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說吧,我不會讓大哥與小螢知道你告訴我的?!鄙蛲嬲f著,對清幽溫和地笑了一笑。 他笑起來并不好看,甚或可以說很是丑陋,可在清幽心里,他是這世上再溫柔不過的人,再好不過的主子,清幽從未覺得他丑陋,相反,她與沈流螢一樣,覺得他是一個再美好不過的男子。 只不過,生有不幸。 “奴婢不是怕大公子與小姐怪罪,奴婢只是擔心公子聽了后會影響公子的病情?!鼻逵暮懿话?。 “無妨,你說,我受得住?!彼跎岬米屝∥炄绱算俱?。 清幽默了默,這才輕聲道:“昨日府上接到一道圣旨,圣旨宣,賜小姐給白家家主做側室,擇日過門?!?/br> 清幽說完,一瞬不瞬地看著沈望舒,她怕沈望舒受不住。 只見沈望舒輕覆在沈流螢腦袋上的手驀地一抖,再無其他反應。 沒有問她什么,也沒有劇烈地咳嗽。 卻讓清幽更是不安,“公子?” 過了良久,才聽得沈望舒咳嗽幾聲,沉聲道:“小螢,不想嫁吧?!?/br> “聽綠草說,是的,小姐不想嫁到白家?!?/br> “我雖未見過白家家主,但——咳咳咳——”沈望舒用力捂住自己的嘴,盡量讓自己咳得輕聲些,以免吵著好不容易睡去的沈流螢,清幽趕緊為他撫背順氣,待他稍稍緩下氣來,才聽得他繼續道,“白家家主,配不上我的小螢?!?/br> 這樣的話,若是讓外人聽到,只該笑道這話的人不知天高地厚,但清幽了解沈望舒,也尊敬他,她知道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有他的道理,所以,她并不覺得這句話有何可笑,只能說事實道:“可是圣旨已下,即便小姐不想嫁,咱們沈家也不能抗旨?!?/br> 抗旨,沈流螢在聽到德公公宣旨的那一刻她的確想過,可是她不能,她再也不是上一世那個不管何時何地都孤身一人的沈流螢,無依無靠也無牽無掛,如今的她不一樣,她有家,有愛她的人也有她愛的人,她若抗旨,連累的便會是整個家的人,她好不容易擁有的家人與朋友,她不想失去,也絕對不能失去,所以,她接了圣旨。 “小螢是為了我們三位兄長,為了整個沈家,才接的旨?!鄙蛲婵粗蛄魑灉厝岬哪抗饫餄M是疼惜與愧疚,“這讓我們做兄長的,當如何才是好?” “這不是公子的錯?!鼻逵拿捨可蛲娴?。 “清幽,幫我做一件事情?!鄙蛲嫣痤^來看清幽時,忽然道。 清幽不由慌了,“公子萬萬不能做傻事!” 沈望舒先是一怔,而后不由笑了,道:“你想哪兒去了,我只是叫你幫我準備好筆墨紙硯,我要寫一封信,你幫我把這封信送出去而已?!?/br> 清幽這才長舒一口氣,“公子您別嚇奴婢啊?!?/br> “好了,快去吧?!?/br> “奴婢這就去?!?/br> 沈望舒又看向趴在自己腿上睡著了的沈流螢,用衣袖替她擦掉了嘴角的涎水,心疼極了。 身為兄長,從小到大,他卻從未為這個meimei做過什么,這一次,他定要為小螢做些什么。 忽然,一只彩色的蝴蝶停到他的手背上來,輕輕撲扇著翅膀。 沈望舒瞧見,不由溫柔地笑了,“又見到你了,小蝴蝶?!?/br> 蝴蝶沒有飛開,依舊輕輕扇著翅膀。 沈望舒瞧著它翅膀上的斑斕色彩,忍住伸出手想要碰上一碰。 他本以為這只彩蝶會飛走,誰知這只彩蝶竟然乖乖地任他指尖輕碰,竟是沒有飛開。 