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董慈斜靠在床榻上輕輕拍著他的背哄他入睡,趙小寶躺在被子里看著董慈,軟軟道,“母親今日很美,扶蘇長大了也要娶一個像母親一樣的妻子?!?/br> 董慈聽得失笑,只她還未說話,睡在里側的胡亥先奶聲奶氣的吐出了一個字,“丑?!?/br> 兩歲都不到豆丁大的孩子知道什么美不美丑不丑的,董慈樂了一聲,要知道胡亥在她這素來高冷,搭腔這還是頭一次,雖說還是惜字如金,但她也受寵若驚好么。 董慈伸手在胡亥臉上捏了兩下,rourou的手感很好,笑瞇瞇道,“臭小子,小小年紀你知道什么是美什么是丑么?” 胡亥翻了個身不理董慈了,董慈唉唉嘆了口氣,再沒說話了,她就沒見過這么難搞的孩子,養在身邊一年多了,也沒見他對她客氣點,董慈給兩個孩子蓋好被子,低聲道,“寶寶們睡罷,母親陪著你們?!?/br> 董慈閉著眼睛陪他們睡一會兒,忽地頭發被人扯了一下,董慈睜眼便見胡亥rourou的小手正揪著她的發絲,小孩見她看過來又縮回了手,奶聲奶氣道,“母親,美?!?/br> 小奶娃說完頭埋在兄長手臂邊,閉上眼睛,不一會兒睡著了。 董慈卻是激動了,心里又酸又軟,想讓胡亥再叫一聲,見他睡著了又強自按捺下來,又耐心等了一會兒等他們睡熟了,輕輕起身下了床榻,給孩子拉了拉被子,赤著腳出了偏殿這才吸了吸鼻子,快步往寢宮走去了。 方才是不是她的幻覺,胡亥居然開口叫她母親了,一年多了…… 恰逢趙政回來,董慈見了他眼眶一紅提著裙子就跑了過去,想著這一年的種種,當真是悲從中來,眼淚再忍不住,不受控制就掉下來了。 趙政渾身的酒氣,但尚算清醒,酒不醉人人自醉,董慈朝他跑過來的模樣讓人情不自禁,對他來說,今日順利得當真如做夢一般。 這么多年了,終是得償所愿,一切都很好。 趙政摟著董慈,讓她赤[裸的雙腳站在他腳背上,緊了緊手臂低聲道,“怎么不穿鞋襪就跑出來了?!?/br> 董慈不說話,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樣,不過聽孩子叫她一聲母親罷了。 但她現在就是覺得特別心酸特別高興,特別歡喜也特別想哭。 董慈只抱著他不說話,趙政心跟在蜜水里一樣,有種酒后的微醺,低聲哄道,“想我了么?” 董慈搖搖頭,趙政很快就察覺到了胸前的潤濕,心里一滯,握著董慈的后頸讓她抬起頭來,月光下董慈一臉的淚痕,趙政酒都醒了,給她擦了擦臉,秉著呼吸問,“阿慈,怎么了,為何哭……” “我這是高興的?!倍茸约耗讼卵劬?,這會兒是真的又哭又笑了,“胡亥叫我母親了?!?/br> 趙政:“…………” 第一,他現在看著妻子淚眼婆娑又高興開心的模樣心里很失落。 第二,他知道小兒子不太親近母親,但一年多以來他當真沒發現他的妻子如此在意這件事。 原來不是因為他高興,撲過來抱著他也不是因為他們成親了。 別養那么多孩子是正確的,所以兩個中挑出一個做繼承人足矣。 趙政半響才道,“這有什么好哭的?!?/br> 董慈搖搖頭,別看她平日跟孩子嬉皮笑臉的,但時間日久真的很難受,尤其孩子開口說話的時候,他會叫趙政父王,會叫扶蘇哥哥或者兄長,會叫興平爺爺,叫蒙恬蒙毅成蟜將軍叔叔,但就是不會叫母親,她死活逗他他也不會給她半點反應的…… 連正眼都不會看她,總之就是討厭她就對了。 今晚上偏生就跟她說話了,還主動碰了碰她…… 夸她美來著。 