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節
莫凜愈發覺得這兔子有趣,心道是純苓姑娘養的這只兔子可真是連喜好都與她一樣。 不僅如此,兔子也像純苓將甜糕放進嘴里后用手捂著嘴那樣用毛茸爪子捂著嘴,生怕甜糕會從嘴里漏出來似的。 兔子吃完一塊甜糕后朝莫凜伸出了小爪子。 “還要吃?”莫凜笑著問。 兔子點點頭。 莫凜便又給它再拿了一塊甜糕。 兔子吃完又還要。 莫凜索性將盛糕點的盤子都拿到了地上來,放在兔子面前,笑著道:“都給你吃了,待純苓姑娘回來我再給她到廚房拿些?!?/br> 卻見兔子抬起爪子,指了指桌上方向。 莫凜轉頭看一眼桌子,不明白兔子想要表達什么,便又轉回頭來看它,問道:“你想說什么?” 兔子又再指了指桌上方向。 莫凜還是不明白。 兔子似乎著急了,抓著自己的耳朵在原地打了個轉,毛茸茸的小鼻頭聳啊聳的,顯然是在為自己表達不出莫凜能明白的意思來而著急。 莫凜看著兔子著急的模樣,便又再看了一次桌子的方向,這一次,他恍然大悟,只見他站起身,從桌上拿了純苓沒有喝完的那碗苞米甜湯下來,一并放到了兔子面前,笑著問它道:“你是不是想說你要喝這個甜湯?” 兔子的耳朵又豎了起來,便是它那烏溜溜的眼睛甚至都亮了起來。 莫凜失笑,“你這小東西,鼻子倒挺靈,沒瞧見這甜湯倒是聞著了味兒?你這喜好可還真是和純苓姑娘如出一轍,只不過你要是把這甜湯喝了,你主人回來了喝什么呢?” 兔子卻是不管,張開爪子一把就抱住了莫凜還拿著手里的甜湯碗,一副“我不管,我就是要喝”的好玩模樣,甚至還先下手為強似的頭一低,當即就將自己的嘴連同小鼻頭一齊湊到了甜湯里。 莫凜被兔子這模樣逗得輕輕笑出了聲,他將甜湯碗放到了地上,一邊道:“別著急,給你喝就是,待你主人回來,我再給她重新盛一碗來就是了?!?/br> 兔子這才從碗里抬起頭來。 可它的小鼻頭與嘴邊的須子卻都沾上了甜湯,好玩極了的模樣,惹得莫凜笑得嘴邊梨渦深深,還令他不由伸出手替它擦了擦鼻子,“碗這么大,也不擔心把自己掉甜湯碗里去了?” 這一回,兔子也沒有咬莫凜的手,甚至沒有反射性的防備,它只是呆呆地任他給它擦濕漉漉的鼻子而已,可擦完了它又將頭湊近了甜湯碗里。 莫凜怕它把自己掉進了碗里,便用手輕輕托住了它的身子,“我托著你,以免你把自己栽進碗里去了?!?/br> 兔子沒有抗拒莫凜的觸碰,相反,它在他的幫托下喝的甚是開心。 最后,甜糕吃完了,甜湯也喝完了,兔子肚子脹鼓鼓地坐在暖墊上,卻還不夠滿足,只見它還用爪子去巴盛甜湯的碗,然后用爪子指指碗里那顆顆飽滿的苞米,再抬起頭來看莫凜。 “想吃碗里的苞米?”莫凜猜測它的意思道。 兔子果然用力點了點頭。 莫凜又失笑,“純苓姑娘是怎么養的你這么一只有意思的小東西,你等等,我把勺子拿來?!?/br> 兔子乖乖巴著碗沿等著。 莫凜拿來勺子后本是想將勺子遞給兔子,可他才將勺子遞出去,卻又覺好笑,一只兔子,怎會拿勺子自己舀東西吃? 于是莫凜在兔子面前蹲下身時笑著問它道:“我喂你吃,要不要?” 兔子沒有立刻點頭,而是一副認真想了想的模樣,而后才點了點頭。 莫凜再一次被它逗得輕輕笑出了聲,“那你在暖墊上坐著就好,不用這么巴著碗,我不搶你的吃?!?