沈望舒笑得更溫柔,“真是一只溫柔的小蝴蝶?!?/br> 清幽在這時端了筆墨紙出來,見著停在沈望舒手上的彩蝶,覺得很驚奇,“公子,這只蝴蝶居然又飛來了?!?/br> “是啊?!鄙蛲嫖⑽⒁恍?。 清幽也輕輕笑了,道:“或許它喜歡公子,所以來了便不想走?!?/br> “或許吧?!鄙蛲孑p咳一聲,還是微笑道,“不過喜歡我這種命不久矣的病秧子卻沒有什么好?!?/br> 清幽想說什么,只聽沈望舒又道:“怕是讓你白忙活一回了,把筆墨端回去吧,我不寫了?!?/br> “……?”清幽不解,“那公子……” “我親自走一趟?!鄙蛲娴?。 卻是驚得清幽險些將手中托著的長板給摔了,“公子您……您的身子如何可以——” 沈望舒卻沒有給清幽把話說完的機會,他溫和卻帶著堅定的聲音打斷了清幽不安的話,“我意已決?!?/br> “可是公子……” “清幽,此事切莫告訴大哥與小螢?!鄙蛲婧苷J真,亦很堅決,看得出,他不會聽清幽的勸,亦不會改變主意。 清幽緊咬著下唇,她想拒絕,可看著沈望舒的眼睛,她終是點了點頭,答應他道:“奴婢答應公子?!?/br> “多謝你了,清幽?!鄙蛲嬗中α?,“還需要你幫我準備好?!?/br> 清幽卻沒有再看他,而是轉身走了,道:“奴婢將筆墨端回屋里放好?!?/br> 公子的身子……連走出這個院子都費勁,更莫說要出門。 可,她又有何辦法。 彩蝶停在沈望舒手背上許久,在他困乏得忍不住也睡去之后,才撲扇著翅膀飛開,卻在離開之前在他的鼻尖上停了停,就像是……親吻他鼻尖一般。 * 深夜,莫府。 莫府家老正將來府上找葉柏舟對弈的云有心送至府門外,只聽云有心溫和道:“家老不必再送了,有心的馬車已在外邊,家老請回吧?!?/br> “那就恕奴才不遠送了?!奔依峡涂蜌鈿獾?。 “有心每一次來府上,家老都要親自相送,倒是讓有心這個做晚輩的過意不去了?!痹朴行臏睾托χ?。 家老聽著云有心的話,那張已經滿布褶子的臉上不由露出了慈祥的笑容,道:“七公子打小到莫府上來,都是奴才送的七公子,送著送著,七公子和少主都已經長大了,只要奴才還走得動,日后啊,還是奴才來送七公子?!?/br> 對于這個每次都非要自己送他不可的家老,云有心很是沒辦法,只能由了他,是以聽他笑道:“好,日后還是家老來送有心?!?/br> 家老笑得更慈祥更開心,不忘叮囑道:“夜深,七公子路上當心些啊?!?/br> “多謝家老關心,有心會注意,家老快回吧?!痹朴行年P心上了年歲的家老,但沒有目送他離開,家老說什么都不肯先回府,云有心只好趕緊登上馬車。 然,就在云有心要登上馬車時,一輛馬車在莫府門前停了下來。 從車轍滾動的聲音與車夫勒馬時的聲音讓云有心聽辨得出來,一輛很是普通的馬車,趕車的是一名中年男人。 什么人會在這種時辰來莫府? 云有心慢慢轉過身,面對著剛剛停下的馬車。 莫家家老也好奇。 就在這時,只見馬車上下來一名身著青布衣裳的年輕姑娘,而后從馬上攙扶下來一名在夏夜里肩上還披著厚厚斗篷的男子,只聽男子一直在咳嗽著,似是染了重疾的模樣。 女子邊攙扶男子邊關切道:“公子當心些?!?/br> “嗯,咳咳咳……” 女子扶男子下了馬車后,再扶著他朝莫府大門走去。 男子不止肩上披著厚斗篷,頭上還戴著風帽,寬大的風帽拉得極低,將他的整張臉都藏在了風帽的陰影下。 