董慈是真想哇哇大聲嚎幾下,偏生年紀限制在這,只睜著眼睛眼淚大滴大滴的滾下來,董慈有點不好意思,抽噎了幾下勉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哽咽道,“胡亥方才還揪我頭發來著,叫我母親,說我美來著?!?/br> 趙政忍不住道,“你每次沐浴完頭發都是寡人給你擦干的,怎么不見你感動成這樣,痛哭流涕的?!?/br> 董慈擦干凈眼淚道,“這怎么能一樣,你不知道我盼著胡亥叫我一聲母親盼了多久了,他那么乖,聽你的話,奶聲奶氣的叫你父王,我都嫉妒你了,現在好了,阿政你說兒子是不是承認我喜歡我了……” 趙政一把將董慈抱了起來往里走,看著董慈目光灼灼,“方才玉天清說出錢助寡人建造阿房宮,寡人謝絕了,阿慈,感動么,高興么?” 董慈嗯嗯了一聲說高興,吸了吸鼻子接著道,“阿政,你說我是不是在做夢,其實胡亥根本沒叫我,只是我太想他叫我母親了所以才生了幻覺癔癥了……” 看她樣子就知道壓根沒放在心上,趙政原本是想好好安慰安慰自己的新婚妻子,但聽她說想去陪孩子睡就徹底不想跟她廢話了,趙政不悅道,“新婚之夜你要陪孩子,有沒有一點為人[妻的自覺?!?/br> 董慈也知道自己過于激動了,見陛下不高興了,就閉口不言了,她哭過發泄過就好了很多,這會兒臉上只剩下笑了心里只剩下歡快高興了。 董慈頭埋在趙政胸膛上蹭了蹭,雙手摟著他的脖頸低聲道,“我錯啦阿政……” 董慈先前已經沐浴過,卻被趙政又拉著去洗了一回,她心里高興,在水里游來游去如同得到了全世界一樣歡欣鼓舞。 董慈圍著趙政轉來轉去,在水里憋氣又突然冒出來裝水鬼嚇唬他,沒嚇著人自己又眉開眼笑的笑起來,等趙政洗干凈了,又忍不住湊上前想跟他說話,“阿政阿政……” 趙政失笑,松松把人撈來懷里,低頭在她唇上吻了吻,凝視著她眉開眼笑的模樣,額頭貼著她的額頭,啞聲道,“這么開心么?我的妻子?!惫讶说耐鹾?。 董慈嗯嗯的點頭,忍不住道,“圓滿,我很幸福,哈哈≈” 趙政眼里星星點點的都是笑意,在她唇上繾繾綣綣的吻上一會兒,抱著她出了池子,用長巾帕把她整個人包好,又扯過架子上的帕子將她的頭發慢慢擦干了,見董慈正雙瞳剪水乖乖軟軟的看著他,心里微微一動,又親了她一口,聲音低低啞啞的誘哄道,“這么高興這么圓滿,那以后還會出去游學么?” 陛下使用美男計。 但是不管用。 董慈哈的一聲笑了出來,點頭點成了小雞啄米,笑瞇瞇道,“要的要的,游學后更圓滿!嘿!” 他自己還不是隨時出巡看他的江山天下,讓她一個人呆在咸陽城里豈不是太過分啦,除卻游學修建學宮外,她還想看看這時候的大江南北呢。 大中華美景天堂數之不盡,錯過豈不是可惜了。 董慈不上鉤,趙政也不生氣,只給她擦干了頭發,又拿過里衣給她穿好了,這才抱著人出了浴池回了床榻上,新婚之夜,莫要辜負好時光。 作者有話要說: 額額,先更新這點,明天回一下娘家就可以了……求抱抱~~ 第131章 全文終現世安寧 翌日是個好天氣, 冰雪消融有萬物復蘇的跡象。 清晨起來趙政先去處理堆積的政務,董慈帶著胡亥趙小寶去蘭池宮見荀子。 李斯,張蒼、韓非三人也在, 幾年過去,同窗們聚在一起自是有很多話要說。 韓非的事抱歉也無用,董慈對秦韓兩國之間的事絕口不提, 倒是韓非,半點芥蒂也無,抱著胡亥玩耍了一會兒, 才朝董慈搖頭道,“一來天下一統乃是大勢所趨,這點道理為兄還是看得清的, 阿慈不必憂心介懷,二來這些年父兄還承蒙阿慈打點照顧,為兄感激還來不及, 你我相識多年, 又是師門兄妹,莫要因為這些事生分了?!?