李玉兒不想阮芷娘喝下去,連忙阻止:“奶奶這是生病了嗎?要喝這苦汁子?” “沒有生病,這藥是用來養身體的?!比钴颇镏灰詾槔钣駜菏菗乃?,柔聲安慰道。 李玉兒見阮芷娘端著藥碗,馬上要一口飲下了,連忙打斷:“藥不是來治病的嗎?聽說很多藥里面有毒?!?/br> 饒是阮芷娘滿心郁憤,聽到李玉兒的話也忍不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你一個小孩子家家的,胡扯什么呢?這藥這么多女人喝,咋沒人出個事兒?!编u大娘看著阮芷娘還沒喝,立馬反駁了李玉兒的話,勸阮芷娘道:“小姐,再不喝,該冷了,那樣就沒藥性了?!?/br> “嗯?!比钴颇稂c頭之后,一口飲下,又端過翠蒿遞過的水杯簌了口才罷。 阮芷娘當然知道李玉兒是關心她,但也不會因為李玉兒的一句話,就浪費奶娘的一片心意。況且她也認為李玉兒的話,只是小孩子擔心她怕苦說出來的話,并沒有放在心上。 李玉兒見阮芷娘已經喝了下去,有些懊悔沒能迅速阻止,轉瞬又想到,這個時代的中藥都不是喝一頓就完了的,連忙問道:“奶奶這藥還要喝多久???” “……不知道,大概是身體養好了吧?”阮芷娘的語氣有些猶豫。 李玉兒一聽就明白了,阮芷娘這是打算喝到懷孕為止! 這怎么行!一定得阻止。孩子的事兒,光靠女人怎么行?喝藥把身體喝壞了怎么辦?阮芷娘這么好一個人,她不能眼看著這種事情發生!但是怎么阻止?她一個小孩說出的話,可信度就不高,就像剛才她阻止,而阮芷娘和鄒大娘都沒當回事一樣,而且她一個小孩子說的太過真切了,也會引人詫異。 一直在思考著如何勸阻阮芷娘的李玉兒,下午繡花的時候有些走神,不小心把手指刺破了。 “呀!”李玉兒感覺到了刺痛,連忙抬起手指,免得染了白娟。 “想什么呢?一下午都不定神?!迸赃吶钴颇锟床贿^意,把李玉兒拉了過去,小心的擦了一下指尖的血珠,見刺的不深才放心。 看著阮芷娘擔心的神色,李玉兒下定了決心,還是認真勸阻一回。阮芷娘也是聰明人,遮遮掩掩的的話肯定說服不了她。且阮芷娘對她一向很好,即使知道她懂些來路不明的知識,應該也會替她保密。 李玉兒認真的看著阮芷娘道:“我在想奶奶剛才喝的藥,您們也不用瞞著我,我知道那是跟生孩子有關的藥,但我確實不放心,想要知道是哪個大夫開的?!?/br> 喝求子藥的事情,從一個小孩子的口里說出來,阮芷娘有一瞬間的難堪。但當李玉兒用小手堅定的握著她的手的時候,她就知道李玉兒是在認真的關心著她。這件事不能因為李玉兒是小孩就敷衍她。 “玉兒很聰明,這確實是求子藥?!比钴颇锟粗钣駜旱难凵裼行碗s,她不再把李玉兒只當成一個小孩:“這個藥是我娘傳下來的,你放心吧,她總不會害我?!?/br> 可是你娘死的很早!李玉兒在心里喊道,但她不能說出來戳阮芷娘的傷疤。 話題又進了死胡同,事關阮芷娘已逝的生母,李玉兒就不能從藥方來源上下手了;在這個眾人都相信湯藥可以助孕的情況下,李玉兒沒有證據也改變不了她們的想法。只能期望阮芷娘早一點懷上孕,然后放棄這種湯藥。 最終李玉兒決定撒一個謊,她對阮芷娘道:“我是聽一個醫術高明的老大夫說過,求子湯藥都沒有用,反倒有很多人喝垮了身子!