/br> 兔子隨即在暖墊上坐好,莫凜舀了小半勺的苞米遞到它嘴邊,像伺候大爺一樣伺候著這個小東西。 待兔子把碗里的苞米全都吃完了,它終于滿足地躺到了暖墊上,肚子圓滾滾的,愜意滿足的模樣。 莫凜瞧得它那圓滾滾的肚子有趣,便伸出手去輕輕揉了揉,兔子一副享受的樣兒,但只一小會兒,它便突地跳了起來,警惕地看著莫凜,而后箭一般躥出了書房。 也像純苓一樣,莫凜去到書房門外的時候早已不見了兔子的影子,但過了一會兒,便見純苓不知從哪兒出現的,忽地就朝書房方向跑來,一邊跑一邊道:“好冷好冷!” 莫凜被忽然消失不見的兔子和忽然出現的純苓弄得有些懵,有些回不過神來,待他回過神來走進書房時,純苓已經窩在了方才兔子窩著的那張暖墊上,偎著暖爐,一副滿足的模樣。 “純苓姑娘方才怎的不和你的小兔子一塊兒來?”莫凜看著就像兔子一樣軟綿綿窩在暖墊上的純苓,溫和問道。 純苓想了想,然后認真道:“不告訴你?!?/br> 莫凜沒有驚訝,也沒有追問,因為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已經了解了純苓的脾性,她若是不想說的事情,是絕對不會說的。 只聽莫凜又道:“甜糕與甜湯被那小東西吃完了,我再去給你盛些來?!?/br> “莫凜?!奔冘邊s是在莫凜收拾了地上的碟碗站起身要離開時喚了他一聲,同時還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莫凜看著她,笑得露出了嘴角的兩個小梨渦。 純苓卻是搖了搖頭,“沒什么?!?/br> “那你等等我就好,這一回我去不久?!?/br> “嗯?!奔冘唿c了點頭。 莫凜雖覺她與兔子的出現有些奇怪,卻終是沒有多想。 純苓看著莫凜走出書房的背影,忽覺有些難過。 為什么要難過呢?是因為騙了他嗎? 可她不能不騙他。 他會害怕的,甚至會叫人來抓她的。 他會叫人來抓她嗎?如果他知道了事實的話。 他會嗎? 那么好的他,會嗎? 可他是因為她是人,所以才會對她好的。 若她不是人呢? 純苓縮了縮身子,朝暖爐偎得更近了些。 這兒好暖,來到人世的這幾十年,冬日里她從來沒有覺得這么溫暖過。 她總是自己,沒有家沒有伙伴,尋找封印的同時還要時刻提防這那些誅妖道人尋到她。 這是她來到人世遇到的第一個真心待她好的人。 真的很溫暖,溫暖得她都不想離開了。 可卻又注定了她不能在這兒停留太久。 就讓她過完這個冬日吧。 過完這個冬日,她就走,日后若是有機會,她就再回來看看那火紅的石榴花。 純苓安然滿足地窩在暖墊上,莫凜提著又撐著甜糕與甜湯的食盒朝這溫暖的書房走來。 忽然間,純苓覺得自己心口疼極,使得本是安然睡著的她驀地睜開了眼。 莫凜提著食盒已經推開了書房微掩的門,跨進了門檻來。 純苓聽著動靜,瑩亮的眼眸里滿是驚慌,不過剎那時間,她光潔的額上便沁出了細細密密的冷汗,她死死抓著心口要站起身,看著窗戶的方向作勢就要掠出去。 可,心口傳來的極致疼痛卻牽制著她站起身都吃力,更莫論從窗戶掠出去。 莫凜的腳步聲近了,伴著他溫和的聲音響起,“純苓姑娘,我把甜糕和甜湯拿來了?!?/br> 下一瞬,莫凜溫和的聲音變得緊張慌亂,“純苓姑娘,你怎么了???” 