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她立刻畫了只羊,作勢啃草。 線條靈動,羊角高高支棱著,竟然可以看出是一只冷傲的羊。 肖揚抽過本子,“你會畫畫?” 伊糖嗯了聲,拿過本子繼續寫字。 王矯對程皓說:“其實對方會不會故意改期?” “不好說?!背甜┰诖翱邳c了煙,這兩天事多,有些東西沒細想,這資質以對方和他父親的關系,不應該不借。 他拿了個空花盆放在手邊,充當煙灰缸。 心里有個不太敢確定的想法,有人在給他使壞。 那天和趙總的飯桌上就模糊想到了。 寫寫畫畫的伊糖忽然漫不經心地問了句:“那這個資質一定要和本地拍賣行借嗎?” “什么意思?”程皓轉頭看她。 伊糖對著他:“你還有你們本地拍賣行是競爭關系,客戶,本地資源。但是和外地的沒有直接競爭關系?!?/br> 程皓不說話,眸色深不見底。 “不行嗎?”伊糖又說:“那外地的如果不可以,用他們的名義做成地方專場行不行?” 大家看向她,又連忙去看程皓。 程皓說:“這個資質在發的時候,給一線城市發的多,而咱們本地有資質的目前就三家。一線城市借資質出去已經是家常便飯,反倒是本地的還拿不出手?!?/br> 大家屏氣凝神,等著他說。 程皓按熄了手上煙:“……倒是真的可以考慮?!?/br> 大家齊刷刷瞪著伊糖。 伊糖捏著筆,被他們的眼神看的周身不自在:“怎么了?” “你,你怎么能想到這個?”肖揚問。 “這就是我的專業呀?!?/br> 大家更奇怪地看著她。 肖揚說:“你……你不是模特嗎?模特也有專業?” 伊糖覺得這質問簡直奇怪透頂:“模特是一份工作,我專業相關的一部分。誰會想當一輩子模特?” 大家:“……” 她理直氣壯,他們竟然無言以對。 肖揚膽顫心驚地問:“那你的專業是做什么的?” 伊糖說:“藝術品運營呀。怎么了?” ——藝術品運營?! 屋里四個打算養活她的男人,表情一時間千奇百怪, 模特可以變成藝術品運營的一部分嗎? 窩叻個去喲! ☆、晉江夏聽音 “你說真的還是開玩笑?”肖揚問伊糖。 他神色鄭重,那如臨大敵的樣子把他慣常的陽光都嚇沒了。 “藝術品運營,就正正好是我們干得這一行?!?/br> 伊糖看了他幾秒,說:“這種事情真的是沒法騙人的?!?/br> 肖揚:“……” 她語氣格外鎮定的時候,總帶種見慣風浪的成熟。好像她活了一輩子,什么都看開了,這態度令肖揚忍不住懷疑人生,他回頭求助般向程皓。 程皓說:“門口的東西?!?/br> 肖揚這才想起來程皓出門回來買了些東西,過去在紙袋翻了翻,看到里面真的有本子和筆,還有個方盒子。 盒子拆開,里面有個杯子,透明的晶瑩剔透,非常適合裝白水。 不用說是給伊糖的。 涼水嘩嘩沖著茶杯的時候,他明白了程皓為什么讓他來拿杯子,大家都需要點時間冷靜一下。 洗了杯子,給伊糖倒了杯溫水。 這一點她特別好應付,只喝白水。 “那你怎么和你哥說你是模特?”他把杯子擱在伊糖面前,站旁邊問她。 伊糖拿著那透明的杯子,左右看了看,望了望程皓,也不笑,卻可以令人感覺到她心情不錯,然后她說:“他告訴我開夜總會的,我和他說藝術品運營他不懂怎么辦?” 肖揚后退一步,一屁股坐回椅子里。 這理由也是合情合理到空前絕后了。 程皓走過去,拉了椅子在伊糖身邊坐下。 伊糖看著他,眼神表明知道他為什么來,以及要問什么。 程皓思量了下,說:“有好多事,本來應該你哥哥問你,可你也看到了,給他一年,他大概也想不起來問?!?