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父皇始終是君，而欺君罔上，則是最最要不得的四個字。

    謝初笑了：“你要在這里跟我翻舊賬嗎？這可不是什么好脾性啊，公主，做人要大度?！?/br>
    “對你不需要?！鄙蛄钤虏粷M地瞪了他一眼，“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跟我說這些！總之，我就是想告訴你，你有自己的如意算盤不要緊，但若想就此欺瞞父皇，那是萬萬行不通的，父皇他生平最厭惡欺君罔上之人，紀鳴容就是這么被他罷了官的，你難道不記得了？”

    “我當然記得?！敝x初道，“而且我對陛下一直都忠心耿耿，所以我只是死咬著不對陛下開口解釋而已，并沒有想要欺瞞他，我可不想在被人陷害之后又被安上一個欺君罔上的罪名，我爹回來會打死我?！?/br>
    “可是父皇的耐心是有限的，”沈令月道，“你再這么吊下去，難保父皇不會對你信心盡失?！?/br>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敝x初低頭看著她微微笑了，“謝家世代忠臣良將，我不會讓它就這么毀在我手里的?！?/br>
    見他都這么說了，沈令月就知道她再說別的也都無濟于事，只得道：“好吧，你執意如此，我也不攔著你。只是表哥，這件事情不同尋常，你行事前一定要再三思慮，千萬別中了他人的圈套?！?/br>
    謝初輕輕點了點頭：“我明白?！?/br>
    “那我就回去了?！惫烂混南愕臅r間差不多到了，沈令月便開始道別起來，“表哥，你在這里好好待著，千萬不能有什么事?！?/br>
    謝初嗯了一聲：“今天的話，還請你瞞著陛下，不要對陛下提起一個字?！?/br>
    沈令月在心里應了，口頭上卻道：“看我心情吧?！彼屗龘@受怕了這么久，她小小地報復一下總不過分吧？

    謝初顯然明白她的心思，不由失笑地搖搖頭。

    他笑著看向沈令月，眼神溫柔：“好好休息?！?/br>
    沈令月又紅了一下臉，嘴上卻不肯露怯半分：“要你提醒么？”說罷，快步轉身離開了。

    謝初一直望著她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他才收回了目光，靠著欄桿微微仰起了頭。

    沈令月說的沒錯，有些事他的確不好摻和，因為這很危險。

    但是那又有什么關系，他既然選了娶她，早晚有一天也會趟這攤渾水的，早一點，晚一點，也沒什么區別。

    更重要的是，有些事他必須要弄清楚。

    即使不為了自己，為了沈令月，他也要弄清楚。

    他總要保護好她，讓她一生都過得無憂無慮順遂平安。

    第74章 驚息

    皇帝雖然帶著杜恭姚等人離開了天牢, 但到底不放心留沈令月一人在下面，倒不是怕謝初對她做什么，而是怕她獨自一人離開時會擔驚受怕, 特特留了薛成以及一干獄卒在第四重牢門外的暗室里候著，沈令月一繞過拐角，就被薛成迎上了前, 躬身道：“公主可出來了，快隨老奴上去吧，陛下一定等得急了?！?/br>
    沈令月微微點了點頭, 正要隨薛成離開，被她免禮的獄卒一行人中就站了一個年輕人出來，恭敬地對她又行了一禮, 眉目間帶著幾分冷清：“公主可是要離開天牢？那昭武將軍……”正是獄卒總管、衛尉武侯季笑。

    沈令月明白他的意思，一想到謝初又要被關在那個陰暗狹窄的牢房里，她就忍不住蹙起了眉, 但依然允了季笑的請示, 讓他帶著一批獄卒去將謝初的牢房重新鎖上了。

    鐵鏈重鎖的聲音很快響了起來，在這甬道里顯得格外清晰，沈令月也沒等他們，直接就讓薛成在前頭帶路, 離開了天牢。

    皇帝正在獄神廟候著, 刑部尚書杜恭姚恭敬地坐在下首，正垂首答著什么話，沈令月在外面等了一會兒, 直到他把話說完了，才緩緩走了進去，喚道：“父皇?！?/br>
    “出來了？”皇帝招呼了一聲，“天色也不早了，既然出來了，那就回宮吧?！闭f著就叫人下去備車，很快，一輛明黃色的馬車就被六匹高頭大馬拉了過來，父女兩個一前一后地上了馬車，六匹天子御馬就在車夫的催動下嘚兒嘚兒地跑了起來。