只因他瞧見本該愜意滿足窩在暖墊上的純苓此時渾身顫抖地蜷縮在暖墊旁的地上,一副痛苦至極的模樣。 莫凜想也不想就要沖到純苓身旁,可就在這時,純苓驀地抬起頭來看他。 只一眼,莫凜的腳步如被千斤巨石拉住,讓他定在了原地。 因為純苓那本該漆黑瑩亮的眼眸,此時卻是赤紅色!血一般的赤紅色! 正如他曾在西山上見到的一樣! 莫凜嚅嚅唇,想要說些什么,可就在這時,純苓的身子蜷得更厲害,她整個人幾乎蜷成了一個團,也顫抖得更厲害。 忽然,本是蜷縮在地渾身顫抖的她消失不見了! 那只本該跑出書房不見了的白兔子卻憑空出現在她所在的位置! “啪——”莫凜手中的食盒掉落到底,盒蓋傾翻,甜糕撒了,里邊的甜湯順著食盒流了出來,濕了他的鞋底。 莫凜震驚地看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震驚得不能置信。 也就在莫凜手中食盒掉落在地的后一瞬間,暖墊上的白兔子如箭一般從他身旁躥過,躥出了書房,躥進了茫茫白雪里,躥出了莫府。 莫凜還是震驚得回不過神來的模樣杵在原地,久久都回不過神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慢慢回過神來。 他回過神來后沒有驚也沒有慌,更沒有沖出去喊人,他只是緩緩蹲下身,將翻倒在地的食盒收拾起來。 碟子里的甜糕已經全都翻倒,被甜湯浸化得沒了模樣,再吃不了,甜湯碗里的湯水流盡,碗里的苞米倒出了大半,也再吃不得再喝不了。 莫凜將食盒收拾好后卻是蹲在地上久久沒有站起身。 那日之后,純苓沒有再在這個院子里出現過,莫凜的書房安安靜靜的,除了炭火燃燒偶爾發出的噼啪聲,再沒有姑娘家的歡聲笑語。 起初的幾日,莫凜沒有再到書房去,初一覺得奇怪,問了他原因,他卻什么都沒有說。 可有些事情,一旦養成了習慣,便再難改了。 于是過了幾日,莫凜便又去了書房,他甚至習慣性地在去書房之前讓初一交代廚房做好甜糕和苞米甜湯,哪怕早已不是苞米的時節。 院子里很安靜,院子里的雪覆了厚厚一層,因為莫凜沒有讓人來清掃,這雪便積在院子里。 小紅也依舊安安靜靜地杵在雪地里,雪地上干干凈凈,除了莫凜的腳印之外沒有任何印記,除了他,沒有人來過這個院子。 平日里這個時辰,是純苓出現的時間。 莫凜推開書房門,將暖爐里的炭火燃上,書房門仍如往日里那般微掩著,并未關嚴實,像是留給誰人似的。 暖爐旁那個厚厚的暖墊不見了,因為純苓離開的那天,莫凜將它收起來了,這會兒他卻又是從柜子里將暖墊拿了出來,將它放在了原來的地方,放在暖爐旁。 他在暖爐旁暖好了手,便走到書案后開始作畫。 畫的是火紅的石榴花。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個月,書房那微掩的門扉在莫凜進來后再沒有人從外推開,日日都準備好放在書房桌上的甜糕與甜湯放到冷透,都沒有人動上一口,那個放在暖爐旁的厚厚暖墊也沒有人再懶洋洋地窩在上邊不愿意離開,特意備在書房里的床榻,也不再有人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