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走的都快跑起來了，一邊盤算著這到底是意外還是有人伸手了。宮里的規矩，說嚴也嚴，至少元壽進宮念書這么些天，是從來沒出什么意外的。

    可說不嚴，那動手的地方，其實也是能找到的。

    “王爺別急，元壽阿哥和天申阿哥都沒事兒?！庇嫣K培盛急匆匆的趕過來，剛才胤禛去咸安宮的時候，吩咐蘇培盛去給元壽和天申送點心了，事情發生的時候，蘇培盛是正好在場。

    “怎么回事兒？”胤禛低聲問道，蘇培盛一路小跑跟著胤禛：“武師傅讓眾人按照年紀大小，依次上場騎馬射箭，弘晉阿哥和弘昱阿哥一前一后，弘昱阿哥下馬之后，就直接去喝茶了，弘晉阿哥先是嘲笑了弘昱阿哥兩句，說弘昱阿哥射箭沒力氣，弘昱阿哥則是說弘晉阿哥是白斬雞，看著花架子什么的，兩個人爭吵了兩句，弘晉阿哥一生氣，就在馬腹上踢了一下，隨即翻身上馬，然而馬兒當即發狂，將弘晉阿哥給甩下來了?！?/br>
    弘昱是胤褆的兒子，嫡子，盼了很多年才盼出來的，往日里也很是嬌寵。

    胤褆和胤礽向來不對付，兩個人的兒子也沒多好的感情，反正都是被圈禁。兩個人都二十多歲了，因為自家阿瑪的事兒，連個差事都沒，還照舊是在宮里混著日子。

    弘皙年紀大了些，不喜歡摻和這些，平日里就是寡言少語，做完了功課就到一邊當隱形人。弘晉和弘昱則是年齡相當，只差一個月，兩個人互看不順眼，不管是做什么都要別一下苗頭。

    “是弘晉先踢了馬兒一腳？”胤禛皺眉問道，蘇培盛忙點頭：“是，校場上那么多人在看著呢，這事兒做不了假?！?/br>
    “弘晉如何了？”胤禛問到，蘇培盛臉色就有些不怎么好看了：“怕是不太好，摔下來的時候，正好是頭朝下。馬兒揚起身子甩的，弘晉阿哥朝后摔到了地上?！?/br>
    這可不是不太好，簡直是很不好，非常不好。

    胤禛走的越發的急了，蘇培盛跟在后面索性跑起來了。

    兩個人到的時候，校場這邊已經被圍起來了，康熙也趕過來了，正陰沉著臉盯著跪在地上的太醫看。而太醫，則是在摸弘晉的脈搏。

    胤禛皺了皺眉，這都半天過去了，連脈象都還沒看好？

    “如何了？”胤禛走過去，壓低了聲音問一遍的胤祉，他今兒進宮是來對皇上說康熙字典的事情的，耗時八年，現在總算是初稿定下了，康熙審閱之后若是覺得可行，就能定稿去印刷了。

    若是不可行，回頭還得繼續修。

    “不太好?！必缝頁u搖頭，略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弘昱，弘昱臉色也有些發白，雖說不是他將人推下來的，可誰讓弘晉上馬之前，是和他有了兩句爭吵呢？

    阿瑪時常說，汗瑪法的心偏的已經脫離正常軌道了，眾多王叔，也只二叔才是汗瑪法親生兒子，孫子也是差不多，唯獨二叔家的才是親的，別的都是撿來的。

    若是弘晉出事兒，怕是汗瑪法不會饒過自己。

    “到底如何？”康熙低聲喝道，初春的天氣，太醫背后已經是溻濕一片，察覺到手指也有些發抖，就趕緊收了回來，轉身沖康熙這邊磕頭：“微臣無能，現下只診斷出弘晉阿哥腦后有淤血，若是今晚上能醒過來，有八成的可能會沒事兒，可若是……”

    晚上醒不過來，那可就糟糕了。

    “給朕盡力治，若是治不好，朕看你們也不用在京城呆著了?！笨滴醭聊艘粫赫f道，胤祉上前安慰康熙：“汗阿瑪不用擔憂，弘晉侄兒福大命大，定不會有事兒的，依兒臣之見，現在是不是先送了弘晉侄兒回去？這眼看中午，太陽也大，免得曬著了弘晉?！?/br>
    康熙點頭，胤祉忙問太醫：“現在弘晉阿哥可能挪動？要如何挪動？”

    “可以挪動，只要不是太顛簸就行?！碧t忙說道，親自示范，讓人抬了弘晉起來。

    人自然是要往咸安宮送的，康熙走到一半兒，卻是忽然頓住腳步，胤祉有些不解：“汗阿瑪？”

