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兔子急了還會咬人, 更何況是他?”秦洛掃了他一眼,打開卷宗, 攤開來擺放在桌面上,手指叩著桌面,輕聲道:“他雖然留了后手, 但肯定沒想到沈清歡還活著?!绷艉笫质菫榱吮Hf一, 自私自利的人往往是最惜命的。 趙長陵是那種無論何時都率先將自己從危境中摘除去的人。 邵言不解道:“可他偽裝了這么久,為何不繼續堅持下去?明知道你一心要幫沈清歡翻案,還要刻意去為難,這可不像他平日里的作風?!?/br> 秦洛沉默了一會兒, 在邵言以為她不會說話之時,她低聲道:“人心是最難測的。善惡本就是一念之間的事情,或許, 他是被什么激發徹底動了殺意也未必?!?/br> 林子敬爹娘慘死一案并不復雜,秦洛只是稍微看了一遍,就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經過。 四個月前的一天凌晨,林府下人如往常一般去主子的住處伺候,卻發現了林子敬的妾侍徐氏死在了房間內, 與其同時,下人發現了其母張氏倒在內室不起,也死去多時。 等官差到來的時候, 林子敬的爹林蕭都不曾從書房出來過。 林蕭有規定,他的院子沒有經過允許,其他人不得擅自進入,一直等到徐氏和張氏的尸體被收殮之后的隔日傍晚,他的尸體才被人發現。 正值七月酷暑,尸體拜訪了三天兩夜,早就腐化了,散發著陣陣惡臭,率先發現的那個家丁足足吐了一整天。 尸檢顯示,三個人皆是中毒身亡,可是奇就奇在,三個人所中的并非同一種毒,且死亡時間也并非一致,林蕭是最先死亡的,尸體面色發青,嘴邊殘余泡沫,指甲呈現烏黑色,解剖下來,體內有殘留毒素,這是中了斷腸草而亡的表現。 徐氏是在他之后死的,死時雙目圓瞪,面有灰敗之氣,體內卻沒有發現任何毒素,四肢未曾發黑。至于林子敬之母張氏,七竅出血而死,死因是服用了劇毒鶴頂紅。 有林驚蟬這個神醫在,很快就為大家解惑了,林蕭和張氏都是服毒而亡,而徐氏卻是中了毒氣,卷宗上記載著,徐氏的房中擺放著鈴蘭花,而就在她中毒身亡的那個晚上,她曾命人從張氏院子中搬走了一盆紫蘭花。 鈴蘭和紫蘭花皆無毒,可若是人長期吸入鈴蘭花粉,再遇上紫蘭花,只需要待上半個時辰,就會中毒身亡。 邵言搖晃著折扇道:“如此說來,這徐氏豈不是死于意外?” “是不是意外還未必?!鼻芈宀[著眼,“你可不要忘記了,這案子最后定下來,三個人皆是自殺身亡,如若徐氏死于意外,為何要判定為自殺?” “為了掩人耳目?”邵言率先回道。 林驚蟬在一旁白了他一眼,“就你這樣還軍師呢,我看軍屎差不多,你也不想想,若是掩人耳目,大可以直言,為何非要用自殺來掩蓋?意外身亡豈不是比自殺更有說服力?” “說得不錯,賞你一塊糖糕?!鄙垩圆桓右话阌嬢^,被罵了也呵呵笑著,將案桌上的點心盤遞了上去,“看來林神醫不光是醫術了得,這推理的能力更了得!” “那是自然?!绷煮@蟬平日里高傲慣了,很少搭理旁人,今日倒是難得的好脾氣,從盤子里挑了一塊糯米糕,笑道:“謝了?!?/br> 糯米糕香甜軟糯,吃在嘴里猶如在咬棉花,林驚蟬吃得開心,連帶著看邵言也覺得順心了不少,見秦洛仍然擰緊了眉頭盯著卷宗反復的看,忍不住出聲問道:“將軍既然懷疑這件案子背后另有隱情,為什么不直接去問沈清歡呢?” 嚴歡和溫爾雅送來的卷宗所差無幾,秦洛將所有的記載都看完之后,心中隱隱有了些許的猜測,聞言微微站直了身子,冷笑了一聲道:“清歡他出世未深,剛入朝廷,就遇上了這樣的大案子,那時候他又極信任趙長陵,少不得在處理案件的時候聽信了他的讒言,查案的時候難免帶上了趙長陵灌輸給他的看法,還不如我自己親自查來得靠譜?!?/br> 邵言跟隨秦洛最久,聞言最先明白了她的意思,“將軍是覺得這案件背后另有蹊蹺?” 秦洛聲音沉沉:“在外人眼中,這兩件案子沒什么關聯,可這件案子卻是接下來所有事情的導火線?!