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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鎖帝翎(籠中帝)在線閱讀 - 第10節

第10節

    “皇叔……做噩夢了?”

    蕭獨竟還沒有走。

    我頭痛欲裂,迷迷瞪瞪地瞇起眼。

    “你怎么還沒走?罷了,你且來幫孤按按頭,孤頭疼得很?!?/br>
    “皇叔,那我上來了?”

    我有氣無力道:“嗯?!?/br>
    窸窸窣窣的一響,蕭獨掀開了簾子,坐到榻上,將我的后頸托起,枕到他一條腿上,雙手捧住我的頭,潮濕熾熱的十指深入我的發絲,揉按起來。他手指的力度不輕不重,恰到好處,指腹上又帶有薄繭,只似一把細沙磨過頭皮,讓我頓覺通體舒暢,說不出的愜意,禁不住發出一聲輕微的喟嘆:“哈……”

    蕭獨動作一凝:“皇叔,可覺得舒服了些?”

    我點點頭,哂道:“想不到你小子還有這么一手絕活,比起伺候了孤十幾年的人還要熨帖。想想,孤已經好久沒被人這么伺候過了?!?/br>
    蕭獨手指微緊,揉按的力度重了些許:“皇叔說的,是梁笙?”

    我舒服的眼皮子都懶得抬了:“你記性倒是好?!?/br>
    蕭獨“嗯”了一聲,一手滑至我的后頸,著力一捏。這一下捏得正是地方,我少時因常戴皇帝的冠冕,頸肩患有隱疾,時常隱隱作痛,每逢春雨時節尤甚。

    “多捏捏這兒,肩膀也來幾下?!蔽议]著眼吩咐。

    蕭獨拉開我的寢衣領子,剝到肩頭,雙手左右開弓,只把我僵硬的骨骼揉得酥軟似面,皮膚上滲出一層薄汗來,整個人是云里霧里,魂不附體。

    “皇叔,背上要不要也按按?”

    就要入睡之際,聽見他這么一句,我連點頭都懶得點,輕哼一聲算是應允。

    身子被翻抱過去,榻面嘎吱一聲,我背后一涼,寢衣被扯到腰際。我的神志如同漂在水里,時浮時沉,被落在背上的雙手壓進黑暗濃稠的深處,脊骨都像軟化了一般,平日里極力維持的高傲與自矜都卸了下來,只留下這一身俗人血rou。

    蕭翎,蕭翎啊,你妄圖高高翱翔于天穹,凌駕眾生,可終究是個凡人。

    隱藏在不肯卸掉的帝王面具下的,有弱點的血rou之軀呵。

    耳根襲來濕潤的氣流,兩片薄唇貼上我的鬢角,微微翕動,發出喑啞的聲音。

    “皇叔……”

    一瞬,我的身子一輕,似乘著什么縱身而起,躍入風中。我睜開眼,竟發現自己趴在一只雄壯矯健的雪狼背上,正被它帶著在草原上疾馳。我撫摸著它粗硬的狼毛,心底噴薄出一股強烈的征服欲來,我一臂扼住它的脖頸,一手去襲擊它的雙眼,可它猛然站定,晃了晃碩大的狼頭,便輕易將我甩下背來。我倒在地上滾了幾圈,被它猛撲上來用前爪踩住了背脊,趴在草地上動彈不得。它那鋒利的爪子觸碰到我的膚表,卻并沒刺進來,噴著粗氣的巨大狼嘴掠過我的后頸,卻沒有一口咬碎我的頸骨,而是深嗅了一番,而后用柔軟而粗糙的舌頭舔舐我的臉頰,卻不像是在下嘴前先嘗嘗我血rou的味道,更像是在雄獸對雌性求愛。

    我掙扎著試圖擺脫它的爪牙,奈何力量懸殊,須臾之間,一場荒謬的交媾在混亂中開始,又在混亂中結束。我精疲力盡的翻過身子,大口喘氣,逐漸從這個難以啟齒的夢魘中脫離出來。

    “皇叔,你又做噩夢了?”蕭獨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我睜開眼,他的身影跪伏在我上方,四肢形成了一道桎梏將我籠罩在下方。

    “皇叔夢見了什么,氣喘得那么急?是不是害熱了?”