求子這事兒要看男女的契合度……?!?/br> “玉兒!你小小年紀從哪兒聽來的這些渾話?!”阮芷娘紅著臉低聲吼道。 李玉兒當然不會被阮芷娘的吼聲嚇到,她說這話之前就有了預料,想好了應對,現在很自然地擺出一本正經的神情:“繁育后嗣的人倫大事,這么會是渾話!” 不等阮芷娘開口,李玉兒又假托了老大夫的口,快速的說出了備孕的注意事項和陰陽交合的最好時間。 阮芷娘見李玉兒說的頭頭是道,一時間有些將信將疑。 “反正又不費事兒,就試試唄,看那個老大夫說的對不對?!崩钣駜阂娙钴颇镞€有些猶豫,又推了一把。 確實試一試也沒多大損失,阮芷娘心中已經決定試了,口上卻數落李玉兒道:“女孩子不要把那些話說出來,知道的說你還小不開竅才會把這些話拿出來說,不知道的指不定背后要怎么編排你呢,姑娘家尤其要注重名聲知道嗎?” “知道,知道,這不是對著奶奶嗎?玉兒知道奶奶不會說才敢開口的……?!币娙钴颇镆呀浺鈩?,李玉兒才放下心思,有心情說笑了。 “唉,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早慧,還是不開竅了!”阮芷娘口里感嘆道,心里卻認為李玉兒是即早慧又沒開竅,決定以后對李玉兒得多用心引導。 對阮芷娘這邊暫時放下心的李玉兒又開始認真練習繡花,現在她對繡花的重視都快超過識字了。 上次休假,李玉兒在外面繡坊去看了一下,這些針線非常昂貴,繡出來的成品只要不差,也很值錢,這是一條新財路!所以李玉兒不只在阮芷娘這里練,回到睡房后也不放松。當然她也知道保護眼睛的重要性,天色一暗就放下了。 傍晚程禮回到正院用膳,芳蕓的婚事有著落了之后本來很高興,突然聞到阮芷娘身上的藥味,不由有些緊張的問道:“是哪兒不舒服嗎?怎么在吃藥?” 丫鬟仆役們都侍立在一旁,阮芷娘怎么好說出實情,只紅著臉道:“是一些補身體的藥?!?/br> 程禮有點奇怪,但看著阮芷娘和周圍丫環的表情,想不是什么大事,打算沒人的時候再問,又高興地說起了芳蕓的婚事:“清水河邊那個莊頭有三個兒子,他二兒子為人老實又勤快,長得周正,年紀又剛好,家境又殷實,倒是一樁良配?!?/br> “那就好?!比钴颇锟谏蠎?,心里卻對這樁婚事根本不看好。她丈夫只當芳蕓這幾天躲著他走,是因為害羞,阮芷娘卻覺得芳蕓是真的不想嫁。 陳程禮不知道阮芷娘心中所想,飯后就吩咐人去找芳蕓。 芳蕓知道躲不過,跟著小丫鬟進來見了程禮。 “我已經找好了人家,各方面都不錯,明天我就過去一趟,提醒他們挑吉日請媒婆?!背潭Y放下了壓在心里的事,整個人都各位輕松暢快。 芳蕓即使早有預料,也沒想到程禮這么快就找到了人家,但無論是誰,無論是什么條件,她都不愿意!是到了破釜沉舟的時候了。 “少爺,芳蕓不愿!”芳蕓后退了兩步,抽掉頭上的簪子,仍由滿頭黑發披散而下,然后重重跪下,深深叩首,平靜而堅定道:“芳蕓請求自梳!” 芳蕓跪伏在他面前,他們之間這樣的大禮已經十多年沒有行過了,程禮沒有想到芳蕓還會對他行如此大禮。 “自梳……!怎么就到了這個地步?!”程禮有些不能接受地后退了一步。 自梳是一種儀式,女子表示永不嫁人的決心。一旦自梳就終身不得反悔,只能孤獨終老。 