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婭遇到了一個半路跑丟的小孩子?！?/br>
    梅林不打一聲招呼，自然地坐在了顧希身邊，“我才知道，你居然就這么把真相告訴給他了?！?/br>
    顧希道：“我親自告訴他，總比他從別人口中知道好?！?/br>
    梅林道：“說的也是，安易路斯可不是你的魔法塔，他總能從其他張口中得知很多事情，比如，大賢者在七年前的光榮事跡?！?/br>
    顧希表情淡漠：“如果你想諷刺我的話，就請離開吧?！?/br>
    “不過是說一句罷了，”

    梅林輕笑，“再說這原本就是一件榮耀，不是嗎？”說完，不等顧希做回應，他又飛快地接上一句：“那么，等西奈爾入學后，你打算怎么辦？重新一個人生活，再次窩在魔法塔里長年不見光嗎？”

    顧希沒有立刻回答。

    關于西奈爾離開后的生活，他不是沒有想過。但似乎……他也做不了什么。

    “我會去其他的地方看看?！比タ纯催@個只存在于小說里的魔法大陸，作為“顧?！?，而不是拉斐爾。

    “是嗎？”

    梅林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道，“真可惜，如果不是我不能離開安易路斯的話，我就和你一起去游歷了?！?/br>
    并沒有什么可惜的。

    顧希心想。

    “既然你已經定下了未來的目標，那么，或許你可以立刻出發?！?/br>
    梅林換了個舒服的坐姿，慢悠悠地道，“其實我來就是要告訴你，西奈爾說他并不怪你?！?/br>
    顧希的目光落在了他臉上。

    梅林道：“你養了個乖孩子，他可一點都不像他那個殘忍嗜血睚眥必報的父親，而且，他還比我們想象中的聰明多了?！?/br>
    顧希心里隱隱有個猜測：“他早就知道了？”

    “是的，”

    梅林頷首，“他知道你的身份，當然也會明白你在光明界面舉足輕重的地位，更別提你還是在戰場上出現在他的面前的……其實這個也很好猜，不是嗎？”

    顧希：“……”

    “他只是不能接受你把他的猜測變成了事實而已?！?/br>
    梅林說起這個也有點好笑，“阿婭告訴我的，那個小孩子還是很依賴你的，但他不想再見到你了，至少這一段時間不想。很矛盾是不是？如果是我，大概根本不會在意這種事情?！?/br>
    “……我也沒想到他會愿意見我?！?/br>
    顧希閉了閉眼，道，“只能說，這個回答是在意料之中?！?/br>
    梅林聳肩：“是啊，孩子畢竟是孩子，心思太好猜了?！?/br>
    “既然他不想再見我，那就算了?！?/br>
    顧希起身，從指間摘下那枚他戴了多年的空間戒指，“請替我把這個轉交給他?！?/br>
    梅林微訝道：“這不是你的——”

    “這本來就是要給他的，”

    顧希道，“他需要在這里生活?！?/br>
    “……你對他這么好，我可是會嫉妒的?！?/br>
    梅林笑了起來，接過戒指，“好歹我也給你傳了話，居然沒我的份?！?/br>
    顧希道：“我沒有少你一分學費?！?/br>
    梅林道：“是啊，你甚至還負擔了另一個人的費用，那個不知從哪來的孩子……”

    “如果可以的話，”

    顧希干脆地打斷他的話，“請讓維加斯多照顧他，西奈爾在火系魔法上很有天賦，同樣的，他也會是個很好的騎士?！?/br>
    “喂喂，魔物雙修啊。他可是魔王的兒子，你居然想讓我們給黑暗界面培養出一個魔物雙修嗎？”

    “多謝?！?/br>
    “……等等你先別走！維加斯可不聽我的話，如果她不能入她的眼那我可是一點辦法都——”

    顧?？缛肟臻g之門的腳步一頓，道：“他會做到的?！?/br>
    而且，會比維加斯，會比所有人都做得更好。

    ——

    梅林目送顧希消失在空間的那一頭，高高地將手中的戒指拋起，又穩穩地接住。

    “這是拉斐爾閣下的東西嗎？”

    阿婭從一邊走出，見狀趕緊道，“學院長你又亂玩，別給西奈爾弄壞了?！?/br>
    “嘖，你對我的關心還不如一枚戒指?！?/br>
    梅林把空間戒指隨手丟給阿婭，后者手忙腳亂地接住，捂在手心里怒視在一邊看好戲的梅林：“這怎么能一樣，你是誰啊，西奈爾又是誰啊。當然是小孩子比你重要?！?/br>
    說完，她也不怕打擊到這位尊貴的學院長的心，帶著戒指一提裙擺，干凈利落地跑開了。

    留在原地的梅林：“……”

