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真的沒事嗎?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啊。四小姐起初告訴他的時候,他都沒敢相信。 “四小姐,你真的要偷偷去臨陽鎮嗎?要不還是同夫人老爺說一聲吧?!?/br> 顧姝茗的小腦袋從車廂里鉆了出來,認真道:“當然了,出都出來了。再說爹娘定不會同意的?!?/br> “可是……”東子忐忑猶疑不定。 顧姝茗有些失望,小大人似地嘆口氣:“沒事,你回去吧,還是謝謝你了東子。我不會趕車,那就用走的好了。唉,也不知道要走多少天才能到臨陽鎮……” 小姑娘還沒徹底長開,但大大的眼,紅紅的唇,翹挺的鼻子,罩在朦朧夜色里,別提多好看。因為沒梳頭,發絲都垂在臉側,這張玲瓏小臉,再配上如此失落的神情,東子立馬就急了。 “我不回去!我送小姐小公子去臨陽鎮。不然我,我不放心的!” 顧姝茗眉眼一彎,笑道:“就知道你最好了,那趕緊走吧?!?/br> 車輪滾動。 東子雖小,但平時跟著他爹也沒少趕過車,一路上穩穩當當往城外駛去。 · 白日里,就在顧澄揚還抱著娘親脖子撒嬌的時候,齊昭從顧夢手里拿過了第二個藥瓶。 這勺藥粉喂進去,曹溪眉宇間那個血珠似的圓點,立刻變得更鮮紅了一些。 好似隨時要化作赤紅的珠子滾落出來一般,明明在室內,卻有一種陽光下的盈亮感。 顧夢抬頭看了齊昭一眼。 不管是曹溪的沉睡不醒,還是齊昭鼓搗出來的藥,或是她眉間這滴血珠。這事從頭到尾,怪異的不像是尋常治病。 她的直覺告訴她,曹溪這也許根本不是病。 齊昭給曹溪喂進了第三個瓶子的藥。等了一會,這一次曹溪眉間的紅點如舊,沒再變紅了。 顧夢離得近,看得分明,齊昭明顯放松了一些。 她被疑問和不解撓得一肚子癢,但還是忍著沒說什么。 她見齊昭擺出一排銀針,這針每根都比尋常的短了一大截,繼而拿過她右手的四個藥瓶,用銀針分別沾了不同的藥汁刺xue。 花了半個多時辰,曹溪的頭頂身前后背就全都扎滿了。不過因為針短,刺進后幾乎看不到影,所以預期中的刺猬也沒出現。 曹溪眉間的鮮紅圓點,是在最后一針扎入后開始消退的。 就像是在一滴墨上,滴入了清水一般,墨順著清水淌開,緩緩往四處散去,由濃轉為稀淡。直到最后全被清水洗去了顏色。 眉間的圓點就這么悄悄然地消失了。 齊昭說如無意外,一個時辰后曹溪就會醒。 曹巖一聽傻了,有些不敢置信。反應過來后便忐忑地守在曹溪床邊。 顧夢放平曹溪后,得了解放,本想拉著齊昭嘮上幾個銅板,但見他一心盯在曹溪的狀況上,也就不打擾了。 顧夢在里頭待了半個時辰,實在是無事可做待不住了,便跑出了屋子透氣閑逛。 曹巖確實很寶貝他這個女兒,曹溪的院子布置精美,十分寬敞,夏可納涼冬可遮風的。 顧夢在一個石凳上坐下,讓風吹了吹,發悶的腦子立刻就清爽了。 想到鋪子的事都順利了,還誤打誤撞把水賊攪和了一通,臨陽明城間,運貨行船暫時應當也沒太大問題。 再加上該去的地方也去了,她也差不多該回去了。 一想到回去的事,思緒就拉不住韁的盤列起個一二三。這回,第一要事就是要控制住顧澄揚的進食,此外就顧姝茗那性子,鐵定功課偷了懶,回去要仔細核查決不能被她蒙混過關。三妹那才是最麻煩的,真不知如何才好。 顧夢自顧自瞎琢磨著,不經意瞥向一面院頭,視線越過院墻,能看到外頭別處的檐角。 想起鐘泠所說的,原來曹溪的院子,就是這一頭與泰德的鋪子相背的啊。 顧夢起身走了過去。 這邊院墻不低,而他們的鋪子也不過兩樓,其實是看不甚清的。 顧夢忽然想起來,聽說一開始,就是因為曹溪昏睡前,有常往鋪子那邊看的古怪行徑,所以曹家的人才因什么風水之說前來惹事的。 起初還以為只是故意找事所以隨口編造的理由。但見過曹巖寶貝曹溪的架勢后,十有八九是真的。 顧夢半瞇起眼,視線越過墻頭打量。 小姑娘沒事,盯著他們鋪子看做什么,有什么新奇之物嗎?何況以曹溪的個子,也看不見什么吧。 想了想,她足尖一點,輕巧翻躍上墻頭。雖說她內力不濟,但總不至于連個墻都翻不上去。 曹宅和鋪子果然貼得很近,中間不過一條兩人寬的小路,隱蔽的一天都不見得能走過一個人。 顧夢目之所及,所見不過墻土瓦泥,沒什么特別的。不過這高處的視野還真不錯。 近處能看到鋪子前那條街的繁鬧,再遠些則是東沙河水面的粼粼波光。一片宅鋪里冒出頭來的萬茗酒樓,尤為顯眼。 萬茗酒樓是明城最高也是廚子手藝最好的酒樓,顧夢頓時有些饞了。 