    我喘息著,一時無力說話,我竟然夢見被一只野狼侵犯,并且在這場獸交中獲得了快感——我潮濕的床單就是不可抵賴的證明。我心下難堪,將被褥往上扯了扯,蕭獨卻毫不識趣的起身下榻,點了燈,為我倒了杯茶來。

    “皇叔,喝水?!?/br>
    他托起我的背,我扯緊被褥,生怕被這小輩窺見身下異狀,低頭啜了口茶水,因心神不寧,喝得太急,嗆了一下,蕭獨伸手替我拭了拭唇角。嘴唇被他指骨若有似無的掠過,摩挲似的。我蹙了蹙眉,斜目瞥去,但見這少年人低頭垂眸,眉眼深峻,分明是沒有留意到這無心冒犯之舉,便不禁暗暗譏嘲自己的多心。

    “難為你這么用心。孤身子無礙,你回去罷?!蔽覔荛_茶杯,目光飄過榻邊銅鏡,見自己雙頰泛紅,發絲散亂,竟如縱欲之后一般,適才一驚,方覺命蕭獨伺候我實在有些不妥。我忙臥進被褥之中,翻身朝里,假作再次入睡。

    “那侄兒,先行倒退?!?/br>
    燭燈甫地被吹滅,腳步聲朝窗戶走去,簾子“呼啦”一聲,動靜便遠去了。

    這后半夜,我卻是再沒睡著。

    我反復回想這個夢,只覺這是個不詳的預兆。蕭獨這小狼崽子待我,實在太曖昧了。他這曖昧,分寸拿捏得極好,好像找準時機便伸爪探上一探,在我立起防備前便及時收回,低眉順眼的變回一只犬,且橫看豎看都是犬,一點爪子尖牙都不露,讓我既揪不出錯來,更不便明講,以免壞了我們叔侄倆的情分。

    我不能肯定他是真不敢,還是故意為之。

    若是后者,那他這把刀,恐怕就不那么稱手了。

    得試他一試。

    “當——當——當——”

    辰時的鐘被敲響了,卻不是平日的鐘聲,而透著一股凄涼的意味。

    這一日,皇后難產而歿。

    如我所料,早對大冕西部的夕洲虎視眈眈的鑰國聞訊奪權,與西疆之外的幾個小國一起舉兵入侵夕洲,此時南部瀛洲洪災??苤N闯?,可謂禍不單行。

    蕭獨與蕭默競相主動請纓,蕭瀾遣二子前往瀛洲,命太尉代為監國,親自帶兵出征。奈何路途遙遠,他抵達落日河時,鑰人已將夕洲攻占,欲渡落日河南下,大舉進攻大冕腹地。雙方久持不下,沿河交戰半月之久,蕭瀾漸現敗勢。這是我能預見的,他并不是一個出色的用兵之人。我本欲趁蕭瀾兵敗之際與翡炎合謀,借神寓之名發動一場宮變,重奪帝位,卻沒料到,在關鍵時刻,與大冕互為宿敵多年的魑國竟舉兵相援,為蕭瀾扳回了局勢。而我,也由此窺見了更大的危機——魑國,這頭饑腸轆轆的狼,遠比西邊的小獸們要危險得多。

    第17章 禍水

    蕭瀾的凱旋使他的帝位反而更加穩固,連幾個本來對我禪位于兄之事頗有微詞的內閣老臣們也變了風向,令我重奪帝位的計劃胎死腹中。

    我很不甘心,卻心知不能cao之過急,否則將惹來殺身之禍,丟了性命。

    聽到蕭瀾凱旋之訊的那夜,我正用過晚膳,不速之客便上了門來。

    當時,聽見那嬌滴滴的女聲在外頭問順德我的身子可好了些,我便知定是漱玉宮的宮女又來請我去孟貴妃那兒赴家宴,可我自然不會去赴這鴻門宴。

    朝中有不少人將我這個廢主視作隱患,欲除之而后快,猶以自蕭瀾即位后重掌兵權的孟氏家族為首,他們還沒有忘記我那曾妄圖稱制卻死于我手的嫡母孟后。蕭瀾的這個貴妃乃是我嫡母的親侄女,她懷的什么心思,我再清楚不過。

    因蕭瀾走后增設了宮人將我嚴密看守,我又稱病不出,孟貴妃也奈何不了我。

    見明著不行,她便使暗招,當夜,遣了刺客前來刺殺。

    可她卻沒想到,我早有防備,以白延之安插在宮人間的白衣衛抗之。

    活捉了那刺客后,我命順德對他施以酷刑,摧折心智,第二日,便派白衣衛將負責監國的太尉越淵刺傷,將這瘋癲不治的刺客扔在他府中。

    越家與孟家,前者手握政權,后者手握兵權,素有不合。我正愁從何入手給蕭瀾的統治制造一個巨大裂痕,如此一來,可謂天降甘露,正中我下懷。

    果不其然,越家懷疑到了孟家頭上,蕭瀾還未回宮,兩家便已暗中起了沖突。

    這夜,我正聽順德向我匯報越孟二家的動向,忽聽窗外傳來一聲鳥叫。

    這是白衣衛的信號。

    我推開窗子,容打扮成尚衣局宮女的白衣衛進來,卻見這曾護衛我生母十年的白衣衛長官白厲一臉緊張,一手按著左臂,衣間透出隱隱血跡。

    我本以為他是在越府上受了阻攔,一問之下,才知并非如此。

    在那刺客前來刺殺我之時,他遇見了一個神秘的蒙面者,與他交手一番,卻發現他也是為阻攔這刺客而來,見白厲將刺客擒獲,他便遁逃無蹤。次日,白厲將刺客送入越府,險些無法脫身,卻是這神秘來客突然現身,出手相助。