程禮怎么能容忍芳蕓落到這個地步,咬牙道:“我不同意,你這樣讓我怎么給姨娘和奶娘交代!” 芳蕓仍舊跪在地上,無聲的對抗。 程禮現在才知道,芳蕓前兩天的表態不是氣話也不是害羞,是她真心所想,而程禮偏偏不能接受這樣的想法,只留下一句:“你在這里好好想想!”就甩袖離開。 看著程禮黑著臉離開,李玉兒不由對芳蕓心生佩服,能把一向溫和的程禮氣到這個程度,也是本事。 剛才程禮和芳蕓的對話都發生在內室,外面也只聽到只言片語的爭執,并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么,不過大概也猜得到是芳蕓拒絕了程禮挑好的人家,鄒大娘心里不由提起了更深的防備。 ☆、第67章 城 最終芳蕓跪了一天一夜,水米未進,直至暈厥都沒有妥協,程禮第一次認識到芳蕓柔順表象下的倔強與固執。 程禮不可能放任芳蕓作踐自己的身體,也不能放任她自梳,無奈之下只好后退一步,暫時不再逼迫她嫁人,芳蕓達成了最初的目的,也暫且不提自梳的事情。 “小姐,你可要好生防著芳蕓那個小蹄子,姑爺給她選了這么好一個人家都不愿意,可見是個心大的!”鄒大娘在阮芷娘耳邊說道。 阮芷娘一邊剪斷手中的繡線,一邊道:“芳蕓沒有那方面的心思,奶娘你可以放心了?!?/br> 說實話,昨天看了程禮和芳蕓的反應,阮芷娘也是提起了一顆心,后來晚上程禮給她說清芳蕓的反應,阮芷娘反倒放心了。一旦自梳,就沒有反悔的余地,沒有大恒心的女人不敢說出這句話。自梳都敢說出來了,真對程禮生了其他心思,又有什么不敢說出來的?估計讓程禮同意她做小都比同意她自梳容易。 阮芷娘知道奶娘對她的擔心,又把這番話詳細的解釋給了奶娘聽。 沒想到,鄒大娘聽過之后,不但沒有放松,反倒眉頭皺的更緊了:“不是男女之情,就更不好處理了?!?/br> “怎么說?”阮芷娘把針插在繡布上,轉過頭認真的問。 “如果是男女之情,最壞的結果也就是姑爺把她收房,到時候不管她對姑爺有多深厚的感情,只要姑爺不偏幫,你就能在道德、宗法和律法上壓制她?!编u大娘停了一下,又凝重道:“要是她對姑爺的感情也是親情,而姑爺也把她當親人,以后就不好處理了,難道小姐以后也能把她當做親人一樣敬重?” 這確實是一個值得重視的問題,阮芷娘沉吟的一會兒開口道:“夫君把她當著親人,身為妻子,在私下里,我自然也愿意對她尊重些?!?/br> “我的小姐唉,這不只是尊不尊重的問題??!你道為什么千百年來,婆婆和媳婦總不融洽?小姑子和嫂嫂也少有融洽?就是太過重視那個男人,不想他的生命中有別的女人進駐?!编u大娘說完之后又道:“芳蕓為了不離開姑爺,都愿意自梳了,這種感情只會更加強烈!” 確實,從進門之初,阮芷娘就能感覺到芳蕓不喜歡她,原來還有這種原因。 “關鍵就是姑爺也把她當著親人,以后小姐和她發生沖突,姑爺還不一定站那邊?!编u大娘感嘆道。 阮芷娘雖然也感覺到了威脅,還是安慰奶娘道:“我觀芳蕓對我雖說有些不喜,但還是守著丫鬟的本分,奶娘也不用過度擔心了,以前怎樣,以后還是怎樣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