她才在墻頭站了一會,就聽見屋內傳出動靜,她循聲看去,好些個丫頭匆匆忙忙地出出進進。 算算時辰,她心道,難不成曹溪已經醒了? 齊昭跟在幾個丫頭之后出了屋,他像是在附近找著什么,左看右瞅,臉色有些納悶。 最后感覺到什么,才抬頭看了過來。 神色莫名:“你怎么上墻了?” 第19章 煞蟲 顧夢從院墻上下來之后,本還想問問齊昭里頭什么情況。對上他神情,話語一轉:“真醒啦?” 齊昭點頭:“只是醒了?!?/br> 曹溪昏睡多日后,終于醒了過來。連帶著原本死氣沉沉的院子也醒活了過來。 顧夢正往屋內邁時,身后忽然直沖來一人,多虧齊昭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否則怕是連五臟六腑都要被撞歪了。 那白色人影一下子沖進了內室,下一瞬一聲嚎哭就從里頭傳了出來。 顧夢同齊昭面面相覷。 原來這沖進來的正是曹巖的妻子。曹溪沉睡不醒后,曹夫人憂心成疾,沒多久也倒下了。曹巖為了她能清凈的養病,是以許多消息都不讓往她面前傳。 所以她也是剛剛才得知家中來了個神醫,竟將女兒治醒了。 一聽到心肝女兒醒了,曹夫人立馬就下了地,形容都來不及打理,只隨手披了件外衫便沖了過來。便是那個白色人影了。 此時她正撲在床前,一把抱住了曹溪痛哭:“我的乖乖溪兒??!你終于舍得睜眼看娘了,你再不醒來,娘啊都要扛不住……” 顧夢跟進后側頭看去,小姑娘確實睜眼了,不同于上次的一睜即閉,這一回她確實是清醒著的。 眼睛水靈靈的,細長的睫毛如扇般刷過,像只受驚的小鹿一般。許是因為曹夫人抱的有些重,柳葉似的眉毛都打成了結,眼眸中似乎還透著驚慌和,害怕? 顧夢心頭漫上一絲古怪。 曹夫人緊抱著曹溪半天沒撒手,曹溪這下連嘴都嘟起來了,一臉不悅地掙扎了起來。 曹溪掙個不停,曹夫人這才放開她,納悶道:“我的乖乖溪兒,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還不舒服?” 小姑娘趁機將手收了回來,縮著身子兩三下就退到了床角,嘟嘴皺眉,警惕地瞪著曹夫人。 眼神中滿是害怕警惕和疏離,還有陌生。 曹夫人整個人都僵了。 一旁的曹巖,神色也不太自然。 顧夢詢問的眼神看向齊昭。 齊昭沖她解釋道:“人是醒了,不過神智缺了?!?/br> 顧夢一怔。怪不得他剛剛說,曹溪只是醒了而已。小女孩這是,傻了? 曹溪的情況,其實算不上是傻,只是不認人了,同她說話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且自個兒也不張嘴說話。 而曹溪不認人這事就更為奇怪了。因為顧夢走近后,原本還躲在床角滿眼驚怕的曹溪,一張皺緊的小臉眨眼間舒展開來,然后想也不想地撲進了她的懷里。 這下連顧夢都蒙了。她什么時候如此招孩子親近? 這事在帶鬧事精們的時候可從未發覺過。 曹溪不認爹娘也不理貼身丫頭,卻獨獨將顧夢給纏上了。曹巖夫婦兩張臉繃的別提多難看。 曹夫人被曹巖勸出去時還沒緩過來。 “我說,這怎么回事?”曹溪緊摟著顧夢,半點沒有撒手的意思,顧夢也只好抱著她坐下了。 齊昭捏了捏下巴說道:“她并未治好,我只不過令她先清醒過來??礃幼邮Я松裰呛?,她行事都遵循著自己本能。大概是因為下針刺激的時候,是由你抱著的,對你氣息熟悉,所以賴上你了?!?/br> 顧夢一陣頭疼,催促道:“那你就快些幫她治好啊?!?/br> 沒想齊昭卻道:“暫時,治不了?!?/br> 顧夢:“……” 能靠點譜不啦? 外頭曹巖夫婦起了爭執,里頭聽來也是清得不能再清。 “這是哪來的什么神醫?我看就是個騙子!她可是把我溪兒都治傻了!老爺你倒快些讓人將他們打出去??!不,直接打死得了?!?/br> “醒了連娘都不認得,這也算治?啊,我可憐的溪兒啊,這么下去要給他害死不成!” “還有那個女人,老爺你沒看到溪兒只親近她嗎?對!肯定是他們給溪兒下了藥,他們這是要拐走我的溪兒心頭rou??!” 最后曹巖吼斥了一聲,又輕聲安撫了幾句,這聒噪的聲音才算消停。 顧夢這回算見識過這位曹夫人想象之豐富,難怪能將曹溪的病癥與風水扯在一起,打死認定是被一間不能吃喝也不會開口的鋪子給害了。 曹巖兩人爭執的時候,曹溪明顯瑟縮了起來。此時才敢眨著一雙眼左看右看,見顧夢低頭看過來,便仰頭沖她咧嘴笑,天真浪漫沒心沒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