/br> 事已至此,多想也沒用,大家都能好好的, 她就很高興了, 董慈聽了韓非的話釋然了一些,搖頭道,“都是阿政的安排, 我曾聽他說過,若有機會,還想與兄長一同長堤一游,飲酒暢談一回?!?/br> 韓非微微一愣,亦是想起幾年前臨淄兩人客舍暢談的情形,君臣相宜,引以為知己。 當年豪情壯志歷歷在目,如今卻是物是人非,韓非搖頭笑道,“為兄等著阿政一統天下!” 韓非讓仆從把自己準備的文簡搬上來,朝董慈溫聲道,“這些是為兄這幾年的隨手一書,阿慈若不嫌棄,為兄便盡數送于你,為兄想四處游歷,順便覽便各國山河,若得了新奇的文簡物事,再寄送回來贈你?!?/br> 足足有兩箱子的文簡,都是韓非的手書,大概有六十篇左右,五蠹、人主、問田、說難、難言、亡征……有些是董慈熟悉的,有些是不熟悉的,不熟悉的那些定然是在流傳的過程中遺失或者未曾被他的后人收錄其中的文籍,這些都是先哲二十幾年來的心血之作,豈是他所說的隨手一書這么簡單…… 這些文籍太珍貴了,這幾乎涵蓋了韓非前半生的思想和學說,太珍貴了,無論對董慈,還是對后世人……更何況還是真跡,董慈心里即震動又欣喜,對先哲即佩服又感動,五味陳雜喉嚨發干,當下便起身朝韓非行了三次大禮,鄭重肅穆,眼眶發紅,“阿慈定不負兄長信賴,好好對待兄長的心血,將兄長的法家思想發揚光大?!?/br> 董慈認真嚴肅的態度語氣反倒逗樂了荀子李斯等人,張蒼搖頭笑道,“韓兄莫要被她嚇著了,聽長安君說阿慈她為了拿到李廷尉的《諫逐客書》無所不及其用,王上本是想將李兄的手書直接掛在書舍里,最后只能讓人謄抄了一份,把李兄的手書給她了,阿慈最喜歡這些東西,韓兄你不知道,這兩年多我們幾人練字用的廢文簡她也要,王上還單獨給她建了個文簡庫,全給她收在里面了,你便是隨便寫個字扔給她她也能高興半天……” 張蒼說得打趣,董慈厚臉皮地嘿嘿笑了兩聲混了過去,他們身在局中,自是不覺得這些文籍有什么,李斯是文豪書法家就不說了,荀先哲、張大科學家的一筆一劃在董慈看來都是墨寶,就算沒寫什么有用的東西,光是看著心情也不錯,先收起來總沒差,扔了豈不是可惜。 韓非此番是專門來慶賀董慈的婚禮的,他擇日便要出發去巴蜀之地,想了想臨走前還是去見了趙政一面。 董慈陪著荀子用了飯食,辭別了韓非,便領著趙小寶和胡亥出宮回家了。 婚后第二日回家探望父母親,以表示不忘父母的生養之恩,這是由來已久的習俗,董慈也想帶著孩子回去看看。 董家的宅院還是在原來的地方。 自董慈做了少使以后,董鼐是徹底的連官也不做了,每日就在家帶孩子,秦真家的,秦鳴王青家的董毅董媼家的,總之每日董長史身后都跟著一串大小不等的蘿卜頭。 董鼐就是個樂呵呵十足十的孩子王,見了扶蘇胡亥更是高興得不了,董鼐和董陳氏想念孩子,又不能常常見,見了就忍不住紅了眼眶,抱著孩子連連說好,把趙小寶和胡亥夸得天上地下也無。 董毅董慈現在能賺錢,想給父親母親換個大點舒適點的宅子,但老人家沒同意,說是左鄰右舍都是熟人,住在這就很好。 熟人指的就是秦真秦鳴王青他們了,這條街上的宅院被他們陸陸續續買了下來,孩子們有伴一起讀書習武,整條街都很熱鬧,這樣也很好,董毅董慈沒再強求,只將宅院里面翻修了一下,讓一家人住得更舒心些。 董慈家世背景薄弱,這大概也是秦庭上下無人反對董慈為后的原因之一。 