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總在最大的包間接待了他們。安排給伊糖叫了喝的, 趙總好一陣感慨：“這轉眼過去快一年半了，伊糖沒回國？”

    伊糖說：“我回來才是回國?！?/br>
    “對對?！壁w總說：“我說錯了?！?/br>
    他屁股挪了挪，對著程皓說：“你也是，好久沒來了吧？”

    程皓說：“之前去外地了一趟?！?/br>
    “要挪, 人挪活就是這道理?！壁w總拿出雪茄招呼程皓：“來一根?！?/br>
    程皓說：“我抽煙, 你隨意?！?/br>
    趙總和他熟人，把雪茄點上，又對伊糖說：“通風在我這邊，你要怕煙味，坐那邊那個茶幾，叫吃的，看電視, 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叫什么叫什么?！?/br>
    口氣依舊像對大人飯桌上的孩子。

    伊糖卻笑著道了謝，她覺得趙總大概想用這種態度表達對人親熱。

    程皓拿起杯子，遞到她手里。

    趙總看到，對他說：“我也好久沒來了。這地方我顧不過來，這一年多好不容易搭上點關系，準備和別人炒樓去，那個只要有資金就能弄，沒什么技術含量，一靠關系，二靠關系，三靠一點錢?！?/br>
    程皓說：“你覺得好就行。這小半年收什么東西沒有？”

    “有！我給你攢著呢，等你給我看?！壁w總靠在沙發背上，手里夾著雪茄的樣子還很有派頭，他好像新學了裝模作樣的姿勢。

    然后說：“你說你想要葆皓現在那個地方對吧，現在是這樣，咱倆關系好，我給你個新的選項?！?/br>
    他坐好了，從旁邊桌上拿過一張樓盤銷售的宣傳頁：“這個樓盤你知道吧？公園中間，靠近西街?！?/br>
    程皓拿過翻開，這盤子是才開的，他去年八月走的時候還沒有。

    趙總說：“全市現在一年幾十個樓盤，到處都是商機，你不是有錢嘛，這樓盤我認識人，可以內部認購，等正式開盤，轉手就能掙最少百分之四十?！?/br>
    程皓也不能直接說，他對炒樓沒興趣。他事情多，只是專注自己擅長的都忙不過來。

    伊糖湊他手邊看，他往伊糖方向遞了遞。

    伊糖說：“咦，這個樓盤的位置……不就在西街那邊那個大公園邊上?！?/br>
    她看著程皓，眼里有話。

    程皓有點奇怪，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問道：“怎么了？”

    伊糖說：“以前我哥帶我去過那邊，這地方當時有個房子，獨立的，怎么現在沒有了？”

    “那個地方拆了?！壁w總說：“我知道你說那個房子，看著像有水景，現在沒了，拆了要蓋這個樓盤。不過這樓盤一層還是商品房，你們要是不想轉手賣，可以要下部分一層到時候在那邊開拍行?！?/br>
    伊糖問：“這地方什么均價？”

    趙總說：“自己人，下面一層還捂著沒有開始賣，現在賣的都是不好的樓層和戶型，一二層最好的商鋪沒有賣，我本來想要一層，是為了炒房，不過如果程皓要，我就拿二層，不過一層你們也要不完，剩下的我要，我還有幾個朋友幾個一塊的?！?/br>
    程皓一頁頁翻著圖冊，綠水環繞，藍天白云，周圍沒有遮擋，靜靜地占一大塊地彰顯著格局。如果伊糖不說，他都忘了曾經想要過這個地方。但現在他已經變了，不想這些，只想要葆皓他們現在那地方。

    可顯然，如果在這地方，比現在葆皓的位置更好。

    伊糖說：“這里可以望見西街的牌樓，比咱們現在的地方近好多。而且這周圍都是公園，那綠化完全不用擔心了?！?/br>
    “等我問問均價?！壁w總打了個電話。

    伊糖靠近程皓說：“這地方看著比咱們現在的拍行有氣勢，周圍那么大的空地，就是一般樓盤都沒的優勢，對吧？”

    她的語氣還不太確定。

    程皓低聲問：“你喜歡嗎？”

    伊糖抬頭對上他的眼睛，程皓看著她不動，慢慢地，就在伊糖眼里看出喜悅來。她轉開臉，嘴角彎著，笑得竟然有點羞澀。

    趙總掛上電話說：“內部均價不到五千。你們買我那寫字樓的錢，買這個地方可以買四倍大。怎么樣？”

    “怎么這么貴？”伊糖說：“去年我和我哥買了個樓盤，之前賣掉了，那房子買的時候最貴了，才四千多?！?/br>
    “那是你沒注意，從今年3月開始，831國家出了拿地門檻?！壁w總說：“調控開始了。之前說土地供給太熱，現在開始限制土地供應，現在的房子都是之前的地，所以價格一下上去了?！?/br>
    伊糖瞬間知道她之前的房子賣虧了，雖然裝修上掙了錢，但是因為在大勢在，如果她不裝修，毛坯房現在也能賣那個價。

