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許久,他吁出一口氣,抬頭看了一眼圍墻的方向,神情復雜。 程璟游到岸邊,伸手朝鐵奴潑水,泛著涼意的水珠落到鐵奴的手臂上,讓他一下子回過了神,“你在想什么呢?”程璟問。 鐵奴的眼珠子微轉,視線落到程璟因為抬起而落滿了被道:“在想你?!?/br> “…………”程璟無言,“能不能正經一點?!?/br> 鐵奴盤腿做了下來,以此拉近與程璟的視線距離,“程璟,我想與你說些事?!?/br> 程璟聽到他的語氣這般嚴肅,不禁有些緊張,“你想說什么?” 鐵奴垂下眼,道:“其實我有一些事情,一直沒與你說?!?/br> 他頓了頓,掀起眼簾,黑沉沉的眼睛注視著程璟,將自己的那些事一一向程璟說了個清楚。 程璟從一開始的緊張,慢慢到詫異震驚,最后同情與忿忿夾雜,一張臉上表情夸張到有些讓人發笑。 鐵奴忍不住伸手掐了掐他的臉,滑嫩柔軟的手感讓他留戀,也讓他有些擔憂粗糙的指腹會將他的臉擦紅 ,程璟這次倒沒有拍他的手,他隱忍地抿直了唇,讓鐵奴的手在他臉上做怪,顯然是聽了鐵奴剛才說的悲情身世而不忍拒絕他。 鐵奴自然也是知道的,他倒沒有想用自己那些事來博得程璟同情的意思,只是雙方都互相坦誠一些才好,他這么想著,掐著程璟的手力道重了一些,又很快地松開了手。 “就是這樣,”鐵奴收回了手,黑沉一片的眼睛開始透散出一股攝人的光芒來,“你覺得我該放棄么?”他聲音低沉,語氣里帶著微妙的氣息。 程璟一時有些呆愣,“放棄什么?” 鐵奴道:“放棄報仇?!?/br> 程璟聽了,窺著他的臉色,嘴唇抿著,猶豫,鐵奴笑了起來,“你說就是?!?/br> “看你自己吧,我聽了也生氣,作為親身經歷的你,應該更生氣吧,所以還是看你自己,如果覺得報仇以后心里會舒服,那就去好了,如果因為在意世俗的目光或者其他,倒還有些不像你了?!?/br> “想做就去做吧,還有我呢,我可以讓我爹幫你?!背汰Z說著,眉頭忽然輕微地皺了一下。 鐵奴眼皮一跳,馬上開口道:“之前會有些困難,不過現在恢復了這張臉,也許有些用處?!?/br> 自然是沒有什么用處,這張臉在小時就已經帶了那人的影子,葉向陽初時并無留意,憑著母親的遮掩,竟也瞞過去了,母親也給他看了那人的畫像,長得也是翩翩貴公子的樣貌,但眉眼卻冷淡非常,看著也不會親人,母親時常握著那卷畫像,一邊抓著他的肩膀看,喃喃著什么,一邊心神恍惚不知道想什么。 一開始母親對他說那人是他親舅舅,他天真的信了,多么愚蠢,她以為自己年齡慢慢長大,葉向陽會一直都發現不了么?如果當初早有準備,現在也不會落到這樣的境地。 現在他恢復了這張臉,與那人的相似程度不知幾何,但想來也只多不少,畢竟親生子,小時的長相相似,長大了也不會差,頂著這樣一張臉過去,怕也有風險,那人消失在大眾眼前已經很多年了,不說還有誰記得他那張臉,單那人的余威,他遲早有一天會被扒出來與那人的關系,這種事情對于他來說是一點好處都沒有的,反而會惹得一身sao,那人現在仍未娶妻,也沒有任何女人,他看似是那人唯一的子嗣,但那人卻不一定會理他,即使沒有見過他,鐵奴也已經大約地了解他是什么個性了,他是決計不會理會自己的,一開始若對這個生父還有些念想,但清醒后卻又覺得索然寡味,也根本沒有必要了。 也像靖王說的那般,現在皇帝已經坐穩了他身下的位置,性子多疑,若貿然出現,他的身份也必然會被揭開,到時候皇帝會對他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想弄死葉向陽,現在卻重重困難,鐵奴第一次覺得自己渺小,他自知在這種地方不算聰明,雖也知人心險惡難測,也有過直觀的感受,他小時就已經領教過很多,但那些與現在想比,卻是差遠了。 