秦小將年紀大些,就是個孩子王,見了董慈姑姑姑姑的叫,興奮得跑出院門大叫了一聲,把他的兄弟姐妹們都叫了出來,圍著董慈邊說恭喜邊要糖,董慈忍俊不禁,這時候雖是不慶?;槎Y,但糖還是要吃一些的,也是個吉利的祝福。 小蘿卜頭精力無限活力四射的很可愛,里面有一個十歲不足的小男孩讓董慈走神了好一會兒。 小男孩穿著一身簡便的騎馬裝,被推攘到前面來也不怯場,有模有樣地朝董慈拱手行了禮,聲音亮堂,“我叫章邯,恭喜王上王后大婚,求一把糖!” 章邯。 這時候如果董慈能分出點心思注意下自己懷里的小兒子,興許還能發現點兒子與眾不同的原因。 只是章邯的威名在董慈這里和蒙恬一樣,如雷貫耳,乍聽之下就呆在了原地。 秦朝末年最后一名有能力并且幾乎力挽狂瀾的大將,大將軍現下雖是年幼,但擱在一群家事才學皆不差的同齡人里,沉穩練達爽朗大氣一樣十分出眾。 他終能成為一代名將,也是一名叛將,分裂秦朝的三秦王之一。 雖說叛變是因為身不由己,但章邯能力不凡,叛變之后秦軍兵敗如山倒,始皇陛下的江山心血很快就滅亡崩塌了。 董慈偶爾也會擔心這些。 陳勝、吳廣、項羽、劉邦、張良、英布、彭越、桓楚、黃及中、張耳、陳馀、田橫等等數不盡的反秦勢力,無數的六國復辟論支持者、趙高、李斯、張蒼,還有以后會與始皇帝政見不一引發焚書一案的王琯等人,都是一些潛在威脅的隱患。 董慈偶爾也會擔心這些,但慢慢的她又不會擔心了,因為秦國從根本上已經改變了,并且一步步從內里煥發出新的力量來,百姓們一點點安平富足,亂世一旦結束,歷史的主流不再是英雄并起的溫床,浩瀚之海源遠流長,良臣名將們在里面浮浮沉沉,便是能冒出頭來,定然也不如原本波瀾壯闊跌宕起伏了。 想想也沒什么可擔心的,因為最重要的是,趙政在。 有陛下在,她也不需要擔心這些。 就算還是那一段她所熟知的歷史,有始皇陛下在,任憑你萬般能耐,也一樣沒翻出什么驚天動地的浪花來,更勿論是現在,世道一步步安平和順。 趙小寶扯扯她的袖子喚了聲母親,董慈回過神來,拍了拍秦小將和章邯的肩膀以示鼓勵,一人給了兩把糖,就開始和趙小寶一起,給旁的孩子發糖收恭喜了。 趙小寶跟秦小將他們約好了玩樂的時間,等天色晚了,就提醒董慈該回宮了。 他們得回宮去用晚膳,董慈領著孩子與家人道了別,董宅外馬車已經等著了,董慈讓董毅回去,抱著胡亥上了馬車。 董慈一開始以為胡亥臭著個臉是她的錯覺,上了馬車連趙小寶都發現了。 趙小寶拉了拉胡亥的手,輕聲問,“小胡亥是不是累了,兄長抱著你睡可好?” “胡亥無事,兄長莫要擔心?!焙u搖頭,從董慈懷里下來,邁著小短腿走到一邊,自己靠著馬車壁坐下來了,小眉頭微微蹙著,稚嫩的臉上竟是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凝重,看得董慈又想樂又想嘆氣。 這孩子真是要把她頭發都愁白了。 董慈坐近了些以防馬車轉彎晃動磕到他,溫聲問,“寶寶晚上想吃什么,母親給你做?!?/br> 胡亥搖搖頭,“兒臣不餓,勞母親費心?!?/br> 董慈蹙眉,一伸手就將胡亥舉了起來,不顧胡亥驚得漲紅的小臉,舉著他就搖了搖,口里道,“小胡亥你開心點呀,你這副樣子母親和扶蘇都要擔心了,胡亥寶寶能告訴母親么,為什么不開心么?” 胡亥不想說話,但不得不說,“母親莫要擔心,只是方才太吵了?!?/br> 董慈哦了一聲,把小屁孩放在膝蓋上,用自己的額頭撞了他一下,笑瞇瞇道,“那胡亥,給母親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