    程皓伸手搭在她手上，柔聲說：“沒事，回頭再買個更喜歡的?！?/br>
    伊糖這才想起來，程皓的房也賣了。

    她忽然有點難受，好像虧了一大筆錢。

    以前從來不會為這點錢難受。而是……忽然覺得自己和程皓凈瞎折騰，賣來賣去的。

    就聽趙總對程皓說：“我給你說，要買趕緊買，我銀行的朋友告訴我，十月還有大動作，估計貸款利率要上調?！?/br>
    伊糖說：“我們不貸款?！?/br>
    “誰說你們了?！壁w總對她的語氣就像對小孩：“開發商都是從銀行貸款的，當然這個消息不一定準確，不過房價一天一個樣，絕對和古玩一樣?！?/br>
    程皓說：“這地方要是買，有個好處，下面公司用不了那么大地方，上面還可以買上住宅?！?/br>
    伊糖瞬間明白了，程皓想他們在樓上順便把失掉的房子也買回來。

    “西街附近，沒有比這更好的位置了?！壁w總說：“我也是和你真的關系不一般。你知道老哥這些年都是琢磨著這么點事，現在靠上了大關系，才有了這門路，要我說，你回去想想，這內部認購就是用錢敲門，我銀行的門路還沒有打通，等我在這里弄幾次，熟了，下一步我就到銀行那邊去打門路，到時候炒房我都不用自己的錢?！?/br>
    他對著程皓說：“你這人義氣，誰都有艱難的時候，但現在不一樣了，你一年就掙老哥幾年的這水平，到時候咱們一起，我有路子扶持你，你開了拍行也扶持我，這樣咱們都沒那么艱難了?！?/br>
    程皓說：“你太客氣了?！?/br>
    趙總又對伊糖說：“這地方你也喜歡吧？你們現在到西街再近，坐車得兩站路，這地方走路就能到?！?/br>
    伊糖說：“嗯，我以前都是走路去西街，如果是這地方，是近好多?！?/br>
    “怎么樣？”趙總看著程皓：“反正看不看的上都可以先買了，回頭你后悔就賣了，現在樓市這么紅火。我那地方其實是有個關系戶要，我推不掉，反正你都沒辦法要。就要這個吧?！?/br>
    程皓想著沒說話。

    伊糖靠近他，低聲說：“地方大，我能設計的比之前更好?！?/br>
    程皓看她，她知道他猶豫，是不舍得現在的葆皓是她設計的。

    他收回情緒和目光，轉向趙總說：“那行吧，就買這個?！?/br>
    趙總說：“那就明天下午，我帶你去簽約?！?/br>
    趙總拿起手機說：“我先打電話給那邊說一聲，明天咱們人多?！?/br>
    他撥了電話，不多時就通了，他說：“是我老趙，你給那邊說一聲，我這里現在能把一層都要下來，加上我那幾個朋友，我們把一二層能拿完，我可當咱們說好了。你可把一二層給我們留著，明天去簽約。還有樓上……”他看著程皓：“你是不是還想要樓上的商品房，兩室兩廳，還是三室兩廳，或者買個四室兩廳的，你倆是不是好了，現在要一塊??？”

    伊糖：“……”

    程皓：“……”

    這個趙總竟然問出個這么難回答的問題。

    趙總立刻說：“明白了，明白了?！睂χ娫捘嵌说娜苏f：“上面你們捂著的好戶型，明天說好讓我們也挑兩套，都要向陽的，要最少有一面能看到西街，你說的……”他哈哈笑起來：“西街的景要懂的人看才有意思，那飛檐走獸，你給一般人看他們也不懂不是?！?/br>
    “那是……”電話對面的人也笑著接到：“趙總你是古玩愛好者，文化人，當然能欣賞，我們就是炒個房，你要什么給我說就行，我安排給你留。行，明天等你過來?！?/br>
    寒暄幾句，掛上電話，接電話的男人看向旁邊的劉紹輝。

    劉紹輝說：“你們這是連趙總也誆進去了？”

    “順便，怪他運氣不好，削尖腦袋往里鉆，一心想跟著我炒房，后來老板這樓盤對外掛著別的公司的名字，他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打聽到我能有辦法，就死命巴結也想炒房?！?/br>
    劉紹輝苦笑，有點兔死狐悲：“你是咱們市有名炒房的，當然想跟著你。他有點錢，但是沒有門路?，F在傳統生意難做，當然比不上炒房。他那夜總會生意也是時賠時賺?！?/br>
    “這沒辦法。有些錢不該他賺?！蹦侨苏f：“他找我要接手，我當然順便。后來老板說，想把程皓裝進來，我們就也是順手?！?/br>
    劉紹輝覺得這些人坑人的門路真是廣泛，他竟然不知道他們用的哪一招，問道：“你們是怎么讓趙總主動去套程皓的？”