鐵奴心里焦躁起來,他想,自己本身就不擅長這些,還硬要往這里鉆,到時候沒弄死葉向陽,將自己搭進去就好笑了。 他也是到了這里被沖昏了頭腦,他大可不用這么彎彎繞繞,跟他過去的幾年一樣,簡單些去做這事。 葉向陽是一定要死的,他不死,鐵奴這些年來的郁氣都無法散去。 鐵奴與程璟說起這些事的時候,自然是刪減了不少,也完全的掩飾掉自己看似輕松的報復手段下的真實目的。 葉向陽這個人并不無辜,鐵奴母親韓氏一族,在南方越水一帶是有著百年傳承的望族,幾十年來也出過不少皇妃皇子,雖都沒有因此得勢,但仍有著不小的野心,鐵奴母親韓苑苑是當時族長的孫女,當時的皇帝名楚諱乾,尚是少年,卻也初現了不容他人忤逆的性子,他清心寡欲,冷漠無情,雖能獨自處理朝政,但手段卻過與殘忍,且不近人情,鐵石心腸,如此不久,便很快寒了一眾大臣的心,但也將整個朝堂變得有如鐵桶一般,出不了任何漏子,楚乾不是任何意義上的暴君,但卻比暴君更讓人心生懼意。 當時韓苑苑本來會被選入后宮,然而楚乾卻自作主張地關閉了這個通道,他拒絕后宮有任何一個女人,說那是無用的廢物,皇宮里不需要任何不能產生價值的廢物。韓苑苑和一批適齡秀女就這般擱置在家了。 韓苑苑自然是不甘心,她一直仰慕楚乾,盲目地崇拜他,竟逮到機會碰上了楚乾。 這之后的事便不知是不是和韓苑苑說的那般兩情相悅,若是,那么楚乾的態度就頗為微妙了,在葉向陽為了繼承鎮國府用了卑劣手段求娶韓苑苑時,也沒有見他出面,若不是,那韓苑苑不知用了什么辦法能強迫到楚乾還全身而退沒有被楚乾弄死,倒讓人非常好奇,然而無論是那種,都已經不得而知了,唯二知曉內情的韓苑苑現在已經身死,而楚乾久居九段山已經十年之久,沒人再見過他。 葉向陽在其中倒是自作自受,明明自己也是手段卑劣,故意敗壞韓苑苑的名節讓她只能嫁給他,以得到了韓氏一族的支持,在知道了葉亦深不是他的骨rou之后又陰毒地殘害了韓苑苑他們,到底骨頭硬了,也不再懼怕有些落沒了的韓氏一族,連韓苑苑和葉亦深的死因都是敷衍地告知了韓氏一族,就這么揭過,韓氏一族自然是知道里面有貓膩,然而當時韓苑苑祖父已經從族長這個位置退了下來,換上了另一個守成派的做了族長,即使知道韓苑苑的死有問題,卻也沒敢在這里糾纏,就這么平息下去了。 這其中的齷蹉多了去了,不是全部都適合和程璟說的,他只挑了一部分,有些東西不讓他知道反而會更好些。 第74章 no.74咋辦 鐵奴本身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輩, 他好像已經有了兩張臉孔,也有了完美的偽裝, 他連自己都搞不清楚現在告訴程璟這些事情是為了坦誠還是因為其他。 然而唯一比較確定的是, 他喜歡程璟這種心情是一直存在的,所以愿意告訴他這些事情, 然而再多,卻是不太可能了。 他現在說起這事,當然還有進一步的想法, 那就是對于程璟的安置。 靖王那邊自然是不成, 那就只能另想辦法了。 鐵奴與程璟說了他這個顧慮,誰成想程璟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我有一個很好的朋友, ”他殷切地望住了鐵奴, 白皙得幾近透明的臉頰上涌現了幾分潮紅,“我們一起長大的,他絕對可以信任!” 鐵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謝致清?” “…………”程璟呆滯了,半晌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你怎么知道?” 鐵奴嘆了一口氣, “你現在這個樣子,不好?!?/br> 程璟說:“我爹都相信了, 他沒理由不相信啊?!睕]有意識到自己輕易地被鐵奴轉移了話題。 