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這九兩銀子,你得存好多年吧……?全放我這兒?”阮芷娘看著李玉兒沒有絲毫猶豫的把所有銀子遞到她面前,嚴肅的問道。 李玉兒不愿欺騙阮芷娘,不好意思的說出了原因:“放在奶奶這里有安全感啊?!?/br> “好,我給你保管!什么時候需要了就過來拿?!比钴颇锟粗钣駜簼M是信任的眼神,最終還是接過了那四兩銀子,鄭重道。 阮芷娘走到內室,親自把九兩銀子用紅布包起,鄭重的裝到一個精致的小匣子里鎖了起來。 “這個小丫鬟還是知道誰對她好,奶奶的好心沒有白費心思?!备谌钴颇锷磉叺泥u大娘看到了這情景之后,欣慰道。 阮芷娘卻覺得有點沉重,低聲道:“教她讀書識字,不過是一時起了惻隱之心,倒沒想到她如此信任我,將全副身家,都交到我手上?!?/br> 李玉兒不知道里面的對話,她在重復記憶著昨天學過的字。她將銀子交給阮芷娘保管,確實是信任阮芷娘,也是想著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她房間里放了幾兩銀子就已經覺得不安全了。 經過了銀子的事兒過后,李玉兒和阮芷娘都覺得彼此更親近了些。 阮芷娘又像往常一樣,處理了西院的事情,教了李玉兒幾句《三字經》后,就開始繼續抄寫《盂蘭經》,畢竟離七月十五不遠了。 “三少奶奶,芳蕓過來了?!笔卦陂T外的翠蒿進來稟告道。 阮芷娘繼續寫完了一句,才擱下筆:“讓她進來吧?!?/br> 李玉兒也放下了手中的書,站起身來,侍立在阮芷娘旁邊。 “三少奶奶,剛才舅爺給您送了一封信到三少爺手上,三少爺吩咐奴婢給你送過來?!狈际|說完之后,雙手遞上一封信。 阮芷娘一聽是弟弟的書信,連忙接過來來拆開,細致的看了一遍,神情一時歡喜一時失落,良久才平復心情,揮手吩咐芳蕓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br> 芳蕓告退了之后,鄒大娘才焦急的開口問道:“小姐,少爺寫信來有什么事兒?” “是好事兒,政清和曹家的婚事已經定下來了?!比钴颇锆B好手中的信紙道。 鄒大娘聽到這個消息也喜笑顏開:“太好了!少爺的婚事也要定下了,老爺和夫人的在天之靈也應該安息了?!?/br> “是啊,政清的終身大事定下了,我也放心了?!比钴颇锔懈诺溃骸爸皇撬R上要回寒山了,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再見面了?!?/br> 第二天就是阮政清離開通州的日子,程禮稟明了程老爺后,就帶著阮芷娘給阮政清送行。 李玉兒跟在阮芷娘身邊,一路坐著馬車出了通州府的城門,又向前行了一段路,到了清水河畔方才停下。 此地也算是往來通州的要道,路上送行的人還不少。 等車馬停穩當,阮芷娘戴好帷帽下車,李玉兒也拿好阮芷娘打包好的包裹跟著下來了。 程禮已經跟阮政清說了一會兒話,這時看著阮芷娘下來,轉身回車上去拿他為阮政清準備好的程儀,順便給阮芷娘她們兩姐弟留下私人空間。 阮芷看著程禮身邊不遠處,站著兩個年輕小廝和一個高壯漢子,不由開口問道:“他們是?” “這是師娘怕我一人回去,路途不便,給我準備的伴當?!背潭Y開口介紹道。 那三個伴當所站的地方,聽不到程禮和阮芷娘的話,但看程禮的動作,也知道是在介紹他們,便站在那里對著阮芷娘行了一個禮。 “你一路上有人照顧,我也安心了?!比钴颇镆娙伺e止禮儀都很妥當,心里也安穩了些:“只是路上還是要小心,千萬不要急著趕路錯過了宿頭……?!?/br> 阮芷娘的父親就是病在路途上的,所以平時再穩重的她,看著即將臨行的弟弟,心里也有些慌亂。但她知道不能阻止弟弟的離開,只能口里不停的囑咐著。 對于jiejie的殷殷囑咐,阮政清沒有絲毫的不耐煩,甚至想要多聽一會,但時間不等人。鄒大娘又催促了一次之后,阮芷娘把李玉兒招呼過去,接過李玉兒手上的包袱,交給阮政清道:“這是我給你路上準備的一些行李,希望能夠用的上?!?/br> 程禮看到這邊給行李了,也拿著程儀過來了:“路上多保重?!?/br> “姐夫,jiejie以后就托你照顧了?!比钫辶魬俚目戳巳钴颇镆谎?,鄭重的盯著程禮道。 程禮點頭承諾道:“放心?!?