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陸邵東一路奔到門口，果然看見了朝思暮想的人。

    “你怎么來了？”他停在她身前，心里眼里全是狂喜，恨不能馬上將人揉進懷里。

    他彎唇笑著看了她一會兒，忽然發現她臉上的表情不太對勁，連忙望向送她來的人。

    傅驍風心中也是一言難盡，嘆一口氣，朝他搖搖頭。

    陸邵東當即心一沉，問：“出什么事了嗎？”

    聞言，凌茵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出來了，死死地拽著他的衣袖，說：“我……我要出國了，他們容不下我，一定要把我送去國外念書。要先讀一年預科，再讀本科，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我不想出國，可是那個家里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地了，我只能走?！?/br>
    陸邵東看到她哭，心里像被人用刀在插，顧不得自己的情緒，也顧不得場合是否合適，直接將人摟進懷里，一遍又一遍地說：“不要緊，你還有我?！?/br>
    一旁的傅驍風也替自家兄弟揪心不已，深深地長吁短嘆一陣，然后安慰道：“你不要太傷心。只是出國讀書而已，又不是不回來。反正邵東要讀軍校，就算你不出國，你們也還是要異地，和異國沒差多少。聽說國外的大學都是學分制的，修完學分就能畢業，你智商那么高，說不定還能比我們先畢業?！?/br>
    聽到傅驍風的話，凌茵的心里稍微好受一點了，又撲在陸邵東懷里哭了一會兒，然后抬眼望向他，說：“我會拼命讀書，盡早回來?！?/br>
    陸邵東的心已經被捅成馬蜂窩了，一邊溫柔地幫她擦眼淚，一邊說：“我等你回來?！?/br>
    不管多久，我都會等。

    只要你回來。

    ·

    傅驍風發現，自從小仙女離開后，陸邵東變得異常拼命。在部隊里兩周的訓練讓他幾乎脫掉一層皮，陸邵東卻像在身上打了一層鐵，看起來堅不可摧。

    但傅驍風心里很清楚，那不過是看起來而已，他的心里比誰都難受。

    沒想到當初開玩笑的一句話，竟一語成讖，從此以后，自家兄弟真的只能靠小仙女的照片活了。

    一個月的寒假很快結束，開學時傅驍風才將凌茵出國的事告訴王嘉琳。

    王嘉琳當下便哭成了淚人，邊哭邊垂他胸口：“你為什么現在才告訴我？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我都還沒有……嗚嗚……還沒有給她送行?！?/br>
    她體型微胖，力道也不小。傅驍風快被她垂到吐血，但還是忍著，解釋說：“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她當時走得匆忙，跟邵東道別之后，第二天就飛美國了，我當時人在軍營，通訊基本靠吼，實在沒辦法通知你。后來從軍營回來后，我怕你知道了傷心，所以才瞞著你?！?/br>
    當時他們手里其實還有個欠費的山寨機，那是陸邵東買來準備跟小仙女談情說愛用的，可后來小仙女走了，他看著那個手機傷心，索性就扔進水溝里了。

    “哎，她只是出國留學而已，還會回來的，你不要太傷心?！备凋旓L安慰道。

    王嘉琳根本不吃這套，又狠狠地垂了他幾拳后，跑回教室趴在桌上繼續哭。

    周云漾看著空空的后座，也傷心不已?？缒陼r還是六個人，現在卻少了一個。

    美國那么遠，今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見面？

    “以后我來幫你補習功課吧。凌茵一定很希望你能夠考上大學?！敝茉蒲p聲說。

    聽到周云漾的話，王嘉琳哭得更傷心。

    阿茵為什么要不辭而別？難道沒有把她當朋友嗎？

    在她的心里，阿茵是她最好最好的朋友，要好一輩子的那種。

    凌茵出國的消息在重點班和九班都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尤其是九班。

    眾校霸感覺像失去了一個很好的朋友一樣，悵然若失，但他們雖然心里難過，卻不敢提及與凌茵有關的任何事。因為他們都知道，還有一個人，比他們所有人都難過。

    自從小仙女離開后，那個人開始沒日沒夜不要命的念書，像是想把小仙女的那一份也一起念了，像是以為——

    念完所有的書之后，小仙女就會回來。

    ·

    往后的每一次月考，光榮榜上第一的位置再也看不到‘凌茵’二字，取而代之的是‘陸邵東’。但大家總覺得，看到‘陸邵東’就等于看到了‘凌茵’，他們兩人天生就該是一體的。

    高考成績出來的那天，九班班主任老劉高興得差點昏過去，在散伙飯局上，激動不已：“想不到我有生之年還能栽培出一個省理科狀元！”

    “錯了，是東哥栽培了你這個出理科狀元的老師?！?/br>
    “都一樣，都一樣?！崩蟿⑼耆唤橐鈱W生們的調侃，繼續說：“咱們班五十二名同學，三十八名過本科線，十四位過?？凭€。謝謝各位同學的栽培，我以后可以說自己是升學率百分之百的老師了。今天我請客，大家放開了吃、放開了喝，不醉不歸！來，干一個！”

    “干！”