    逃出越府后,白厲一路追蹤他至皇宮外,卻被擊傷,丟了這神秘來客的下落。

    莫非是蕭獨這小狼崽子?聽他細細道來,我心下生疑,又覺不大可能。

    蕭獨遠在瀛洲震災抗寇,分身乏術,也必不可能丟下國家大事不顧。

    而白厲的描述也更否定了我的猜測。

    此人身高逾八尺,身手敏捷,苗條纖細,一把彎刀使得出神入化,顯然不是蕭獨。聽見白厲提起他右手缺了兩指,雙目湛藍,我立時便想起了一個人來。

    這人是個魑族人,名為烏沙,也是魑國烏邪王身邊一員猛將,與我也曾交手過。

    他擅長暗殺潛行,凌厲狠決,在大漠之上,素有“鬼影”之稱。

    那日烏頓以使者身份入宮來時,烏沙定是一起來了。

    想起這人,我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為何烏沙竟會隱身大冕皇宮之內?

    這么久了沒人發現,他藏身于何處,目的何在?是為了對付蕭瀾,還是為了向我這個曾重創魑族的廢主復仇?若是后者,烏沙隱身于皇宮已逾數月,為何沒驚動白衣衛,到刺客暗殺我之時,才突然出現,且竟出手助白厲行事?

    難道他是友非敵?難道魑族想借我這個廢主之手除掉大冕現任皇帝?

    假使如此,魑族可真是打的一番好算盤。

    他們是否想過我曾為一國之君,可會為了奪回權位,愿意里通外敵?

    其實,若蕭瀾逼我太甚,我的確是愿意的。攘外必先安內,便是此理。

    “皇上,可需要我徹查此人,確認他是否為烏沙?”

    見我半晌不語,面露冷笑,白厲主動請命。

    我點了點頭:“若你找到此人,帶他來見朕。朕親自會一會他?!?/br>
    白厲拜退:“遵命?!?/br>
    這夜之后,我的日子暫且恢復了平靜。光陰似箭,沒過多久,蕭瀾便已返回冕京,而蕭獨亦搶先三哥蕭默一步從瀛洲歸來,緊隨父親的腳步踏入冕京的城門。

    我登高望遠,在宮樓之上,眺見他們的人馬浩浩蕩蕩行進冕京的北曜門。

    城道兩旁人山人海,高聳入云的北曜門緩緩開啟,門后透出萬丈曙光之際,數萬白鴿一齊飛上天穹,夏風吹得開遍滿城的千日紅漫天飛舞,絢爛宛如煙火。

    蕭瀾身披金色鎧甲,頭戴旭日王盔,身騎白象,受萬眾矚目,英武如神;他的八名御衛之后,便是隨后進城的蕭獨,他玄甲烏騅,渾身上下一水的黑,一手拎著親手斬下的??茴^子的頭顱,雖跟在父親之后,仍是霸氣難掩,氣宇軒昂。

    父子二人風光無限,此情此景,只比當年我凱旋時更聲威浩大。

    我不知冕京的百姓是否還記得我這個廢帝,興許在他們眼里,我的統治只是曇花一現的盛景。若寄予我厚望的生母見了我今日這般模樣,不知該有多失望。

    我未一飛沖天,反倒墜落至此,實在愧對她為我取的這個“翎”字。

    如此孤身立于這城樓之上這般想著,我竟有種一躍而下的沖動。

    我張開雙臂,一任炎風撕扯著我的紅袍黑發,宛如母親赴死之時。

    她是那般美麗而決烈的女子,父皇雖封她為妃 ,將她禁于這偌大的皇宮之中,卻花了一生也未令她傾心于自己。及至死時命她殉葬,也未能如愿以償。

    “看,那是什么人?”

    “是羲和,羲和女神現世了!”

    “吉兆,吉兆??!”

    “快跪下祈福!”

    底下有人此起彼伏的喧嘩著,顯然是注意到了我的存在。

    我低頭俯瞰,只見萬千國民紛紛朝我下跪,頭顱朝天,烏壓壓的一片,連城道中央正在行進的人馬都停了下來,身為一國皇帝與皇太子的父子二人皆仰頭望著我,只聽他二人同時下令,數百御林軍便沖到了我的下方,扯起那巨大的冕旗,似乎怕我真往下跳,而蕭獨徑直一馬當先,越過御林軍沖進了宮門。

    我欣賞著底下這兵荒馬亂的景象,笑得咳嗽起來,不得不以袖掩面,卻不禁想到那引得周幽王烽火戲諸侯的褒姒——她與此時的我是多么相似??!

    做一國之主,我做得失敗,做傾國禍水,我倒像模像樣。

    諷刺,諷刺。當皇帝,當成了一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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