    “朕就不去了，胤禛，你且跟著去看看?！笨滴蹀D頭吩咐道，胤禛忙應了一聲，胤祉也說道：“不如兒臣也去看看？兒臣比四弟去的早一些，若是二哥有什么要問的，兒臣也略微知道些?！?/br>
    康熙點頭應了下來，只轉身往乾清宮的地方去。胤禛看了眼跟在后面的元壽和天申，他們兩個沒事兒，不過也知道事情嚴重，天申是略有些嚇著了，臉色有些發白，元壽倒是膽子不小，眼看康熙轉身走了，還很是狗腿的湊上去要扶著康熙。

    胤禛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胤祉略有些諷刺的笑道：“四弟自己性子嚴肅，沒想到生了個兒子，倒是機靈的很?！?/br>
    “弘景也不差?！必范G冷聲說道，從出事兒到現在，弘景就沒冒頭，倒是和他阿瑪一個德行，有事兒的時候就縮起來，沒事兒的時候就上躥下跳。

    胤祉倒是還想說幾句，胤禛卻是不再開口，只急步跟上前面抬著春凳的侍衛。

    胤礽雖不能出咸安宮，卻也是在門口等著，眼見著一群人過來，也顧不上別的，揚聲問道：“三阿哥如何了？”

    弘皙一直在旁邊照看，聞聽自家阿瑪的聲音，眼眶瞬間就紅了：“阿瑪，三弟現在昏迷過去了，太醫說若是今天晚上能醒過來，三弟就會無事，若是醒不過來……”

    胤礽臉色瞬間就是慘白，等春凳到了跟前，連讓開都忘記了，還是胤禛在旁邊拉了一把：“二哥，現在你得鎮定點兒，滿院子的人都等著你拿主意呢?！?/br>
    弘皙已經成親，弘晉本來也早到了成親年紀的，但一年一年事兒多，拖到現在，身邊也只有兩個側福晉。女眷這會兒卻是不能進來的，除了太子妃和弘晉的親額娘林佳氏。

    “無干人等先出去，太醫留下?！必返i擺手，連胤祉和胤禛也都攔在了門外，只讓弘皙跟了進去。

    胤祉略有些不忿：“他以為他還是以前的太子殿下呢，什么人都得聽他一聲吩咐？”胤禛沒接這句話，原地站著等了一會兒，胤祉就略有些不耐煩了：“再怎么等太醫難不成還能診斷出個不一樣的結果？我看，還是去和汗阿瑪說一聲好了，該準備……”

    沒等他說完，胤禛就喝了一聲：“三哥！你之前還說的，弘晉福大命大，定是能醒過來的?！?/br>
    胤祉頓了一下，不再開口。胤禛沉吟了一下，又說道：“若是三哥事情繁忙，那就先回去吧，二哥這里，我守著就是了?！?/br>
    胤祉嘴硬：“不用，我也沒什么重要事情，汗阿瑪要我編寫的字典也完成了，一會兒咱們一起去見汗阿瑪?！?/br>
    胤禛點點頭：“二哥怕是心情不好，等會兒三哥萬不要再隨意開口了?！?/br>
    胤祉這人，你說他講究，他能干出在敏妃過世不足百日就剃頭的事情來。你說他不講究，偏偏又和文人學子打成一片，編寫出來的書也算是認真詳細，幾乎從未出過差池。

    也是神奇了，除非這輩子是埋頭修書了，要不然，盡是得罪人。

    胤祉也知道自己這毛病，有些訕訕，過了一會兒才強行保留面子：“怎么和你三哥說話呢？還有沒有長幼之分？我做什么，還要你來交代？”

    胤禛也知道他這張嘴，就不去和他爭辯。

    大約等了兩刻鐘，胤礽才從里面出來，直接伸手招呼胤禛過去：“四弟，這事兒，到底是不是意外？”

    胤禛沉吟了一下：“二哥，這事兒發生的時候，我還在你這邊，等我趕過去的時候，汗阿瑪也已經在了，你現在問我，我說和別人說的也沒什么兩樣，你倒不如直接問弘皙?！?/br>
    “好，那我過兩天再問你?！必返i沉著臉說道，胤禛心頭跳了跳，看胤礽，胤礽盯著胤禛的眼睛：“現如今，我能相信的，也就只有你了?！?/br>
    胤祉在一邊十分不滿：“二哥你這什么意思呢？感情就只有四弟是你親弟弟，別人就都不是了？”

