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
奧斯頓笑著拉過他:“我帶你去個地方?!?/br> 鹿鳴澤抬眼看了他一眼,沒什么興趣,奧斯頓依舊笑著,在他頭頂揉兩把:“走吧,我們得快點,不能被別人看到?!?/br> 鹿鳴澤終于有點反應了:“去哪里?” “你去了就知道?!?/br> 鹿鳴澤跟他出了駐地之后才明白奧斯頓為什么那樣說,他帶他上了飛行器,然后離開這顆星球。奧斯頓作為援軍領導者,按道理說不該擅自離開,所以他們得背著西維爾的人,不然很可能被他找麻煩。 鹿鳴澤從來沒見過奧斯頓開飛行器,他總是有專屬的司機,以至于鹿鳴澤都忘了奧斯頓是格拉斯哥畢業的。 他們沒去什么特別的地方,而是回到了主星,不過這個地方他從來沒來過。他們降落在一片草坪上,這里沒有任何現代化的建筑,街道也不是清漆石壓出來的,而是斑斑駁駁,亂石雜草,這里的環境有些像斯諾星。 鹿鳴澤皺起眉:“主星也有這種地方?” 奧斯頓笑著點點頭:“哪個星球都有貧窮的角落,我不能說這是主星最黑暗的地方,但是這里聚居的確實都是窮人?!?/br> 鹿鳴澤默默跟在奧斯頓身后,他們邊走邊看,這條街道非常冷清,偶爾有穿著破爛的人從他身邊路過,他們形色匆匆,面色也不好,一看就是生活困苦的人。 “他們都是靠耕作為生的平民,不是那種擁有現代化大機械幫助耕作的農場主,而是只能靠雙手勞作的普通人?!?/br> 奧斯頓在一旁為鹿鳴澤解說:“但是這些人每年都要向貴族繳納高昂的賦稅。你可能沒有見過這種人,他們甚至不如斯諾星上的人,雖然有身份,卻永遠生活在貴族壓迫之下?!?/br> 鹿鳴澤看向他——他想說自己知道,聽說過這種事,徭役和賦稅,自古一直是文人墨客抨擊時政的題材,他當然知道。 “所以呢?” 奧斯頓握住他的肩膀,盯著鹿鳴澤的眼睛:“所以,不是所有的戰爭都是無意義的,如果沒有戰爭,這些人將永遠生活在黑暗里,世世代代,做貴族的奴隸” 鹿鳴澤看著他沒有說話,奧斯頓突然問:“你是在為那個人的死感到難過,還是為無法向瑪麗交代難過?” 作者有話要說: 自由歌。 紅日明月,飛翔的鳥;綠樹長河,永無冰封。 天使的羽翼煽動自由之風,我希望歆享這榮譽。 愿世上再也沒有權貴,再也沒有犧牲,沒有違背意愿的選擇,沒有歧視和不平等;愿所有omega都能選擇心儀的職業,所有alpha都能自由地愛人。 愿我不因經歷過痛苦變得冷漠,不因看見過死亡變得濫殺,不因自身弱小自怨自艾,不因強大欺凌他人。 我嘗過歲月的酸苦,歲月令我從年少輕狂,沉淀成內斂仁慈的模樣。 能夠包容,能夠善良,能夠克制欲望。再敬自由。 第122章 死也不讓你上戰場! 鹿鳴澤面無表情地看著奧斯頓:“你說什么?” 奧斯頓與他對視一會兒,一把拉住他往前走:“跟我來?!?/br> 他們沒走多遠,因為這里的空間原本就逼仄狹小,行色匆匆的路人在巷子里穿梭,有時候還會撞到對方,更沒有多余的空間給那些將死之人。 奧斯頓帶鹿鳴澤來的正是這樣一個地方,一堆人相互枕藉彼此的身體,蜷縮在一個狹窄的角落,病痛令他們的身體很熱,在可以穿短袖的季節冷得發抖。好一些的裹著破舊的毛毯,有些連毛毯都沒有的,只好縮起肩膀,減少身體熱量的散失。 鹿鳴澤冷眼看著他們,心中涌上一股悲涼的情緒,嘴里卻說:“但是天底下這種人多的是,你能救幾個?!?/br> 別說這種制度下的主星,就算是在地球,世界上黑暗的地方也有很多——有光就會有影子,他鹿鳴澤就是個小市民,不是大太陽,照不亮天底下所有的黑暗。 他不是在跟某個人抗爭,而是在跟這個社會的體制抗爭,在跟這個世界最陰暗的人性抗爭,他爭得過么? 奧斯頓注視著那個凄涼的角落:“你親眼看見蓋文的死亡,覺得是自己害了他,所以你害怕,退縮了。但是你知不知道,這世上有多少人在你看不見的時候正在受到死亡的威脅。你不是救不了,你是不敢救?!?/br> 鹿鳴澤側頭看向他,奧斯頓也正直直地看過來:“你可以退出,我只想告訴你,這個世界上的戰爭,并非完全無意義的。沒有戰爭,這些人將永遠無法獲得自由?!?