币?,林子敬就是因為這件案子記恨上了沈清歡,才會有了接下來的肆意報復。 京城已有傳言,說林子敬不僅在獄中苛待沈清歡,更是派了殺手追殺沈清歡,若是這罪名做實了,那趙長陵派人刺殺沈清歡一事算是徹底掩蓋過去了。 秦洛將卷宗整理完畢,見外面天色尚早,吩咐了一句:“這件事情易早不易晚,你們先去休息片刻,待午夜時分,隨我去林家走一遭,有幾個疑點我需要去探查清楚?!?/br> 林驚蟬立即嚷嚷著要一同過去,被秦洛給制止了,“邵言和青山陪我去就行了,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給你去做?!彼f著,從懷中掏出令牌,在林驚蟬耳邊嘀咕了幾句,聽的林驚蟬雙目瞪大,不可置信的看著秦洛:竟然還能這樣? 半夏在一旁嘟著嘴,“將軍,你半夜跟邵公子同行,就不怕沈公子知道了吃醋嗎?” 吃醋? 秦洛像是聽到了什么稀奇的事情,微微一愣之后好笑的搖了搖頭,“我和邵言經常半夜待在一起,這有什么好吃醋的?” 事實上,每逢戰事吃緊,幾乎每日每夜邵言都是待在她身邊了,不只是邵言,青山、青竹他們四人也是守護在她身邊的,若是連這些都要計較,那沈清歡就不是她看上的人了。 半夏乍舌:“經常半夜待在一起?” 秦洛一臉坦蕩:“有問題?” “沒……沒問題?!卑胂臒o奈的癟嘴,她身為女子,這自然是有問題的,可是一個從里到外都把自己當成男人的將軍,這就沒問題了。 秦洛“恩”了一聲,不曾將她的話放在心上,只轉身吩咐青山,“將這些送還回去,記得隱蔽些,不要讓趙長陵知道我在查這些?!?/br> …………………… 沈清歡沒能安然度過一天,不過餉午時分就被人狠狠的拽了起來。 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打量著他的女子,一身黑衣,看著他的眼神中滿是不屑,沈清歡擰了擰眉頭,認出了她是趙長陵的隨從莫染姑娘。 她來做什么? 還沒等他開口說話,莫染就冷哼了一聲,四處打量著牢房,這哪里是牢房,說是客棧還差不多,讓一個叛賊住在這樣的地方,實在是暴殄天物。 大人派她來看看沈清歡,擔心他在這里過得不好,在她看來,讓沈清歡住在豬籠里都不算委屈,既然她來了,自然沒有白來的道理。 莫染唇角一勾,哼了一聲,對著身后的新任刑部尚書鄭其亮道:“鄭大人,沈公子可是我們大人的師弟,在正式開堂之前,勞煩大人了?!笨桃庖Ьo了勞煩大人了,打的什么主意,誰人不知? 鄭大人是趙長陵的心腹,聽其言揣其意,心里頭明白,若趙大人當真要護著沈清歡,根本就不可能讓他進了監獄,既然他進來了,他就沒有出去的可能。 鄭其亮笑著點了點頭,在她走了之后,認真的打量著面前的人,笑道:“沈大人,別來無恙啊?!?/br> “我現在是戴罪之身,你叫我一聲大人,不是故意嘲諷我嗎?”沈清歡瞧見他面上的假笑就知道此人不懷好意,也就不曾客氣。 別人厭惡他,想要發作于他,不是他表現好,或者是苦苦哀求就能有用的。相反,他越是示弱,越是討好,就越讓別人越發的得意。他索性就順著自己的心意,想說什么就說什么。 鄭其亮沒想到他說話這么直接,微微一愣,語氣越發的嘲弄,“沈大人何必自謙,我還記得沈大人春風得意時的情景,滿朝文武怕是沒有誰能抵得上你的風頭?!?/br> “能讓大人記得,是我的榮幸,只是……”沈清歡擰著眉頭,面上露出疑惑的神情,“我還不知大人您是何方神圣?我在朝時間不長,可是四品以上的官員還是記得的?!?/br> 鄭其亮面色僵了僵,別人不知,他自己卻是最清楚的,他是在林子敬倒臺之后,靠著趙長陵的提攜才登上了尚書之位,他最怕的就是別人拿這件事情說事,沈清歡這話分明是在嘲諷于他。 這個人從前就是伶牙俐齒,一張嘴巴能把死人說活,將活人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