    碰杯聲和嬉鬧聲此起彼伏。

    傅驍風注意到飯桌上少了一個人，默默地放下酒杯，走到門外，看到不遠處的夜色里，有光火閃閃。

    陸邵東在抽煙。

    嘆一口氣，他走過去，說：“給我一根?！?/br>
    對面遞過來一整包。

    他接過來，取出一根，點燃，吸一口，然后問：“想她了？”

    陸邵東低下頭，彈了彈指間的煙灰。

    想。

    快想瘋了。

    沉默許久，他抬起頭，說：“填完志愿，我就去找她?！?/br>
    第四十八章

    八年后。

    時至金秋十月, 西藏邊境地區已飄起了鵝毛大雪，駐藏邊防部還在進行日常體能訓練。

    眾士兵的綠軍裝上積了不少雪，臉上已紅彤彤一片, 黑里透紅，皮糙rou厚, 看起來樸實而可愛。

    “嗶——”

    隨著一聲哨響，訓練結束，午餐時間到。

    “開飯咯。陸隊，有人在等你噢?！逼渲幸粋€士兵嬉皮笑臉地說。

    其余人也跟著起哄：“葉醫生可真有毅力，放棄首都那么好的地方, 千里追夫來藏區，每日準點給咱隊長送溫暖，我都快感動了?！?/br>
    “是啊。關鍵人還長得漂亮，性格又好。陸隊，啥時候請兄弟們吃喜糖??？”

    眾人口中的‘陸隊’就是陸邵東, 他三年前從南京軍區特種部隊調來藏區邊防部隊，任轄區邊防部隊大隊長。葉醫生是他在軍校的大學同學，原本在首都的軍醫院任職，兩年前追隨他而來。

    面對眾人的起哄，陸邵東只淡淡地瞥了一眼不遠處地人, 然后沉著臉朝反方向走了。

    “哎。又被無視了。我都替葉醫生傷心?！庇腥烁锌?。

    “怪只能怪她偏偏看上了咱們不近女色的面癱隊長。她要是看上我，早就成了?！?/br>
    “繼續做夢吧你！不過也真有點奇怪，在部隊里找對象多難啊。陸隊怎么就這么高冷呢？他到底看不上葉醫生什么？”

    “去去去，都給我閉嘴！跟你們說了八百遍, 東哥是有女朋友的人，別瞎起哄?！?/br>
    “王連，整個隊里也就只有你相信咱陸隊有對象。聽說陸隊當年可是主動請調來咱們邊防部隊的。他要是真有女朋友，會跑到這鳥不拉屎雞不下蛋的地方來？”

    “那是因為——”

    王連張口就想反駁，但又找不到理由，支支吾吾半晌，說：“那是因為我東哥有理想有抱負、愛祖國愛人民！”

    “切——”

    眾人散開。

    “你們別不信??！要不是小仙女去了美國，我東哥早就……”話說到一半，王連忽然發現前方的綠軍裝停在了雪地里，他連忙抽自己倆耳光，嘀咕道：“要你嘴賤！不知道在東哥面前提不得小仙女嗎？”

    抽完耳光，王連長長地嘆一口氣，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三年前到底發生了什么，使得東哥好端端的特種部隊不干了，跑來邊境受罪？

    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東哥當初不來邊境，他說不定早就沒命了。

    想到三年前的事，王連仍然心有余悸。

    三年前他跳槽到一家做國際貿易的公司，一入職就被派來在西藏的總部培訓。他當時尋思著，西藏多好啊，山好水好天氣好，結果到了之后才發現，所謂的‘國際貿易’其實是‘走私’，而‘培訓’只是將人騙來這里的借口。他那會兒身上所有的東西都被走私團伙沒收了，人生地不熟，也沒個能將他拉出火坑的朋友，只能聽命于走私犯，當人rou背包。

    幸運的是，在他干第一票時，就遇到了剛調來邊境、正在勘察地形的陸大隊長。

    “老大？老大！真的是你！救命啊老大！”

    他當時帶著貨直接撲過去，激動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王連？你在這里做什么？”

    “走私?！?/br>
    “……”

    “我是被迫的。那些人，全是走私犯，你快把他們統統抓起來！我被他們害得好慘哇！”

    后來東哥不僅抓了跟他一起走私的那幫人，還帶兵將整個走私團伙圍剿了，真真是大快人心。最激動的是，東哥把他收編了。

    一轉眼入伍都三年了。

    王連抬手正了正頭上的軍帽，再看向前方，綠軍裝周身飄起幾縷煙霧。

    東哥又在想小仙女了吧？

    高中那會兒就這樣，一想就抽煙，一抽就停不下來。

    這都八年了，小仙女咋還不回來呢？

    ……

    陸邵東也很想知道，她為什么還不回來？

    美國就那么好？

    當初明明說好一畢業就回來，這都畢業三年了，怎么還不回來？

    雪越下越大，在軍帽上積出一層白。

    彈了彈指間的煙灰，陸邵東又想起高三暑假那年，去美國找她的情形。

    下飛機后，他來不及倒時差，直接找去她的學校，在門口等了兩個多小時。隨著一聲下課鈴響，各種金發碧眼涌出來，人山人海，目不暇接，但他還是在人群中一眼找到了她。

    她戴著耳機，神情專注，口中念念有詞。

    他跟在她身旁走了快五分鐘，她才注意到他的存在，接著驚叫著撲進他懷里，臉不住地在他胸口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