/br> 阮政清上了馬車,在阮芷娘和程禮的目送中,漸漸遠去。 “時間不早了,我們也回去吧?!钡热钫宓鸟R車消失在山林樹影之間,程禮才道。 阮芷娘又回頭望了一眼,才登上馬車。這一別山高水長,也不知何日才能再見。 ☆、第63章 城 送別了弟弟,阮芷娘的生活又忙碌起來,她每天開始花大量的時間抄寫經書。 李玉兒看著沙漏,時間快到兩個時辰了,不能再讓阮芷娘這樣抄下去了,斟了一杯茶端到阮芷娘面前:“奶奶先休息一會兒吧,再抄手該酸了?!?/br> “你不說,我都沒發現?!比钴颇飻R下筆,輕輕地活動了一下手腕后,用左手接過茶杯。 李玉兒也不忙收撿阮芷娘寫好的經書,只拿起阮芷娘的右手輕輕揉按,企圖緩解她的酸痛,看著桌子上堆著的一大摞抄好的紙張道:“這些應該有一百遍了吧?為什么還要抄啊?!?/br> 每天李玉兒幫阮芷娘收撿的時候,都默默的數了一遍,昨天就有九十多份了,今天又抄了這么久,一百份早就滿了,阮芷娘自己不可能不知道。 “快到中元節了,那一百份不過是用在盂蘭法會上超度程家先祖的,而我阮芷娘雖然已經是程家媳婦了,但也不能忘了生身父母,做女兒的也只能盡這么一點孝心了?!比钴颇锏纳袂橛行澣?。 原來阮芷娘是思念已逝的父母了,話說到這里,李玉兒也不能阻止了,只勸解道:“即便是如此,奶奶也要保重自己啊,這樣阮老爺他們的在天之靈才能安心啊?!?/br> “放心,這些我都懂,剛才只是寫得有些入神,忘了時間罷了,現在就休息?!比钴颇镎f著坐了下來,把李玉兒拉到身邊:“今天教的字,都會念了?” “會念了?!崩钣駜豪^續揉著阮芷娘的右手。 阮芷娘看了看外面的天空,現在還是上午:“玉兒,既然一上午就能記住這些字,那下午就練習女紅吧?!?/br> “女紅?我真的不擅長?!崩钣駜河悬c呆,通過她繡在床單上的那些字就知道,她確實沒有哪那方面的天賦。 阮芷娘這次沒有顧忌李玉兒的意愿:“就是因為不擅長,才要學,女孩子不會女紅是會被嘲笑的,況且多一門手藝都是好的?!?/br> 也是,在廚房的時候他為什么這么努力學做菜?不就是想要有一門能夠在社會上立足的手藝嗎?女紅更合適。況且女紅學好了,有時間了還可以自己繡點東西,賺些外快。腦子轉過彎后,李玉兒一下子就想通了,沒有天賦,那就努力! “謝謝三少奶奶,等我買好了針線就學?!崩钣駜哼@個謝是道的真心實意的,本來她被調到西院就是來侍候三少奶奶的,結果三少奶奶沒讓她做什么重活兒,還教她讀書認字,讓她學習針織女紅。 繡花的針線和縫衣服的針線完全不一樣,李玉兒現在的針線都是縫衣服的,想要學習繡花,肯定要重新買,而且還不便宜,不過為了學一門手藝,花些錢也值。 “哪里還用得著去買?!比钴颇镎f完后,就吩咐馨香道:“把我庫房里的那套針線找出來?!?/br> 不久,馨香就找出了針線、繡繃和絹布。 這一套繡花針就有幾十根,它們長短不一,粗細不等,但總的來說都比縫衣針更細一些,長一些。再看線各種顏色都有,也比縫衣服的線細了一半,絹布更是李玉兒這一世從沒用過的,這些東西絕對不便宜! 練習繡花就用這些東西也太浪費了吧,想著李玉兒便道:“奶奶,我現在繡的很丑,還是先不用這些東西吧?”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這些東西你遲早都用得上,不如先早些熟悉吧?!比钴颇锏穆曇綦m然很溫柔,但態度算的上堅決。 李玉兒看著阮芷娘認真的神色,也不再推辭,只是學習刺繡的態度更加鄭重了。 “你現在先學基本針法,學會了之后,再跟著我學習畫花樣?!比钴颇镎f著,又執起了李玉兒的雙手仔細看了看才道:“你的手還是有點粗,必須得好好保養,才會對針線敏感?!?/br> 看來想要把花繡好,對于普通人來說也很難,那個窮苦人家不干活?窮苦人家的女孩有多少能力去保護自己的手呢?李玉兒非常慶幸她遇到了阮芷娘。 旁邊的馨香開口道:“基本針法繡樣奴婢也會,不如奴婢先教玉兒吧?!?/br> 阮芷娘深深的看了馨香一眼,見她的眼神沒有閃避,才點頭同意道:“玉兒,你就先跟著馨香學吧,有什么不會的再問我?!?/br> “那就麻煩馨香姐了?!崩钣駜簩χ跋阈辛艘欢Y。 馨香讓開了半步,受了李玉兒的半禮。 李玉兒已經做好了馨香會敷衍她的準備,但結果發現她還算敬職敬責。