    胤礽嗤笑了一聲：“我不相信你?！?/br>
    胤祉噎了一下，不忿：“當初大哥鎮魘你的事情，還是我幫你調查清楚的，這期間，我可有趁機對你做什么手腳？”

    胤礽不耐煩這會兒還和這個弟弟打嘴仗，再者，事情都過去那么久了，再來翻舊賬有什么意思？難不成查出是誰做了手腳，他這個廢太子，還能有翻身的機會不成？

    “三弟，麻煩你來這一趟，現下我這邊沒什么事情，你盡可以去找汗阿瑪匯報了，我就不留你了?！必返i沉著臉說道，胤祉面色有些不太好看，嘴巴動了動，終究是沒能說出什么來，轉身就走人了。

    胤礽又轉頭看胤禛：“一句話，你能不能給我個結果？”

    胤禛皺了皺眉，胤礽冷笑，壓低了聲音，近乎耳語的說道：“四弟，你我之間，就不用遮遮掩掩了，你什么時候起的心思，我也不問，我只知道，你是踩著我得了汗阿瑪的看重的，別否認，若是沒之前鬧的那一通起復，我也不會落到如今這下場?！?/br>
    “二哥，若我真是踩著你才得了汗阿瑪的看重，你覺得，我會幫你嗎？”胤禛看著胤礽，認真的問道：“再者，你覺得，汗阿瑪就是如此好糊弄的人嗎？”

    胤礽沉默了一下才說道：“你就說，能不能給我個結果吧，你放心，我不讓你白忙活?！?/br>
    “這些人，眼看著我被圈禁這么些年，上次那事兒，又砍斷了我一只手，就覺得我再沒什么用處了?！必返i冷笑：“現如今又想斬草除根，我卻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打倒的，咱們做個交易，你給我查出來個結果，我將我宮里的密探送與你?！?/br>
    胤禛沉默，這條件太誘人，但想了想，還是搖頭了：“宮里的密探，我不要，二哥若真是想做這個交易，不如換一個？我要京城防衛?！?/br>
    胤礽挑著嘴角笑：“你倒是敢要?！?/br>
    “我有什么不敢的？”胤禛回視胤礽，也露出個笑容：“既然已經走了這條路，自然是要走出來個結果的，要不然，日后這下場，怕就和二哥一樣，甚至，怕是連二哥的也不如?！?/br>
    胤礽臉頰抖了抖，好一會兒才點頭應道：“好，這個交易，我答應了，三天時間，你覺得如何？”

    “那三天之后，我再來探望弘晉侄兒?！必范G點頭，又指了指室內：“我問問太醫的意思？”胤礽也并沒有攔著。問完之后，胤禛給胤礽行了禮，出了咸安宮就直奔乾清宮，果然胤祉是早已經到了，大約是已經說完了對胤礽的不滿，老爺子臉色也有些不太好看。

    “還是之前和汗阿瑪說的一樣，要是今天晚上能醒過來，就能好轉?！币娏硕Y，胤禛不等康熙問，就主動的說了起來：“現下要用人參，最好是五百年的，三百年的也行，二哥那邊沒有，汗阿瑪這里可有？”

    康熙沉吟了一下：“五百年的已經沒有了，三百年的倒還有一支，朕等會兒讓人給送過去。今兒這事兒，你是如何看法？”

    不等胤禛回答，胤祉就笑道：“汗阿瑪是覺得這不是意外？我倒是覺得，估計就是巧合，大家都看見了，是弘晉先踢了馬兒一腳，隨后他就立即上馬，卻不料馬兒發狂，若是他性子良善些，不拿那馬兒出氣，馬兒可不一定會發狂?！?/br>
    這話說的不太好聽，至少，康熙就有點兒不喜歡聽。

    胤禛微微皺了皺眉：“這馬兒，早不發狂，晚不發狂，怕是有些蹊蹺?！?/br>
    “四弟說笑呢，誰說是早不早晚不晚的，我不已經說了嗎？是弘晉先挑撥，他自己踢了馬兒一腳！”胤祉說道，康熙斥道：“閉嘴，朕沒問你！”

    “兒臣覺得，這事兒還是要查一查的，汗阿瑪若是信得過兒臣，這事兒就交給兒臣吧?！必范G行禮說道，康熙沉吟了一下，胤祉也忙開口：“汗阿瑪，兒臣這幾天正好也空著，不如交給兒臣？”