    “那有什么難。單看他缺什么？”那人笑著說：“我們找個人說出高價要葆皓那地方，老趙生意人，他給程皓要看交情，現在能賣高價當然愿意。至于讓他開口邀程皓一起買樓那就更容易了。我告訴他那靠近西街的優勢，便宜，沒有現金還沒資格進場。你想想，靠近西街，手上有錢，正想從他手里買房的，他是不是第一個就想到了程皓？”

    劉紹輝說：“難怪老板把炒房這塊交給你?！?/br>
    “也沒什么技術含量，最重要是我算過程皓有多少錢，趙總如果拉上程皓，可以把一二層都要了，而我告訴他，如果他把一二層都給我弄出去，回頭咱們錦城花園開盤，我不止讓他內部認購，還送他一個小戶型?！?/br>
    劉紹輝：“這么好的條件，的確老趙無法拒絕?！?/br>
    那人笑著說：“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到時候他都破產了，還能追著我要，誰認識他呀?！彼謷吡藪哐澩日f：“再說買那樓盤，到時候我也是受害者，誰又知道?！?/br>
    劉紹輝：“……”雖然以為自己已經見怪不怪，但還是想感慨，這世上怎么有人這么壞。

    ☆、99

    次日, 肖揚比平時更早出門, 他得抓緊時間看完那些資料。撥給伊威的工程多，但是伊威還沒有拿到款。在這個關頭李英真的讓財務卡款子。他可是一點折都沒。他對李英沒有還手之力, 對伊威更加不敢得罪, 這件事再要連累了伊威, 他們兄弟關系就真到頭了。

    可李英給他的這些東西也不是一時半會能學會的。他以前心思簡單就準備和程皓開拍賣行，現在這個跨行業其實真的難度很大, 因為這倆行業如果有錢可以說一樣，炒房炒地炒古玩，可是要踏踏實實干, 里面的門類是一樣多的。

    只是怎么拿地運作這塊, 限制條款就五花八門。

    他拿了杯子去喝水, 回來看到桌上手機里多了來電未接，伊威打來的，他回撥了電話，伊威說：“中午我在你們公司附近, 吃個飯怎么樣？”

    肖揚知道伊威擔心自己“失寵”, 笑著說：行，在旁邊的□□吧?！?/br>
    中午一到休息時間，肖揚不敢多耽擱就去了，生怕伊威多想。

    倆人一個比一個到的早，坐在包間里，隨便點了幾個菜，伊威就說：“昨晚上糖糖回來和我說點事, 這個我還真沒辦法和你說，說了怕你多想，不說我真是……”

    肖揚很意外，怎么一開始沒有說工程款的事。不過說伊糖他更急：“糖糖怎么了？”

    “她沒事?！币镣謼l件反射回了句。

    這下倆人就都沒詞了。

    伊威最近一直腰板越來越硬，是知道能掙到錢，雖然款子沒有打給他們，但是這種工程都是這樣，他爸蓋樓還得給人家墊資呢。他和肖揚要說的，歸根結底還是錢的事。

    伊威說：“其實是程皓昨天帶糖糖去和趙總說買拍行的事，但是老趙說那地方他已經答應賣給別人了。又介紹程皓和他一起去買別的樓盤，說想自用，或者想轉手賣出去都是好事，糖糖手上只有幾萬塊錢，她問我有沒有錢給她去買房?！?/br>
    肖揚立刻說：“我這里有十幾萬，先給你?！?/br>
    伊威搖頭：“我不是問你要錢，我問問你我們那工程款他們能按時付給我們吧，只要行，我這里就不擔心。我能弄來錢先給糖糖?！?/br>
    肖揚這才放心，還是工程款的事。他笑著說：“估計問題不大，大不了咱兄弟打回原形?！?/br>
    “不能開玩笑我給你說?！币镣蠲伎嗄樅攘丝诓?。他心里煩，程皓手上有錢，他生怕程皓給伊糖又灌迷魂湯，和之前一樣，迷的她七暈八素。

    但伊糖要買房，他也不能說不讓買。他不出錢，程皓肯定出?？伤隽隋X，讓伊糖和程皓住一塊當鄰居。他又覺得心里不甘心。

    可不甘心他也黔驢技窮沒轍，這話當然不敢和王矯說。王矯從欠了程皓錢，就變成了一面倒，他和肖揚說也不合適，但總得找人說說。

    他長吁短嘆吃著涼菜，熱菜都上了，他胃口還沒開。

    真是不知道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