李玉兒對她也敬重了起來,畢竟是在程府長大的一等丫鬟,很多地方比她知道的多,李玉兒跟她學了幾天,不但在針線上又進步,其他事情上也大感受益。 接下來,李玉兒的生活就是上午學字,下午學繡花,晚上練了瑜伽再復習白天學到了內容,每天都過的很充實。 隨著時間流逝,中元節很快就到了,這天程府的主子都要去寺院里參見盂蘭法會,阮芷娘自然也不好帶上了李玉兒,交給了李玉兒一個任務,做河燈。 阮芷娘打算從寺廟回來后就去放河燈,七月十五中元節,傳說這一天地官赦罪,鬼門大開,所有的陰魂都會返回陽間,但晚上陰魂會迷失在陽間,這時就需要河燈來給這些陰魂引路。 河燈就是在木板上釘上蠟燭,外面用彩紙疊成荷花狀包裹著蠟燭。 其實從前幾天開始,西院就有丫鬟在做河燈,就是阮芷娘自己有空都做了一些,李玉兒看著阮芷娘做了幾個之后,自然也學會了。 木板和蠟燭早有丫鬟釘好了,李玉兒要做的就是疊荷花燈罩。 李玉兒記完了阮芷娘教的字后,就開始按照阮芷娘的要求全心神的疊荷花,最開始的時候還有點粗糙,隨著時間流逝,李玉兒的速度越來越快,疊出來的荷花也一朵比一朵精致。 下午程禮阮芷娘從寺廟里回來時,都有點沉默,沒有多說,就帶著李玉兒她們出了程府,去放河燈。 街道已經沒了往日的喧鬧,兩邊的商鋪都已經關上了門。馬車在街道邊上慢慢走著,街道正中是留給陰魂的通道,每過百步都擺有香案,用于祭祀陰魂。 程府的馬車終于跟著車流走到了清水河邊,此時夜幕已經降臨,但河里滿是點燃的河燈把水面照的通紅。 阮芷娘下了馬車,拿出香燭,李玉兒也把裝有經文的盒子抱了下來。 程禮過來扶阮芷娘,他身邊的小廝手上也拿著祭奠的物品。 河的兩岸站滿了人,他們大多手上都提著河燈。 程禮帶著阮芷走到了一塊相對空曠的地方,李玉兒見程禮的小廝并沒有跟上前,又看了阮芷娘一眼,發現她的心神全在程禮身上,便也停了下來,沒有跟上去。 “我姨娘是程府家生子,算是半個奴婢,在祠堂里沒有她的牌位,每年也只有中元節,我才能光明正大的祭奠她?!币苍S是受周圍的氣氛感染,程禮終于說出了壓在他心里許久的話。 在夜色下,程禮的面目不明,但阮芷娘聽得出他聲音里的傷痛,拉起他的手,希望能給他溫暖和力量。 程禮感受手上柔軟,又沉默了良久,才堅定的開口道:“我現在唯一的目標就是趕快考中進士,把我姨娘的牌位移到祠堂,讓她能夠光明正大的享受我的香火祭祀?!?/br> 阮芷娘聽了手輕聲道:“會的,一定能夠成功的?!?/br> 兩人親自擺好了祭品,又點好香燭,閉目在心中祝禱。祈求逝去的親人,能在另一個世界得到極樂。 等經文燒完之后,阮芷娘才放松臉色,站了起來對著李玉兒招手道:“我們來放河燈吧?!?/br> 李玉兒剛才已近把馬車上的河燈都拿了下來,阮芷娘一開口,李玉兒就走過去,把河燈遞給她。 “把你做的河燈都點給你的先祖吧?!比钴颇飺u了搖頭,沒有接李玉兒手上的燈,而是鄭重其事的道。 李玉兒被阮芷娘的鄭重的態度說的一愣,她終于知道阮芷娘為什么要自己做河燈,又為什么要讓她做河燈了。一切都因為阮芷娘對先祖的敬重,并且還這樣要求著她。 前世,‘祖先’這個詞,因為外來文化的沖擊,對于普通人來說,只剩下血脈的意義;這世,因為李玉兒是女孩,祭祖這種事從來落不到她的頭上。李玉兒記憶中唯一跟祭祖有關聯的事,是跟著她爹在清明節去祭拜她婆婆。 看著周圍人虔誠的樣子,李玉兒也認真的點燃了河燈,輕輕的放到了河里,算是給她從未見過面的婆婆‘照路’。她爹現在不知如何,這盞燈就算是替她爹點的吧。 ☆、第64章 城 西院的生活一直很平靜,程禮的大部分時間都用在讀書上,而阮芷娘是庶子媳婦,也不用參加到程府后院的管理,只是每天早上給程夫人請安就可以了。 平日無事的阮芷娘除了經常給程禮煲湯保養身體外,又重新撿起了繡花的活兒。 阮芷娘在自己繡花之余,也會教李玉兒畫繡樣。刺繡的常用圖案都是簡單的花草樹木和蟲魚鳥獸,但想要繡好,就必須在繡樣上就畫出意境。 李玉兒才學,阮芷娘也不教她深奧的東西,只教了一些簡單的花草。 然而,這些簡單的東西都夠李玉兒學習很久了,畫繡樣用的是一種專門的繡筆,也是毛筆樣式,但比寫字用的毛筆要小要細,運筆的方式也和毛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