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琰舔了舔嘴角，意猶未盡。

    “我知道你感動，不用哭，留著晚上吧?！?/br>
    留著晚上吧。

    晚上吧。

    上吧。

    ……

    秦司漫“嘖”了聲，“沈醫生，你學壞了喲?！?/br>
    “耳濡目染?！?/br>
    秦司漫輕笑，“我剛剛是說，我怕自己控制不住在這上了你?！?/br>
    “……”

    在百貨商場花了些時間，冬天天黑得早，來到遼州大學的時候新聞聯播已經結束。

    沈琰鎖了車，兩手提著送給何學景的見面禮，和秦司漫一前一后的走進了小院。

    小院的門沒有鎖，秦司漫推開，發現何學景一反常態的沒有臥在屋子里，在房檐下踱著步，像是在特意等他們似的。

    秦司漫走過去，中規中矩的叫他，“外公，我們來了?！?/br>
    何學景點了點頭，視線全部落在了站在后面的沈琰身上，毫不掩飾的打量著。

    “這就是你男朋友？”

    “對?！?/br>
    沈琰倒也不拘束，走上前來跟著叫了聲，“外公你好，我叫沈琰，冒然拜訪，打擾了?！?/br>
    看著倒也是彬彬有禮，不是個空有表皮的草包。

    “走吧，進去吃飯?！?/br>
    談不上熱絡，但也沒有可以為難。

    秦司漫心中松了口氣，抬腿跟了進去。

    何學景今天包了餃子，不知道他們何時過來一只放著沒有下鍋。

    “坐會兒吧，我去煮?！?/br>
    沈琰放下東西，頗有眼力勁兒的站起來，“外公我來吧，您歇著?！?/br>
    “嗯?！?/br>
    秦司漫見何學景這個態度，站起來說，“我也來幫忙，外公你休息會兒吧?！?/br>
    何學景豈能不知她心中的小心思，橫了她一眼，“你怕我吃了他不成?！?/br>
    “對，你別——”

    “家里就沒讓你做過事，別添亂了?！?/br>
    沈琰遞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示意她不要跟老年人頂嘴。

    秦司漫嘆了口氣，也由得他去。

    廚房里。

    沈琰在鍋里倒上水，開火。

    水開需要一段時間，廚房里被收拾得很干凈，也沒什么可幫忙的。

    何學景倒了兩杯茶，一杯自己拿著，另一杯放在他的面前。

    “嘗嘗，這是今年的新茶?！?/br>
    沈琰雙手接過，微微的抿了一口，也沒嘗出什么區別來。

    “很好喝?！?/br>
    何學景“哼”了一聲，看出他是個不懂茶的人，心中不禁打了折扣。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醫生，之前和漫漫是同事?！?/br>
    “也是眼科？”

    “對?！?/br>
    何學景面色有所緩和，也不想繞圈子，直接說道：“我和她的關系并不親近，但作為長輩我覺得我還是有責任過問她的個人問題?！?/br>
    沈琰順著說：“對，你說得有道理?！?/br>
    “她爸是個庸俗的商人，骨子里都透露著一股銅臭味。一開始她媽非要嫁給他我就是不同意的，這男人靠不住?！?/br>
    沈琰默不作聲，聽他繼續說下去。

    “可女兒大了，父母管不住了，她一意孤行嫁給了秦淮洲，結果得到了什么？”何學景冷笑，“一具全尸也沒能留下，這就是她口中說的好男人?！?/br>
    沈琰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委婉的辯駁了句：“我不是秦淮洲，漫漫的人生也不會重蹈別人的覆轍?！?/br>
    “這是她的選擇，我不會干涉，更干涉不了?！?/br>
    水咕嚕咕嚕的翻騰起來，何學景拿起臺面上的餃子，一個一個的放進去，老花眼鏡的鏡片被水蒸氣罩上了一層薄薄的霧，看不出情緒。

    “世事無常，你能對她承諾什么？秦淮洲的事情我有所耳聞，這也是他罪有應得，不過現在這孩子徹底沒了依靠，我老了也不知道還有幾年的活頭……”

    “我固執霸道了一輩子，胸中跟她媽憋著一股氣，葬禮也沒有去參加。這孩子是該恨我怨我，讀書教書了大半輩子，我也能做出這么件荒唐事……”

    沈琰一怔，他不想安慰這位老人什么。

    他也不需要安慰。

    秦司漫和他的心結也不是憑借自己一兩句話就能被解開的。

    沈琰拿過湯勺，攪動了幾下鍋里的餃子，回答道：“我給不了她大富大貴，但我有的我可以都給她，并且這輩子我都不會拋棄她?！?/br>
    何學景不以為然的笑笑，“場面話誰都會說啊，年輕人?！?/br>
    “我只說這一次，剩下的交給時間來證明吧?！?/br>
    餃子漸漸浮上來，沈琰拿過漏勺一一盛了出來。

    何學景看著他，張弛有度，回答不卑不亢，比當年雙手空空就上來拜訪，直接囂張得宣布要娶何婉兮的樣子，沉穩了不知多少倍。

    罷了。

    “吃飯吧?！?/br>
    何學景擺擺手，先一步走了出去。

    這頓飯大概這幾年來，秦司漫在這里吃過最熱鬧的一頓。

    沈琰充當了和事佬的角色，飯桌上一直不停的尋找新的話題，跟何學景什么都能聊上幾句，偶爾秦司漫竟然也能回上一兩句。

    吃過飯洗了碗，何學景也沒有多留人，兩人與老人道了別便離開了。

    秦司漫吃得有點撐，走到車前突然開口說道：“我帶你四周轉轉吧，順便消消食?！?/br>
    沈琰點頭，牽上她的手，兩人漫無目的的走著。

    “他沒有為難你吧？”

    “沒有?！?/br>
    沈琰頓了頓，說道：“他年紀大了，咱們有空多來看看他吧?！?/br>
    秦司漫悶聲應了下來。

    終歸是不情不愿。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可是沈琰我需要一點時間?！?/br>
    需要一點時間來接受，來原諒，他曾經的冷血無情。

    沈琰不忍，握了握她的手，輕聲說：“好，我們慢慢來?！?/br>
    冬日的夜晚，靜謐無聲，腳才在落葉上發出清脆的響聲，秦司漫和沈琰離得近，手心的溫度投過指尖直達心頭。

    分明是零下的溫度，沒有浪漫的約會，也沒有動聽的情話，秦司漫卻覺得此刻便是永恒。

    “吶，沈琰?！?/br>
    她突然叫他。

    “嗯？”

    “那天在樓梯間，你真的忘記我是誰了嗎？”

    “我沒有忘記你?！?/br>
    沈琰如是說。

    第一次見到秦司漫的情景至今也是歷歷在目。

    他帶過無數的實習生，從未見過如此囂張的。

    第一天上班就能遲到三個小時之久，甚至看見他還能臉不紅心不跳的找了個蹩腳的借口敷衍過去。

    ——“路上堵車?！?/br>
    ——“不，我住五環，一路堵車堵到了一環?！?/br>
    再后來，認識不到12個小時，這個刺頭兒在受罰之后疲憊不堪竟還有余力關心他有沒有對象。

    ——“老師你有對象嗎？”

    敢穿著黑色吊帶和一條滿是污漬的清潔工短褲，招搖的走在醫院走廊的人，大概也只有她了。

    秦司漫不滿的癟癟嘴，“你還真能端著啊，幸好我臉皮厚主動?！?/br>
    “不是端著，是有點愧疚?！?/br>
    “愧疚？”

    “三年前，我對你說的話太重了?！?/br>
    秦司漫沒想到會是這么個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