鐵奴笑容收斂起來,不知道在想什么,許久之后, 才道:“還是等你恢復人形的時候再說吧?!?/br> 程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聽了他的話,臉色卻明顯地暗淡了下來,“我怕是會一直這個鬼樣子了?!?/br> 鐵奴看了一眼他身下已經褪去了大半黑色的魚尾,眸色漸深,“不會的?!彼@么安慰道。 程璟忽然跳起來,一只手抓住了鐵奴的膝蓋,“你應該問問那個混蛋,我是不是真的變不回人了,他滿嘴謊話!” 程璟覺得昨夜那個混蛋的作風倒是很像焦晏,焦晏的確是很愛說謊話,騙他的時候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簡直惡劣到了極點。 昨晚那么殘忍,焦蘭大概是做不出來的,也就只有焦晏會那么殘忍暴力,這種人,就合該讓鐵奴好好教訓,讓他把實話全都吐出來! 想到這里,他開始埋怨鐵奴,“他又壞又殘忍,剛才難得抓住他,你應該好好教訓他的,把他打怕了才不敢再來找我們…………”程璟喋喋不休地說著,鐵奴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了一個詫異而無言的表情。 無言過后,唇角又悄然地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容,他聲音沙啞地安慰道:“不會再發生昨晚那種事情了,相信我,若他還敢出現在我面前,我不會放過他的?!?/br> 程璟知道鐵奴能制服得了焦蘭他們,倒也不是太擔心,“你可不要讓我一個人呆太久了?!?/br> 鐵奴漆黑雙眸中泛著一層細微的光芒,他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輕輕地應了一聲。 ———————————— 之后的日子,鐵奴道也沒有再提之前的事,因為看了鏡子,明白了程璟一看見他就忍不住笑是為何,便開始趁著這幾日陽光熱烈,曬起了自己的臉。 新生的肌膚很是嬌嫩,這么一曬,就多了紅色的曬斑,泛著細微的刺痛,比白白嫩嫩的樣子還讓程璟忍不住笑。 這般一日復一日的曬,倒真的將這白色的皮膚曬得和脖子差不多一個色了。 這些日子里鐵奴都沒有再出門,他差了人將東西都送到這里,倒也不會覺得礙手礙腳。 程璟的尾巴總算褪了個干凈,新尾巴的顏色很奪目,在陽光下散發著流動的光芒,比之前的黑色魚尾明艷了很多,鐵奴很喜歡這種顏色,程璟的整個人都仿佛被這魚尾的顏色點亮了一般,變得更加耀眼奪目,光芒四射。然而程璟不喜歡,他又一次意識到鐵奴和他的審美是有差距的。 除卻這些,他們的生活很和諧,一直處于親密地膠著狀態,感情倒是越來越好。 程璟不由得開始考慮起以后的日子,他現在與鐵奴這般,還沒想過改變,然而如果他變回人,自然是要回家的。 斷袖之癖經常不少世家子弟都有,據程璟知道的,那個小霸王彭玉就是一個,很久之前他也是見過彭玉摟著一個腰肢很細的少年親親摸摸的場景,也不陌生,然而他卻沒想過會發生在他身上。 他想了想,覺得自己并不是斷袖,他也的確是喜歡姑娘的,但他現在也的的確確沉浸和鐵奴的親密之中,也的的確確喜歡鐵奴。 這種感情,程璟感覺看不到未來,但他也不愿意想以后會如何,他現在倒是知道斷袖是在哪里行事的,之前接受不了,但和鐵奴,卻有些不一樣了。 然而鐵奴好像和他之前一樣不知道在哪里行事,所以一直都是親親抱抱,從未越雷池一步。 自己說出來的話好像很著急做那事一樣,當然程璟不能否認他的確有些好奇,但這樣也好,他雖好奇,卻一直沒做好準備,可不想稀里糊涂就和鐵奴做了那事,若鐵奴真的不知道,那么這樣下去也不錯。 