    胤禛微微皺眉，卻是沒再多說什么。

    “不用了，你們各自回去吧。這事兒，我自有主張?！笨滴蹰]著眼睛往后躺了一下，擺擺手，胤禛和胤祉也不敢多說什么，兩個人行了禮，就各自退出去了。

    “你對二哥，倒是情深意重?！背隽饲鍖m，胤祉才低聲說道，胤禛看了他一眼：“二哥對我也是情深意重?！?/br>
    胤祉嗤笑了一聲：“那你們可真是親兄弟?！?/br>
    “我和三哥，也是親兄弟?！必范G轉頭看他：“若是弘景出了事兒，我也定會和汗阿瑪說，愿意查一查這事兒的?！?/br>
    “你！”胤祉氣急，胤禛不等他說完，就捧拳行禮：“我還要到永和宮去看看元壽和天申，三哥，咱們就此作別。以后若是有用得著的地方，三哥也不用客氣，畢竟咱們是親兄弟?！?/br>
    胤祉一甩袖子，正要開口，胤禛又提醒道：“三哥說話可得小心點兒，難不成，咱們不是親兄弟？”

    這話胤祉可不敢應，氣的不行，又不能反駁，只好悻悻離開。

    到永和宮的時候，元壽和天申正在用午膳，德妃見他進門，忙招呼道：“剛從你汗阿瑪那兒回來？可用過午膳了？就在這兒用吧？我讓廚房給你準備了?！?/br>
    十四家的弘暄忙起身行禮，胤禛擺擺手，示意他坐下，德妃笑道：“弘暄年紀也不小了，再過兩年就該娶媳婦兒了?！?/br>
    弘暄臉紅，很是不好意思的喊了一聲瑪麼，又說自己吃完了，忙忙起身告辭，往側殿去休息了。

    “弘暄倒是比十四更機靈些?！钡洛Φ?，若是十四，明知道胤禛和德妃有話要說，也不會主動提起來避讓的。胤禛也不會說十四不好，只點頭說道：“是個懂事兒的，過兩年額娘可得好好幫他相看一下?！?/br>
    德妃笑瞇瞇的應了，又說道：“弘時年紀也不小了，你可有看中的人家？”

    這人家，問的自然是家世。胤禛搖搖頭：“并無，到時候額娘看著辦就是了?！比羰堑綍r候有看中的，再讓福晉或者李氏過來說一聲就行了。

    再者，這指婚，多還是要看汗阿瑪的意思的。

    “弘晉那事兒……”德妃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問，胤禛擺手：“汗阿瑪要找人查，額娘日后不要問了?！?/br>
    德妃忙點頭，看給胤禛準備的午膳已經端過來了，就不再開口打擾。元壽和天申也不出聲，等胤禛吃完了，德妃知道他們爺幾個也有話說，就讓他們去了偏殿。

    天申是有些嚇著了，蹭到胤禛跟前抱大腿：“阿瑪，我下午能不能不念書？我跟著你回家好不好？”

    元壽看一眼弟弟，很鄙視：“五弟你太沒出息了，不就是弘晉被摔下來了嗎？還沒……咳，有什么好怕的，你放心，哥哥罩著你?！?/br>
    “你們兩個，安生點兒，不管去哪兒，身邊都帶著哈哈珠子，一放了學，就趕緊回家，不許到處亂跑知道嗎？別以為我不知道，前段時間你們是去了阿良家?！?/br>
    阿良是元壽的侍衛，也是八旗出身，隸屬鑲藍旗，他阿瑪是胤禛門人。

    有這層關系，胤禛才沒有阻攔他們兄弟倆過去。元壽和天申也還天真呢，真以為自己想去哪兒就能去哪兒。

    元壽做了個鬼臉，天申倒是聽話，忙不迭的點頭：“阿瑪放心，我們一放學就趕緊回家，不會在外面停留的，不過，我們聽話的話，阿瑪給不給獎勵？”

    元壽拍了下天申的腦袋：“好啊，五弟現在有長進了?！?/br>
    天申轉頭，對元壽露出個不好意思的笑容，元壽擠眉弄眼的夸他：“跟著哥哥有長進，以后哥哥帶你玩兒！”

    胤禛在元壽腦袋后面拍了一下：“你倒是會充大哥！皮繃緊點兒！你們要是聽話，下個月休沐，我幫你們多請幾天假，咱們去莊子上玩幾天?！?/br>
    后面幾句是對天申說的，天申長這么大，也就去過園子里，這會兒喜的連連點頭，恨不能一會兒就到下個月休沐。

    胤禛又交代了幾句，這才起身離開，德妃已經歇下，他就不用再過去說一聲了。

    回了王府，胤禛就叫了人進門，開了門窗商量事情。

    胤礽一直守在弘晉床邊，弘皙出去了一會兒，又回來：“阿瑪，梁諳達過來了?！?/br>
    胤禛嘴唇動了動，沉默了一會兒才點頭：“讓他進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