    馬車穩穩當當地向皇宮駛去。

    “如何？”馬車上，皇帝問道，“初兒可愿對你直言？”

    沈令月搖了搖頭：“他不肯說?！?/br>
    皇帝也不意外，看上去早就猜到了這個結果：“他就是這么個性子，一旦認準了一件事就會一條道走到黑，怎么拉也拉不回來?！毕肫饚讉€月前謝何臻對他說這番話時他還怪他小題大做，覺得這是身為男兒的骨氣，沒想到現在就要栽在這上面了，不由失笑片刻，“他既然咬死了不肯說，那就是不會說了?！?/br>
    沈令月道：“父皇預備如何？既然表哥他什么都不肯說，那……”

    “還能如何？”皇帝從鼻子里出了聲氣，“自然是該如何就如何，他不愿說，朕就沒有辦法了么？想讓一個人開口，法子多的是，端看他受不受得住了?！?/br>
    沈令月立刻急了：“父皇，表哥他并無不敬之心，他不愿說，定是有自己的考量，這——”

    “考量？他能有什么考量？事關兩國邦交，他怎么能如此任性！”皇帝先是冷笑一聲，又伸出手去握住了沈令月放在膝頭的芊芊素手，寬大的手掌安慰地拍了拍，“好了，朕知道你關心他，只是這件事牽扯甚廣，就是為了我大夏江山，朕就不可能徇私枉法，他既然不愿意開口，朕也只好走流程，按部就班地來審問他?！?/br>
    他這話說得認真，沒有半分玩笑的神色，沈令月就知道他這是動了真怒，不由緊張道：“父皇——”

    皇帝知道她要說什么，張口打斷了她的話：“父皇答應你，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對他用刑，現如今還有好些事要細查一番，朕可以冷著他一段時間，讓他自己想清楚，但若到了緊要關頭，他還是不肯松口，就休怪朕手下無情了?！?/br>
    沈令月咬了咬唇，見沒有辦法改變皇帝的心意，只得退而求其次道：“父皇，若是你準備逼表哥松口，能不能提前跟女兒說一聲？說不定，我再去勸勸他就成了呢？”

    “這不成?！被实巯攵疾幌氲鼐偷?，“你之前是怎么答應父皇的？可不能出爾反爾?！?/br>
    “可是——”

    “好了，此事到此為止?！被实鄄蝗葜靡傻?，顯然是不愿再多談了，“你好好休息，其他的事都不要想了，一切都交給父皇來辦?！?/br>
    他的話里已經帶上了幾分惱意，沈令月自然聽了出來，只得咽下了喉嚨口的話，垂眸小聲道：“女兒知道了?！?/br>
    她這么一來，皇帝倒有些后悔了，他剛才是惱了，卻不是惱沈令月，而是惱謝初，想著那小子長著一張招蜂引蝶的臉，害那逆女傷了令兒也就罷了，他被打入天牢，令兒巴巴地趕去見他，他居然也不愿意對她明言實情，真是不識抬舉，說出來的話就帶了幾分惱意，卻不想被愛女誤會，見她面色懨懨，心中大悔，連忙柔聲安慰幾句，直到沈令月松了神色，這才罷了。

    不多時，馬車就駛到了紫宸門，皇帝親自扶了沈令月下車，又命紫宸殿內的尚宮陪伴著她去芷陽殿中與皇后一道用膳，這才轉過身，回了御書房，去處理堆積的朝事了。

    早有腳快的內侍跑去芷陽殿中給皇后過了消息，因此當沈令月到達芷陽殿時，已經有皇后的貼身宮女在臺階上候著了，一見到她就笑著迎上前，殷殷地請了她入內，帶她進了內室。

    宮女已經把菜都上齊了，飄香四溢中，皇后笑著起身招呼，攜了沈令月在桌旁坐下：“你可算是來了，聽說你和你父皇出了一趟宮？可沒給你父皇添什么麻煩吧？”

    “母后放心，”沈令月道，“女兒知道分寸的?！?/br>
    皇后輕輕點了一下她的眉心：“你還知道分寸？你今日跑去御書房已是大大地失了分寸，你可知道？”

    沈令月就纏著她撒起了嬌：“母后，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你就別責怪女兒了，好嗎？”

    她溫言軟語，聲音軟糯，聽著就使人如置蜜水，便是有再大的火氣也發不出來，皇后也不例外，臉上的神情很快就從責備轉為了無奈：“真是拿你沒辦法，好了，用飯吧，你今日奔波了一下午，也該餓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