/br> 鹿鳴澤抿著唇角聽他訓示,他心里不停地說“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對身邊人那種無力救助只能看著他們死去的恐懼,令鹿鳴澤無法開口——他們在他面前慢慢死去,而他自己卻什么都做不了。 他閉上眼睛,戰友死去的臉和蓋文重疊在一起,有些事,他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可以放下,但是當它們再次在眼前重現,鹿鳴澤還是怕了。 他咬著牙微微顫抖,捏著拳頭深呼吸,許久之后,他終于忍無可忍地搖頭:“不,我不想再有人死了……我愿意茍且偷生地活下去,我不想再參加什么戰爭,你也收手吧……”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里人。阿澤,這可是你告訴我的?!?/br> 鹿鳴澤突然睜大眼睛,看向奧斯頓,對方眼睛里有與他溫柔語氣不相符的冷厲:“你只憐惜自己的meimei,但是世界上有多少個像你meimei一樣的可憐人,像蓋文一樣的可憐人,你只是看不見罷了,就當他們不存在。蓋文不該死,那些為了得到自由而戰斗的士兵,他們就該死嗎?!” 奧斯頓最后一句話說得有些嚴厲,把鹿鳴澤吼得愣在那里。他們脫下軍裝制服,穿著最普通的衣服站在這里,原本是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的,但是奧斯頓的聲音有些大,許多陌生的路人也忍不住往這邊看。 奧斯頓意識到自己的失控,他一把抓住鹿鳴澤將他往角落里扯,鹿鳴澤此時已經沒什么反應,像提線木偶一樣任由他拉走。他們到了一個無人的角落才停下來,奧斯頓捏著鹿鳴澤的下巴強迫他看向自己:“你告訴我,如果我們成功了,你也不去享受那之后的成果?” 鹿鳴澤被他盯著眼睛逼視得進退兩難,更加無法回答他的話。 “還是你要抱著這樣的僥幸心理……” “不……” “躲在角落里,做一個聰明人呢?” “不?。。?!” 鹿鳴澤用力推開他,他自己卻后退了兩步。他心里被憤怒和悲痛占據,很想立刻把面前這個人打一頓:“你他媽的知道什么!憑什么這樣說我!” 他上戰場保家衛國的時候這個混賬外星人還不知道躲在哪兒享福呢!憑什么說他只知道享受別人的成果?! “不要再逼我了!” 鹿鳴澤覺得自己快瘋了——于國家大義他當然知道該怎么做,但是他的私人情緒就不用顧慮了嗎?他不想做偉人,甚至卑鄙一點,懦弱一點也沒關系……他只是不想再看見死亡。 奧斯頓定定地看著他:“我不會逼迫你的,我永遠都不會逼你?!?/br> “但是以后我不能陪你了,自由公會那么多人,是被我集合起來的,我要對他們負責?!?/br> 奧斯頓沉默許久,像是妥協一般:“你走吧?!?/br> “……” 鹿鳴澤以為自己聽錯了,他愣愣地看著奧斯頓,后者閉上眼睛:“我現在就給你安排,你想回斯諾星也好,或者找個安全的小星球待著……雖然戰爭一旦爆發,整個星際都不會有什么安全的地方,但是,以你的身手足夠自保了?!?/br> 鹿鳴澤看著他的臉,仿佛看見奧斯頓在自己眼睛里慢慢失色,他忍不住呢喃:“為什么……你明明是貴族,沒有必要去做這些事?!?/br> 奧斯頓像在回憶什么,他垂著頭輕笑:“食民奉飼,為民解憂。我是這些平民用血汗養大的,我想要自由,他們也想要?!?/br> ——他向往愛情,但是他的信仰比愛情更加堅定。 奧斯頓走過去,伸手輕輕貼在鹿鳴澤側臉上,從他臉頰上撫摸下來,無比留戀地吻住他:“保重……我們還會見面的?!?/br> “……” 鹿鳴澤腦子里有一瞬間是空白的,他回過神后,看見奧斯頓居然真的轉身就走,看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巷口,頓時覺得胸口一陣血腥氣翻涌著拱到喉嚨里。 第一個,第二個……他會不會是第三個。 他往前走了一步,腥甜的血味從唇角涌出,鹿鳴澤抬起手狠狠擦了一把,將剩下的血氣用力吞進肚子里。 “站住……” 為什么……一個個,知道此路艱險,卻仍要堅持去送死? 