    “真是?！?/br>
    他又好氣又好笑，片刻后，舉起了手中的另一個東西——

    一枚赫然和顧希那枚一樣的空間戒指。

    第24章 西沉

    ——黑暗界面的結界， 是被我打破的。

    ——西奈爾，是我，率先拉開了那場大戰的序幕。

    男人沉穩清寧的嗓音還猶在耳， 平穩沉靜，卻如投入湖底的巨石， 頃刻間便激起層層波瀾。

    平常聽到男人的聲音西奈爾總能安心下來， 但此刻， 同情卻怎么也無法平復下躁亂的情緒。

    “真搞不懂你在糾結什么?！?/br>
    被強行召喚出來的安潔拉郁悶地抱膝，坐在離西奈爾遠遠的另一邊。

    “賢者大人可是光明界面的大賢者啊，如果有戰爭打響他當然要身先士卒，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br>
    西奈爾沒有吭聲。

    安潔拉不滿道：“況且如果他真的那么心狠的話干嘛還要把你從魔界帶出來??？這幾年他對你怎么樣你明明也是看到了的。賢者大人對你很好，也從來沒對你的血統表示過其他的什么，他甚至沒有去介意你父親的身份呢?！?/br>
    就是因為對你太好了！不然干嘛拒絕我！

    想到這里， 小書靈氣鼓鼓地鼓起了腮幫子。

    西奈爾側頭看了眼這個陪伴自己長大的， 已經從最初一個巴掌大小的書靈長成清純可人的少女的少時玩伴，發現就連對方也不再像當年那樣懵懂無知， 她的見識遠比當初要多， 心緒也摻上了人類的復雜。

    連她都會改變，唯有那個人一直都是多年前的樣子， 冷漠疏離，始終把自己封鎖在結界中， 將自己與這個世界，與他牢牢隔開。

    “我不是怪他……”

    片刻后，西奈爾悶悶的聲音從一側傳來， “我就是……不知道該怎么見他，又或者說不敢見他?！?/br>
    “我知道拉斐爾不是那場戰爭的罪魁禍首。就算沒有他，就算沒有我母親，那場戰爭也遲早要打響。況且你說的也沒錯，當初就是拉斐爾把我從那里帶出來的，如果沒有他，我早就活不到現在了?！?/br>
    “拉斐爾并不在乎黑暗或是光明，這我很早就清楚了，他和這里的人都不一樣?！?/br>
    “母親被這里的人視為叛徒，所有人提起母親時都是一副厭惡的模樣，哪怕是曾經和母親很親近的人。但，唯有拉斐爾沒有。他不厭惡黑暗，否則也不會在那場戰爭中出現在母親面前。他一定是特意去找母親的，想把她帶出來……最后卻只帶走了我?！?/br>
    —— 你不是異類，也并不特殊。

    西奈爾握緊了拳。

    “他不把我當成異類來看待，無論是光明還是黑暗在他眼中都是一樣的，甚至這片大陸的一切生物在他眼中都沒有什么區別……其實有的時候我甚至會覺得他是不是什么都不在乎，他是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人，也從來不把這里當成他的歸屬，這里的人怎么樣，都和他沒有關系……”

    “等等等等！”

    聽的一頭霧水安潔拉連聲打斷他，“你在胡說八道什么??！為什么要扯得這么遠？賢者大人只是冷淡一點而已，他也沒有什么都不關心……他不是很關心你嗎？包括去救你，保護你，還有給你那枚八階的晶核——”

    西奈爾道：“我知道，所以……我不想離開他，也不想讓他離開我?！?/br>
    安潔拉道：“可來這里上學不是西奈爾你答應好的嗎？”

    “不是這樣的離開。他希望我來這里，我就來這里。只是短暫的分別而已，我們又不是不能再見?！?/br>
    西奈爾皺眉，“但是當聽到他向我坦白這個真相的時候，我心里總有一股奇怪的感覺?！?/br>
    “什么感覺？”

    西奈爾道：“就是……我感覺他不單是坦白那么簡單，他告訴我這些是為了看我的反應，如果那個時候我第一時間說了不會怪他的話，他恐怕就會立刻離開我了……就像拋下了多年的負罪感那樣，毫不猶豫地離開?！?/br>
    安潔拉愣愣地道：“我不太明白……是不是說你認為賢者大人是因為這么多年來的愧疚才對你好的？如果他知道你根本沒有怪過他，那些愧疚感也就不在了?！?/br>
    西奈爾不太確定地道：“大概……是這樣吧。反正我的直覺告訴我，他那時是真的想和我斷開一切的?！?/br>
    拋開這么多年的負罪感，拋開這么多年的包袱，拋開他，做個徹底的了斷。

    如果真的是那樣……

    我不會讓他就這么拋下我。

    西奈爾心想。

    愧疚也好，負罪感也罷，只要有這些，他就會一直留在我身邊。至少，他永遠不會移開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永遠不會把放在我身上的目光，移向其他人。

    “可是西奈爾——”

    “我已經沒有父親，也沒有母親了?！?/br>
    西奈爾漠然地看著安潔拉，一字一句道，“是他把我從黑暗帶出來的……我不會再沒有他?！辈粫?，也絕不允許。

    “……”

    安潔拉對上西奈爾的目光，突然有些不寒而栗。

    她敢確定，如果這時她敢當著西奈爾的面去接近賢者大人的話……一定會被這個人撕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