然而打破這種平靜的意外很快就來臨了,在程璟換鱗后的第三天,他的身體開始出現一種焦灼的狀況,這種像有一把火在體內燃燒的感覺很劇烈,直接將程璟燒得整個人都懵了。 第一個發現程璟出現這種異狀的是銀眼,忘了說,銀眼用過那些藥粉之后修養了一段時間就很快地生龍活虎起來,然而不知為何,它的唇上仍然留了一條很深的痕跡,沒有因為那起死回生的藥粉而恢復。 它發現了程璟這種異狀,便很快叫起來,引來了鐵奴,然而在鐵奴趕來的那短暫時間里,程璟體內的燒灼很快地退去了,只留下了被燒得皮膚通紅的痕跡。 這段時間里,程璟一直處于神智盡失的狀態,鐵奴趕過來后,查看他的身體也沒有發現什么問題,然而他很快地嗅到了一種香氣,這種香氣很熟悉,他曾經多次在夢中聞到這種味道,因為那次昏迷,也倍加刻骨銘心。 他幾乎是警惕地掩住了口鼻,他伸手在程璟身下摸了一把,果然摸到了一些粘液。 粘液份量很少,鐵奴端詳著手指,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伸手將程璟抱了起來。 程璟的身體發著燙,相較于之前,也更加柔軟。 這個時候程璟自己醒了過來,他的精神有些倦怠,懶散地推了推鐵奴,讓他放下自己,他想睡覺。 即使還抱有疑問,鐵奴聽了程璟的話,順從地將他放下,他掩住口鼻的手沒有松懈,也許是錯覺,即使捂著口鼻,這種香氣也越發濃厚,幾乎要突破他給自己設置的障礙直直進入鐵奴的體內。 鐵奴有些狼狽地離開了程璟的身邊,到了外面,他松開手,被太陽燒灼的發熱的空氣進入他口鼻,讓他松了一口氣。 那種香氣是聞不到了,然而鐵奴依然感覺那細微地,一絲一絲的氣息往自己身體毛孔里鉆。 鐵奴眸光暗沉,他偏過頭看了一眼身后,抿直了嘴唇踩著水上了岸。 這之后,程璟這種情況出了不少次,最后看似無事,鐵奴卻有一種不安的感覺,他將程璟轉移到了自己身邊,時時刻刻地盯著。 程璟說到這個,也只說很難受,難受完又很想睡覺,即使睡了許久,也一副倦怠疲憊的樣子。 程璟渾身的氣息隨著次數的增加變得越發濃厚起來,鐵奴好幾次都差些出丑。 無法跟他呆在同一個空間了。 鐵奴想請大夫來看看,卻又難以脫身,這種時候,程璟也只有他,他分身乏術。 這種情況只有在晚上會好一些,那種香氣仿佛是跟著主人的變化而變化的,晚上的味道會淡很多,但即使如此,鐵奴也無法跟他在同一張床上了。 他讓程璟睡到了房間內,自己在隔壁睡,兩個人就隔了一堵薄薄的墻,這能讓鐵奴時時刻刻聽著隔壁的動靜。 這夜的程璟顯然較之前精神要好上許多,他一改之前的昏昏沉沉,開始也不知道鐵奴睡到了隔壁,只醒來的時候許久都沒有看見鐵奴過來,便喚了一聲,沒想到沒見到鐵奴,床里的墻壁卻傳來了敲擊聲,這力道不是很重,但聲音卻很清晰,尤其在這樣安靜的夜晚,更是像在耳邊響起的一般,程璟停頓了許久,見那敲擊聲有節奏地又響了幾下,便出聲道:“鐵奴!” 鐵奴在墻壁后低低的嗯了一聲,敲擊墻壁的聲音停了下來。 程璟有些疑惑,他是知道自己身體最近有些不對勁,但他還沒有想到這和鐵奴住到隔壁有什么關系,疑惑之余,他心里又有些不得勁,不舒服。 他悶悶地道:“你在那邊干什么?” 鐵奴道:“睡覺?!?/br> 因為還隔了一層,所以鐵奴的聲音有些模糊。 “………………” 程璟啞口無言,許久,才問:“你怎么不過來!”他的語氣帶著質問,也有明顯的不悅。 “…………”鐵奴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你身上味道太重了,會出事的?!?/br> 程璟表情一僵,身上味道??什么味道???他低頭嗅了嗅身上,并沒有聞到有什么氣味,他動了動嘴唇,剛想說什么的時候,臉色忽然微妙地變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