鹿鳴澤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他見奧斯頓越走越遠,胸腔里悲痛的情緒像蛇一樣要鉆破他的心臟拱出來。他突然像一顆炮彈一樣猛地沖上去,從后面抱住奧斯頓的腰。 但他不是單純抱,而是使了擒拿術,捏住他的胳膊后,手像鐵鉗一樣鎖著奧斯頓。他把奧斯頓壓在地上,一只手按著他的臉,整個人都趴在他的身上。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奧斯頓只覺得自己腰后面被猛地撞了一下,隨后便失去了行動自由。 他驚訝地轉過臉:“阿澤……” 突然有粘濕的液體滴落在他臉上,奧斯頓停止掙扎的動作,只轉過眼睛看向那個身上壓著的人。鹿鳴澤面色慘白地從上俯視他,嘴角一滴一滴往下滴血,憤怒讓他呼吸變得粗重而急促,他盯著奧斯頓問:“你想去哪兒?” 他一開口說話,溫熱的血便嘩地一下流出來,澆在奧斯頓臉上。鹿鳴澤再也忍不住,他弓著背小幅度咳嗽起來:“你說……你他媽的……咳咳……” 奧斯頓想站起來,但是他被鹿鳴澤死死按在地上,別說站起來,連動彈都不能:“別說話了!阿澤,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咳……我還問你……咳咳——!” 鹿鳴澤死死抓著奧斯頓的手腕,他明明已經咳得直不起腰,奧斯頓卻死活都掙脫不開,他像一截干枯的樹木,就算死了,也要被雕成枷鎖,困住他。 鹿鳴澤把臉埋在他肩膀上,咳一下便吐出一口,身體里仿佛有吐不盡的血一般。 “好好好,我不說了,你冷靜點,先放開我好不好?” 奧斯頓看不明白目前的情況,唯一看得懂的是,鹿鳴澤大概快被他氣死了。他向來知道這人脾氣暴躁,卻忘了他也有一身傲骨。 現實逼得鹿鳴澤有時候不得不做出某些妥協,但是他本性寧折不彎,我行我素的同時,也漸漸學會淡看世人的眼光,如今卻被奧斯頓這樣說,說他是膽小鬼懦夫,他百口莫辯,卻被氣得氣血走岔路。 鹿鳴澤哪還聽得進他的話,他其實很容易鉆牛角尖,很容易看不開,即便早就從殘酷的戰場上離開了,卻像古戰場負責打掃的收尸人,每遇見一個都要哭一哭,每遇見一個都要將他們撿起來背在身上。 他從來不說,卻從來沒忘。 鹿鳴澤心里悲憤,卻固執地想,不能讓奧斯頓離開這里,他可不想給他收尸。身上越沒有力氣,手下便越發用力:“你想去哪兒……” 奧斯頓真被他嚇到了,知道鹿鳴澤聽不進他的話,讓他注意身體想必對方也聽不進去,只好輕聲安慰:“我哪里都不去,你先放開我好不好?我們一起回去?!?/br> 鹿鳴澤不信他的鬼話,他搖搖頭:“我知道……你是個有信仰的人??取?/br> “別說了!我答應你,哪里都不去,先放開我好不好?” 鹿鳴澤眼前一陣陣發黑,奧斯頓的聲音越來越遠,說的什么內容,鹿鳴澤也聽不進去。他張了張嘴,聲音變得很輕很輕:“信仰這種東西,我也有……我也有……我不是膽小鬼,你他媽的,什么都不知道……” 鹿鳴澤說完這句話,終于撐不住,一頭栽在奧斯頓身上,后者愣了一下,用力掙開鹿鳴澤的手,把他摟進懷里。奧斯頓現在還覺得像在夢里一樣,他輕輕搖了一下鹿鳴澤:“阿澤……” 鹿鳴澤的身體向后仰倒,奧斯頓急忙抱緊他,托著他的腦袋按在懷里。 他突然想起鹿鳴澤開玩笑時說過——爺爺給他算過命,如果有一天他死了,可能就是屈死的。 一個不懂得解釋,又半點委屈受不得的人,怎么能不被冤枉死、委屈死,被不懂他的人惡心死?!后來他學會了淡漠和無視,再后來,他以為奧斯頓會懂。 但是,他真的懂嗎? 第123章 如果我在,至少能給你收尸 鹿鳴澤醒來之后便覺得胸悶頭暈,他睜著眼睛沒有動,慢慢調息內勁。但是調息了半晌,也還是只能看到天花板,鹿鳴澤無法轉動腦袋,一扭頭就暈。 不過,即使不轉頭,他也能察覺到另一個人的氣息,對方反應比他還迅速,沒等他說話那人就驚醒了。 “……” 鹿鳴澤下意識握了一下手,奧斯頓把他的手拉起來貼在臉上,兩只手都握上去,他灰色的眼睛焦急地盯著他,輕聲問道:“感覺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