云有心從男子的咳嗽聲及那虛弱的腳步聲斷定得出,此男子,的確身染重疾,并且,命不久矣。 但他不明白,既已病得這般嚴重,又怎的不在家里好生靜養,還乘著馬車出來顛簸做甚?又是來莫府做甚? 就在這時,只聽男子對還站在府門外的家老客氣道:“敢問老人家,咳咳……可是這莫府上的人?” 不過是短短一句話,寥寥幾個字,男子卻道得異常吃力。 他道完話后,又捂起嘴用力咳嗽起來。 家老是個心慈的老人,見著男子這般,面上滿是關切道:“小兄弟,你沒事吧?我就是莫府的家老,不知道小兄弟這么大晚上的來莫府可是有什么事情???” “咳咳咳——我,我乃沈家三公子,有事想要見你們家少主,還,還請家老代為通傳一聲,多,多謝,咳,咳咳咳咳——”沈望舒說完,捂著心口劇烈地咳嗽,咳得似是將肺都要咳出來似的。 沈望舒這般,清幽那張向來沒什么過多表情的臉此時盡是著急與不安,只見她一下又一下為沈望舒撫背順氣,奈何卻是什么用都沒有,沈望舒愈咳愈厲害。 家老聽著沈望舒這么咳,心都快擰到了一起,最主要的是,他們家少主不在家??! “這位小兄弟,我們家少主,不在家啊……”且莫說他們家少主從來不見客,縱是見客,少主現在也不在府上啊。 沈望舒身子明顯一抖,“什……什么?” 莫家少主,竟然不在府上,竟然在這種時候…… “我們家少主前夜便出遠門去了,至于去哪兒,也無人知曉,小兄弟你……” “咳咳咳咳——”沈望舒一著急,更是咳嗽不止,甚至,咳得背過了氣,昏了過去。 “公子!”清幽驚呼一聲,趕緊扶穩沈望舒。 本是清冷的清幽,此時竟是慌亂得眼眶里蓄上了眼淚。 就在這時,清幽聽到身后傳來一聲溫和的聲音:“先扶你家公子到莫府里休息休息吧,家老,讓他們進去?!?/br> “是,七公子?!?/br> “多謝這位公子!”清幽感激地轉過頭來,見到的是眼睛上蒙著布條的云有心。 那一瞬間,清幽忽覺,可是溫柔的人,上天都會待其不公? “在下與貴府小姐尚算相識,舉手之勞而已?!痹朴行暮軠睾?,“府上請?!?/br> 這雖不是云府,但云莫兩家之間的交情,足以讓他在莫府當個主子,是以家老將他當做主子對待也是常理之內。 “可需在下給姑娘搭把手?”云有心客氣問道。 “奴婢自己能行,多謝公子?!鼻逵耐窬芰嗽朴行?,因為她不放心。 防人之心不可無,云有心不覺有何不妥,“那姑娘隨在下這邊來,家老,你去歇下吧,無需跟著照顧有心了?!?/br> “那……奴才這便退下了,七公子若是有吩咐,隨時讓人來叫奴才便好?!睂τ谧孕〉酱蠖寄茉谀飦砣プ匀绲脑朴行?,家老只有遵從,沒有質疑,更無忤逆。 “好?!痹朴行狞c了點頭。 清幽雖不知其是莫府什么人,但她知沈望舒此時急需一個地方歇下,此時的她,也唯有相信云有心。 云有心將清幽帶去的,是葉柏舟在莫府的住處。 葉柏舟見到去而復返的云有心,有些詫異,再見到他身后跟著的兩個陌生人時,就更為詫異,還不待他問,便聽云有心先道:“沈姑娘的三兄長,身有重疾在府外昏了過去,借你地方歇一歇,姑娘,將你家公子扶到旁屋床榻上躺下吧?!?/br> “多謝公子!”清幽趕忙道謝,扶著沈望舒去了旁屋。 葉柏舟的眼神很沉,待清幽去了旁屋后,才聽得他沉聲道:“沈姑娘的兄長,到莫府來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