/br> 伊糖大老遠回來,放在一般家庭,親人一定會問,這些年怎么過的,過的好不好,可伊威愣是想不起來問。 伊糖說:“我以為他不敢問,害怕自己難過?!?/br> 程皓決定說句實話:“那這點你不要心存奢望。有些人天生想的事情少?!?/br> 伊糖笑著喝了一口水。 伊威終于察覺那語氣中的失望和解釋是對自己,連忙反應過來問道:“那你這些年,到底怎么過的?” 程皓驚訝地看向他,“……” 這么多人,不會等他們借故離開再問。 隨即發現伊糖沒在意,他無奈地笑了笑。 伊糖對著伊威說:“這么說吧,如果你開拍賣行的,我可以做藝術品運營,如果你開畫廊,我還可以是畫家,如果你開劇院,我可以是歌劇演員?!?/br> 伊威一臉聽不懂。 程皓斂去笑意。 就聽伊糖又說:“哥,我沒有存什么錢,所有掙得錢,都用來學東西了?!?/br> 她用筆伸過去,隔著桌子,點在伊威肩膀上,重重戳了一下說:“反正你做什么,我都可以和你一起,給你說過,我一直都想回來?!?/br> 伊威不解風情地說:“可你回來,和學這些有什么關系?” 伊糖說:“不做同行,還有什么共同語言?” 伊威愣看著她,過了會,轉頭想和程皓說話,又好像卡著嗓子,最后什么也沒說。 情義千金,程皓也不知該說什么。 伊糖卻話鋒一轉,對著程皓說:“所以你看,讓我哥愛上我完全不是問題,現在咱們來說正事吧?!?/br> 程皓沒想到她這時候忽然開玩笑,表情一言難盡。 伊威更是整個人都懵了。 伊糖看著自己手指說:“去洗頭,洗頭我就告訴你真話?!?/br> 她搓著手指,伊威跳起來就往洗手間沖。 等洗手間門合上,那絲開玩笑的神色消失,伊糖看向程皓,放低了聲音說:“我12歲,因為想學畫,所以去了一個猶太人的活動中心。在那里……” “為什么你要去猶太人的活動中心,那里沒有中國人活動中心嗎?”肖揚插嘴。 伊糖很意外地看他,用目光譴責怎么可以這樣插話。 旋即她轉頭繼續和程皓說:“在那里,我認識了幾個畫畫的小孩。后來我們一起畫,過了幾年,他們都去東區的藝術聚集區玩,認識了更多愛亂畫的。有些家里人給幫忙,現在,有幾個已經相當有名氣了?!?/br> “你還是沒有回答,為什么你要去猶太人的活動中心?”肖揚的聲音又加進來。 伊糖頓了頓,忍著怒氣,轉向他說:“那個和這段談話沒有關系?!?/br> 肖揚看著她的表情,因為他問得突然,又牽扯兒時經歷,她顯然有難言之隱,神色間藏著絲窘迫。 他越發覺得有趣,想追問。 程皓淡淡看了他一眼。 他笑著噤聲。 伊糖轉向程皓繼續說道:“西方藝術品市場有自己一套法則,他們都看好中國市場,你選這行很有前途?!?/br> 程皓凝視著她:“你了解他們的手法?” 伊糖抬拇指,隨意點了點肖揚和王矯的方向,很大言不慚地說:“那看和誰比吧?!?/br> 她這句話不知在什么電視上學的,動作流里流氣。 還有,那種你這倆兄弟加起來也不夠瞧的模樣…… 程皓低頭,外面的風把樹枝吹得亂晃,敲打在玻璃上,屋里凌亂,一無所有,卻溫暖到難以想象。 像,黑夜中不曾期待,無意中收留的旅伴手里,忽然變出一盞燈。 他抬頭向伊糖,試探著:“為什么去猶太人的活動中心?” 這問題又像有魔法,瞬間掃去伊糖臉上的得意。 她瞪了他一眼,低頭,小聲,不情愿地說:“......因為免費?!?/br> 千想萬想,也不可能想到的理由。 程皓坐了好一會,抬起手,輕輕伸過去,在伊糖頭頂重重摸了一下,對王矯說:“訂機票,我下午就走?!?/br> 辦公室一下好像忙碌起來。